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〇
講出這樣的話,我真是連殺她的心都有了!
忘川城就在我的頭頂,那裡有世上最普通的一群人類,他們平靜而幸福的生活;也有無數來往或者棲息的妖怪,許多都與我是舊識,它們或頑皮或善良,無害的存在,那裡還有我的“不停”,我僅次於浮瓏山的,一切的重要記憶,都在這座城市裡。
我說過,那裡是我的家。身為家人,我斷不能眼見著鮮活的忘川變成一座長埋地下的亡靈之城。可是,他說只有龍珠才能補回元氣,上哪裡去搞龍珠呢?何況,有哪條龍會願意主動交出自己的龍珠,那豈不是找死麼!震顫越來越厲害,裂紋越來越多,整個地底世界開始山搖地動。
“放了我!快放了我!我不要在這兒等死!”冬耳恐懼地撕扯著腳踝上的線。酒厥在一旁道:“集合我們所有人的靈力能否撐起這個烏龜背?”
“不行,玄武的真身只有他自己才能撐得住,你我靈力再高都無用。”子淼搖頭。
突然,有人喊了聲:“拿去!”一個一寸大小的圓珠,裹著亮眼的紫金光焰,飛旋著朝玄武而去。
我詫異的回頭,背後再不見敖熾的身影,只匍匐著一條紫鱗巨龍,張大著嘴,費力的呼吸著。
“如果拿來補元氣,我的龍珠比她的更合用。”失去人形的敖熾,若無其事的擠出這句話。
在場的每個人,包括冬耳,都被敖熾的行為驚得講不出話來,連玄武本人都怔了怔,捧著那顆滾熱的龍珠,一語不發。我撲過去抱住那顆碩大的龍頭,怒道:“拿回來!”
“我的事不要你管。”敖熾把頭一搖,把我甩開了去,用尾巴壓住我不需我亂動,又對著玄武道,“還不吞?怕噎死麼?”玄武一仰脖,龍珠進了他的口。
幾秒鐘,一切顫動都停止了,甚至連原先的裂紋,都神奇的消失了,那些掉下來的石塊居然自顧自地飛回了原處,好像剛剛得地動山搖只是幻覺一場。
“敖熾哥……”冬耳呆呆的望著他,不再瘋子一樣大笑,臉上只有錯愕。沒有了龍珠的龍,到了下一個冬天,會死去,腐爛。而每條龍的龍珠都是唯一的,不可替代也不可複製。敖熾尾巴慢慢鬆開了,他一直努力昂起的頭,轟然磕在了地上。
“你……”我手足無措的跑到他面前,抱著那顆已經無力抬起的大腦袋,“你不要跟我裝死!你這麼大一隻,我背不動你!你趕緊站起來!”說到這兒,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了他的鱗片上。
“我還沒死呢,哭什麼哭。”他轉著眼珠,朝子淼道,“你過來。”子淼走過來,蹲在他面前。
“當年你把這個傢伙交給我,我照看了她這麼久……”他緩慢的說著,“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你,但我知道,這世上比我更適合照看她的人,只有你。既然上天安排你回來,這個麻煩的包袱,注定交還給你了。”
子淼笑笑,欲言又止。
“敖熾,我不是個東西,那裡是你們想交出去就交出去的!”我又悲又急,口不擇言。
“哈哈,說的好,不是個東西……哈哈。”敖熾抓住我的口誤,竟還笑得出來,笑著笑著,他的眼睛望著我,“我是真的……很愛你。只是那晚,當我看到你那麼安心的睡在子淼身邊時,我才真正開始反思,為何你從不在我面前,露出那樣溫柔的笑容。這麼多年了,我又到底給你帶來了什麼……”
“混蛋,你誤會了!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急了,我的心思,他怎麼從來都不肯仔細看清楚呢?總是看到一半就當是全部!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都還是不肯改一改?
“你說,忘川是你的家。我給你留下。”他長長出了口氣,眼睛慢慢閉上,“累了,睡一會兒。”
“不許睡!起來跟我理論!”我啪啪的打他,粗糙的鱗片將我的手掛出了血痕,我仍不住手。
子淼拉住我的手:“下一個冬天,還有一年。”
“對,先別急。”九厥撓著頭,還會踱步。
誰都知道,沒有了他的龍珠,別說一年,縱是十年百年,敖熾也只是死路一條。誰都不會認為敖熾可以為“區區一座”小城,交出珍貴的龍珠,這筆交易太不划算。
可他只說,那是我的家,所以要“留下”。
冬耳傻了一般倒在地上,喃喃地念叨著敖熾的名字,唸著唸著,又如觸了電一般坐起來 ,慌張地從身上摸出了一個錦囊,一把扯開來,她拾起來一看,上頭只有四個字——下不為例。
正疑惑時,那紙條騰一聲自然起來,三兩下便成了灰燼,呼一下飛起來,竟在半空中排成了一道拱門的形狀。
伴著一陣咳嗽聲,空中的“門”被推開,一個身高不到兩尺半的白鬚胖老頭跳出來,看著四周的情況,嘖嘖道:“一幫麻煩精吆,還得找我來收拾殘局。”
說罷,他走到冬耳身邊,輕輕一拈便斷開她腳踝上的線,扶著她站起來,搖頭道:“丫頭,我一直盼著你不要開著錦囊呢。不過也知道你必然會開。”
冬耳像見了大救星,跪在老頭面前,“求你想辦法救救敖熾哥!他把龍珠給了玄武!”
“咦?他選擇把龍珠給玄武?”老頭捋著鬍子,點點頭,“嗯,這是他的選擇。”他又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冬耳,“那你呢?”
“我……”冬耳惴惴,紅著臉不講話。
“你本可選擇在玄武吞下敖熾龍珠之前,用你自己的龍珠換回他的。”老頭笑著說。
“我……我只是猶豫了一下……”冬耳的頭埋得更低。老頭將她扶起來,淡淡道:“丫頭,可還記得你離開遺珠洞時,我對你講的話?”冬耳抿緊了嘴唇。
“凡是做不出選擇的人,答案只有一個——只愛自己。”老頭嘿嘿一笑,“丫頭吆,你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真正的愛著一個人哪!”他轉而看向敖熾跟我,“他們就不一樣了。呵呵。”
“這位老丈是……”子淼上前一步,打量著老頭。
“嘿嘿,玄武忘川。”老頭笑著回答,又指了指石台那邊,“那位是我的親弟弟。”
兩隻玄武?!“不能算是兩隻。”老頭慢悠悠的朝石台上飄去,“玄武忘川,本就有一龜一蛇兩個元神,我貪玩,把這笨重的真身留給這老實巴交的弟弟看管。呃,這事外人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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