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塵世羈 作者:滄海月明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1 18:08: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0 2685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32
五十

  胤禟被打得歪倒在台階上,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又露出像最初一樣殘暴的表情,幾乎是本能的一個掃腿動作,把胤祥踢倒在地上,拳頭緊跟著就出到了胤祥身上。

  “你敢打我?!凌兒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叫個屁!”

  胤祥也早已迅速地跳起來,大吼一聲:“畜生!”兩個人死命地扭打在一起。

  他們在打架?這樣的兩兄弟居然在打架?他們打架能把錦書換回來嗎?

  一個人急步走到我面前,一襲披風遮住我的視線。胤禵把我的身體用披風嚴嚴地遮起來。

  “凌兒……”胤禵眼裡都是痛惜,臉色很難看,手向我伸來。

  我就像剛被蜂蟄到的人看到一群黃蜂那樣驚得跳起來,本能地往後退。

  我看清楚了,胤禛的臉在恐怖地抽搐,整個人站得像被釘子釘在原地的木樁。他的目光此時像刀子一樣盯住胤禟的方向。

  胤禩卻在看著我,臉在燈光下顯得沒有一絲血色。為什麼他看我的目光這麼絕望?

  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兄弟了,我恨他們全部!他們簡直是一群魔鬼,再健康的人都會被他們逼瘋!對了!他們後來還把自己逼得死的死,瘋的瘋!

  我要離開他們,離得遠遠的……看了一眼胤禵,他的手還在半空,想要來扶我。我突然轉身朝和他們相反的方向拚命跑去。我要跑遠些,最好再也不要見到他們!

  原本一片寂靜的人群在我身後一片驚呼,有人在我身後跑來。

  好像是魔鬼在追我,我慌不擇路地死命往前跑。

  雙腳已經踩在了冰涼的湖水裡,有人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

  “凌兒你要做什麼?!”是胤禟驚慌的聲音。

  原來眼前是湖……他們以為我要自殺?

  我轉身看著追來湖邊、一臉緊張的胤胤禟、胤祥、胤禵,還有遠遠邁了一半步子、神色緊張的胤禛,突然笑了。

  笑話!就因為失去貞操就要去死?這是我最鄙視的行為之一。作為一個現代人,珍惜生命,為社會創造價值才是生活的意義。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自殺呢!

  但是這種屈辱我恐怕一輩子也無法洗去……看了看胤禟抓住我胳膊的手,我又麻木地笑了,這一切就因為他喜歡我?

  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的幾個人都是一臉緊張,胤禵一頓足,說道:“這樣兒不是辦法,得趕緊帶凌兒走!”

  他的語意不明。究竟由誰來帶我走?恐怕現在連他也不敢肯定了吧?

  胤禟已經興沖沖地在拉著我走了。胤祥咬牙切齒地說:“不許你再碰凌兒!”一拳又向胤禟打來,胤禟立刻又和他扭打在一起。

  我麻木地看看他們,就知道打架,暴力能解決問題嗎?錦書還是孤零零地躺在那兒,我只想陪著她。跪在她身邊,我出神地撫摩著她的臉。

  這張臉,剛才還活色生香,現在卻已經冰冷蒼白。她就這樣永遠躺在了冰冷的地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她的父親不能指望她了,會失望吧?會傷心嗎?她那個定過親的表哥還會偶然想起她嗎?她這麼一去,那絕世的容顏和歌舞轉眼已成為過眼雲煙……是我害了她,不該教她唱那不祥的《葬花吟》,不該讓她這樣全心全意地對我,居然犧牲生命來保護我。此時我胸膛裡已經裝不下更多的悲傷了,這種痛比身體上的痛還要厲害,我的心好像要炸裂開來。

  輕輕地把頭靠在她胸前,想感受她最後的體溫,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在空氣中哼唱:“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人已經站到了我身後。

  “凌兒,我們回家。”是胤禛。我被他一下橫抱了起來,整個人離開了錦書,我慌亂地伸出手要抓住她,就像剛才她跳舞時想要留住她的那個人一樣把手伸在半空。

  “錦書!求你別丟下錦書!求你……”我的聲音驚慌哽咽。

  還和胤祥廝打在一起的胤禟大叫起來:“你不能帶走凌兒!她是我的!”

  胤祥在怒吼:“畜生!你休想!”

  胤禛的目光像極尖極銳極冷的冰凌一樣向胤禟投過去,沒有說話,腳步沉重地抱著我往外走,聲音也像凍結的冰塊一樣硬邦邦、冷冰冰:“高福兒,帶走錦書。”

  一直沒有說話的胤禩此時突然艱難遲澀地叫了聲:“四哥!”

  胤禛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我突然發現那個一向以君子自立的胤禩竟也有那麼一點點怕他這個四哥。

  高福兒臉色猶豫,小心地趨身過來還要說什麼,胤禛抱著我一邊走,一邊狠狠地一腳踹去,踢得高福兒一聲慘叫,抱著肚子滾在地上。

  驚恐地看著他,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猙獰的表情。他的行為居然和胤禟一模一樣?他們殘暴的樣子原來都是如此可怕。我再也受不起驚嚇了,噤聲縮成一團,在胤禛的懷裡,在胤祥扭打的怒吼聲裡,在胤禟一聲接一聲地大叫“凌兒”聲中,不知往什麼方向遠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32
五十一

  第十九章 等待

  一路上,胤禛的雙臂一直緊緊地環繞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深深地抓住我,似乎要一個個嵌進我的身體裡。

  李衛打起簾子,他小心翼翼地抱我下馬車,先回府的福晉已經迎了出來。

  “爺們這急急忙忙回去是出了什麼事兒啦?啊——皇天菩薩!這是怎麼啦?還有血……”

  胤禛的目光還是和剛才一樣。他目光到處,四福晉倒吸一口涼氣,話音硬生生頓住。

  “你們各自回去。”他的話仍然硬邦邦、冷冰冰。

  進門時,他對門口的軍士和護衛丟下一句:“除了我府上的人,任何人都不許再進來,要是做不到我滅你們九族。”

  這極平淡的語氣讓軍士們都打了個寒噤,慌忙跪下,大氣也不敢出。

  他抱著我徑直走向書房,只有他的隨從小廝跟著,進了書房月洞門,又只有蘭香和李衛跟著。

  本來已經昏沉沉的我突然睜大了眼睛。

  鄔先生站在書房門口震驚地看著我們一行人。目光再次和他的目光相遇時,我覺得中間好像已經隔了一個世紀。我迫不及待地想向他傾訴:錦書、《葬花吟》、良妃、胤禟、我的屈辱和疼痛……我想聽到他那總是能安撫人心的建議和語氣。我不由得把一隻手向他的方向伸去,但剛剛攤開手掌,只看見一手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錦書的血,我被這恐怖的殘像刺傷,又本能地攥緊了手,縮成一團。

  胤禛很快抱著一身狼藉的我走過了他,我們相連的視線斷開時,兩個人眼裡都是深深的恐慌和傷痛。

  回到我熟悉的房間,牆上掛著鄔先生畫的菊花詩圖,畫上的女子背影纖纖,飄然出塵。把我放在房間的床上,胤禛的嗓子像被什麼堵住了,讓人聽了憋得慌:“李衛到外邊守著。梅香、蘭香去打熱水來。”

  他的語氣非常非常淡,淡得像白開水一樣毫無情緒和味道。但雍王府的人都知道,這個主子的語氣越淡時,就是要發作得越厲害,他身邊的人或針對的人越危險的時候。梅香、蘭香大氣也沒出,躡手躡腳地各自去做事了,其實我很想拉著蘭香看看她的手,她一直到回府還死命咬著自己的手,手沒壞嗎?

  我呆呆地胡思亂想著不相干的事,胤禛動作很輕地取掉裹著我的斗篷,來脫我身上已經被撕壞的衣服,我想躲開,但他那像要吃人的目光懾得我一動也不敢動。兩層衣服取下,就只剩肚兜了,他看我裸露的肌膚時牙關緊咬。

  拉過被子蓋在我身上,嚴嚴地遮住我,梅香、蘭香抬了大銅盆熱水進來了,他揮揮手示意她們出去,擰了熱毛巾,拉過我的手細細擦洗起來,那動作好像我是一個易碎的瓷器。

  這無言的沉重氣氛讓我覺得很累。今天好像過得特別、特別漫長,我突然想趕緊睡覺,也許一覺醒來時,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緊緊地閉上眼睛,逼自己趕緊睡著,我再也不想這麼清醒……

  胤禛的動作那麼輕,那麼小心,我實在太累了,剛閉上眼睛,似乎一下就掉進了沉沉的混沌中。

  混沌中,有人在說話。

  “你們看好這裡,一步也不許離開。去叫世子們早上也先不用過來讀書,等我回來再說——下了朝我就過來,便是要搭上你們的性命,這裡也不準有一點岔子。”又是這極淡極輕的聲音。

  睜開眼睛,天色已經亮了,胤禛的身影和腳步從門外離去。

  原來還是在這裡,我失望。躺在床上沒有動,人一旦清醒,昨天那些沉甸甸的痛全都回到心裡。這個世界讓我沒有起來再看一眼的動力。

  但錦書怎麼辦?

  咬牙坐起來,梅香正好走進來,臉上還是被嚇壞了的怯怯表情。

  “姐姐你醒了?快躺下吧,還沒穿衣服小心著涼。”

  我低頭看看這個身體,已經被打理得乾乾淨淨,衣服也都換了。

  “昨兒王爺守了姐姐一夜,什麼都不讓我們插手……”

  下身還有昨天留下的不適感覺,這麼說來又被胤禛看光了,看來我已經沒什麼好藏著的了,我麻木地冷笑一聲,亟亟地追問我關心的事:“錦書在哪裡?”

  “就是昨晚高總管帶回來那個姐姐嗎?凌姐姐,她人已經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嗎?”

  “我問你她在哪兒?!”

  “她……坎兒說,王爺已經吩咐拿棺木收斂了,在哪……我也不知道。”

  收斂……

  我胡亂地穿好衣服起來,走到院子裡。梅香、蘭香一起慌亂地跟著。

  “姐姐你要去哪兒?王爺說了你不能出去……”

  我還能去哪?不過在院子裡發發呆而已。

  我今後會被怎麼辦?我不是很擔心了,這個世界、這些人,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但是還有鄔先生,總是看著我笑得一臉包容的鄔先生,我可以和他放心說話不用擔心被猜忌被治罪的鄔先生,無雙智謀總是能讓人放心依靠的鄔先生。

  我向前面總是有鄔先生在的熟悉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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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姐姐你不能出去了,王爺說你只能在這後院兒裡!”梅香和蘭香急得連忙拉住我。

  我茫然地停在原地,呆了一陣。當日在熱河,就因為我與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晚上出去了一次,胤禛就不准我再出獅子園了,我當時還在心裡罵他什麼來著?睚眥必報,專制,沒人權,小心眼……

  現在卻發生了這樣的事,他會怎麼做?如今朝局之下,他的勢頭似乎還遜於八爺黨。

  突然一個人一溜煙從楓晚亭下跑了過來。看到我,李衛停下來,鬆了一口氣,說聲:“姐姐你待好別出去,梅香、蘭香你們看好了。”又一溜煙要往外跑。

  蘭香趕上去一把拉住他,亟亟地問:“出什麼事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他喘了幾口粗氣,說:“十三爺的護衛跟九爺家的隨從在前門大街上打起來啦!四爺說叫我回來看看,叫府裡的護衛把書房看好了小心九爺的人過來……”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

  怎麼可能呢?我又冷笑一聲,這裡是京城,他們都是皇子,為個女人,再怎麼樣也不會明目張膽闖府搶人的,胤禛太看得起我了。

  鄔先生早已聞聲出來,站在楓晚亭下看著我。那是什麼眼神啊……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我今後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和他談笑天下事了嗎?

  梅香、蘭香又亟亟地把我推回了房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胤禛面無表情地推開門,梅香、蘭香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奉上茶退了出去。

  我茫然地看著他。我回來了,事情卻已經變成這樣,我已經相信在這個世界裡我能自己主宰的東西不會太多,那就等著他說話吧。

  梅香、蘭香退出去後,他疾步過來,一把攬我入懷,把臉埋在我頭髮裡。他呼吸沉重,雙臂把我勒得很緊很緊。

  我受不了這氣氛,猶豫一下,問:“剛才……十三爺他們……怎麼了?”

  他猛地抬起頭,握著我的雙肩道:“是李衛說的?今後你不要管外面發生的事了,什麼都不要知道,你就好好地待在這裡,知道嗎?昨天……是我去得太晚了,太晚了……”

  他好像已經呼吸不過來,頓了一陣才能說出下面的話:“……我居然連你都保護不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是他的責任嗎?我那時的確盼望過他來救我……

  他的眼神在極度的痛苦中望著我,突然用我從沒聽過的最輕淡的語氣說:“凌兒……你放心……老八,老九,我一個都不會饒。”

  呆呆地看著他突然就猙獰得變形的臉,我打了個寒噤,全身都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凌兒你怎麼了?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有我呢……有我呢……”

  他那一瞬間的猙獰又在一瞬間消失,神色慌張地抱住我,輕拍我的背。

  顧不得害怕了,還有一個我最關心的問題,其實也是我現在唯一關心的問題……

  “錦書……王爺,求您好好葬了錦書,讓我去給她送行……”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語氣也一樣平淡,還很輕很輕。因為我知道說出這些話,等於承認了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胤禛緊抿著嘴,含義不明地凝視了我一陣,他開口得幾乎和我一樣艱難,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氣來下定決心:“不要去想了,凌兒,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兔死狐悲,難免物傷其類,你又是這個性子……你昨晚真的不用那樣的……我的心幾乎都被你嚇碎了……如果你死了,我……”

  他低頭狠狠地搖搖頭,粗重地喘了一口氣,又像剛從什麼裡面醒悟過來一樣,他突然地搖搖我的肩,強硬地說:“我們滿人沒漢人那麼多規矩,兄終弟及,姐死妹繼,都是常有的,我喜歡的是你的人,我不在乎那些!你再也不許有尋死的念頭!本王不許你死!待這陣過去,我還是會收你的!我……我給你抬籍!給你換個身份!我會保護你!”

  我視線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心裡不是沒有想到我的今後,但沒有一個結局有可能是happy ending,我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個世界,現在這樣的我,似乎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容身了。雖然以前經常安慰自己,大不了死了再回現代,但是事到臨頭,還是恐慌,我乾脆把這個問題迴避過去,不去想它……誰知這個小心眼的胤禛卻如此直接地道出了我心中不願提起的恐慌,而且……他還說要保護我。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那個現代的我已經傷痛無助地縮得小小的……我突然發現,被一個有力的人保護著,其實不是什麼壞事,甚至,有一種溫暖的東西在撫慰我的傷口,這算是病急亂投醫嗎?但我真的,太需要這種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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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眼前卻又浮現出胤禟那孩子一樣熱切期待的眼神,我搖搖頭,怎麼可能呢?他們,他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讓我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就算連小心眼的胤禛都願意包容我……

  “王爺……奴婢知道,王爺您也知道,自從祖龍入關之後,習俗早已隨了中原,女子不潔之身,天下無處可容……昨日之事,其他阿哥爺都看到了……如今政局之下,王爺府上怎麼能有這樣的瑕疵?凌兒不願成為王爺授人以柄的口實……”

  “凌兒!你如今還只顧著為我著想?!什麼口實?什麼瑕疵?難道本王連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嗎?!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你給我聽著,今後你再也不許知道外頭的事,什麼都不要管!有我胤禛在,就有你在!”

  他不由分說地拿手捧著我的臉,不容置疑地凝視著我:“我會好好地葬了錦書,你可以去給她送行。但我會讓你看明白,你和她不一樣,因為你有我呢。”

  胤禛守著我過了好幾天,除了上朝的時間,他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書房做,我始終在他視線能到的地方。聽說李衛被責罰了,所有的人被嚴格禁止向我說起外面的情況,連胤祥來過兩次,我都被關在房間裡沒有見到。我不知道胤禟後來是什麼樣子,但是從李衛的表情裡並不難聯想——他終於還是沒有得到我,不是嗎?

  我總是儘量迴避看到鄔先生,不想見到他眼中暗淡的星光,不敢知道他現在會怎麼看我。我明白,在京城這個地方,先生受身份的限制,能做的事情很少……太少了……自在逍遙的江南煙雨現在對於我們兩個來說,很有可能永遠只能是一個遙遠的夢了……

  在反常的冷靜中,我覺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的表情和語言,別人說什麼,我就做什麼,送飯來,我也動動筷子——但吃進去的食物就像能把我的呼吸也一起噎住,所以這幾天來,我只不停地喝湯,一些胤禛叫人弄的不知道什麼的湯。

  沒有表情和語言,我的腦子裡卻總是一刻也停不住的,神經質地過著很多很多東西……所有過去的事,過去的人,還有現在可能正在發生的一切……目前太子位空懸,我記得二阿哥要到明年春天才復位,其他阿哥們各據勢力,康熙正在暗中嚴密觀察著他的每個兒子的動向,而他們那天居然在前門大街上慫恿侍衛打架……他們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夠快……以精明著稱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不過說到精明,後世都知道,創立密摺制度,建立自己專有的特務機構——愛新覺羅·胤禛才是精明得最可怕的一個,雖然沒有落下什麼好名聲……但眼前這個他,不是歷史中一個遙遠的人物,而是活生生地在我眼前,我曾經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看看正在伏案疾書的胤禛,他雙眉微縮,面無表情,目光專注,正在寫什麼重要的書信?文件……不管怎麼樣,至少他此時願意保護我……

  什麼都不知道,對我來說是一種可怕的折磨,我就在這一無所知中茫然等待。

  但究竟在等待什麼?連我自己也不敢想……

  第二天,胤祥居然單獨來見我。

  被他看到的那一瞬間,我瑟縮了一下——無法忘記那天晚上,我狼狽的樣子,而他們,卻一個個衣冠楚楚……

  見我這個樣子,他突然頓住腳步,低頭短促地出了一口粗氣,才沉重地抬起頭,擠出一個笑臉:“凌兒,你……別怕。我來看看你……”

  哪有人笑得這麼咬牙切齒的?我皺皺眉,站起來,無言地給他倒了一杯茶。

  他仔細地觀察了我一會,我也茫然地看著他。他左眼下的顴骨有一片淤青,下巴也破了,看樣子擦著藥膏,已經在恢復了。我嘆氣,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哪怕是受這樣的小傷,恐怕都會有不知道多少奴才要因此獲罪了。如果這罪落到我身上,誰還救得了我?

  “凌兒……你……你不要這個樣子了!我就是為這個來的,你知不知道你瘦得什麼樣兒了?叫人看了心裡發糝……聽說你每天不哭不笑,像鬼魂似的?你聽我說,在外頭,四哥他為你把心都操碎了,你不要再讓他難過了!”

  在外頭?我就是想知道在外頭發生了什麼,抬頭看他,希望他能繼續說下去。

  胤祥急躁地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這些天四哥難過得都沒睡好一個囫圇覺,聽說他天天都守到你睡著了才眯一會兒?四嫂也來問我,說四哥這些日子都沒回後面去了。你看他眼熬得全陷下去了……”

  “四哥知道,你心裡頭轉不過來,一時不能跟他好好說話……聽梅香說,鄔先生這些天把案頭的筆一支支全都折斷了,手也扎得不成樣子……今天是先生說的,你不能再這個樣子了,我才過來……”

  他轉身,似乎想來搖搖我,但是手遲疑地停在半空,又狠狠地在空氣中落了下去。

  “凌兒,你聽我說,以前大夫就說了,你身子虛弱,積弱積寒,須得一直調養。鄔先生說近日觀你氣色,積鬱積怒在心,而無可發洩,聽說這麼些天來,你甚至沒有哭過?五臟積鬱,內體必然受損,這是醫之大忌啊!說不定哪天,你就……那四哥肯定也會撐不住的,如今這局勢,他千萬不能出一點岔子……”

  聽了這麼久,才找到話縫。我打斷他,語氣冷漠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十三爺,您這番話,我都聽明白了,您能聽我幾句嗎?”

  他愣愣地看著我:“鄔先生說,就是要你多說話,發洩郁氣……要是能哭出來更好……”

  我直接問道:“王爺他如今不讓我知道外頭的事,我只聽說十三爺那天和九爺的人打了起來,請問十三爺,既說到如今局勢,如今究竟怎樣了?”

  他說:“不讓你知道,四哥這是為你好……”

  但他又握緊了拳頭:“咱們現在是不能把老八、老九怎麼樣,但這口氣咱們不會一直憋著的!老九那個畜生!第二天八哥一不在他就想來要人,我讓侍衛攔著打了一架,那些侍衛都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兵,沒吃虧!嘿嘿……後來皇阿瑪一併罰了我們兩個……”

  說到他們的皇阿瑪,他突然遲疑了:“……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總之,你要調養好自己,這樣才對得起四哥的心!”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33
五十四

  我搖搖頭,苦笑。

  “十三爺,如今這樣兒,王爺還讓貝勒爺你單獨見我,足見你是王爺最可靠、最親近的左膀右臂,凌兒有些話想對你說。”

  不等他回答,我自顧自說:“十三爺你任俠勇武,王爺百事都靠得上你,凌兒當日說過羨慕你,那是真心話。但如今只為咱們王爺謀,不得不說十三爺您有一點不好——太過仗義直率,不避嫌疑。當日在熱河,若不是你後來又願意去陪著太子……二阿哥,怎會落得被牽連圈禁?”

  他滿臉震驚,慢慢退坐回椅子上,我卻越來越鎮靜,並不讓他插話,按自己的思路直接往下說。

  “今後局勢眼見只會越來越詭譎,十三爺一心輔佐王爺,再有為天下不平事出頭之時,請千萬記得凌兒的話,有必要時,也得變通,避嫌疑,既保自己,才能繼續為王爺出力,繼續為天下蒼生仗義。”

  他喃喃地問:“凌兒……你怎麼了?怎麼說起這些沒著邊的事……”

  “這不是沒著邊的事!凌兒敢問十三爺,如今朝局如何?”

  他好像突然省悟了什麼,又站起來,肯定地說:“凌兒你病了!我去叫人!你不要說了!”

  我也大聲說:“凌兒沒有病!十三爺是糊塗了,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他迅速地問:“此話怎講?”

  我緩了一口氣:“十三爺您先坐。方才凌兒問,如今局勢如何,十三爺不願答,就聽聽凌兒是怎麼說的,好嗎?”

  他看著我發怔。

  “如今太子位空懸,大阿哥圈禁,二阿哥被放出來‘讀書’,八阿哥在推選太子中被皇上貶斥,眾阿哥眼看著這太子位,卻似乎沒有誰討得了好去,是不是?”

  他訥訥地道:“凌兒……你怎麼了?這……”

  “這不是我應該說的?十三爺您接著聽我說。如今局勢,皇上會如何措置?”

  我轉身踱步:“十三爺,皇上是有史以來最聖明睿智的君王,一生功業無人能及。如今步入老年,最操心要辦好的是什麼?”

  “自然是……社稷大統,誰承廟堂……”

  “對!誰承廟堂,這個人自然在阿哥爺們中間。也就是說,皇上現在最操心的,其實就是各位阿哥爺!當日大阿哥魘鎮二阿哥事發之後,皇上震怒,最重要的是因為什麼?為了權位,不顧手足之情,兄弟相殘——今日能迫害兄弟,明日就可能迫害皇父!”

  我知道這話太駭人聽聞了,胤祥已經雙眼瞪得溜圓,驚得說不出話來。但我必須說下去。

  “所以推舉太子事,八阿哥勢頭太大,招了皇上的忌!廢太子、推舉太子兩場風波下來,皇上只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各位阿哥們不但沒有同心同德輔佐朝政,反而圍繞太子位各據勢力,你爭我奪已成水火之勢!皇上現在最擔心一生令名,因身後事的處理不當而毀於一旦,王爺、貝勒爺們兄弟不睦,在他老人家眼裡就是有悖五倫,兄弟不睦,父子相疑,鬧起家務來,將直接動搖大清立國之根本!”

  “至於這和凌兒我有什麼關係……十三爺您還不明白嗎?大到太子之位,小到小小一個不起眼的奴婢我,任何人、事,只要引起了阿哥們的不和、爭鬥,就是皇上的眼中刺!太子位……奴婢就不去說了,但是凌兒我……一區區賤籍奴才,引起阿哥失和,您和九爺竟然公然慫恿侍衛在前門大街上打起來,叫天下人如何看這天家兄弟?皇上如何能容忍?……敢問一句大不敬的話,十三爺您如果身為此時的皇上,會如何看奴婢?如何處置奴婢?”

  一片死寂。胤祥嘴唇顫抖了半晌,才艱難地微轉頭,目光仍然直直地看著我,卻對門外遲澀地吐出一聲:“四哥……”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胤禛站在門口,鄔先生就在他身後,來不及看清他們的表情,我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平復過來,軟軟地朝胤禛跪下來。

  “王爺……正因為如此,凌兒今日才敢鬥膽說出這些話。王爺、貝勒爺、鄔先生都知道,凌兒平日裡不願牽涉太多,既投做女兒身,凌兒只求自在閒適,與世無爭……卻沒想到……如今事以至此,奴婢再也沒有什麼可惜的……王爺肯包容奴婢不潔之身,奴婢已經相信,王爺厚愛,今生難報,只有把心裡的想頭都說出來……有鄔先生在,凌兒本不必多慮的……皇上必定將二阿哥復立為太子,以暫時平定朝局,請王爺早做打算……至於凌兒……”

  我已經越來越不能清楚地組織自己的思緒,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語無倫次,但下面這句話,一定要說的。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才能開口:“若是有那一日……必定有那一日……請王爺不要再顧念凌兒……”

  他在走近我,靴子仍然輕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已經沒有力氣了,雙手放在地上支撐著身體,頭也不想抬。

  我能感覺到他俯身看著我,兩顆滾燙的水珠突然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第二十章 賜死

  我的心被這突然的水滴灼得滾燙,急切地抬頭看他,想親眼驗證一下,胤禛,這樣一個男人,流淚時是什麼樣子?

  但是他已經迅速地轉身背對我,急促地幾步踏到門口,一手捂在臉上,一手抓著門框,抓得骨節發白。

  沉默中,還站在門外的鄔先生聲音輕飄飄地說:“王爺,凌兒不但想到了,還看得比我們更深……”

  我看看先生,他的樣子很奇怪地僵硬著,神色木然,但他抓枴杖的手出賣了他,那隻手抖得幾乎要拿不穩枴杖。

  胤祥狠狠地拿拳頭捶了一下腿,站起來說:“這都是老九造的孽,不關你的事!皇阿瑪他豈有不明白的?”

  他明顯底氣不足,還想著要安慰我?我微笑:“剛才凌兒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大清天下,阿哥爺們的體面,哪個理由都夠凌兒一個區區奴婢死一百次了。十三爺,若您真是想安慰凌兒,凌兒還有一事放不下……”

  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想尋求幫助似的看看胤禛和鄔先生,問:“什麼?”

  “不知道王爺把錦書葬在哪裡……凌兒求王爺和十三爺,在葬錦書的地方種上幾株梨樹和桃樹,讓它們,替還未盛開就已凋零的錦書,開花,結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33
五十五

  “……我會命人在樹叢中造一塊碑,刻上《葬花吟》。”胤祥接下了我的話,肯定地說。

  我也相信他們肯定會做到,因為……若真有無法保護我的那一天,這就是他們唯一能為我做的事了。

  我放心地站起來,想著要怎麼安慰胤禛。大概是因為我已經經歷過一次死亡,又經歷了這些痛苦的緣故吧,接受了可能最壞的結局後,心裡反而異常地坦然。

  胤祥已經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外面廊下,看看外面的天空,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茫然地回頭問我:“凌兒,什麼是小人魚?”

  小人魚?

  我突然笑了,隨著他看看外面清澈蔚藍的天空,輕笑出聲。是啊,我都忘記了……這個世界,也一樣有孩子和童話。

  聽見我的笑聲,他們幾個都驚得緊張地看著我。看看胤禛紅紅的眼眶,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很軟,很溫柔:“十三爺,是幾位世子問的吧?”

  胤祥轉身,看看胤禛說:“你去八哥那邊兒之後,弘時他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他們又不敢去問四哥——四哥對他們那樣嚴厲的樣兒你也知道的,就扭著問我。他們說你在熱河講了個小人魚的故事,還沒講完,後來一直有事,書房也忙,他們竟一直沒機會再聽你講。弘時他們要我來問你:小人魚後來怎麼樣了?”

  我繼續笑著,向胤禛說:“王爺,請准許凌兒把故事講完,好嗎?”

  他眼眶紅紅地看著我,手上像正承受著了千斤重壓,舉起來,緊緊握著我的手臂。

  “我准許……他們每天下了學就可以來聽你講故事。我還要你清楚一點,凌兒……”

  他突然也笑了,但是這個笑太詭異了,把我的笑容嚇了回來。

  “不管是誰的意思,我都不會讓你死。不管為此需要什麼,我都能做到。”

  我看到,胤祥和鄔先生迅速交換了一個無比震驚的眼色。

  第二天下午開始,弘時他們幾個果然早早被鄔先生下了學,聽說我可以繼續給他們講故事,他們不敢相信地互相看了一眼,樂滋滋地一個個爬到椅子上坐好。胤禛就和鄔先生坐在一簾之隔的屋子裡,我仍然在他的視線之內。

  “上次我們講到哪兒了?”我滿足地看著幾個小孩期待的眼神問。

  “小人魚想要一個靈魂!”

  “小人魚想要把魚尾巴變成雙腿!”

  “巫婆想要小人魚的舌頭去交換!”

  “對了!海底的皇帝有六個女兒,其中最小的公主,美麗的小人魚,因為愛上了人間的王子,想要擁有像人一樣的不滅的靈魂,死後可以升到美麗的天上,她離開了海底珊瑚和珍珠砌成的宮殿,去找可怕的巫婆。但是巫婆卻說,要用小人魚最珍貴的東西去交換……小人魚的歌聲是海底最美的,巫婆想要小人魚的舌頭,也就是她這美麗的聲音,去交換可以把她變成人類的藥。”

  “可是就算得到這種藥,小人魚還要承受魚尾巴裂成雙腿的疼痛,她變成人之後走的每一步都會像踩在刀子上,她的舞姿可以優美得像一條魚,卻疼痛得像在刀尖上跳舞……”我突然想到了錦書,心裡猛地抽搐了一下。她舞蹈的每一步是否都像踩在心中的刀尖上?

  深吸了一口氣,我繼續:“……可是如果不能得到王子的愛,不能讓王子娶她為妻,她就會變成海面上的泡沫,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人魚臉色蒼白,但是她答應了巫婆。巫婆割下了她的舌頭,小人魚再也不能講話和唱歌了。她拿著巫婆給她的藥,游過自己父親的宮殿,她再也不能在裡面唱出美妙的歌,她將要永遠離開自己的祖母、父親和姐姐,放棄人魚三百年的生命,去換取王子的愛……游到海邊,王子的宮殿就在那裡,小人魚喝下巫婆的藥水,好像有最鋒利的刀子在割開她的身體……”

  我突然用手抓住胸口。那種身體被撕裂的疼痛……

  “……她痛得昏了過去……”

  “不要講了!”

  胤禛突然臉色鐵青地掀開簾子,嚇得幾個孩子連忙爬下椅子。

  我慌忙站起來,拉住他,懇求地望著他:“今天還有幾句,講完了世子們也該去進晚膳了。明天再接著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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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我不等他回答,轉身微笑,安撫地看著這三個嚇得呆站在原地的小孩,蹲下來,和他們平視,我接著講:“小人魚醒過來,發現王子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的魚尾巴已經裂開,變成了人類的雙腿——小人魚已經落入塵世,變成了一個人間的美麗女孩子。王子把小人魚帶進了自己的宮殿,所有人都為小人魚輕盈優美的腳步驚嘆……”

  我停下來,說:“後面的故事,明天再講。福晉那邊的人該來叫世子爺了。”

  他們期待地看看我,又看看胤禛的臉色,乖乖跑出去找他們各自的伴讀小廝了。

  我覺得胤禛和鄔先生他們已經陷入了和我一樣的等待狀態,但是胤禛仍然不讓我知道外面的任何事情。我只能在接下來的每一天,繼續講故事。

  “王子一天比一天喜愛這個美麗可憐的啞女,他帶她一起騎馬遠足、登上高高的山峰,小人魚的腳疼痛得流出鮮血,但她總是開心地笑著,陪著王子一直走到最後……”

  “但是當宮殿裡的人們都沉睡之後,小人魚不得不來到海邊,把雙腿放進冰涼的海水,悄悄地撫摸自己的傷口。她的姐姐們有時候會冒險游得很近,悲哀地看著她,告訴她海底的事情,告訴她,海底宮殿裡的親人有多麼想念她……”

  “人們都傳說王子要結婚了,王子要娶的是鄰國的公主——這樣才門當戶對。王子就像喜歡一個心愛的孩子那樣喜歡著小人魚,照顧著小人魚,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為妻。如果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小人魚就會在那天早上變成海上的泡沫……”

  “每個廟宇的鐘聲都在響起,音樂聲飄在城市的上方,士兵們莊嚴地敬禮,王子的宮殿裡每天都舉行宴會,孤零零的小人魚穿著最華麗的絲綢衣服,她無法說話,只能悲哀地看著王子。王子卻對她說:‘祝福我吧,你是最愛我的人啊,我親愛的、有一雙能講話的眼睛的啞巴孤女。’”

  ……

  四天又過去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胤禛的眉頭越鎖越緊,他的目光幾乎黏在我的身上,只要有可能,總是一刻也沒有離開我。鄔先生的表現正好相反,他看我的次數越來越少,目光越來越暗淡,似乎再多看我一眼,他就再也不能承受什麼了。

  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東西沒有告訴我。但我的心裡卻越來越清明,依舊淡然處之,而且,總是會輕鬆地笑——當我看到幾個急於聽故事的小孩子時。

  講故事的最後一天了。

  “婚禮終於舉行了,豪華的皇家婚禮上,芬芳的油脂在貴重的銀燈裡燃燒,人們笑著,喝著酒,祝福著王子。小人魚站在人群中,眼裡看不見這繁華熱鬧,耳朵裡聽不到這歡樂的音樂,因為她想起自己為了這場繁華,在這世界上已經失去的一切。”

  “海邊的宮殿裡,華麗的宴會上,小人魚為王子和公主跳起了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她跳舞,因為這舞,美得不是人間能擁有的。但是可憐的小人魚,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的腳在流血,她微笑著,但是她的心也在流血……”

  “夜深了,小人魚來到海邊,等待著黎明到來,自己變成泡沫消失的那一刻……”

  弘晝突然叫起來:“怎麼能這樣!不要不要!凌兒你快改掉!”

  我笑了:“還有呢,聽我說呀……”

  “夜晚很快過去,眼看天邊已經開始泛白,小人魚的姐姐們突然從波濤中浮上海面。她們原本長長的頭髮再也不能在海風中飄蕩,因為已經被剪掉了。她們給了小人魚一把鋒利的匕首,告訴她:”我們去找了那個巫婆,用我們的頭髮交換了這把匕首,你聽著,只要用這把匕首插進那個王子的胸膛,他的鮮血流到你的腳上,你就可以變回魚尾巴,重新回到海裡,讓我們一起回到父親的宮殿裡去,繼續享受我們三百年的生命!快啊!我們的父親和祖母傷心得頭髮都全白了……如果在太陽升起之前你還不殺死王子,就要變成泡沫消失了!“”

  “好!快殺了王子!”弘時興奮地說。

  我停住了,轉頭看了看簾子後面,胤禛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專注地鎖在我身上。

  “小人魚,她拿著匕首走進王子和公主的房間,看見美麗的公主幸福地睡在王子的身邊,她看著王子清秀的容顏,匕首在手裡發抖。朝霞越來越明亮,小人魚看看朝霞,又最後看了一眼王子,她祝福著這對幸福的新人,把匕首扔進了海裡……”

  “什麼!不對不對!小人魚真傻!”弘時氣憤地一拍桌子。

  “第一道陽光照在小人魚身上,她覺得自己在漸漸融化成泡沫……”

  看著幾乎是懇求地望著我的幾個小孩子,我笑著說出結局:“可是小人魚並沒有覺得自己在滅亡。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她看到光明的太陽,看到在她上面飛著的無數透明的、美麗的生物,它們在用人類看不到的形體飛在天空中,它們在用人類無法聽到的最美的聲音說:你,可憐的小人魚,像我們一樣,曾經全心全意地愛著,努力著,你忍受過痛苦,堅持下去了,你善良的愛和努力,為你自己創造出了一個不滅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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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人們在陽光中醒來,王子和他美麗的新娘在悲傷地尋找著小人魚……

  在冥冥中,小人魚對著王子和公主微笑。她跟著其他的天空中的精靈一道,騎上玫瑰色的雲塊,升入了美麗的天國。”

  孩子們感嘆地,滿足地,默默地想著,離開了。胤禛走出來,深深地凝望我,溫和地說:“這是個好故事……就是太悲傷了。只要有人還愛著她,她就不應該離開。”

  我像以前那樣,俏皮地歪歪頭,笑著反駁他:“可是人就算回頭重新走一遍來時的路,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這都是注定的。”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捏緊了我的肩。

  又過去了兩天,我沒有事做,搬了一堆書在房裡細細地看起來。心中空明的時候,特別適合看書。

  這天上午,在弘時他們的琅琅讀書聲中,我泡了一杯茶,在自己房間的窗下出神地看著宋詞選。不可否認,對於回古代這麼久了,還是只能看這些最基礎的東西,我非常汗顏,也許我剩下的時間,已經遠遠不夠讓我在這個世界裡面慢慢學習成為一個才女了。

  胤禛上朝去了還沒有回來。這些天裡,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有他在身邊,他甚至已經和鄔先生一樣讓我覺得親切。不是不知道他的本性,但是以前那個慷慨激昂、幻想人權的我已經開始向這個世界妥協,把自己悄悄地藏了起來。況且……我想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否則,他不會總是把眉頭鎖得那麼緊,那麼不捨地看著我。事實證明,女性的第六感,往往驚人的準確。

  琅琅的讀書聲突然斷了,一陣稍微有些混亂、但是低低的人聲響起,然後很快又安靜了。應該是胤禛回來了,我低頭繼續看書。

  但是隱隱聽到有人短促地笑了幾聲。這聲音有些牽強,似乎笑聲中有一種奇怪的張力,把氣氛弄得一點也不好笑。

  胤禛帶了什麼人回來吧?也許是在討論事情。

  後來有好一陣都沒有再聽見聲音,我把注意力回到了書裡。

  似乎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從窗前經過,還不止一個人。是梅香、蘭香吧?我沒有在意。

  又出神地翻了一頁書,我轉頭找茶杯,卻發現房門已經開了,一個人影定定地站在從門外投進房間的光線裡。

  這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僅看外表,他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身材精瘦,但從他站立的姿態看,精神狀態顯得比許多中年人還強。我發現他時,他正專注地看著牆上那幅菊花詩圖。

  我已經迅速地站起來,還在踟躕著不知道該怎麼見禮,他已經把目光轉到我身上,我也看清了他的樣子。

  清癯的臉上倒八字眉微皺,他似乎在想什麼心事。表情淡淡的,但明顯帶著長期形成的居高臨下的神態。大概因為老了,上眼皮有些耷拉,我猜想他年輕時眼睛可能不像現在這樣是三角眼。他目光到處,我突然有一種剛剛被X光透視了一遍的感覺。

  早已習慣那群阿哥們的無聲無息,和時常稀奇古怪的舉動,我平靜無言地福了福——以不變應萬變。

  但是抬起頭來,我赫然看見他身後,門外廊下,幾個太監和穿黃馬褂的帶刀侍衛簇擁著胤禛和胤禟!

  很難說他們兩兄弟中哪一個的臉色更蒼白。

  胤禛沒有看我,他視線向下,臉繃得緊緊的,明顯在極力克制自己。胤禟的目光直勾勾看著我,像正在噴射岩漿的火山口。這目光灼熱得我的心疼痛了一下、慌亂了一下,但在這半秒鐘的時間裡,我已經明白眼前正在發生什麼。

  輕輕跪下來,我磕了三個頭,平靜地說:“奴婢凌兒,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聽見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抬頭見他表情為難地退了一步,轉身看了看門外,似乎想求證自己是不是走錯了。但他很快轉回頭,低頭想了想,又向外面揮揮手示意了一下。

  一個穿黃馬褂的帶刀侍衛上前,輕輕關起房門。

  我安靜地跪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穿一身平凡綾綢長衫的老人,歷史上當政時間最長、成就最高的康熙皇帝。

  早已知道這一天終究會到來,當它終於到來時,我有一種將要解脫的輕鬆感。但是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康熙居然親自出現——想想最近胤禛越鎖越緊的眉頭,我已經有幾分明白。想必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在這麼小的事情上違背自己的意願吧?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坐到上手的椅子上,他又看了我幾秒,才說:“起來說話吧。”他的聲音很和藹。

  我站起來後,他想說什麼,又搖搖頭沒有開口,從表情上看,好像是思路被打斷,原來準備說的話都沒有用的樣子。我耐心地等待著——結果是絕不可能變的。

  他終於問我:“你是南方人?”

  我一下就想到胤禛第一次見我的情景,他問我的第一句話,也是這個。

  我笑了,忍不住又俏皮地歪歪頭:“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回皇上話,奴婢是四爺從揚州人市上買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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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追問:“人市?你家本來是什麼人家?”

  我又笑了,沒有感情地背道:“小蓮,揚州樂籍女子,虛歲十六。其族早年獲罪被賜姓黑,歸入賤籍。江淮一帶遭災,因秦淮河天香樓向其族以十兩銀子高價求賣,憤而不從,遂投河。”

  然後補充一句:“奴婢失去以前的記憶,這些是四爺在奴婢家鄉查出奴婢身份後,告訴奴婢的。”

  他又吸了一口氣,皺眉,抿嘴,看著自己握住椅子扶手的手背想了想。

  “你……在看什麼書?”

  “皇上見笑了,奴婢看的是宋詞。”

  “哦?你……最喜歡誰的詞?”

  “奴婢最喜歡蘇東坡的詞。‘大江東去’‘明月幾時有’‘缺月掛疏桐’‘十年生死兩茫茫’‘夜飲東坡醒復醉’‘清夜無塵’‘世事一場大夢’……讀其文字,當真是‘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我侃侃而談,只把他當一個路邊茶館遇到的普通老先生。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胤禟對朕說,初見你時,‘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也是東坡詞啊……”他點頭嘆道。

  低頭又想了半晌,他才抬頭,眉頭皺得深深的:“凌……兒?你可知,朕今日所為何來?”

  我耐心地笑,似乎是在回答弘時他們的簡單問題。

  “凌兒近日被禁止知道外頭的任何事情,但凌兒心裡是明白的。皇上,請問賜給奴婢的,是毒酒還是白綾?”

  他眉棱骨赫然一跳,真正震驚地看著我。

  “你……”

  他站起來,向我趨近幾步:“你怎麼知道朕是要你死?胤禟向朕要你,朕……就將你給了他如何?”

  我還是笑:“皇上……您是千古以來第一聖君,天文地理無所不曉,甚至通夷語,會算術幾何,識窮天下。您的聖算必不會錯的,凌兒毫無活下去之理——否則,何需皇上您聖駕親臨?”

  “哦?你說!你說說!為何?”

  他明明是最清楚的人,卻還來逼著我問,就算知道他是對我好奇,但看在我馬上就要死了的分上,就不能快點解決嗎?我不耐煩了,但是這話又不得不答,而且還不能說太多。

  “皇上……箕豆之火不燃,則兄弟相安。”

  他幾乎把兩條短短的八字眉都皺到了一起,研究什麼難懂的東西般看著我的眼睛,他現在只是一個為兒子操心的老人,我並不怕他,坦然和他對視。

  他轉身,頹然坐下:“你……是個好孩子……是朕那不成器的兒子……對不起你……”

  我跪下:“皇上,是奴婢身份低微,受不起雍親王和九貝勒厚愛。奴婢以不潔之身,有辱雍親王體面,更今生難報雍親王救命之恩,早該自我了斷的……”

  “你不用說這些……朕知道,必是胤禛留著你,他辦事一向精細,若是要你活,你就必定死不了。”他垂著頭,無力地擺擺手,“朕其實早就暗示了胤禛……他卻……朕的兒子,朕還是瞭解的,胤禛,他怎麼會這個樣兒?便是胤禟,自小也沒對什麼人這樣兒上過心啊!”

  他嘆息:“可越是如此,就……”

  我冷笑著接過話頭:“越是如此,奴婢越是不能活著,無論奴婢跟了哪位爺,另一位爺必定……懇請皇上快些賜凌兒解脫!”

  這個老人幾乎是疑惑地看著我:“朕來……也是想看看,你會是個什麼樣兒的女子?如今,朕明白了……可是……這樣的人兒,朕的兒子就這麼糟蹋了?朕……是怎麼教他們的?……格天體物,禮義仁愛,他們學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很心痛,我知道,這心痛與我毫不相關。他是把對大阿哥,二阿哥,八阿哥等等兒子的失望聯想到一起去了。想想從去年——康熙四十六年,一直到他死去,這個一生奮鬥打下江山盛世的老人,卻因自己的兒子們擔驚受怕,傷心難過,我同情他。但是,這一切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我跪到他身邊,輕聲溫言道:“皇上……皇上您一生功業彪炳千秋,阿哥爺們個個文才武德,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大清盛世將至……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抬頭,看著我:“海晏河清,盛世將至……”

  又抬頭看看遠方,他狠狠地抿了一下嘴唇,剛才那軟弱的一瞬間立刻被收得乾乾淨淨。

  拉我起來,他也站了起來,目光有些遲澀地望著前方,緩緩說道:“你是個有風骨的孩子,朕很喜歡你,但是……朕沒教好兒子,是朕害了你……你……不要怪朕……”

  我連忙又要跪下,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攔住了我:“朕……要走了,你不要再跪著……不要跪了……”

  他親手拉開門,背起雙手,似乎看了看還站在門口的自己的兩個兒子。但是很不幸,他的兩個兒子,此時都只死死地看著我。

  他也略偏了偏頭,似乎想再回頭看看,但很快又轉了回去,猛然大步抬腳就走,聲音冷冰冰:“胤禛,胤禟,隨朕去暢春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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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康熙走得僵直的背影早已閃過了,胤禛、胤禟還釘子似的立在原地。

  胤禟的表情像個受驚的孩子般惶恐,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似乎這樣就可以用目光把我吞下去,帶走。

  胤禛卻除了臉色蒼白之外,面無表情,他的目光堅定得像磐石,似乎想要給我灌輸某種信心。

  但我只有一直微笑、微笑,覺得今天我已經笑到臉上的肌肉都痠痛。

  恨?沒有。完全沒有。那個不懂得怎麼去愛的、被寵壞的孩子,已經嘗到了自己任性的苦果。一個原以為得到了的東西,卻最終沒有得到,反而因此失去,這對於他,總算是個教訓吧?

  愛?我不知道,胤禛那個目光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連此時的康熙都能違背?他能做到什麼?

  但我是真的想離開了,想到可以離開這個世界,我心裡一片清明。

  侍衛們半請半推地把他們兩個弄走了,在他們還能看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一個小太監托著盤子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再看他們,剛才那短短的幾秒對視已經道盡了一切。我現在關心的,是眼前的盤子——裡面放著小小的酒壺酒杯。

  我往杯子裡穩穩地斟酒,聽著人聲漸漸遠去,消失在書房院子外。

  端起酒杯,我笑笑,回古代之後,還只喝過一次酒呢。那次,我同時見到了在古代我最欣賞的好男兒,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熟悉的枴杖聲有些鈍鈍地響起,鄔先生出現在院中,他的樣子,好像突然間已經蒼老了十歲。

  我的笑容還沒有消失,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對先生說,非常、非常重要……

  “鄔先生!四爺曾經帶在身上那幅我的小像,是你畫的吧?……能看到凌兒最真實的樣子,先生您畫得真好……”

  他的臉本就蒼白,此時更是踉蹌地退後兩步,他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哀傷,彷彿怕痛似的緊抿著顫抖的嘴唇。

  “凌兒真想回江南去,春天錢塘看潮,蘇堤賞柳,冬天就擁爐賞雪……”我笑著,“可惜這杯酒,凌兒不能敬先生了。”

  一仰頭,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腹中很快便絞痛起來,跌坐回自己的床上,視線開始模糊……

  小太監看看我,滿意地收起酒杯,走了。

  我在心裡祈禱,媽媽,讓我回去吧,讓我回到有你在的,屬於我的時代。

  意識也開始恍惚了,所有的疼痛突然消失……我好像回到了剛剛在古代醒來的那一刻,鄔先生握著我的手,眼裡是那種——清澈但不柔弱,明亮但不刺眼不霸道,深邃但不自以為是……的星光。我突然笑了,但他眼裡的星空卻在下雨……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疑惑地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臉,他才是我在古代唯一的親人,不是那些連自己都身不由己卻想佔有別人命運的主子。他一直在默默含笑地看著我任性撒嬌惹是生非……有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原來根本容不下這樣的我呢?他為我畫的像,畫的菊花詩,我真想帶給我媽媽看看……我笑著,抱著他的手,安心地“睡”進沉沉的黑暗……

  番外之康熙

  知道暢春園的春天景色怡人,可是這個春天,朕還沒來得及細細看過,因為每次踏出宮門,都是因為有事,讓朕眼中風景全無……

  張廷玉最後一個小心地躬身退出,朕卻從他打開的門縫中看到一眼綠樹垂柳。已經是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天了……太陽穴隱隱作痛,我看看自己撐在軟榻上的手,乾瘦。朕,老了。大概因為,朕的兒子們都翅膀硬了。

  從去年冬天廢太子,大阿哥魘鎮事發,朕就住進了暢春園。在熱河,他們讓朕不敢回煙波致爽殿,而住進四邊無靠、冷冰冰的戒得居。回了京城,朕越發覺得紫禁城也待不下去了,乾脆移到這偏居京城一隅,景色也柔和許多的暢春園。

  朕的兒子們……都“出息”了……

  老大敢施邪法魘鎮老二,朕將他終身圈禁;老二……朕觀察了他三十多年,雖然柔弱一些,便是受了妖法魘鎮,穢亂母妃,怎至於就要調兵逼宮?老三……見太子倒台,門人已經四處聯絡外官,幸得被朕止住了;老四……太子的事他牽涉究竟有多深?老八……竟是百官齊心,要推舉進毓慶宮,說什麼八阿哥聰明好學,禮賢下士,寬厚仁德……當真以為朕老了嗎?!老八他聯絡的全是大人物,全是對他有用的人。這不是什麼禮賢下士,這是結黨營私!刑部冤獄,朕已經查明,冤案根本不止張五哥一件,可是老八卻瞞天過海,欺騙朕躬,保了幾個大官,冤了黎民百姓。這能叫仁德,能叫寬厚嗎?胤禛、胤祥他們清理國庫虧空的時候,老八替好些個皇子官員還了欠債。他也是個皇子,哪兒來的那麼多錢?!這些個線索,細想起來叫朕都膽顫心驚!聽說老九是他的錢庫……這錢……從何而來,朕已經沒有力氣去細查了……還有老十、老十三、老十四……

  亂子從自己家裡鬧出來,從自己最信任、最疼愛的幾個兒子身上鬧出來,太讓朕傷心,也太讓朕害怕了……朕覺得累,這樣熬不久啊!需得趕緊平定朝局……朕打算復老二的太子位,但是,其他兒子們虎視眈眈地盯著……朕要再看看……再看看……

  昨晚皇子們齊聚老八那裡,為良妃賀壽。仁孝之舉,朕一早就是准了的,原以為,不過是個家宴,借這機會,他們兄弟熱熱鬧鬧、和和睦睦聚一聚也是好的。誰知宴會還沒開始朕就得到消息,竟是百官齊聚,許多外官也專程趕來,浙江鹽茶道、福建巡撫、雲南銅政……這些自請述職的要員,急急趕至京城,連朕的面還沒見,倒已經穩穩地在做老八的座上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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