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小唐點頭:“說是上面的似乎有什麼圖騰,可是模糊不辨,皇上下令調查再三,卻似乎沒放多少心思在裡面,幾個癩頭兵蹲在牆角嘟囔,似乎在抱怨這等破差事又輪到自己身上。
我看了一圈,除了我們伽藍殿之外,宮裡也沒有太大動靜,我就更不明白了,皇上難道不著急?而這幾日我不去聯繫那人,緣何他也不聯繫我?這一群人怎的都這麼怪啊。”
我心頭一緊,轉念一想,莫不是其中有人使了詐,來了個恰巧為之,如是如此,事情豈不是一再的複雜了?李哲那麼問我,顯然是想詐我口供,可若是刺客並非二公子那面,又會是誰?
二公子的人又會怎麼安排?這一切似乎剛見明朗,又模棱兩可起來,前因後果,接不起來,也講不通,唯一一個可能便是,此刺客非彼刺客,可若是如此,李哲又為何會那麼問我?
難道……?
所有的懷疑也只是懷疑,我困在宛城的宮殿之中,想查明本是不可能為之,事已至此,想必那個動手的人必會先有行動,他若不是再看我動向,便是要看江欲晚的動向,如此,我們才誰都不可露出把柄,不然,便皆成替罪羔羊,而事情視乎也愈發的迷離曲折起來。
我想了再想,招小唐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言語,小唐聞言,面露異色:“小姐,這可使得?”
“沒事,去吧,你倒是找個沒人時候好好試試清楚,若是成了,便拿給我,放心,只是苦了一陣,無礙。”
小唐辦事很是利落,也是因為此,我方才挑上他,我等了兩日時間,他方才拿著東西來回我。想來我此一舉,那老李也便知道事出有因,必然會與他人聯絡,做些動作。我不問,反倒不會引他奇怪,再一招,可試出那人究竟是不是幕後黑手。
如今江欲晚凱旋而歸,李哲面上似乎頗為重視,可單憑私下裡對我無數次試探可見,他似乎急欲找出江欲晚破綻,恨意之濃,許是江欲晚都不曾料想得到的。
可若是現下如此,刺客一出,倒是給李哲一個很好遷出宛城的藉口,若是這般做想,很難不讓我懷疑江欲晚所為,他下手,有理有據。為了能將李哲早日遷回陵安城,無所不用其極,也只是智取江山的一個步驟,至於兒女情長,怕是沒那般重要吧。再看手中錦盒,我只是微笑以對,看來,這人不想我死,也不過是借我中毒的當口,給自己個台階下罷了。
晚上時候,李哲又親自送藥過來,我之於他,明明是滿腔的恨,卻不能摧毀,明明知曉江欲晚不會因為我而與他反目,卻也想著用我吊著他胃口,私仇,國恨,許是這就稱之為隱忍,因為不能發作,而格外恨之入骨。
而對江欲晚我已經徹底斷了念想,從北越王到李哲,似乎沒有什麼能阻止無雙嫁給他,於情,於勢,於利益,於前途,我竟找不到一條可讓江欲晚不娶她的道理來,一切皆是勢在必行,我又何須不識時務呢。像是小唐說的那般所謂紅顏命薄,也不盡然,老天總有偏愛,也分厚此薄彼。
我無法祝福,那便太過虛假,我亦不會詛咒,命數如此,又有誰逃得過呢?只能看淡,哪怕是強迫如此。
或許也不會再有人如我這般求生欲/望強烈,我寧可一再深陷囹圄之地,只為逃出生天。鳳凰涅槃,便得重生,這許是真的吧。
李哲日日都來,雷打不動,滿目含笑之間,有種愉悅的滿足感。誰說他對我無恨?他恨我比山高,比海深,只是未等到再囚我的那一日,他便日日夜夜費心惦記,生怕此生此世都再捉我不著,若是如此,那恨便可帶到陰曹地府去,若是奈何橋上可再見到我,也要一一討回,絕不容虧欠。
他喜色於面,每日都對我講著如何大肆操辦江欲晚與無雙的婚事,那樣一雙曾經溫潤無比的眼,也曾讓我為之動容惦念,也曾讓我心潮湧動,如今,蒙了一層灰色白霧,再發不出昔日的神采,卻也精明的試圖從我的面目眼色之中,發現些許容色變化來。
他這是不懂,人心很小,裝了一個男人,卻容不得另一個女人。人心亦可寬大,裝得下一個世間,亦裝得下對愛恨嗔痴的無奈。
又有什麼可抵得過看開,我想的那般清楚,從我走出長門宮,到如今,我肯支身來宛城,雖有痛苦絕望,苦澀難嚥,可我終究還是愛自己多一些,我捨棄了全世間,只是還留下了我自己。
看他一言一句,我輕輕點頭,看他:“遷回陵安城吧,還有很多事情只有回了陵安才辦得了。”
李哲笑顏:“等你身子好了就起程,中玉關那裡,江欲晚已經請命前去繳清,無關勝敗,挫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人的銳氣也是好的。”
“聽說北地的楓葉紅的最好,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趕得上。”我起身,走到窗邊,看看窗外終日不變的狹小院落,淡語:“許久沒有再見到婚宴場合了,真好,跟著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小唐這幾日不出門,白日時候,便跟兩個丫鬟鬧成一片,我開著房門,倚在床邊,看著院子裡的三人,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像是太平盛世之時,最和樂的景象。
他們鬧得正起勁,院子裡進來幾個太監,把食盒遞給小唐,道:“糕果在下面,上面是剛煎好的藥,快給娘娘趁熱喝了吧。”
小唐點點頭,洗了手,把盒子給我拎了進來,我起身,站在桌邊,從袖子裡掏出東西,眼色流轉之間,小唐懂得我意思,摸著痕跡的將東西放進藥碗裡,送了過來:“小姐,喝藥了。”
我撩眼看他,只見小唐侷促不安極了,甚至有些發抖,我接碗,扶住他手腕,笑笑,輕聲道:“別怕。”
藥湯只喝了幾口,肚腹之中攪疼劇烈發作,讓我幾欲挨不住,額頭上汗水淋漓,我按住肚子,滾落在地。
小唐幾乎是連滾再爬的奪門而出,大叫道:“救命,救命……”
我從沒有如此疼過,便是在長門宮裡遭受貓刑也不過只是昏昏沉沉,而此時,仿若萬把銳劍開膛破腹一般,在腹中攪亂不止,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肝腸都疼痛不堪,我滾在地上,身體因為疼痛控制不住的抽搐,戰抖,滿身大汗,輕而易舉的洇透貼身衣裳。
我開始覺得眼前的景緻開始倒轉,天翻地覆,而後漸漸模糊,又時而清楚,雙耳內轟鳴陣陣,腦中已是攪作一團,還有殘留意識。
人死也就是這般光景吧,我躲避了許久,算計了許久,為的就是能壽終正寢,向命運討回自己的自由,僅此而已。也或許,可以一死百了,倒也清淨了。
李哲很快趕來,出乎我意料的大驚失色,他的怒吼聲震徹整個伽藍殿,迴蕩在我腦中,亂成一團。我儘量保持最後一絲清醒,我要看著,看著到底是誰在我背後下手,我付出如此代價,也不過只是逼那人現行,而開出一條我要的路罷了。
床前圍了許多人,我分不清是誰,只能隱約憑聲音判斷,疼痛依舊難忍,我急促的呼吸,以維持如懸絲般若有似無的意識,我要等熬到最後,熬到最後一刻。
“如何還會中毒?到底什麼毒?”
“皇上饒命,臣,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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