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芳鸞已經上了年紀,態度比年輕時更加沉著。"康豫太后曾經教過奴婢,如何識別沉夢的殘跡。""康豫"是端妃的謚號。
"妾將才媛娘娘的衣服用藥水浸過之後,見領口留下大片的痕跡。"芳鸞說。
"有這樣的事……"深泓悠悠地說著,眼前恍若看見美麗的文才媛在他面前大哭著喊冤。"陛下,妾不是諜人!妾沒有暗通南國--"她喊著喊著就昏厥不起,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伶俐的才媛文氏,本來是皇后素若星宮中的奉香女官,一個為皇后調香的僕人而已,卻藉機親近深泓,一夜之間被封為文才媛。皇后是不會允許身邊的人拿她當踏腳石的。
芳鸞道:"宮正司負責審查此事的兩位宮正是皇后娘娘的人,只怕又會不了了之。"
深泓沉默了更久,才飄忽地回答:"才媛背叛她在先……這是她要的代價。"
"陛下可知文才媛已有身孕?"芳鸞沉聲問。深泓怔了一瞬,沒有說什麼。那天他走在宮廷中的腳步沉重了許多,可還是不知不覺走到了丹茜宮。
裡面的女人依然美麗,宛如白晝中敢與太陽爭輝的星辰。在群星向他膜拜時,她是坦然散發自己光芒的唯一一顆。深泓凝視這個女人,她也無言地回望他。很久之後,深泓說:"香是用來敬佛的,絕不要讓我的宮廷裡出現惡毒的香味。"
皇后素若星眼中晃過一片陰翳,沒有答話。
可惜他挑明態度也沒能阻擋沉夢,它還是像噩夢一樣在深宮中飄蕩。
於是他眼看著又一個年輕的女子在香氳消散時死去。
"芳鸞……"這一次,深泓心中的僥倖所剩無多。
芳鸞的聲音依舊平穩:"淳媛娘娘的領口上……"
"故伎重演?"深泓搖頭,"皇后不是會那樣做的人。"
芳鸞看了看她的帝王,說:"可是沉夢的配方,後宮裡只有太安素氏知道。"而皇后素若星,正是太安素氏--康豫太后的親侄女。
是嗎?深泓挑了挑眉頭。芳鸞見狀,從容道:"宰相大人在數年之前曾受皇后之托做過一次,他確實也知配方,但他並未陷入此事。"
誰能夠斷言宰相願為皇后做到哪一步呢?他似乎能夠為素若星做任何不可能的事。深泓閉上眼睛想了想,揮手道:"……我知道了。"
芳鸞行了跪拜大禮,悄無聲息地向密室外退去。
"琚夫人--"深泓叫了一聲,"我至今不能確定,你是否恨她。"
"她?"芳鸞回身,柔柔一笑,"陛下以為妾會為宰相而恨皇后?宰相與妾雖然名為夫妻,住在一個宅院中,但他只是妾的鄰居,相鄰之處沒有看得見的牆而已。"她說罷欠身告退。
深泓出神地坐了一會兒,又走到了丹茜宮。似乎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過,連皇后的面孔看在眼中,也彷彿生疏了。
"陛下很久沒來。"素若星笑著說,"可妾寧願今天沒有這份榮幸。"
深泓含笑看著相伴二十年的妻子。
"陛下來,是為了懷疑,而不是為妾洗脫嫌疑。"她苦笑,把手邊一隻小匣推到他面前,"這把同心鎖一旦鎖上,必須兩支鑰匙一併使用才能打開。"她說著,從脖子上取下鍍銀鑰匙插入一個鎖眼,"陛下,您的呢?"
深泓默默解下頸中金匙。
鎖應聲而開,匣蓋與匣身交接的縫隙中有微塵痕跡,應是很久沒有開啟。匣中有支青竹,還有一張疊好的紙,深泓見了就覺黯然。"都在這裡……"她說,"你若選擇不信,我也無可奈何。"
不信嗎?深泓望著這個美麗傷感的女人,向她微笑作為安慰。"是我不好……"他沒頭沒腦地說。
她也許會錯了意,深情而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