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好像不肯定呢。"
素盈心裡湧上一絲溫暖,笑容也舒緩開來。"平王府裡也有一株。"她說,"小時候有一次,我不顧一切地冒了險,才得到一枝,甚至從樹上摔落。可惜只有一剎,它就支離破碎。大約為這個緣故,才對它另眼看待。"
他聽了這個天真的故事笑起來,又問:"現在呢?會害怕從高處摔落嗎?"
素盈望著他指端宛如米粒的花朵,神往似的回答:"有人會接住我。"一言已出,她立刻察覺失言,赧然垂首。
他彷彿沒有留意,輕聲准她告退。又好像忽然想起什麼,用那若無其事的聲調問:"只是想見素颯一面而已?"
素盈暗自一驚,尋思自己的表現是否太過,讓他起了疑心。她用淺淺一笑作為模棱兩可的回答,欠身告退出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把那微不足道的桂花輕輕地一彈,它立刻就從他眼前消失,不知落在哪一處塵埃裡了。
為龍驤將軍如何斷罪,近來成了京中最熱門的話題。
素盈知道父親平王為素颯廣為遊說,但她聽說,有些剛正不阿的官員力主依律斷罪--本朝刑法太嚴,失陣之罪,依法當死。
龍驤將軍素颯回京之後第五天,聖諭一道將他提入宮中。
素颯知道這次面聖定是妹妹周旋的結果,但他卻沒想到,入宮之後徑直被領入丹茜宮。素盈一早等候,見哥哥風儀依舊,顯然在囹圄之中沒有受到委屈。兄妹二人相視一笑,素盈執起哥哥的手,說:"聖上剛才又不舒服,不能召見哥哥了。"
素盈輕輕地吁了口氣,笑笑說:"我還記得,數年之前,哥哥曾經憤憤地向我描述廢后的親族,說他們尸位素餐,早該被人取代。"平心而論,素盈並不認為廢后的父兄一無是處。他們佔了"後家"這樣惹眼的位置,別人總以為他們成功得太過輕巧,因此他們一次失誤就被認為罪該萬死。
"後家會變,從太安素氏變成了東平素氏,但人們看待後家的微妙態度不會變,如今輪到我受人指摘。"素颯說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微臣連累娘娘擔憂,罪該萬死……"
素盈微笑著搖搖頭,又說:"那天謝震提到前線,似乎別有隱情。哥哥可有話想要我轉陳聖上?"
素颯見宮內並無旁人,低聲道:"軍中有人通敵。"
素盈怔住,"哦"一聲,立刻思忖通敵之說是否可信。明明是同一支軍隊,甚至與素颯的配合更加默契,但卻沒能在他的帶領下獲得勝利。東宮卻帶領同樣的隊伍連連告捷。這事情發生在任何一個驕傲的男人身上,都足夠傷人。傷害常常會影響他們的判斷力。
素盈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哥哥,素颯泰然自若,眼神依舊冷銳沉著--他不是一個會因挫敗失去理智的人。素盈徐徐道:"東宮掛帥後,哥哥應該向他稟明。"
素颯的嘴角冷冷地上揚,"我與謝震都向他提過。不然,我們怎麼會離開戰場回到京城?"素盈心中猛然一沉:"哥哥是說,東宮有意包庇此事?"
素颯寒著臉道:"我手下有五個得力的人。其中一個與東宮關係過於深厚,我一直不敢特別重用。兩軍交戰連連失利,敗得太蹊蹺。我曾經懷疑有內奸,但沒有疑心他。直到被謝震劫營相救之後,想起種種蛛絲馬跡,我才疑心那人就是奸細。"
"為何不立即除掉?"
"我還沒有找到切實證物,東宮已到戰場。我向他提過此事,但那人迄今仍然毫髮無傷。"素颯頓了頓,又說,"東宮用兵極狠。對我十分忠誠的四個將軍,被他任意安排,危急之戰不是前鋒就是斷後,已經先後陣亡。如今盛樂公主與謝震被支回京城,陣前已無我的親黨故交。龍驤將軍麾下精銳交由他差遣,全滅也只是早晚之間。"
素盈想要寬慰,素颯又咬牙道:"為與後家傾軋,包庇奸細、糟踐兵卒……孰不可忍。娘娘應該知道,匿奸與通敵同罪。這樣的儲君與國賊有什麼不同?想到這個國家將要交到此人手上,真是令人心悸。"
"哥哥!"素盈連忙出聲打斷他,"就算有十成把握,也不能輕易到聖上面前指控東宮,何況此事證據渺茫。"說到這裡,她心裡突突跳了幾下,暗自想:謝震該不會已經貿然在密奏中揭發東宮吧?
她定了定心神,從容說:"不妥善處置,容易被他反將一軍--誣陷儲君犯了通敵重罪,這樣的罪名又有誰擔當得起?"她見素颯憤恨難平,又道,"眼下頭等大事,還是如何為哥哥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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