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
風獨影仰首望向夜空:“大哥,你不用為這些小事操心,我早說過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的。”她的聲音平淡靜然,如同不起波瀾的潭水,“這世間男兒於我,可兄弟,可朋友,可敵人,此外再無其他。”
最後一語落下時,東始修心頭一震,一時間卻是分不清是何感覺,似乎一鬆,又似乎一緊,然後便是沉沉的如巨石壓胸。
良久後,他注目月下耀如鳳凰的女子,平靜地道:“這世間少有男兒配得上我的鳳凰兒。”
風獨影沒有說話,目光一直望著夜空上的星子,許是因為星子太過明亮,令得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不由得微微閉目。
那晚,東始修在鳳影宮裡呆得不久,戌時便離去,同行的自然有東天珵。
那晚,風獨影在庭院中矗立中霄,就那樣仰著頭望著夜空,煢煢孑立,神容靜謐。
此後,朝內朝外一直很平靜,一日日過去,轉眼便到了五月十二日。
這日是南片月的生辰,不過是散生,所以謝絕了那些知情同僚的美意,只在府中擺了桌酒席,就請了兄姐一起吃喝一頓,東始修也換了便服悄悄來了。
席間,白意馬道:“今日是蒙成王與北海公主大喜之日,又是八弟生辰,看來今天這日子是個大吉日。”
提了這話頭,南片月頓停杯,道:“今日獨缺了三哥,這會估計正在那蒙成王的喜宴上喝得開懷,也不知他還記不記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哼!等他回來了,我得找他要份厚禮。”
“也許三哥會帶回一名蒙成的美人給你做壽禮。”風獨影戲謔道。
“那留給三哥自己得了,美人我有謝茱就可以了。”南片月說得甚是直白。
“哈哈哈……看不出八弟還是個痴情種子。”東始修大笑。
南片月目光掃了幾位兄長一眼,道:“咱們兄弟幾個,也就三哥有些風流罷了。”
他這話若叫別人聽著,定是不敢苛同,雖則皇逖、白意馬、華荊台皆只一位妻室,但娶妻之前身邊侍妾也是有一兩名的,何況東始修的妃嬪有十多位,幾兄弟怎麼著也稱不上獨情專一,只是這話落在在座幾人耳中,一時卻都思起了一些前塵往事。
眼見兄弟都沉默下來,豐極於是舉杯,道:“那我們便為三哥乾一杯,看他這趟從蒙成回來是不是又會給我們帶回一位三嫂。”
“嗯,有理。”白意馬也舉杯。
“可不,三哥向以風流自賞,倒說不定真會帶回個蒙成國的三嫂呢。”華荊台也欣然附和。
風獨影也舉起杯,卻道:“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女人為何喜歡三哥那樣的。”
“女人大多性喜甜食,你三哥巧舌如簧,甜言密語信手拈來。”皇逖的話永遠是一針見血。
“哈哈……到時三哥府裡又要熱鬧起來了。”南片月則是笑得有些幸災樂禍的成份。
“幹!”幾人碰杯。
那時刻,千里之外的寧靜遠確實是在蒙成王的喜宴上,只不過並不似他的兄長弟妹猜想的那樣輕鬆快活。
蒙成的王都這一日十分熱鬧,百姓都在為國王的大喜而歡慶,蒙成的王宮裡則更是熱鬧非凡,處處都是飄蕩著酒香笑語。
作為強盛的蒙成王國的王的大喜日,各國都派使臣前來慶賀,那蒙成王又想借此在諸國使臣面前顯擺一下,於是將王宮裡重新裝飾一翻,處處粉金飾銀奢侈華麗,又在王宮最大的宮殿裡擺下了百桌華宴,款待各國使臣。
喜宴上,使臣們紛紛起身向蒙成王敬酒慶賀,寧靜遠自也不能例外,輪到他向蒙成王敬酒時,那蒙成王卻道:“寧大人,寡人聽說貴國的‘鳳影公主’有天人之姿,更兼得一身絕倫的武藝,實為當世第一的佳人,卻是至今未曾婚配,聞其原因是說貴國的那些男兒都不喜這等處處比他們強的女子,不知是否屬實?”
“呃?”寧靜遠擺出一幅驚愕不知所措的模樣。
蒙成王坐在王座上,目光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接著道:“寧大人,既然貴國的男兒如此小心眼,那不如把你們的‘鳳影公主’嫁到我蒙成來做寡人的王妃如何?我們蒙成男兒最是敬佩這等巾幗英雄,公主若來蒙成必是如魚得水,勝在貴國孤影自憐。”
那刻,寧靜遠的腦中瞬間閃過風獨影嫁過來後架空濛成王一手掌控蒙成國最後不費一兵一卒便將蒙成納入大東版圖的美好計畫,這等省心省力的好事令得他幾乎想當場點頭應允,只是同一刻,他又覺得脊背上涼嗖嗖的,彷彿他的那六個兄弟全都站在身後以雪刀似的目光刮著他。於是他只能心頭遺憾的嘆一口氣,面上卻是綻出和煦的笑容,上前彬彬有禮地對蒙成王道:“本使先代七妹謝過大王的美意。”
“哦?”蒙成王眯了眯眼睛,“怎麼?寧大人不樂意?”
“非也。”寧靜遠趕緊搖頭,“若能與大王結親,別說是本使,便是我們的皇帝陛下也是十分樂意的。只是……”他微微一頓,似有些難言之隱。
“只是什麼?”蒙成王果然發問。
“只是我家七妹性子太過彪悍。”寧靜遠頗有些踟躇,似乎家醜不好意思外揚。
蒙成王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我們蒙成女子可不似貴國的女子講究溫柔貞靜,我們蒙成男兒愛的就是那潑辣野性的女子。”
“非也……非也。”寧靜遠又連連搖頭,看著蒙成王,似乎有口難言,畏首畏尾的,一張白淨的面孔也憋得紅紅的,實在是符合蒙成王心中大東迂腐孱弱的文人形象。
“寧大人,你有話就不能一次說完嗎,這吞吞吐吐的真讓寡人氣悶。”蒙成王瞄著寧靜遠道。
這位大東使臣一到蒙成他即派人盯著,想看看能與大東皇帝結成兄弟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結果這位寧使臣一到王都即攜著貴重禮物,像只蒼蠅似地到處巴結蒙成的親貴們,經那些與他結交的臣子們回報,此人不過浮誇之徒,且喜酒好色,來了不過五日,便已三次偷偷避人耳目的去勾欄裡尋花問柳。想想大東皇帝竟視這樣的人為兄弟,封其高官厚爵信任有加,以此類推,這大東的官員大概也沒幾個能用的,看來與北海結盟是對的,只待約定的時日一到,便可發兵南下,問鼎中原。
寧靜遠擰著眉頭,甚有些愁苦地道:“其實……我家七妹曾訂過一門親事,對方長得高大英武又出身名門,實是一等一的好男兒,與我七妹相配,也算是天賜良緣。誰知,我七妹也不知從哪打聽到了,這男兒雖未有妻室,但少時起房中便收有一名婢妾,這本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可沒想到我七妹卻衝到男方家中,先是把那名婢妾的臉劃花了,然後又挖了雙目斬了雙手斷了雙足,再扒光了衣裳鞭打遊街,打到半死又以麻袋裝了沉到井裡活活淹死。只說她只一個夫婿,那她的夫婿便也只得她一個妻子,否則皆如此類。”
這番話說完,殿中便是一靜,那蒙成王只覺得面上涼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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