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都起身吧。”
這一回,所有的人都聽從風獨影的命令,自地上站起身來。
“這位大哥,聽方才你唱的歌,想來是個讀書人?”顧雲淵忽然道,目光看著人群裡那個身形瘦削背有些躬拱著的漢子。
聞言,風獨影先看了一眼顧雲淵,然後目光也望向那漢子。
“回稟這位大人。”那漢子眼見這位公子與鳳影將軍是相識的,想來定也是朝中的官員,於是面向顧雲淵拱手作禮,雖是聲音粗啞,但儀態卻是添了份斯文,“小人父輩原是開書坊的,是以自小讀了幾本書。”
“原來如此。”顧雲淵笑笑,然後目光看向風獨影。
風獨影心頭一動,想他倒是細心了,於是對那漢子道:“既然你是讀過書的,看你的樣子估計也背不動堤石,那便去做些記帳的事。”說著她抬手撕下一塊衣袖,袖上一片金色鳳羽,她遞到漢子面前,“你帶上此物,去找監河官王茴王大人,他看到自會作安置。”
那漢子想不到竟能有如此安排,猛地抬頭看著風獨影,眼中已是溢滿淚珠,“撲嗵!”再次當頭拜倒,“小人拜謝將軍與大人的再生之恩,來生必啣草結環相報!”
“起來吧。”風獨影目光再掃向人群,“你們中若習有技藝者,到了渭河後便要報與監河官,他自會量才安置。”
“小人明白!多謝將軍提點!”眾人再次跪謝大恩。
風獨影抬步,無聲的轉身離開,等眾人自地上起身,眼前已只那位曾勸說他們要好好活著的公子。
“天無絕人之路,望各位大哥珍重。”顧雲淵沖那些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如輕風拂過長空,掃去陰霾與抑鬱,令人頓生碧空如洗之清朗。“告辭了。”他拱手作別,然後抬步離去。
身後,那群流浪人兀自沉浸在驚喜與激動中。
出得那一片斷牆,顧雲淵加快了幾步,追上前頭的風獨影與杜康,“將軍這就回城去?”
風獨影懶懶的不想答話,伸手接過杜康遞來的韁繩
“好駿的馬呢。”顧雲淵看著那匹全身雪白的駿馬讚了一聲,同時一步跨過,人便站到了馬旁,伸手摸了摸馬鬃,一派熟捻之態。而白馬竟也歪頭蹭了蹭他的手,顯得極是親近。
風獨影見之長眉一擰,肚子裡嗤了顧雲淵一聲:又不是第一次見到它!眼睛卻是瞪著白馬:平日裡一派生人勿近的姿態,為何獨對這顧雲淵沒有脾氣?!
顧雲淵的目光從白馬身上移向風獨影,面上笑意盈盈的,可在風獨影看來,這笑是怎麼看都不懷好意的,立時頭皮一麻,抬足便欲上馬離開。“這馬如此雄駿,馱兩個人肯定沒問題,將軍就把我捎帶上吧。”
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入耳,於是風獨影本來跨上馬蹬的腳便掛在那不動了。
“從這裡回城得走上大半個時辰,只怕等我走到時城門已關了。”顧雲淵抬頭看看暗下來的天色,然後又摸了摸肚皮,“唉,可憐我還未用晚膳呢。”
風獨影額角邊的青筋跳了跳,瞬即飛身上馬,“杜康,你帶上他。”話還未落盡,手已甩下馬鞭,白馬頓撒開四蹄飛馳而去。
顧雲淵目送白馬馱遠去,然後回頭嘆一口氣問杜康:“你說她到底是討厭我呢還是怕著我呢?”
杜康一臉漠然的沉默。
顧雲淵看了看杜康牽著的馬,頗為惋惜道:“杜康你要是不在就好了,風將軍定會攜我同乘一騎。”
沉默的杜康依舊沉默,只是將目光看了一眼顧雲淵,考慮著是否要助他上馬。不想顧雲淵卻是跨上馬蹬一個翻身便已上了馬背,那利索的身手倒完全不像他外表呈現出的文弱書生形象。
不過杜康可沒心思去探究,抬掌拍在馬臀上,於是馬兒飛馳,他卻是施展輕功,與馬並排奔行。
馬背上,顧雲淵穩穩坐著,並不驚訝杜康的舉動,他一邊攬著韁繩,一邊和杜康道:“杜康,這麼些年你日日夜夜都跟隨風將軍左右,她那些善妒的兄弟何以不動你分毫呢?”
杜康沉默。
但顧雲淵完全不以為意,又道:“唉,可憐我從未伴過她一日,更不曾做過什麼出格之事,數年來卻是被她的兄弟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好不冤枉啦。”
杜康繼續沉默,只是鼻吼裡終是忍不住微哼了一聲:你顧大人做的那些事在她的兄弟眼中那是出格到死一百次也不足惜的!
“杜康,你說我已貶到八品文曹了,下回還有沒有可能貶得更低?”
……
“杜康,你這樣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的,她怎受得了你?”
……
第二日早朝,那招以退為進並未用上。
玉座之上,東始修見著殿下那一黑一白並肩而立的身影之時,已主動與她說話了。儘管只是一句“有這樣不穿朝服就來上朝的麼”,殿下六兄弟已齊齊鬆了一口氣,知道這場兄妹僵局總算是過去了。若是往日,對於這樣的詰問,風獨影大概也就隨性答一句“這樣舒服”了事,而今日,在兄長好不容易肯理她的時刻,她也只得乖乖的“哦”了一聲,未有多言。
早朝散了後,七人都收到了內侍的傳話“陛下請將軍去凌霄殿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