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〇
雨梅道:“你從來不去看他,他卻老是盯著你。要是我是你,我就和他搭話。你看人家那舉止氣度,比賀回可強多了。”
荷衣忍不笑道:“你又看上他了?”
雨梅道:“那倒沒有。這人的兩腿雖是廢的,其實性子高傲得要命。你覺得今天為我們做菜的薛大師如何?”
荷衣一愣,道:“誰是薛大師?”
雨梅跺跺腳,急道:“人家在桌上給你使了好幾個眼色你都像呆子一樣的。那中途進來問菜的味道如何的那個瘦高個子。”
荷衣根本沒有注意,也完全沒有印象。“沒有啊?我們吃飯的時候,幾時進來了一個瘦高個子?”
雨梅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不和你說了。總之,我瞧上他了。你想,倘若我嫁給他,豈不是這一輩子再也不用去福喜樓啦?”
荷衣笑了,道:“喂,倒底是你要嫁人,還是你的胃要嫁人呢?”
雨梅道:“前幾天他還送了我一根簪子呢?瞧,就是這一隻,好不好看?”她把一隻鮮紅的簪子從頭上拔下來,在手中反覆撫摸著。
荷衣道:“你爹爹會答應麼?”
雨梅道:“我爹爹老想我嫁給武林世家什麼的。現在鏢局越來越大,萬一出了什麼事,好個有親家當然可以照應。不過,薛公子可是一點武功也不會。我不管,……不答應我們就私奔。”
荷衣笑道:“你的膽子倒是挺大的。不怕你哥哥拿著龍門大槍追過來呀。”
雨梅道:“我正要問你呢。你有沒有認識的人,以後我真的要私奔了可以暫時去投靠投靠?”
荷衣點點頭,道:“有一個人雖然我總是和他吵架,萬一我求他幫忙,他一定會幫的。”
雨梅嘻嘻一笑,道:“那我可就全指望你啦。”正說著,門突然一陣砰砰亂響,荷衣跳起來,打開門,卻見秦府的一個老家人惶急地道:“楚鏢頭,小姐可在這裡?”
雨梅連忙走過去道:“我在這兒,出了什麼事?”
“出大事兒啦!少爺的身上被人射在三支毒箭,現在性命垂危,夫人她……她急得昏了過去!”
“什麼!!!”
***
三個飛快地趕到大門口,才知秦雨桑因有結帳等事宜,獨自從福喜樓回來,正遇上三騎黑衣客,太約是來鏢局偷襲報復的太行山匪。一陣暗箭突然射過去,蒼促之中秦雨桑擋掉了大半,卻仍有三隻穿身而過。
等送到鏢局秦展鵬的臥室時,血已流了一地,人也奄奄一息。
從太原府用快轎請過來的大夫一看就搖頭。說箭已傷了內臟,還是趕緊準備後事。秦展鵬在一旁急得心亂如焚。
荷衣想了想,道:“先點住他全身的止血穴道。我去把慕容無風找回來。”
秦展鵬抬眼看著她,絕望地搖了搖頭:“他已去了一個多時辰,哪裡還追得上?”
荷衣道:“他不應當走得很遠。他的身子弱,馬車會行得很慢。”
***
馬是長青鏢局裡最快的馬。可是荷衣還是嫌它不夠快。
她在官道上狂騎了半個多時辰,果然看見慕容無風的兩輛馬車和一大群隨從不徐不慢地走在前面。
她打著馬趕了上去,正好遇見騎在最後的謝停雲和郭漆園。
“楚姑娘!”謝停雲驚喜地叫了一聲。
“我有一個朋友受了重傷……”荷衣滿頭大汗地道:“能不能……”
謝停雲道:“在哪裡?”
“長青鏢局。”
謝停雲將馬一拉,道:“你去和谷主說。我去叫前面的人調轉馬頭。”
荷衣道:“你能不能叫馬車走得快一些?我的朋友已經命在旦昔。”
郭漆園嘆了一口氣,道:“楚姑娘,谷主的身子原本就受不得顛簸。這一趟出門,一路上都在生病。”
荷衣黯然道:“他的身子既不好,為什麼又要出這麼一大趟遠門?從雲夢到太原,少說來回也要二十幾天。”
謝停雲苦笑:“姑娘當真不明白谷主的心意?”
荷衣呆呆地看著他。難道……慕容無風這次來,只為專程來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嘴唇,頭一低,打馬到慕容無風的車前。
馬車已緩緩地停了下來,開始調頭。
她敲了敲車門。
“請進。”裡面一個聲音淡淡地道。
她推開門,慕容無風正斜倚在一張長榻上。身上搭了一條雪白的毛毯。
他微微地有些吃驚地看著荷衣。卻什麼也沒有說。
“我已要他們調轉了馬頭……因為……因為我想求你替我救一個人。”
他點點頭,道:“那你為什麼不要他們把馬車趕得快一些?”
“你的身子要不要緊?”不知怎麼,荷衣覺得自己的嗓音發顫。他竟連要救的是什麼人都沒有問。
“不礙事。”他淡淡地道。
荷衣出去吩咐了一聲,馬車便如離弦的箭一般地急馳了起來。
“坐。”慕容無風指著自己身旁的一個淡綠色的軟墊。
他的馬車裡錦裀繡褥比目皆是。而他自己卻像是馬車裡最暗淡的一團顏色,疲憊地靠車壁上。
“茶几上有茶。”見荷衣盤腿安靜地坐在軟墊上,他只好又招呼了一句。
她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漫長地沉默。誰也不說話。
飛速奔馳的馬車顛簸得很厲害。他的臉正一點一點地發青。
終於,他俯下身去,四下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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