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
【二】
在暮聲門外的不遠處,立著一個天眼,這是兩個月前才安上的,據說是為了響應城市安全建設。這也是在那四個孩子失蹤之後,警察第一個便找上暮的原因。根據天眼的監測內容,那四個孩子在失蹤前出現的最後一個地方,都是暮聲。
我將天眼裡的視頻內容反覆看了幾次——這沒什麼,要從有關部門弄到這些資料,對我這種老妖怪來講並不難。
收穫肯定是有的,我從這些屬於不同時段的視頻裡,發現了一個共同的問題——裡頭只有這些孩子走進暮聲是的情景,而當他們一走入大門之後,視頻似是受到了某種干擾,在之後的近兩個小時裡,都只有紛亂的噪點。
如果暮對那些警察說,孩子們在天眼短路的這兩個小時內離開了暮聲,警察們也只能選擇暫時相信,因為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她撒謊。
疑罪從無,人類的法律要講證據。但我是一隻妖怪,還是一隻遊歷世間千年的老妖怪,我更相信我的直覺,跟識人的眼光。
我不討厭暮,但我確定,她有問題,她的點有問題。失蹤的四個孩子,必與她有關
胖子和瘦子相當喜歡我交代給他們的新任務——變身成英俊少年,去那四個孩子的學校裡打探。跟無數可愛小蘿莉套近乎的歡樂,瞬間填補了店裡生意差的失落。
所幸這兩個傢伙還不算太欠拍,多少給我帶回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四個孩子,都是附近那所市立第十二中學的高一學生,無任何不良記錄,成績普通,在各自的班裡居中游水平,各方面都不拔尖。但,他們是暮聲的常客。
準確說,這學校裡許多孩子都是暮聲的常客。他們說,暮聲是一個神奇的點,不僅僅因為那裡的棉花糖美味絕倫,還因為那裡的老闆娘,會替人免費占卜,用一種叫做塔羅牌的工具。而且,她 給出的結果,總是出奇的准。所以,他們都喜歡去找暮,因為他們有太多想知道的未來以及不能解決的困惑。
胖子和瘦子將聽來的八卦,口沫四濺地講給我聽。
“塔羅……占卜……”我喃喃,喝了一口浮生,這種苦味讓我安心。最近,不光來我店裡的小客人少了,連騷擾我的妖怪們都少了,沒什麼機會請別人喝浮生,索性沏給自己喝。
“老闆娘,那個老闆娘怕不是什麼好打理的貨色呢!”瘦子搓著下巴道,胖子也湊過來,說: “對!明明是最大嫌疑犯,卻一副事不關己閒適模樣。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我昨天又看到一對失蹤孩子的父母跑到暮聲,扭住她不放,最後又是哭喊又是磕頭的,請她說出孩子的下落,可這女人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們微笑,說自己根本不知道孩子的下落!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不是什麼好人你們還光顧人家呀?”我瞟了一眼嘴角還粘著棉花糖的胖子,冷哼一聲,“行了,你們繼續在店裡幹活,不許再出去假公濟私,剩下的事,我會辦。”
瘦子一轉眼珠,奇怪地問:“老闆娘,你該不會是英雄附體,打算去把那些孩子找回來吧?他們的父母可不是什麼有錢人,不可能像那些妖怪一樣,給你大把金子當酬勞的!你從不做虧本生意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指向廚房,眼露殺氣,以最後的耐心道:“你們……滾去做飯!”
跟了我這麼久,這兩個傢伙跟我已然有了默契,兔子般竄去了廚房。
我一口飲盡杯中的茶水,看著窗外斜陽漸冷,行人稀落,我想,是該再去會會那個女人了。
【三】
秋夜的月亮,總是比任何時候都澄黃,雖然,顏色越是鮮豔,越顯孤獨。
已近凌晨,暮聲裡除了我與她並不張揚的談話聲之外,就只剩玫瑰熏香的淡淡味道了。
她還是給了我一杯橙汁,沒沏茶。
一疊半新不舊的塔羅牌,反扣著躺在鋪開的黑布里。暗暗的燈光落在牌的背面,像落了一片流動的水漬。
“我知道你不是人類,是妖怪。”暮的指尖在牌上輕輕劃著圈,低垂的睫毛下,碧綠的眸子閃爍這碎而亮的光芒。
“你知道我會再來找你的。”我半點都不驚訝,視線落在她的牌上。
暮笑笑,頭也不抬地說:“來這裡找我的,都是希望得到幫助的人。”
“我也是需要你幫助的人嗎?”我突然從暮的身上,看到了一點熟悉的東西,我想起了那些來不停找我的人,那些渴望得到我幫助的傢伙們。
“也許你是的。”暮忽然抬起頭,碧綠的眸子像一個要將人深鎖住的夢靨,“我的牌,會告訴我們想知道的一切。”
“我並非那些衝著棉花糖來的孩子。”我禮貌性地提醒她。
她不再說話,取過那一碟拍,象徵性地洗了洗牌,翻開第一張,自言自語般:“聖盃八……在某個時段,過去,甚至現在,你覺得自己是個被遺棄的人。”
“我可沒打算付你占卜費的。”我聳聳肩。
她不應我,翻開第二張牌:“我看見你從無數次的噩夢中醒來,倉皇失措,悲傷無助。寶劍九。”
我笑著搖搖頭:“繼續。”
她繼續翻牌,不疾不徐道:“你試圖渡過你心裡那條悲傷之河,渠道真正光明的彼岸,你一直在尋找……你弄丟的那個人,他有著獅子般勇敢的心,與王一般的驕傲。可是,你的尋找之旅,荊棘遍佈,危機四伏。”
“哦……”我點頭,“然後呢,給我個總結陳詞。”
她的嘴角浮出了詭異的微笑,翻出最後一張牌——一張“死神”,推到我面前。
牌面上,那傲立於馬上的骷髏,耀武揚威地踐踏一地生靈。
“如果我是你,我會抓緊剩下的每分每秒。”她講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在萬年冰封之下。
剩下的每分每秒……我在心裡冷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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