二〇
那是一間他用來休息的房間,下午的時候他大多會在這裡小睡片刻。屋子並不寬敞,佈置得卻極為講究。他是一個講究情調的人,祖上曾是布商,所以他對服飾和布料有著特別的研究。
躺在床上的方離朱看上去已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她的身上卻看不到一個血點,幾十枚毒針完全射入了她的體內。
掩上門後,慕容無風對翁櫻堂道:“你到下面去看一看,我怕他們人手不夠。”
翁櫻堂遲疑著道:“可是谷主這裡也需要有人照應。”
“你放心,有我在呢。”荷衣笑著道。
“你?”翁櫻堂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但他終於點點頭,扭身大步走了出去。
荷衣看著他的背影,對慕容無風道:“他很擔心你。”
“我要他走是因為我要脫掉病人的衣服。我沒法隔著衣裳給病人看病。”他已經三下五除二地解開了方離朱的鈕扣。二八少女窈窕光潤的胴體便出現在眼前。慕容無風細心地察看了一下她的上身,突然在她左胸上用力一拍!“撲”地一聲,方離朱的口中噴出一口黑血。
“她……還活著?”荷衣看著方離朱的鼻翼開始細微地張合著,不禁吃驚道:“我方才摸過她的脈。她……她明明已經死了。”
“死是死了,只是沒有死透而已。”他忽然這麼說。好像死也分成好幾種。然後他開始用手指在她身上的各處穴位一寸一寸地試探。
他的手蒼白而修長,指甲整潔,指尖劃過肌膚時好像蟲須般靈敏地顫動著。
“半杯水。”他忽然道。
荷衣飛快地倒了水,遞了過去:“這水太冷,你若口渴,我可以給你再燒杯熱的。”
他沒有吱聲。只是已用一隻極細的刀片在肌膚上劃了一道極小的切口,飛快地從裡面挑出了一根細若芒須的銀針。然後把它放進杯子裡。針沾著血,似乎可以粘在任何物事上,被水釋開之後,便沉到了杯底。這杯水原來並不是用來喝的。
荷衣忍不住佩服地道:“大夫真是個好職業,將來我也要改行作大夫。”
說話間,慕容無風已用同樣的手法挑出了十幾根銀針,手法之快之準,在荷衣看來,一點也不亞於自己的劍術。她不得不承認,各個行業都有自己的高手,雖然訓練可能完全不同,但辦起事來,一定是同樣的有效。比如以慕容無風的手法用來發暗器,應當不比唐十慢。
荷衣跪在床邊,一直舉著那個杯子。慕容無風的衣袖便輕輕在她臉邊拂動著。
他的衣袖間飄浮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氣。
那是一種很獨特的,形容不出的氣味,能停留在房間裡,經久不散。
她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的手。
“射進她體內的,一共有多少針神芒?”她突然問道。
“四十九針。若不是你推了她一下,可能會有一百來針。”
“這針裡,會不會有毒?”她又問。
“有。”
“這麼說來,你還得解毒?”
“嗯。”
“你發現了沒有?大夫要做的事實際上比劍客要麻煩得多?”她忽然得出這麼一個結論。話還沒有說畢,只聽得“啪”的一聲,慕容無風的臉上已經吃了一掌,方離朱已經醒了過來,看著自己赤著身子躺在一個男人面前,又急又怒,罵道:“大膽淫賊!你敢碰本姑娘的……身子,我叫你碎屍萬段,不得好死!”
她重傷之餘力氣居然很大,慕容無風的臉上頓時現出了五個指印。
但畢竟是重傷,大怒之下,她居然又氣得昏了過去。
他點住她的穴道,令她不能再動。又接著把餘下的針一一地挑了出來,神色平靜,好像剛才那一掌並沒有打在他的臉上。
荷衣看著他,突然道:“我剛才說過我要當大夫了麼?”
“沒說過。” 他淡淡地道。過了一會兒,又道:“江湖中的女孩子,脾氣都這麼大?”
“不一定。”她慢慢地道:“我的脾氣就很好。”
他仔細地在方離朱身上檢查了三遍,確定每一根毒針都已被挑出,就讓荷衣給她穿上了衣裳。
他扶著椅側,直起腰,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額上已全是冷汗。剛才他一直彎著腰,而他的腿又完全不著力,是以他幾乎是困難重重地保持著這種姿勢。待到坐直以後,就只覺頭頂上金星亂冒,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他只好閉著眼,等待自己的喘息慢慢平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