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奇幻】浮生物語 作者:裟欏雙樹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0 18:27: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1456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7
四〇

  他從沒有聽過那樣的曲子,但他喜歡上了歌詞,也喜歡她安然哼歌的樣子。奇怪的是,在那一場想像出的生活裡,那個與他一同策馬同行穿風踏雪的人,不是葉霓裳。

  《月老愛情指南》裡有一條說的是——當你愛上一個人時,會自然而然贊同並延續對方的夢想,哪怕只是一場看似是隨意的聊。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在真愛你的人眼裡,你看到的永遠是自己最美的時刻。只要還活著,就有改變的機會。在別人否定自己之前先否定自己的人,是最笨的。丟掉自卑,多邁一步,你就能看見,大漠上的夕陽,那麼漂亮。

  02

  丁小錯到現在依然不能接受,自己從一個馬桶裡調到另外一個時空的事實。那隻邪惡的樹妖說什麼來著,對,她給了自己一道符,讓她貼到吞掉項鏈的馬桶上,還叫了她幾句古怪的咒語。然後……眼前有無數犀利光芒閃過,那個馬桶在眼前華麗麗地裂開兩半,露出個發出詭異白光的洞,一股根本無法掙脫的吸力湧出牢牢地捲裹住了她,一把將她拽進了洞裡。

  她從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女高中生,變身成北宋乾興年間的草根平民!在她憤慨“穿越”這種俗氣的現象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在她恍然大悟靈犀劍是穿過了時空縫隙落在這座古城裡,在她更一步意識到北宋人民對人名幣毫無覺悟時,天可見憐,她也會餓,也要吃飯的!

  城裡大大小小的酒樓店舖裡,招工告示上都明確表示要男不要女。幸而她還不太笨,偷來一套男人衣帽換上,大搖大擺進了這家客棧,在開出只要管飯不要工錢後,成功擠走別的應聘者,成為這家“一間客棧”的實習店小二。

  今天是第七天,沒有靈犀劍任何消息。這幾天,汴京裡的人流量明顯多了很多,本地居民,外來客商,潮水一樣在城裡穿梭。丁小錯聽店裡的夥計說,七日後是上元燈節,為這一年一度的盛會,各方來客紛至沓來。

  那,他也是來觀光的?丁小錯的目光,投向拿個臨窗的位置。那男人是昨夜來一間客棧投宿的,跟城裡人的打扮不太相同,立領窄袖,黒衫高靴,僕僕風塵,沒有多餘的行李,只有一個包裹,一方三尺長一尺寬的狹長木盒。那木盒從不離他的身。

  現在是晚餐時候,店裡人聲鼎沸,來用餐的客人絡繹不絕,丁小錯便給客人上菜,邊時不時朝窗邊偷瞄一眼。

  他靠在椅上,微偏著頭,烏黑微卷的頭髮用一根灰色麻繩不羈的系在腦後,看似悠然地觀望著窗外景色,叫的酒菜一口未動。外頭,斜陽正濃,逆光而視,男人挺秀的輪廓,剪影在一片暖黃的窗口上。她看得入神,他的影子,似乎從窗前挪進了心裡,不期然勾起一抹奇怪的牽念。

  “臭小子!發什麼呆!客人催呢!”豬頭掌櫃一煙桿敲在丁小錯頭上。

  “是是是!丁小錯端著酒菜,想都沒想那男人面前,“客官您的菜來啦!”

  “送錯了吧?”男人轉過頭,瞟了滿臉堆笑的丁小錯一眼。她這才徹底看清了他的模樣,那張臉,具備了一切可被鑑定為丰神俊朗的條件。俊美之外,一身渾然天成、不怒而威的震懾,便如一隻小獸,暗暗躥進你心裡。然而,此刻躥進丁小錯心裡的,不只是那一隻“小獸”,他的眉眼,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

  “我……是不是認識你?”丁小錯突然問。

  “怕是小個認錯人了。”他低聲且禮貌地回答她

  “我一定見過你!丁小錯不知哪來的執著與肯定,自己都嚇了一跳。男人不再理會她,把頭轉向窗外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遠處靠近,一隊身著胡服的商旅,行色匆匆從北市而來,路過客棧時,丁小錯看到了在滿貨物的馬匹,為首那匹馬上,端坐一個薄紗遮面的綠衣女子。一色的深黑乏味之中,那碧綠如玉,甚為鮮豔。

  馬隊在客棧門口短暫停留,綠衣女人下馬,對身後的同伴低聲交代幾句,獨自進了客棧。她落座在他的對面,似是再相熟不過的朋友。丁小錯故意慢慢吞吞地把送錯的飯菜短道鄰桌,拚命豎起耳朵聽身後的動靜。

  “東西呢?”女人的聲音,溫婉到甜膩。

  “人呢?”他的手,扶在木盒上。

  女人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以掌覆於其上,挪開來,那薄薄的信封深深嵌入了實木的桌面裡,那層薄紗下,淺笑拂動:“北堂墾,都說你是個多情種子,果不其然,為了葉霓裳那個女人,什麼都肯做。”

  北堂墾?丁小錯手下一滑,酒壺斜倒,灑了一桌。這名字真耳熟。

  對方的譏諷,他似是全不放在心裡,唰一下將木盒橫放到綠衣女人面前:“靈犀劍是你的了。”

  03

  無盡原上,密佈著無數高大詭異的天然石柱,將這片不毛之地割裂成路徑交錯的迷宮。抵達的時候,是正午。

  北堂墾放緩了速度,從北面那兩塊張牙舞爪的巨石之間穿了進去。丁小錯的眉頭從未如此深鎖,從她一進入這片石林開始,一種難受的壓抑就像只粗糙的大手,緊緊攫住了她的心臟,有點喘不過氣。

  天氣並不差,可這裡卻是個陽光照不進的地方。身邊那些嶙峋怪異的石柱,像盤踞於此的妖魔,隱匿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顏色裡,透著危險的氣味。但丁小錯的難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悲傷,像一滴墨掉進水裡,從一個點,擴散出一整片陰霾。尤其當他們穿出石林,一塊直指天空、形似出鞘之劍的山壁橫陳而現的剎那,這種悲傷驟然濃重。那如劍的山壁,刺入的不是虛無的空氣,而是她的心!她慌忙將頭轉開不敢多看,手心裡沁出裡冷汗。北堂墾覺察到她的不妥。

  “怎麼了?”他問,懷裡的她呼吸不勻,瑟瑟發抖。

  “啊……沒事。”她趕緊搖頭,搪塞道,“可能我有點暈馬……”普天之下只有丁小錯能創造出“暈馬”這種名詞!北堂墾笑出了聲。丁小錯愣了愣,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笑出來。她沒回頭,把頭埋得更低。越往前越不安。

  一座用石條建成的,堡壘般雄偉的大宅,霸道地出現在視野之中。誰會在這片荒原上修築如此奢華的房子?丁小錯咂舌。遠遠的,一個人影朝他們迎來。

  葉霓裳的確是個豔驚四座的女人。美的貴氣,美的銳氣。連看人的目光,都似帶著玫瑰刺。她撲到北堂墾懷裡,嗔道:“怎麼現在才來。”

  “沒事吧?”他輕扶住她的雙臂,不著痕跡地略略拉開兩人的距離。

  靈犀劍?!丁小錯猛一回頭,綠衣女人正眼角帶笑,翹起蘭花指打開木盒。一抹利光從盒子裡閃過,伴隨而出的,還有丁小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靈犀劍!果真是靈犀劍!雖然它現在是以一把真正的劍的形態出現,但她萬分確定,盒子裡裝的就是她看管了數百年,如假包換的靈犀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丁小錯實在是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將托盤一扔,轉身眼冒綠光地朝那女人手裡的木盒狂撲過去……

  北堂墾拎小雞一樣拎著丁小錯的後衣領,重重把她扔到冷硬的地上。離她不到三米遠的地方,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

  “給我!”他伸出手,看著被丁小錯死死摟在懷裡的劍盒。這半道殺出的小子,逃跑的速度跟搶東西的動作一樣快的離譜,剛剛他甚至幻覺地以為這傢伙的雙腳根本沒沾地。其實丁小錯剛才的確是在御風而行,只怪她法力太淺,還是“跑”得不夠快,居然被一個人類給追上。

  “不給!”丁小錯把劍盒摟得更緊,扯著嗓子大喊 ,“靈犀劍是我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一

  “我不想動手。”北堂墾步步逼近,月光映亮一張冷漠的臉,看上去不像是開玩笑。丁小錯一轉眼珠,突然撲上去,一把抱住北堂墾的腿,鼻涕眼淚的嚎道:“英雄!!!實不相瞞,小的我搶你的劍,也是迫不得已呀!一幫神秘人綁架了我父母,要我七日之內那靈犀劍去交換,否則就要二老的性命。不曾想到此劍竟然在英雄你手裡,我一時情急才動了邪念!英雄,您饒了小的吧,小的家裡只有我這個獨子,我要有什麼閃失,我爹媽也活不了啊!”這番聲情並茂的哭訴,讓北堂墾的神色略有緩和。

  “神秘人找你要靈犀劍?”他蹲下來,看著這個身材單薄的小子,那雙靈光溢出的杏核大眼裡,盛著一汪清亮的月色,竟漂亮的不像個男兒家,他略一失神,將目光轉向別處,“先把劍給我。”

  他話音未落,身後的樹林驟然躥出一陣疾風,一條綠影從天而降,伴著一聲冷哼:“想不到你北堂墾也幹這出爾反爾的勾當!”客棧裡的綠衣女人終是追了上來。

  “靈犀劍依然是你的。”他也不解釋,雙手扣住了劍盒,示意丁小錯放手。丁小錯拚命搖頭,死不放手,這一放手,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

  犀利的氣流劃開了沉默的空氣,一支帶著倒鉤的三葉鏢從綠衣女人手裡飛出,直指丁小錯的心臟。叮!一聲脆響,北堂墾屈起手指,輕巧彈開了三葉鏢。

  “今晚月色甚好,不宜殺人。”他扶起,準確說還是一把拎起了丁小錯。

  “北堂墾,你惹不起我背後的人。”綠衣女子取出一支響箭,作勢要發出,“還有不要以為已拿到那封信,知道葉霓裳的藏身之處就萬事大吉。只要我響箭一出,我們的人永遠會快你一步,將她剁成肉醬!”

  北堂墾掌下稍一用力,劍盒便從丁小錯手裡飛向了綠衣女人。“我的劍啊!!”丁小錯喊得撕心裂肺。

  “同樣希望你們信守承諾。”他冷睨了綠衣女人一眼。她打開劍盒,檢查無誤後別有深意的對他一笑:“莫說區區一把靈犀劍,將來,連天下都是我們的,成大事者,當然守諾。快去接回你的女人吧。哈哈哈。”

  女人的身影滿意地消失在夜色中。北堂墾拿出那封信,看完後一把撕掉扔下懸崖,全然當身邊那個捶著心口滿地滾的傢伙透明。眼看著北堂墾對自己的賣力表演全無反應,丁小錯一咬牙爬起來衝到山崖邊,對著夜空作狼嚎狀:“爹啊娘啊,兒子是救不了你們了!我……我沒臉活下去了!就讓這深深的山崖埋葬我這顆羞憤的心吧!”

  北堂墾轉身,打算離開。

  丁小錯一愣,趕緊提高分貝:“我跳了啊!!”

  北堂墾充耳不聞,舉步前行。“喂喂!我真跳了啊!!”丁小錯一橫心,再往前邁了一小步,一些碎石從懸崖邊緣落下去。北堂墾依然不回頭。

  “北堂墾你……”丁小錯急的一跺腳,在她變了臉色的同時,只覺腳下一輕,咔嚓一聲響,她站的地方,被她一腳跺裂開來。驚叫之下,意外墮崖的丁小錯情急中抓住崖邊一根也藤蔓,整個身子懸在半空中。“救命啊!”她仰頭大喊。以這根藤蔓的承受力VS她的體重,應該不會超過兩分鐘。

  “撒謊也要撒得像樣一點。”北堂墾的臉出現在她的頭上,蹲在崖邊,一副看熱鬧的清閒模樣。

  “我……我沒撒謊……”丁小錯哆嗦著,繼而獅子吼,“你趕緊把我弄上去啊!”

  “在這根藤蔓斷掉前 ,希望你還有時間把你搶靈犀劍的真實目的說完。”北堂墾朝她投去同情的一瞥。

  “我都說了靈犀劍是我的是我的!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丁小錯看了看腳下,那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讓她頭暈目眩。

  “那你繼續吊著玩吧。我走了。”北堂墾站起身。

  “喂喂!我沒有說!我看管靈犀劍已經數百年了!靈犀劍是我師父交給我的!那天我看完電影就弄丟了它,我跟著它一不小心來到了宋朝,我叫丁小錯我是九百多年以後的人大爺您趕緊拉我上去啊!”丁小錯急得眼淚都要飆出來了,最不妙的是,她分明聽到藤蔓上有裂開的聲音。可恥啊,身為一隻靈犀,她居然連飛天都不會!!!要這麼活生生地吊在懸崖上被這個男人欺負!!

  “丁小錯……小錯……”北堂墾低唸著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就在這當口,嘭一聲響,連著丁小錯的一聲尖叫,藤蔓斷成兩截!

  冰涼的風飛速擦過丁小錯的耳際,她的身體霎時變得很輕,靈魂都要飄蕩出去一般,空中的那輪明月,彷彿不是離自己越來越遠,而是越來越近,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衣袂飛揚,奮不顧身。北堂墾……丁小錯閉眼之前,喃喃喊道。

  04

  “這條魚是我先看到的!”十歲的丁小錯,一身粉裙,叉腰站在河邊,對著那個看起來與她年紀相若的男孩生氣地大喊。

  “可先抓到它的人是我。”男孩舉起手裡那條顏色少見、五彩斑斕的魚兒,放進魚簍。

  “你好不要臉!”丁小錯跳到男孩面前仰頭怒視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他,又找了一塊石頭站上去,知道自己可以以俯視的角度跟他說話,“誰看到了就是誰的!”

  男孩把魚簍甩到背上,冷睨她:“看到了就是你的?那你還看到了天,看到了地,難道天跟地都是你的了?”

  “你……”丁小錯啞口無言,小臉漲成了個通紅通紅的番茄。男孩扔下她,獨自往河岸上走。

  “可惡可惡!”丁小錯氣極,盤腿坐下,雙手捏訣,默念了幾句咒語,一道螢光飛繞的淺粉色光圈在她掌中生出,只聽她低呵一聲:“去!”那光芒如箭射出,毫無痕跡地從男孩後背穿了去,從心臟所在之處穿出,又圍著他繞了兩個圈兒後,嗖一下回到丁小錯手裡,她雙掌合十,很快,光芒消失。睜開眼,她一臉壞笑。

  “北堂墾!”她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男孩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狐疑地看著她,這可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你怎知道我名字?”

  “嘻嘻,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的生辰八字,知道你最討厭最討厭的人的名字!”他的表情越是驚訝,她就越高興。北堂墾看著她洋洋得意的樣子,搖搖頭,轉身就走。

  “喂喂!你不許走!喂!”丁小錯從石頭上跳下來,跺腳大喊,“臭小子,好不給面子!好吧,北堂墾,有你好看的!”

  天界,月老殿,姻緣房。

  丁小錯站在滿室的泥娃娃之間,搜索。世間男女,凡在姻緣冊上有登記的,這裡都有一個刻著他們名字跟八字的泥娃娃。男左女右,一條紅線綁住一對泥娃娃,整整齊齊,紋絲不亂。

  月老負責配對,手下的小紅娘們則負責按照月老的配對給這些男女們綁上紅線,締秦晉之好。紅娘們除了青鳥,就是靈犀。青鳥善飛,傳訊奔走是她們的責任,偶爾也會為世間有情人做些鴻雁傳書之類的工作;靈犀善聽,可傾聽人類心中所想,繼而對症下藥,幫解心結。嚴格來說,丁小錯還不是紅娘,她年資尚淺,只能聽出別人的名字與生辰八字,以及明顯的好惡對象,如今只在見習階段。

  不過,她今天要做的事,不需要年資,也不需要多少法力。一個男泥娃娃握在她的左手,背面清晰刻著——北堂墾,一個女泥娃娃握在她的右手,背後的名字是——葉霓裳。她將兩個娃娃放在地上,摸出一條從月老那裡偷來的紅線,將兩頭分別拴在北堂墾跟葉霓裳的手上,還特意打了個死結。做妥後,丁小錯摸出從別的小紅娘那兒借來的小金剪刀,將原本拴在北堂墾手上的紅線捏在手裡,說:“姑娘啊,北堂墾這種討厭鬼,嫁給他肯定沒好日子好過,我這就幫你脫離魔爪,給你另找個更好的夫家吧。”金光一閃,那根原配紅線一分為二!正幸災樂禍,姻緣房外突然傳來月老的咳嗽聲,嚇得丁小錯趕緊將泥娃娃胡亂一放,溜之大吉。再後來,那個偷溜下凡時遇到的男孩,姻緣房裡動的手腳,被貪玩的丁小錯遺忘到九霄雲外。

  彼時的她眼裡,這不過是一場孩子氣的,無足輕重的惡作劇。直到很久以後丁小錯才知道,對別人的惡作劇,最終會變成給自己的一場噩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二

  05

  “丁小錯!”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熟得要死。

  “師父!”她大叫,想睜開眼,眼皮卻像被粘上一般,只能勉強睜開一半,一片搖擺迷濛的光影中,一個人影向她走來,“師父是你嗎?!是嗎?!”

  “這麼銷魂的男低音,不是我是誰!”九厥的臉,漸漸清晰。

  “師父救命啊!我掉到北宋了,靈犀劍被人搶走了!我要回家!”她想站起來,卻分毫不能動彈。

  “找到靈犀劍,然後打開它。否則,你就一輩子在北宋端盤子吧!”

  “打開它?什麼意思?”

  “‘心中有眼,眼中有心。’記住這兩句話,靈犀劍,只有兩個人才能打開。好自為之!”

  “師父!別走啊!”丁小錯睜開眼,猛地坐起身,一頭冷汗。徹底清醒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幽暗的山洞,壁上生滿潮濕的青苔。北堂墾站在洞口凸出的石台上,抬頭仰望——運氣不錯,剛剛好有這麼一塊凸出的山壁借助他們倆。如今,想再回到山頂,起碼得休息一個時辰。

  踉蹌著走到洞口丁小錯對北堂墾的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死了沒有?第二個問題是,你把靈犀劍給了誰?北堂墾坐下來,閉目養神,繼續當她不存在。

  剛才,九厥傳遞給她的話,言猶在耳,在北宋端一輩子盤子,這種結局太驚悚了。丁小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再嬉皮笑臉,“能不能幫我?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北堂墾睜開眼。

  “這裡不是我的世界。”她皺眉,咬著嘴唇,抬頭直視他的眼睛,“聰明的人能從對方眼睛裡分辨真實與謊言。我解釋再多也未必有用。只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一次,哪怕我們才剛剛認識。”

  他們真是剛剛才認識的麼?他突然在心裡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愚蠢的問題。“我會拿回靈犀劍。”說完,他又閉上了眼。

  他運功調息,她安靜一旁。越看這男人的臉,她越不願把視線挪開。並不是因為他好看……一些奇怪的東西在心底蠢動,想埋藏已久的種子,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

  北堂墾要去的地方在關外,曲曲折折,離汴京足有三十日路程。他的未婚妻,還在那片叫“不盡原”的荒漠上,等著他去帶回。

  汴京城外,他要丁小錯留在京城,待他歸來之後,必將靈犀劍帶回。丁小錯不肯,她要同行。

  那晚,他背著她,從山崖下層層躍上,他寬闊的背脊,毫無隔閡的地感觸著丁小錯的每一次心跳。萬丈深崖,因為他的體溫而變的不足為懼。曾幾何時,彷彿也是這樣,她一言不發地伏在他的肩頭,任由他帶著自己,去任何一個方向。可是,他們不是才剛剛相見的陌生人麼?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毛病?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她拍胸脯保證,“而且,這一路山高水遠,有個人陪你聊天兒也好啊!”

  “我不喜歡說話。不需要誰陪我聊天。”他翻身上馬,“去不盡原,路途遙遠,地勢險惡,你這種弱不禁風的小孩子是吃不消的。在一間客棧等我。”說罷,不容她反對,他絕塵而去。

  這麼多年來,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玉面鬼王,是江湖中人送他的名號,江湖中沒有任何一人能讓北堂墾替他做事,給再多報酬都不行。但有一個人除外,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北堂墾必會全力以赴替她拿到,包括皇帝頭上的明珠。這個人,就是葉霓裳。她是普通珠寶商人的女兒,北堂墾青梅竹馬的戀人,當年北堂墾父母雙亡,是葉霓裳的父親收養了他,還把這個掌上明珠託付給他。後來,葉家因故從京城遷至雁門關附近,遠離江湖,不沾世事。

  傳說葉霓裳姿容明媚,豔絕人寰,想一親芳澤的狂蜂亂碟從不曾斷絕,可是礙於北堂墾的名號,對美人,這些傢伙也只敢遠視,不敢冒犯。但終還是有人敢冒大韙,一夜間突破了防衛重重的葉宅,綁走了葉霓裳。在給北堂墾的信裡,只有一個要求——用他的靈犀劍換葉霓裳的姓名,以及清白。落款者,趙四。

  趙四是誰,他沒興趣。他只要葉霓裳平安。其實偶爾想想,對葉霓裳好,更像習慣與義務,與感情似乎沒有多大的關係。但,他最終還是會娶她的。葉父臨終前,他親口承諾要照顧葉霓裳一生一世,今年上元燈節,就是他二人完婚之日,如今看來,婚期只能延遲。交出靈犀劍的瞬間,他曾有剎那的反悔之意,這把劍是父母留下的遺物,父親臨終前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此劍,當用北堂家的性命相護!可是,為了她,他終是交出了靈犀劍。此去無盡原,北堂墾有一種危險的預感。

  白馬奮蹄,踏起一路塵土,晨曦之下,北堂墾朝著目的地快速前進。轉過一條蜿蜒山路,北堂墾突然一勒韁繩,白馬尖利的嘶鳴一聲,前蹄騰空,若不是他騎術精良,只怕早被甩下馬背。

  丁小錯毫無預警地站在他的必經之路上,雙手大開,整個人成大字型,攔住了他的去路。揚起的馬蹄離她不到半尺。北堂墾怒斥:“不要命了!”

  “帶我一起。”丁小錯垂下腦袋,揉著衣角,撇著嘴,要哭的樣子,“別人嚇我一個人。”對付北堂墾這種霸道男人,裝可憐比什麼都管用。

  於是,白馬背上,丁小錯放心窩在北堂墾懷裡,一路疾馳。天色漸漸暗去,開闊的荒地上,除了他們的馬蹄聲,還有遠處野獸的嚎叫,以及如刀的寒風。衣衫單薄的丁小錯凍得瑟瑟發抖,揚起的風沙打在臉上,刺刺地疼。她開始真誠地想念自己的家,包括那個可惡的酒鬼師父。如果她安全回歸,一定會跟那些成天沉迷在穿越小說裡的傻姑娘們說,珍惜生命,遠離穿越!正胡思亂想之際,北堂墾突然在一塊寸草不生的山坡上停住了馬。

  丁小錯轉過僵硬的脖子,狐疑地看他。他放開韁繩開始解外衣的衣扣,邊解邊用一種相當不純潔的眼神盯著她。這這……她現在的身份可是個男人呀!!!

  “喂喂,你要幹什麼……”丁小錯本能地護住自己的前胸,緊張地嚷嚷,“我沒有斷袖之癖的!”

  呼啦一聲,他的外衣“飛”過來,將她的身子嚴實地包了起來,北堂墾還順手牽起一隻衣袖,繞在她的臉上充作面巾。三兩下的工夫,丁小錯成了個粽子。

  “你……”丁小錯驚訝地轉著眼睛。“駕!”他一聲大喝,繼續上路。風沙不停,嚴寒依舊,丁小錯聞著從他衣衫上散發出的獨有味道,之前的寒意一掃而空。就跟著他走吧,沒有目的也好,沒有方向也好,有他一件衣裳禦寒,有他一雙臂彎圍繞,去哪裡都好。就這樣,兩個人走下去吧。身在顛簸的馬背,她睏倦的眼皮漸漸沉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三

  06

  下凡前,月老曾告訴丁小錯,“修復”比“破壞”困難千萬倍。每個人的原配紅線只有一根,一旦斷掉想要重生,辦法只有一個——你丁小錯必須用盡一切辦法,讓這個男人的心從錯配給他的葉霓裳身上轉移到你自己身上。只有北堂墾真正愛上始作俑者的你,他與葉霓裳之間的紅線才會斷開,被你剪斷的原配紅線也會復生。如果你辦不到,結果只有一個……生不如死。另外,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不可以使用任何法力干擾人心,必須以一個凡間女子的身份,接近北堂墾,繼而讓他愛上自己。

  月老殿裡的紅娘前輩們教她,要讓一個男人愛上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越多越好,即“日久生情”。這便是他死也要讓北堂墾帶上她一起去無盡原的緣由。一個月時間,夠不夠日久生情?

  連夜趕路,直到翌日傍晚,他們才在一條三岔路口前看到一家路旁野店。餓得快死的丁小錯被他從馬上抱下來扔進了店裡。簡陋的小店裡沒有客人,正在爐灶邊打盹的白髮老人,見來了新客,趕忙迎上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味道,漸漸濃郁。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北堂墾抽出雙筷子在手裡旋轉把玩,看了左顧右盼的丁小錯一眼,“很久以前。”

  “肯定沒有!”丁小錯撥浪鼓似地搖頭,賠笑道,“我這樣的小人物,哪有那個榮幸是玉面鬼王的舊識。”

  他雙眼半眯:“你怎知我的別號?”壞了,總不能告訴他,早在她下凡前就已經把他的底細查了個清楚吧。

  “我聽到那綠衣女人叫你北堂墾,江湖上誰不知道玉面鬼王北堂墾啊,加上你英俊的外表和過人的身手,你別想否認!”她強裝鎮靜,說完馬上把頭轉向別處。

  他淡笑,又問:“你說只有靈犀劍才能救你爹娘。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把靈犀劍拿回?”

  “啊你剛不是已經答應我了麼?”丁小錯一愣。

  “我只答應說真話的人。”北堂墾的眼神一變,扣住她的手腕,“你給我的理由,可信度太低。”

  “痛!”丁小錯叫出了聲,脫口而出,“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來幫你的……”話一出口,她慌忙閉上嘴。

  “幫我?”北堂墾一把將她揪到自己身邊,“幫我什麼?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我……”丁小錯結巴著,半晌說不出下文。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時,一聲吆喝傳來:“客官,您的飯菜!”

  07

  北堂墾慢慢擦掉劍上的污跡。一片狼藉的野店裡,桌椅翻倒,碎碗遍地,一條足有半人長的紅腳蜈蚣躺在一片污濁的黏液裡,頭部有個大洞,死得很徹底。它的身上,還套著已經被撐破的人皮,一個白髮老頭的輪廓。

  荒山野林,總有妖精。丁小錯從老頭端來的菜裡嗅出了古怪的味道。那些尋常的酒菜裡,混了蜈蚣精的毒液。北堂墾應該感謝她,因為她及時阻止他吃掉那塊噴香的滷牛肉。當然,她更該感謝北堂墾出神入化的劍法,她的三腳貓功夫,根本不是對手。他揮劍回鞘,天邊最後一抹殘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丁小錯望著他的側影,腦子裡突然迷茫一片,那些在心裡蠢蠢欲動的莫名感覺,翻騰地越發強烈。她情不自禁回憶,拚命回憶,彷彿意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

  一路來的風景,顛簸的馬背,他的衣裳,三岔路口的野店與蜈蚣精,甚至此刻天邊最後那抹斜陽,都在暗示她一件事——她來過。同樣的路,她走過。同樣的人,她見過。同樣的事,她做過。但她想不起細節,唯一清晰的,有個人站在夕陽之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而且,他一直就在那裡從不曾離開,與時間無關。

  “上馬!”他在馬上朝她伸出手,“天亮之前就到西河鎮了。”

  夜裡,飄起了零星的雪。一路上,她變得沉默。她想起北堂墾殺死蜈蚣精之後說的句話。他冷冷看著蜈蚣精的屍體,說,妖怪果然都如此醜陋,令人厭惡。他的眼裡,是不加任何掩飾的鄙夷與厭棄。如果,他現在被他摟在懷裡的人,也是一隻化作人形的妖怪,他會如何?

  丁小錯緊抿著嘴唇,心事重重。她發現自己竟開始貪戀他的懷抱了。在她的記憶力,見過的帥男人太多了,卻從沒有一個讓她有如此的感覺。這真糟糕。他們才認識幾天而已。離春天還很遠,她就花痴症大爆發了麼?

  路過一條薄冰覆面的河水時,他停住,翻身下馬,朝河岸邊的石堆走去,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掛著冰凌的紅果子,“這是酸果,冬天的荒野裡唯一可食用的東西。”他把果子塞到丁小錯的手裡,“你肚子裡的咕咕聲聽起來很是討厭。”飢腸轆轆的丁小錯吞了吞口水,一口咬下去,面部表情瞬間扭曲。真酸!她強忍著嚥下果肉,再吃第二口時,果肉比之前甜了,第三口更甜了。吐掉果核,他滿意地舔舔嘴。除了留在齒頰上的香甜,還有那麼一點奇怪的感動。她分明看到北堂墾把酸果給她時,紮在他手裡的小刺和幾道泛紅的劃痕。

  如他所說,天明之前,他們終於到了一個像樣的小鎮,西河鎮裡那家小酒店裡的包子真好吃啊,還有糯米酒。她吃了整整十二個包子,三碗糯米酒。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雞腿,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能吃的女人。

  丁小錯差點被包子噎死。他知道自己是女人?

  “你……你怎麼知道的?”丁小錯上下掃視自己,一身男兒裝毫無破綻。

  他一口飲盡碗裡的烈酒,說:“一路背著你從崖下到山頂,前心貼後背,若這樣我都分不清你是男是女,豈不怪哉?”

  丁小錯臉一紅,低下頭慌忙啃包子。她窘迫的樣子,有幾分可愛。北堂墾的嘴角請不自禁地翹了翹,她說她是九百年後來的人,這理由著實荒唐。但,更荒唐的是,他居然有一點相信。對這個從天而降,言行出格的丁小錯,北堂墾承認自己開始好奇了。

  在一本叫《月老愛情指南》的書裡,有一條是這麼說的——愛情,通常始於好奇。可惜的是,丁小錯跟北堂墾都沒看過這本書。九百年前,月老還沒出版該書。

  這個晚上,北堂墾坐在房間裡,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一夜無眠。無盡原,葉霓裳,還有那個神秘的趙四,在他心中來來回回。

  牆壁的那一頭,躺著酣然入睡的丁小錯。他甚至能想像到這個在馬背上都能睡著的小妞,此刻流著口水的難看睡姿。事實上丁小錯現在的確是以這樣的姿態窩在被窩裡呼呼大睡,他猜得一點不錯。

  葉霓裳從來不會有這樣“難看”的時候,她像鳥兒珍惜自己的羽毛一樣愛惜著自己的美麗。她的羅裙是最完美的,細緻到連繡到上頭的一朵花,都盛放得恰恰好;鑲嵌在上頭的珠玉寶石,每個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她的胭脂水粉,是專人製作,香味,顏色,獨一無二,她不允許別人跟她擁有同樣的豔麗。

  他放下劍,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風和著雪花貼到他臉上,很舒服。無盡原,不是終點,就是起點。他突然冒出如此古怪的預感。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四

  08

  離開西河鎮。

  第三天,他們在那片塵土飛揚的狹隘山路前,遇到了一撥正打劫一隊商旅的馬賊。馬賊對商旅裡的男人大打出手,對女人動手動腳,她看不過去,跳出去逞英雄,卻被馬賊們追得雞飛狗跳,大喊救命。

  收拾完馬賊,北堂墾告訴她,不會游泳就不要去救人,天下間的閒事是管不完的。她說,能管多少是多少吧。見死不救,會內疚。他搖頭。

  第五天,他們借宿在一戶農家。她自告奮勇做晚飯,幾個時辰下來,飯菜顆粒不見,卻燒了人家的廚房。他掏錢賠償。夜裡,她敲他的房門,把一個烤得面目全非的蕃薯放到他面前,說是剛從地裡偷來的,是烤得最成功的一個了,之前害得他沒晚飯吃,當補償好了。他看著一臉黑灰的他她,哭笑不得。

  第十天,風塵僕僕的他們,路過一處集市。她的眼睛,粘在了那些玲琅滿目的貨品上,尤其對那些做工精良,充滿塞外風情的女裝,更是戀戀不捨。

  他買了一套給她。雪白厚實的裙衫,邊緣是金線繡成的雲朵,繫上披風,將那連著絨絨毛邊的帽子翻過來戴上,最純淨的顏色映出一張白瓷飛頰的臉孔。她抓著帽簷,衝他咧嘴一笑,說謝謝,真好看。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子能笑成她這般難看。但,他居然有些喜歡。

  前行的路上,她的新衣隨風而動,帶著她身上特有的香氣,淡而悠長,跟任何胭脂水粉都不一樣。靠在他的臂彎裡,她依然很聒噪,想到什麼說什麼,酒鬼師父,樹妖巫婆,阿凡達。那個世界,不是他能瞭解的。他竟隱隱有些失落。

  第二十天,離雁門關已經不太遠了。他們在一個村落裡歇腳,補充水糧。村民們很淳樸,流著鼻涕的孩童們在他們身邊嬉笑,新奇地打量這對外來客。

  大漠裡的夕陽,比哪裡都濃墨重彩。地面上起伏不止的線條,朝遠方延展,與滿天霞光糅合成完美的構圖。她把糖塊分給孩子,與他們追逐嬉鬧,教他們唱歌,什麼喜羊羊暖羊羊。土牆邊的幾隻小羊咩咩叫著,把腦袋朝著歌聲的方向。炊煙從村落裡裊裊升起,他與她並肩坐在土牆下的乾草堆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看著眼前如詩風景,心都止不住地開闊起來。

  葉霓裳搖頭,目光投向他身後的丁小錯,皺眉:“她是誰?”

  “朋友。我應承了要將靈犀劍借她。”在葉霓裳面前,他從不隱瞞。丁小錯朝葉霓裳敷衍地笑了笑。她不喜歡這個女人,就像不喜歡這整片無盡原一樣。吃醋?!這個詞比穿越還可怕的確有一點,又不完全是。北堂墾,葉霓裳,兩個名字突然像烙鐵絲的,猛地刻在她的大腦上。

  北堂墾……葉霓裳……那條魚是我的!我知道你叫北堂墾!我還知道你最討厭的人是誰!斷斷續續的句子,在丁小錯嗡嗡作響的耳邊漸次響起。

  面前,葉霓裳正在衝他發脾氣,堅決反對北堂墾替自己那會靈犀劍。北堂墾不搖頭,不點頭。

  身後那個一身黑袍,頭裹面巾的男人,恭敬而立,剛才是他在屋外迎接,帶著他們進屋,走過曲折的走廊穿過數十道房門,才來到這個寬敞無比的拱頂房間,裡頭的家具奢侈華麗,一應俱全,每個牆角,都燃著一盞長腳青銅飛鶴燈。

  “主人矚我仔細照顧霓裳姑娘,待北堂公子大駕光臨。”蒙面男人垂首道,“主任還吩咐,夜間天氣惡劣,請遠道的客人們歇息一晚,明早再行趕路。”

  “不必了。我們這就離開。”北堂墾朝蒙面男人一抱拳,“承蒙照顧。告辭。”正要離開,他的手臂卻被葉霓裳抓住,只見她柳眉微皺,摀住心口,說“北堂,我……”話音未落,她暈倒在北堂墾懷裡。

  “霓裳!”他忙將她抱回床上躺好,焦急的喚她的名字。

  “霓裳姑娘身子嬌弱,本已染了風寒,加上與北堂公子重逢,大喜過望,這才一時支持不住。公子不必擔心,待在下為姑娘熬一碗人參湯服下,數日當可醒轉。”蒙面男子上前替葉霓裳把了把脈,旋即又道,“如果工資執意要離開,在下就為霓裳姑娘多準備一件冬衣,以防外頭風寒再傷及姑娘。”北堂墾略一思索,衝他擺擺手,看向一直沉默的丁小錯:“今晚就在此歇息一晚吧。待霓裳恢復之後,我們再上路。”

  在綁架犯的地盤過夜的感覺,真彆扭。青銅燈裡的光線詭異搖曳,細細的白煙從燈盞裡飄出,像白色的小蛇,在空氣裡妖嬈扭動,晃的丁小錯心神不寧。陷阱!不要留下來!她想這麼喊。可話出了口,卻變成:“好吧……”

  “這位姑娘,請隨我去別間客房。”蒙面男人走到丁小錯面前,“這邊請。”

  “丁小錯。”北堂墾突然抬頭,“你留在我身邊。哪裡都不許去。”她回頭,略有愕然。或許是她多心,她湊巧看到躺在床上的葉霓裳眉頭皺了皺,不是痛苦,是怒意。

  “哎呀,沒事啦。你留在這裡照顧她吧。我杵在這裡可不太好。”他衝他哈哈一笑,轉頭對蒙面男人道,“勞你帶路。”

  北堂墾一個箭步衝上來,抓住她的胳膊,低聲斥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一個打醬油的,跟你們這些綁架案一點關係都沒有,應該不會有人對我怎麼樣吧?”她不以為然地說,又湊到他耳旁,“不過提醒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好吧。”他看著她明亮而堅決的眸子,鬆了手,“自己留神。”他終究是抓不住她的。出房門前,她又回了一次頭,看他,然後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夜深,不盡原上降下鵝毛大雪,瞬間染白了整個世界。一隊契丹兵馬,從遠處漸漸逼近……

  爐火熊熊,照一室暖意。北堂墾坐在床邊的椅子裡,閉目假寐。昏睡不醒的葉霓裳,張開了雙眼,試探著喊了他幾聲。北堂墾睜開眼,心下一喜,上前道:“醒了?”

  “北堂……”葉霓裳面露緊張之色。“怎麼了?”北堂墾問。

  她下了床,從床下拖出一個長方形的金漆木盒,放到北堂墾面前:“那蒙面男人在你到來之前,威脅我一定要將你留下,再把這盒子親手交給你。他……他逼我吞了一個藥丸,如果我照做,他就給我解藥,如若我不肯,三天之內必將容顏盡毀。我……”

  “到我身後去。”北堂墾打斷她,然後,慢慢打開那金漆木盒。熟悉的光芒劃過,不是暗器,不是毒霧,躺在木盒裡的正是他的靈犀劍!北堂墾一驚,一把抓起靈犀劍,五指深深陷入劍柄上的凹印之中。

  “啊?!真的是靈犀劍?!”葉霓裳花容失色,也詫異的伸出手去,將五指放在劍柄上剩下的五個凹印之中。一把靈犀劍,就這樣在自然不過地被他們二人同時握住。

  “北堂墾放手!葉霓裳再利用你!”他們的房門砰一聲被人撞開,丁小錯氣喘吁吁地大吼。北堂墾疑惑地盯著這個瘋子般大跳大叫的丫頭。

  這廂的葉霓裳,卻像沒看到丁小錯似的,只呆呆地看著靈犀劍,喃喃:“怎麼……全無反應?”她的指甲,幾乎都要陷入劍柄之中,“不可能……不可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五

  09

  “北唐家的靈犀劍,只有北堂墾與跟真正心有靈犀的女人才能開啟!”丁小錯怒指她,“你從來都不懂什麼叫心有靈犀,你對他只有利用罷了!”

  “你……”葉霓裳的臉色變得煞白,“你在胡說什麼?”丁小錯鄙夷地斜視著葉霓裳:“你傾慕的,一直都是那個叫趙祉的老男人!”

  葉霓裳如遭雷擊,平白的從容的嬌媚一掃而光,失態地喊出了口:“你說什麼?”

  “真宗皇帝的第四子,信王趙祉,當朝天子的親哥哥。”丁小錯的語氣,斬釘截鐵,“多年前篡奪皇位失敗而被流放關外,但他稱帝之心不死,一面與契丹勾結,一面尋找太祖趙匡胤留在關外的地下寶藏,一旦得手,外有契丹狼狽為奸,內有寶藏充作軍費,攻下皇城指日可待。而開啟寶藏的鑰匙,就藏在靈犀劍裡!”

  "胡言亂語!”葉霓裳發了瘋似地朝丁小錯衝過來,卻被北堂墾一把拽住。“繼續說。”

  北堂墾出奇地平靜。丁小錯走到他身邊,一身豁出去的氣勢,說:“你們家世代都是御用鑄劍師,當年,北唐家奉太祖之命鍛造靈犀劍,將寶藏鑰匙封藏起中。太祖駕崩之後,北唐家遵從密詔,代代守護此劍,保護寶藏不落入奸人之手。也霓裳的爹本來就是契丹混入大宋的奸細,趙祉與葉家早有往來,趙祉知道了寶藏鑰匙就在靈犀劍之中,可是礙於你這玉面鬼王的身手,怕硬搶難以如願,便開始策劃一場完美的綁架。當然,這需要葉霓裳的全力協助。”

  葉霓裳的呼吸慌亂不堪,連鼻尖都冒出了冷汗。丁小錯不屑地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北堂墾,在你眼裡,他永遠都只是個可以為你取回無數珍寶的工具而已!”他越說越生氣,“可是,就算他為你取盡天下珍寶,你也不會滿足。你真正想要的,是當上一國皇后,權傾天下!”

  “我……”葉霓裳的身子開始發抖,驚惶地看著雕像般凝固的北堂墾,“別……別聽她胡說!不是那樣的!”

  北堂墾出奇地平靜。丁小錯走到他身邊,一身豁出去的氣勢,說:“你們家世代都是御用鑄劍師,當年,北唐家奉太祖之命鍛造靈犀劍,將寶藏鑰匙封藏起中。太祖駕崩之後,北唐家遵從密詔,代代守護此劍,保護寶藏不落入奸人之手。也霓裳的爹本來就是契丹混入大宋的奸細,趙祉與葉家早有往來,趙祉知道了寶藏鑰匙就在靈犀劍之中,可是礙於你這玉面鬼王的身手,怕硬搶難以如願,便開始策劃一場完美的綁架。當然,這需要葉霓裳的全力協助。”

  葉霓裳的呼吸慌亂不堪,連鼻尖都冒出了冷汗。丁小錯不屑地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北堂墾,在你眼裡,他永遠都只是個可以為你取回無數珍寶的工具而已!”他越說越生氣,“可是,就算他為你取盡天下珍寶,你也不會滿足。你真正想要的,是當上一國皇后,權傾天下!”

  “我……”葉霓裳的身子開始發抖,驚惶地看著雕像般凝固的北堂墾,“別……別聽她胡說!不是那樣的!”

  “我是……”丁小錯一轉眼珠,“我是天生神力罷了。信不信我能窺聽人心?”

  窺聽人心?他的模樣,不似開玩笑。葉霓裳與北堂墾俱是一驚。丁小錯一笑“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葉霓裳,你不配接受他的心意。如果你們彼此果真相愛,剛才靈犀劍就不會毫無反應!”

  房間裡死一般的沉寂。“北堂,你……你信她?”葉霓裳撲上去抱住她,“你認識我這麼多年,你相我還是信她?”

  北堂墾直視著葉霓裳的眼睛,推開她,說:“我並不知道靈犀劍的秘密,也不知道如何開啟它,爹娘從未提及,只是想來救你罷了,葉家養我成人,我不想多說什麼……你走吧。”沒有任何理由,他相信丁小錯說的每一句話,他的眼睛,他的神態,有一種讓他能看見的誠實。他並沒有被人愚弄的難過,也沒有怨恨,居然還有點釋然。

  “你這賤人人!壞我好事!”見北堂墾如此對自己,葉霓裳發狂般的朝丁小錯衝過去將她撲倒在地。就在北堂墾上前阻止時,一陣陰風從門口掃來,滿室燈火俱滅。

  待到燈火再亮,北堂墾發現,丁小錯與葉霓裳皆不見了蹤影。

  10

  “大人,大人留步!”空地上,葉霓裳踉蹌踩在冰雪上,追趕著,一把抱住蒙面男子的腿,“我是北堂墾的未婚妻,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是我!我一定能打開靈犀劍!求您轉告王爺,再給霓裳一次機會!霓裳定能……”

  “王爺會另覓他法的。開啟靈犀劍一事,不勞姑娘再費心了。”蒙面男人甩開葉霓裳,漠然消失在風雪中。

  “不……不要!”葉霓裳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被獵人射中了心臟的野獸。丁小錯揉著脖子,咳嗽著從雪地上坐起來。剛才那蒙面男人出現時,葉霓裳正死命箍住他的脖子,也不知怎的,就被那男人一道拎了出來。

  “你這賤人!”葉霓裳回過頭,紅著一雙眼睛,絕望地朝丁小錯撲來,“是你!若不是你,我便是未來的大宋皇后,光宗耀祖!見人!見人!”葉霓裳的力氣變得奇大無比,騎在丁小錯的身上雙手緊緊卡住她的脖子,殺之方能洩恨。

  葉霓裳,你跟北堂墾根本不應該有交集!是我年少無知,為洩恨才將北堂墾與你拿紅線綁在一起!北堂墾對你的心意,只是那紅線硬加給他的,有名無實,有形無心!我本是一隻靈犀,來到世間,只是為匡正被我搗亂的北堂墾的姻緣!丁小錯掙紮著,那些一直在心底蠢蠢欲動的東西,終於破土而出,沉眠九百年的記憶,疾風雷電般衝擊著丁小錯每一條血脈。

  一團白光從丁小錯的雙腳透出,迅速蔓延到全身。白光過處,她的衣衫盡化,裸露出的皮膚上,長出一片厚厚的鱗甲,火熱的氣浪,將丁小錯托到了半空,葉霓裳死死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駭異的望著空中旋轉不止的丁小錯,強光將半壁夜空照成了白晝!

  待葉霓裳再睜開眼時,眼前哪裡還有丁小錯的身影,站在她面前的,是一頭她未所見過的怪獸,身如虎,頭如牛,腳如象,雪白的鱗甲遍及全身一條中間生著白紋的彎角端端長在它的額頭。如此看去,不僅怪異,更是奇醜無比。怪獸搖搖頭,喉嚨裡發出難聽的低吼,前腿焦躁的在地上亂踢。

  “你……你……”葉霓裳在三魂七魄回來之後,呆呆看著眼前這隻怪獸,半晌,他突然瘋子般拍手大笑起來,指著它大喊,“你竟是一隻妖怪!妖怪!好!好啊!”

  怪獸的小眼睛看著這個幾乎癲狂的女人,鼻子裡躥出呼呼的熱氣。“你長得這麼醜!他不會喜歡一隻妖怪的!哈哈哈!”葉霓裳手掌拍的啪啪響,“老天有眼!醜陋的妖怪!你會嚇跑所有人!所有人!”她竟興奮的唱起了歌,快樂地在原地轉起了圈。

  “丑妖怪!丑妖怪!羞羞羞!哈哈,我能做皇后啦!我能做皇后啦!她又笑又哭,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怪獸低下頭,遲疑片刻,快速朝石林方向奔去。

  11

  她幾乎都想起來了

  月老殿,紅娘,被他間斷了紅線的北堂墾。從穿越回北宋遇到他的第一天時,她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這一整條軌跡,早在九百年前就存在過,大同小異,殊途同歸。九百年前,她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下到凡間,遇到北堂墾。九百年後,她又為彌補自己的過錯回到過去,依然遇到北堂墾。九百年的軌跡,九百年後的命運,因為那把遺失的靈犀劍的重疊。

  月老說過,匡正這則錯誤時,不可使用法力,否則人形失,原身現,三年不可恢復,石屋裡,她動用了靈犀的本領,偷窺了葉霓裳的內心,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顧不了許多,只有一個念頭,救他!北堂墾,離開不盡原!不要去找我!不要走上那山壁!

  遠遠地,她看到了他。在天際微明的時候。

  他的黑衫,醒目的在雪地上飛馳,口裡,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她滿心歡喜與期待,正要邁步,突然停下。

  “妖怪果然都是如此醜陋,惹人討厭。”——這是他說過的。“他不喜歡一隻妖怪的!”——葉霓裳的怪笑還在耳旁。她是一隻妖怪,一隻難看的靈犀,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北堂墾,出色的玉面鬼王,他希望與自己一起塞外牧馬,逍遙天下的人,不會是一隻醜陋的妖怪……

  她得心裡,生出此生最深最深的膽怯。她的腳步,不期然地朝後退去。三年,三年後再來找他吧。如果那時候,他還記得自己……她掉了頭,在他發現子之前。

  第二天她總覺得不安,想去看他,

  看他是否還在不盡原上找她的下落。穿過石林,卻被一地的屍體與鮮血震驚。死的大多是契丹士兵,也有幾個漢人。她順著血跡狂奔,一路追到那塊如劍刺出的山壁上。 滿地的積雪,被某種鋒利的力量割裂掀起,露出下頭的泥土。蒙面男人斜靠在一塊大石上,屍體已經僵硬,斷了隻手臂,咽喉上一道深深的傷口。而他,半跪在地上,心口上露出一個血洞,緊握在右手上的靈犀劍,深深插入地下,支撐著他不倒下去。

  她呆呆地走到他面前。他的眼睛沒有閉上,固執地望著她走來的方向。北堂墾,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8
四六

  12

  今天距離丁小錯穿越門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晚上,九厥又來我的“不停”蹭飯吃。

  “月老拜託你照顧丁小錯九百年?”我知道九厥這傢伙,幾杯酒下肚,什麼事都會跟我八卦的。

  “那老頭子是天界為數不多的不惹我討厭的老東西之一。”九厥點點頭,啃著手裡的蜜汁雞翅,“對丁小錯這個丫頭,他也算愛護有加了。”

  “靈犀劍也是月老動的手腳吧。”我笑笑。

  “丁小錯亂牽紅線,擾亂人間姻緣,在天界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不把她送到人間避難,早晚被抓到天獄裡關一輩子。不過,還好月老把丁小錯關於北堂墾的全部記憶都封在她拿回來的那把靈犀劍裡了。否則,以這種情傷的程度,丁小錯絕對會在我面前當九百年的祥林嫂,誰受的了。”他美滋滋地大嚼著,“不過,不管怎麼樣,要不是月老對她心有憐憫,抽走她的記憶,這丫頭就算不被天界嚴懲,也會為自己幹的事痛苦到死的。你知道的,傷口不管多重,總有痊癒的一天。但遺憾不一樣,它會跟隨你直到生命的終結。九百年前,眼看心愛的男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這種疼痛和遺憾,換成誰都很難承受。”

  我啜一口酒,說:“丁小錯要謝的人不只是月老,還有你這個變態吧。”

  “我沒做什麼啊。不過是找觀時女仙借來朱雀燈,讓我的笨徒弟玩玩穿越而已。”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開始進攻麻辣排骨,“如果最後,她還是不肯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現在他面前,我也只能嘆一聲實驗失敗,承認命運是不可更改的。”

  我不是天界中人,可我知道,觀時女仙手裡可穿梭時間的朱雀燈,每九百年才點亮一次,想用它,一看交情,二看代價。他跟女仙關係不錯不假,可是,要將朱雀燈裡逆流時間的法力取出,偽裝成一道符紙,借我的手不動聲色地將丁小錯送回九百年前,這需要他付出的不只是時間,還有不低於百年的修行。 “一個笨徒弟,值得你這麼做?”我呵呵一笑,“你看起來根本不像那麼善良的人。”

  “我都說了我只是做實驗而已。我就想看看,已經發生的事情,所為既定的命運,究竟有沒有被改變的可能。”九厥擦擦嘴,打了個飽嗝,“再說,月老告訴我,北堂墾被剪斷的原配紅線,那頭連著的女人……就是丁小錯那個笨蛋!妖怪配凡人的姻緣,五百年才出一對的!你說說,哪有人這麼笨,看都不看就把自己的姻緣給剪斷,惹出這麼一堆麻煩!”

  “你確定丁小錯的現狀,是你所期待的那樣?”我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九厥慣有的狡黠笑容浮上唇邊:“我不確定。我只知道,如果這個笨徒弟依然像九百年前一樣,因為自己的容貌選擇後退而不是前進,那麼她之後的命運也不會改變,她又會被月老帶回去,然後交到我手裡。可是你看,她至今都沒有回來。”

  “從送她回去的那一刻,你就沒想過要她回來了吧?”我把盤子裡最後一塊排骨搶過來,“你這師父,注定被拋到九霄雲外。”

  “算了。她給我鋪床疊被,做飯洗衣這麼多年,倒也還算有了點感情。這個……”他長吁了口氣,瞟了一眼日曆,自嘲般地說,“這個就當為師給徒兒的最後一份兒童節禮物吧。”

  “好吧,為了彌補你那顆失去徒弟的傷感的心,我就不收你雇我當同謀的辛苦費了。”我朝他舉杯,“為史上最變態,也最善良的師父,乾杯。”

  尾

  北宋,乾興五年,雁門關北二十里處,一個牧場。

  “生了生了!小黑生了!!”一身農婦打扮的年輕女子,在馬廄裡興高采烈地大喊大叫。

  “噓!吵什麼!”帶著氈帽,眉目俊朗的男人,蹲在一匹剛剛生產完的母馬前頭,狠狠瞪了女子一眼,“你這樣會驚嚇到他們的!”

  “哦哦。”女子趕緊摀住嘴,蹲到男人身邊,“老公,我只是太高興了!就像我自己生了孩子一樣呢!”

  “呃……”男子很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妖怪跟凡人生下來的孩子,會不會是你常說的……人妖?”

  “哪有人這麼咒自家孩子的!”女子抓起一把乾草砸在丈夫頭上,怒氣衝衝地說,“早知道當初我就不回到你面前了!或者老天就應該讓你這種沒心沒肝的傢伙被我當時的模樣嚇死!”

  “你忘了當年我的名號是什麼?玉面鬼王連那麼醜又能打的蜈蚣精都不怕,會怕你一隻文武雙不全,長得呆頭呆腦的靈犀?”男人白了她一眼,繼而一笑,將她摟到自己懷裡,聲音驟然溫和,“還好,你回來了。”

  丁小錯至今都心有餘悸。那個雪夜,她只模糊地感覺,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出現在他面前。可是,變回原形的她,還是差點選擇後退,像九百年前一樣。她怕她的愛,葬送在自己醜陋的外表上,突如其來的深切自卑讓她無法不恐慌。可是,有個聲音一直在心裡喊——走過去!走過去!被討厭也沒有關係,被厭惡也沒有關係,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北堂墾焦急的呼喊,終是制止了她後退的步伐,她出現在他面前,以她的本來面目,在他遭遇真正的敵人之前。

  他本能地舉起了劍。“我是……丁小錯。”她望著他的眼睛,只說了這一句。師父說過,心中有眼,眼中有心。兩人對視良久。他放下了他的靈犀劍,朝她走來。從他的眸子裡,她看到了自己,不是一隻醜陋的靈犀,而是她巧笑倩兮的臉孔。

  當趙祉的手下領著契丹人殺回不僅原時,雪地上空空如也,只躺著一個昏死過去的葉霓裳。

  三年後,她恢復人形,做了他的妻子。牧場,牛羊,天寬地廣的生活,當年乾草堆上的幻想,變成了現實。

  靈犀劍從一把變成了兩把,其實它本來就是一把被合在一起的雌雄劍,北堂墾與丁小錯打開它,不是為了寶藏的鑰匙,而是方便他們夫妻倆一人一把,砍樹劈柴。這把劍真的挺快,用來幹農活真是一把利器!

  啊,對了,《月老愛情指南》裡最後一條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在真愛你的人眼裡,你看到的永遠是自己最美的時刻。只要還活著,就有改變的機會。在別人否定自己之前先否定自己的人,是最笨的。丟掉自卑,多邁一步,你就能看見,大漠上的夕陽,那麼漂亮。

  以上,是丁小錯的心得體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9
四七

  浮生物語·無相

  【楔子】

  “我明天去巴黎。”

  “那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有必要專門跟我說?”

  “你可能很長時間都見不到我了……”

  “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

  “……你真坦白。”

  “雖然甜品店只是小本生意,但我依然是個誠實的生意人。”

  “……”

  這個夏天真熱。蟬聲擾攘到日暮還不見停,人心都被吵浮躁了。

  現在是暑假,店裡的生意清淡了許多。無所事事的我,響應低碳生活,搬了把籐椅坐在院子裡,搖蒲扇,看星星。

  旁邊的茶几上擺了兩杯茶,一杯是我的,一杯是剛離開的那人的。她的茶杯已經空了,她是迄今為止,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一口氣喝光浮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傢伙。

  胖子抱著一桶香草冰淇淋,從我背後飄蕩出來,口齒不清地問:“老闆娘,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我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在這。”

  “不可能……”胖子眨巴著小眼睛,抓住從廚房偷吃的瘦子出來求證,“剛剛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坐在老闆娘對面的那個人?”

  瘦子擦著油膩膩的嘴,白了胖子一眼:“怎麼啦?”

  “那個人還裹著厚厚的灰布,像一具木乃伊對不對?”胖子比劃著。

  “對啊,那又怎麼樣?”瘦子不耐煩的扒開胖子的手,“不停”裡來來往往的怪物多了去了,一個夏天裹得像木乃伊的變態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問題是……”胖子湊到瘦子耳邊小聲說,“老闆娘說剛才只有她一個人在,她是中暑還是中邪還是更年期提前了?”話音未落,只聽胖子哎呀一聲叫喚,我的拖鞋端端砸在他頭上。

  “我中邪前肯定會讓你個死胖子先中風!”我打個呵欠,側過身,斜靠在椅背上閉目小憩。胖子瘦子逃之夭夭。

  胖子跟瘦子都沒眼花,剛剛坐在我對面的人,千真萬確。而我也沒有撒謊,她在我面前,可她什麼都不是。如果剝開她裹在身上的布料,只有空氣。

  對她的感情有些矛盾,我知道她的來龍去脈,多年來,一面不屑,一面欽佩。那一年,她問我:“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我笑:“什麼都可以?”我知道她視我為知己,就算我要天上的星辰,她也會為我摘來。她果然用力點頭。

  “那就給我一個真正的陸阿藏。”她愣了半晌,苦笑,黯然離開。

  是,她的名字叫陸阿藏。藏,隱藏的藏……

  【一】

  今天,巴黎日報的頭條是——“地產大亨呂克·貝魯爾獨生女夏洛特·貝魯爾於生日宴上遭綁架,警方至今未獲有利線索,千金小姐處境堪虞。”

  事實上,近半個月來,巴黎各大媒體幾乎都被類似的新聞佔據了頭條。一個富豪的子女被綁架,帶來的不僅是新聞價值,也豐富了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一連數十位頂級富豪的子女相繼被綁架,帶來的就不見得是八卦的樂趣,而是席捲整個法國乃至全世界的恐慌了。

  巨大的壓力從愛麗舍宮到對外安全一直壓到巴黎警察局,從局長到普通警察,個個愁白了頭。壓在他們身上的綁架案,不比尋常案子,那些失蹤孩子的父母,隨便抓一個出來,都是能在全球金融界裡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9
四八

  浪漫之都,時尚之都,奢侈之都,這些曾經的美稱成了刺耳的笑話,眾人眼中,如今的巴黎已是一座恐怖之都。

  “一點頭緒都沒有。”安德烈煩躁地把看了無數遍的文檔推到一旁,起身走到窗邊,對著巴黎警察局總部外頭的空氣譏諷地說,‘再這麼下去,那些孩子的爹媽大概會僱傭一個軍隊掃平巴黎警察局。對吧,涼,”

  安德烈當了二十年警察,破獲過無數樁綁架案,徹底束手無策,這是頭二遭。那些富豪的孩子,無一例外是在保鏢成群、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失蹤的,綁匪沒有留下任何蹤跡。之後也沒有收到任何索要贖金的要求,實在有悖常理,也讓警方根本無從著手。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男人,黑髮,東方人臉孔,愜愜欲睡地窩在辦公椅上喝著速溶咖啡,領帶鬆鬆垮垮系在微微敞開的雪白領口上,一件黑色西裝外套胡亂扔在沙發上,上頭班蓋著亂七八槽的八卦雜誌。

  安德烈轉過頭,見身後的人似乎根本沒在聽他說話,急脾氣的警察大叔一步上前,狠狠一掌拍在桌上:“你有在聽我說話麼,”

  桌上所有物件都隨著他的一巴掌跳了起來,再僻裡啪啦地落下來,包括那男人手裡的咖啡,也被這突然的動靜嚇得跳出了界,濺在男人的襯衣上。

  “哇,”如夢初醒的男人蹭一下跳起來,抓過紙巾邊猛擦邊大叫,“大叔,這襯衣很貴的!”

  安德烈無言地瞪著他,憋了一肚子話,最終只化成一聲嘆息。

  一週前,某華裔巨賈的幼子在巴黎遊玩時被綁架,鑑於案件的複雜性,依據中法《刑事司法互助協議》,中國苦方派遣出一名資深警察遠赴巴黎,協助偵破。

  當安德烈第一眼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穆野涼時,根本不相信這個看起來比電影明星還俊朗的年輕小子會是一名“資深警察”。他的猜測很快得到了不幸的印證,穆野涼除了每天例行公事般跟著他跑前跑後,當一當中文翻譯之外,除了吃喝睡覺,再不見他有任何建樹。這樣的人,居然能當上警察,安德烈實在不明白上級怎麼會塞給他這麼一個沒用的助手。

  “大叔,很多時候,破案率跟當事警察的脾氣是成反比的!”穆野涼重新沖了杯咖啡,笑嘻嘻地擺到安德烈面前,“有案件就一定有破綻,耐心點!”

  “我倒是想耐心一點,可這是綁架案,遲一天破案,受害人就多一分危險。上頭給了多大的壓力,你不是不知道!”安德烈實在看不慣穆野涼那一臉的不知輕重,狠狠灌了一大口咖啡,“才一週而已,那中國孩子還沒半點線索,呂克·貝魯爾的女兒又被綁了,那群綁匪千起這種勾當簡直就像在超市買面包一樣容易!他媽的!”安德烈越想越煩躁,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從夏洛特·貝魯爾被綁架的那天起,三天,他加起來睡了不到三個鐘頭。

  穆野涼同情地看著安德烈,拍拍他的肩膀:“大叔,有時勝敗不是取決於誰更強更聰明,而是誰更沉得住氣。”

  “你除了動嘴還會什麼,”安德烈越聽越火大。

  滴滴滴!電話鈴聲急促響起。安德烈從一堆文件下扒出話機,一把抓起起聽筒,“喂,是我……什麼,綁匪給所有被害人父母寫了一封信。好……馬上到.”

  扔掉電話,安德烈像打了雞血一樣跳起來,朝穆野涼大聲道:“還不快走·!”

  “去哪兒,”穆野涼茫然。

  “墨蒂埃兵營,DGSE!”安德烈拽住他的後衣領,不由分說地把這小子朝門口拖去。

  "DGSE?法國對外安全局總部?喂喂!大叔你慢點!我還沒拿外套呢!”

  【二】

  陸阿藏做這門生意已經太久了。許多細節她已經不太記得,只記得她第一個客戶是個姓楊的女人,美得傾國傾城。她做了這女人的替身,在一個叫馬嵬坡的地方上了吊。然後,被驗屍,被掩埋,直到那一隊群情激奮的官兵拔營離開,她才悠悠閒閒從土裡爬出來。

  無人密室,燭火輕搖,器宇不凡的華服老者向她叩首言謝,謝她救了他今生至愛之人。一整箱曠世珍寶,擺在她腳下,璀璨光影,富貴逼人。

  可她一言不發,像個木頭人。因為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只知道面前向她真誠道謝的老頭,是一朝天子。報酬,在這個時候顯得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陸阿藏認定自己走上了最正確的一條路。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是史上,最完美的替身,能替代的不止外貌,包括每寸血肉,每條血脈,乃至DNA。破綻全無,十全十美。

  身為妖怪之中的“無相”,陸阿藏能變身為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類,在契約期內,代替對方完成一切任務,包括死亡。這就是她的“生意”。

  多年來,她“扮演”了無數角色,從古代到現代,從帝國元首到草根百姓,她用自己的身軀替僱主們達成一個又一個目的,並在這個過程中享受僱主們的身份為她自己帶來的一切。這樣的生活,如魚得水。

  這一次,她代替那個叫夏洛特·貝魯爾的法國姑娘,被綁架了。契約期是一個月。這不是她第一次替僱主當人質,除了綁架她的綁匪跟之前有所不同—從生日宴會上綁走她的,不是人類。她聞到對方身上濃烈的妖氣,從那一團混沌如黑霧卻疾速似閃電的影子裡,看到了一隻青光凜冽、尖端銳利的彎角,以及不屬於任何人類的森白獸牙。

  陸阿藏的物理知識很貧乏,只聽說過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物體的運動速度與光速持平的話,時間便會靜止。當這個奇特的綁匪從眾目睽睽下帶走自己時,她似乎見到四周的一切景象都是靜止的。

  她從未見過能達到這般速度的妖怪,連號稱以速度傲視群雄的吸血鬼們也沒有這樣的身手。

  可是,綁走她的,只是一隻普通的、甚至看上去還有些愚蠢的野豬精,雖然它以一個男人的形態出現,並且穿著不太合身的丁恤,卻連人形都化不完整,額頭上還支著一隻彎彎的角,厚厚的嘴唇下,兩顆撩牙露在外頭,涎水時不時順著這兩顆牙流出來。

  陸阿藏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一個什麼地方,這只野豬的速度太快,等到她的視線與意識回歸正常之後,她已然身在一個四壁銀白、以某種特殊合金鑄成的房間裡,裡頭裝修極盡奢侈,牆壁上還掛著畢加索的畫作,牆角的大冰箱裡,一半是美食,一半是Saint Geron礦泉水。肖邦的《夜曲》,從音質絕佳的音響裡舒緩溢出。除了沒有門沒有窗,這個房間足以媲美任何一間五星酒店的套房。

  把她扔在這裡之後,野豬精轉身就走,穿牆而出,它的身體與這種合金完全相融。

  陸阿藏走到牆邊,敲了敲,咚咚作響,實打實的金屬固體,以現在這個人類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突破。給人質這麼好待遇的綁匪,陸阿藏頭回遇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23:09
四九

  “歡迎你,親愛的夏洛特小姐。”優美的《夜曲》突然停止,她對面的牆壁閃動起水波般的光紋,一陣輕微的電流聲後,亮起了一塊兩米見方的矩形區域,一個戴著張笑臉面具的人出現在區域正中,西裝筆挺地坐著,鏡頭拉得很近,一塊老式的懷錶,突兀地掛在這人胸前。

  房間裡,迴蕩著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按照以往的經驗,陸阿藏裝作面露恐懼的樣子,對著牆壁喊經典台詞:“你是誰,這是哪裡?”

  “別怕,這裡比任何地方都安全,都美好。”牆上的人發出怪異的笑聲,“在我拿到想要的東西之前,夏洛特小姐就安心留在這裡吧。三天後,有人會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只要按照他給你的指示做事就好。”

  “放我出去!”陸阿藏很有專業精神地撲上去,對著那塊牆壁狠捶,“你要多少贖金爸爸會給你,放我出去!”

  “噓!”那人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作了個嗓聲的動作,“夏洛特小姐,每個人的用途是不同的,別的人質是用來要贖金,但你不是。”

  牆上的圖像迅速縮成一條線,消失。

  這回的生意,似乎滿有趣。陸阿藏這麼想著,靠著牆壁坐下來,繼續扮可憐羔羊狀。一個不要贖金的綁匪,三天以後,他要她幹什麼呢,她居然有點期待。

  【三】

  連喝的咖啡裡都充斥著鈔票的味道——DGSE裡有人這麼戲稱道。

  當十個手握全球經濟命脈的大人物們齊聚在DGSE裡最秘密最堅固的地下會議室裡時,那一雙雙疲憊與焦慮的眼睛,徹底抹掉了各自身上曾經不可一世的耀眼光芒,現在的他們,只不過是丟失了孩子的父母,跟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沒有不同。

  所有人,包括安德烈與穆野涼在內,大概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如此“榮幸”,能與這些人物同聚一室,並在一種絕對平等的氣氛下。

  所有被綁架的父母,均在24小時前收到了一份特快專遞,裡頭有一個U盤以及一封信。信上內容只有寥寥數語——請於24小時之內抵達法國墨蒂埃兵營。若遲到,請將所附視頻小心收藏,那會是諸位的心肝寶貝在世上的最後痕跡。謝謝。

  視頻裡的人質們,坐在一堵銀白色的牆壁前,手裡舉著一份當天的報紙,鏡頭清晰地拍出報紙上的日期。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健康,不像吃過苦頭的樣子。

  24小時之內,父母們從世界各地空降到巴黎。DGSE的小型機場上,一天之內接到了數十家豪華直升機。整個DGSE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連只蒼蠅都不允許隨意出入。

  十封信,整整齊齊擺放在會議室的桌子上。信上的內容是相同的,但是用不同語種手寫而成,不論英文中文俄文還是阿拉伯文,字跡均是瀟灑熟練。

  相關部門已火速查詢了快遞來源,並把每封信用高科技檢驗手段檢測了無數次,從紙質道墨水成分道附著纖維,甚至還找到了筆跡專家分析寫信者的心理狀態,卻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筆跡專家在最後說了一句:“這些信都是出自同一人手筆。智慧,沉穩,甚至……天才。”

  一室沉默。穆野涼湊上去看了看那封用中文寫成的信,的確字字遒勁,有大家風範,不禁嘀咕一句:“看了是個有文化的綁匪啊。”

  “各位預備這麼辦?”富豪之一站起身,冷著臉問,“不會把時間花在陪我們喝下午茶上把?”

  “如果納稅人的錢被浪費掉,他們恐怕不會太高興。”富豪之二又圓又白的胖臉被焦慮與強壓的怒氣憋得又紅又紫,當看到面前一幫人依然只知道說“我們已在努力偵查,請鎮驚”時,他的拳頭月攥越緊,如果給他一個酒瓶,恐怕下一秒就會砸到安全部長或者警察局長的頭上。

  身為一個資深警察,安德烈從沒覺得有如此丟臉過,“我們深切理解各位現在的心情,有案件一定有破綻,各位稍安勿躁。相信我們警方……”

  安德烈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衣領已經被那個突然跳起來的俄羅斯人揪住了,一串憤怒且不太標準的英文響徹房間:“相信?我兒子已經失蹤十天了!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十天都破不了案子!還有顏面要求我們的信任?”

  俄羅斯人的拳頭被穆野涼捏住,他沖對方一笑,用流利的英文道:“先生,不要動不動就說別人沒用。如果警察沒用,那當初你們替子女安排的所謂頂級保鏢們,豈不是更沒用?說氣話除了讓彼此更加不高興外還能有什麼?難道你們不願意坐下來,大家冷靜點,好好研究一下綁匪為什麼僅僅要你們聚集到這裡,卻絲毫不提別的要求?”

  望著穆野涼不卑不亢的臉俄羅斯人放下了拳頭。這個中國人的眼睛裡,透著一般埋在真誠下之下的壓迫感。金融界裡身經百戰的俄羅斯人閱人無數,這種感覺,只在他在面對真正強勁對手時,才會有。

  安德烈落下俄羅斯人的手,沒用發火,只說了一句:“我也有個女兒!”

  室內的氣氛,有了些許緩和。那些級別遠遠高過穆野涼的高官們,略略鬆了口氣,心頭默默感謝這個一直淹沒在人堆裡,之前絲毫沒有引起他們重視的中國警察。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