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110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6:56
    第二百五十章彈劾

    程文應說道:「如此我們就各施其責?江卿負責藥材;太守便負責派人清理街道,督促打掃;道長與天師負責配置藥物?」

    知州一合掌:「大善,如此我們便各自行事!待事了之後,本官必定上奏朝廷,褒獎江卿仁德!」

    如今的程文應,也不是那個慢吞吞成天逍遙的程文應了。

    眉山大發展,很多事情簡直就是生拉硬拽地拖著他跑,用老頭的話說,如今一年的事情,比過去三年加起來都多。

    詩酒人生沒有了,但是老頭覺得賊充實,考進士沒有考上,沒能治國平天下的遺憾,這幾年都在眉山得到了彌補。

    因此眉山城對大型事件的響應速度,也比其餘州府迅速了很多。

    玉局觀的反應也同樣迅速,很快便配置出了以板藍根,生地、紫草、黃芩為主的湯藥,還配置出了以茅術,台烏,黃連,白朮為主的熏藥。

    玉局觀千年的中藥知識積累,不容小覷。

    不過蘇油再次置身事外了,知道可龍裡和學宮無恙後,他給八公和龍老頭各寫了一封信,問了好,並讓他們放心,然後就日日守在程夫人床前。

    程夫人在次日午間,終於醒轉了過來。

    蘇油縱然是後世的靈魂,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嫂嫂,嫂嫂你可算醒了……你嚇死蘇油了……」

    程夫人想摸他的頭,可是沒有力氣,只得輕輕碰了碰蘇油的手:「難為你了……小油,子瞻子由……中了?」

    蘇油狠狠點頭:「中了,兩兄弟同中進士!我蘇家,出了一個二十,一個十八的進士!」

    程夫人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我算是對得起蘇家列祖列宗了……」

    蘇油說道:「嫂子這是說哪裡話,蘇家能有嫂子這樣的人操持內務,那才是祖上積德。你平日裡不是都教育我們說前程不如德性重要嗎……」

    程夫人又睜開眼睛:「不……不對……怎地不見喜報?小油……」

    呃,蘇油趕緊找理由,輕聲說道:「這不是眉山時疫嗎?州府最近在救災,連玉局觀小天師都趕來了,他們還沒顧得到這頭來。」

    「嫂子你放心,我真沒騙你。你這次染病太過凶險,趕緊將養好才是。等你能起身了,我將邸報送來給你過目,好不好?」

    「你再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身子養好了,才好領誥命不是?」

    程夫人終於笑了,重新合上眼睛。

    蘇油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輕輕走出房門,然後跑去廚房找石薇喝藥去了。

    ……

    汴京,朝堂,撕逼日常。

    趙禎坐在上頭,看著御史在下邊打小報告。

    「臣,彈劾新科進士章惇,蘇軾,蘇轍,辜負聖恩,枉讀詩書!」

    「臣,彈劾益州轉運使趙抃,處置淯井鹽務失當,私募軍士,裝備強弩!」

    「臣,彈劾雅州太守,約束羈縻部州不力,以致二林部軍入瀘淯,私相殘殺,驚駭鹽戶!」

    趙禎好脾氣:「眾卿不要急,一個個慢慢說。」

    御史稟告:「閩人章惇,累代顯宦,世受恩榮。其父章俞,至銀青光祿大夫;其族父章得像,至密國公。」

    「門下趨炎附勢之輩,多所虛譽。言其文雅灑脫,才識超人,而學問深博。乃得讚揚於一時,與王觀俱稱疎散,時號觀三、惇七。」

    「然此人進士及第後,只因其族侄章衡得中狀元,恥於其下,便拒不受敕。扔掉敕誥,揚長歸家。是視科選國典如無物,望朝廷斥之,為後來者深戒!」

    「另有蜀人蘇軾,蘇轍,兄弟得中同榜,又同時棄之,未見二人赴吏部南曹試判候選。」

    「閩人奸狡,蜀人輕狹。蜀中士子赴考時節,商賈希圖免稅,常與同行,至有淹留晚至者。三人俱當一應嚴懲!」

    趙禎抬頭道:「都是子民,說什麼奸狡輕狹,御史慎言。蔡襄不是閩地人?那是多麼老成的人。章家世代忠良,乃忠憲王后裔,每代皆以文章命世。章希言更是出名的忠厚,我們還是就事論事吧。」

    歐陽修出列道:「章惇英邁之姿,與翰墨俱郁,唯其才高,故而自視也高。」

    「朝廷宰執,多出一甲。此子家族,累世官纓。可能他自己對自己的要求,或者家中對他的要求,與尋常士子不同。」

    「陛下,進士考取,不入仕途者,國初多有,非章惇一人。此以蜀地為最,太祖太宗時,多優容之,高尚其志。而其後蜀地進士,亦漸多留。」

    「科舉之要,在察人。此子既然自視奇高,那下科必定再來。陛下只需備好考題,看他的才學,是否匹配得上這份驕傲便是了。」

    趙禎都有些無語:「我怕他再來,連這次的名次都取不到喲……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難,小兒如拾芥。這除了才華,還得有運氣吧?」

    歐陽修正色道:「考取憑運氣,那是對中人之姿,兩可之輩而言。至如英偉之才,宏博之士,科考對於他們,當如舉步過門而已。」

    「如今蜀閩二地,科考多出人才。杭州解試,至近百人取一人。這與他們所處地方生活安定,學校眾多不無關係。慶歷中所建學校,多被荒廢,獨此兩地,私學反有勃郁之勢。」

    「剛剛陛下念的那詩,便是眉山蘇轍所作。他科舉多次失利,然此番攜子進京,二子首試即中。固有此嘆。」

    趙禎也希望偶爾能聽到些八卦:「那他此次考了嗎?」

    歐陽修搖頭:「沒有,兩子一試皆中。他怕是以後,都不好意思再考了。也望朝廷優容一二,莫使賢人在野。」

    趙禎覺得奇怪:「那這大小蘇兄弟,為什麼不去候選?愛卿乃此次試官,沒跟他們交代清楚嗎?」

    歐陽修躬身道:「陛下,此事臣知。眉山時疫流行,蘇夫人身染重疾,如今生死不明。大小蘇念母心切,棄選回蜀,只求還能見上母親最後一面。」

    「陛下,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孝經》開宗明義:『夫孝,德之本也。』」

    「父子有親,君臣有義。能孝悌於內者,必能忠勤於外,望陛下憫察之。」

    趙禎聽見時疫二字,心下頓時有些慌,也不再管大小蘇了:「眉山時疫?宰執相公可知其詳?」

    宰相文彥博出列道:「陛下毋憂,此番眉山時疫,乃春夏之交,瘴氣交感所致,然所喜者,是諸方得力,竟然將時疫控制住了。」

    「哦?」趙禎神色激動,前幾年京中時疫死了多少人,雖然官方沒有對外公佈,但他自己是清楚的。

    文彥博對趙禎施禮:「恭喜陛下,此亦陛下仁德所致。時疫初起,轉運使趙抃便派玉局觀趕赴眉山,加以救治。」

    「玉局觀道長張元德,早年遊歷京師,陛下命其與御藥局多有交流,因而知曉內中紫雪散,至寶丹,安宮牛黃丸三方。」

    「張元德拿出此方,眉山江卿蘇家出獻烏犀,玳瑁,龍腦,諸世家湊比金銀。紫雪散製成十分對症,所救不下數千人。」

    「蘇家小童遊歷大理二林之時,識得一味藥材,叫板藍根。其實此物即為藍靛之根,所在多有,人不知其藥性而已。蘇家小童見夷人用過,當時便記下了,竟然對此次溫病實有奇效。玉局觀配伍過後,熬製成藥逐戶發放,從那時起,時疫便被控制住了!」

    「陛下,眉山此次,尚有很多舉措,臣已命趙轉運使細治條陳,供中樞參詳。益州眉山諸當政,舉措得當,當為獎掖!」

    「好!」趙禎不禁大喜:「屆時讓御藥局也參與進來,研究一下這個時疫控制……等一下……怎麼又有蘇家小童……他今年該十歲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9 06:57
    第二百五十一章病癒

    文彥博知道皇帝的神童癖又要發作,趕緊一把堵死,厲聲說道:「陛下,天下尚且多事,不宜只關注區區一個孩童!」

    「哦。」趙禎只好悻悻地收起好奇:「我就隨便問問……那御史所言趙轉運私養弓手,不對,弩手,是怎麼回事?」

    張方平出列:「陛下,此舉乃臣於益州所行。」

    趙禎道:「張卿講來。」

    張方平道:「西南夷有二林部,其鬼主阿囤赤尊,乃我朝敕封的撫遠大將軍。」

    「宜州金沙江對岸沙麻部,祭人牲,殺非罪,二林部討伐之。此乃西南夷內事,朝廷一向是不願生事而聽任之的。」

    「然沙麻部地域不小,此地無主之後,臣思為牽制之計,因發流民往墾,於今已然見效,得田不下萬畝。」

    「因地雜蠻夷,加之四路軍力不堪,因此集鄉間善力者為弓手,合六百人,以拱衛屯田之民。」

    趙禎點頭:「那這次瀘州之事,又是何因?」

    樞密使賈昌朝出列:「陛下,此次淯井之事,乃因鹽滷枯減,產鹽不足所致。周邊部族,多有仰淯鹽為生者,求鹽不得,因生不滿,於是便圍了淯井。」

    「所幸趙轉運使應對及時,遣二林部眾,及沿邊弓手往震懾之,然後調運陵鹽,解了此患。」

    「此次處理瀘州事務,夷人得見大宋公平,由是心懷感激。龍山部酋首自認罪罰,將自己枷鎖之後,於部眾之前凍跪三日。」

    「之後眾夷人相約為盟——後有侵略商途,民田,鹽井者,諸部共擊之!並願納土,絕供奉,行稅賦,效大宋編戶齊民。」

    趙禎開心得都要飄起來了,剛要為自己恩德廣佈夷人感服而用謙虛的方式自誇兩句,轉眼又被賈昌朝潑了一瓢冷水——「然中樞以為事未詳熟,僅褒獎其心而已,未納其議。」

    趙禎偷偷翻白眼,你們這幫子文臣,就是不願意讓我開心一次。

    御史不依不饒:「陛下,臣所彈劾者,乃鄉弓手得持強弩,非制度所宜!」

    賈昌朝躬身答道:「陛下,北虜善弓,南蠻善弩,此乃天性。這批弩,不是大宋武庫中的,更非沿邊弓手所有。此乃二林部自有的兵器,平常出借給漢民,用於訓練巡邏而已。」

    趙禎覺得匪夷所思:「西南夷人,借自己的兵器與漢民?他們的關係都這麼好了?」

    賈昌朝答道:「二林部撫遠大將軍,崇慕大宋已久,在其轄內聘教師,興學校,收求經典,讓夷人習漢字漢語。還遣其幼子於眉山學宮就讀。」

    歐陽修說道:「陛下言辭宜謹慎。夷人有中國之心,願意奉華夏綱憲,章典,禮儀,制度,則宜招誘鼓勵,使入中國!不當以二心待之!」

    趙禎說道:「呃,愛卿說的是,羈縻州百姓,當然也是我子民。那這說了半天,就是——其實也沒啥事兒?」

    大臣們很尷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接。

    趙禎畢竟仁慈,還主動給大臣們遞台階:「御史言官,位卑而責重,風聞奏事,乃祖宗制度。縱然所奏有差,也不怪你們。以後還要像今天這般,多所諫言。」

    「今日你們彈劾的這三件事,讓我心裡非常高興。事情搞清楚了,知道讀書人孝順,士紳寬慈,官員勤政,夷人知禮。這就很好。」

    「下來中樞擬定章程,如二林部阿囤赤尊這樣的酋長,知行大宋法度,敢為朝廷解憂,那就理當升賞。」

    「眉山江卿,體國公忠。既然有此仁育之心,這話我就不吝再說一次!」

    「大小蘇嘛,南曹先把他們的檔案擱置起來吧,暫時不用處理。等到他們伺候好了母親,再回來給我試判做官便是,不用急在一時。蜀地士子,出來趕考便是兩個月的路程,不容易……」

    「至於章家那孩子,我是盼著他再考。要是真有才學,朝廷何愁無他施展之地?」

    「年輕人有這份不甘人後的朝銳之氣,我看也不見得是壞事兒。諸公,但容忍後輩一二如何?」

    眾人一起躬身:「陛下聖明!吾等謹尊聖命!」

    ……

    紗縠行蘇家大門,被咚的一聲撞開了。

    蘇洵面容更加瘦削,見到正被蘇油扶著在花園裡散佈的程夫人,不由得嘴唇顫抖:「夫人,夫人你還健在……蒼天有眼……」

    程夫人責怪地看了蘇油一眼:「你沒有把我好轉的消息告訴你堂哥?」

    蘇油是故意的,他知道蘇洵對程夫人的感情深厚,可是這堂哥喜歡老不著家在外面瞎跑,這就是依仗著程夫人不與他計較這些,還一味的縱容,被慣得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這一次便是給堂哥一個教訓,讓他懂得珍惜眼前人。

    蘇洵這次是真的嚇壞了,這個家要是沒了程夫人,實在是不敢想像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路奔來真是風塵僕僕,待得見到門口沒有掛白,心裡邊存了僥倖,推門一看,心中那人竟然還如日常那般,站在這花園之中。

    蘇洵不由得感覺如從十八層地獄升到了天中,歡喜得心都快炸開了。

    蘇軾和蘇轍也跟著撲了進來,一見程夫人還健在,也不由得撲通一聲跪倒在自己母親腳下,以額觸地,喜極而泣。

    蘇油當然不認賬,張嘴撒謊:「額,我是寫了信的,估計是路上錯過了吧……」

    父子三人一路上都不知道抱頭哭了多少回,現在天大歡喜,什麼都不計較了。

    蘇洵開心地揮著手:「沒關係沒關係,得知夫人無恙,這就比什麼都好!夫人你趕緊坐下,我見你還沒大好……」

    程夫人坐了下來,嘆息了一聲:「如非玉局觀元德道長,小天師,還有小油和薇兒,我這次絕定是見不著你們了……」

    蘇洵說道:「是是是,玉局觀就是我蘇家的大恩人,自打供奉上張仙,家裡就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一會兒我就上幾柱香去。家裡還有多少金子?都佈施給玉局觀……」

    程夫人微笑道:「家裡沒金子了,都做了紫雪散。」

    石薇端著一碗藥過來:「嫂嫂,該喝藥了。」

    程夫人接過碗,撫摸著石薇的臉頰:「薇兒,眉山時疫,你小小年紀,就在北極院紗縠行兩處奔波。蘇家的男人都心大,做蘇家的女人,是不是很辛苦……」

    石薇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明白程夫人的意思:「不辛苦呀,我也沒做什麼,最多給鬍子公公遞遞針……」

    蘇油趕緊打岔:「嫂嫂,你身子還沒大好,喝了藥,便進房休息,閉目養神,順便聽聽大小蘇是如何考上進士的,好不好?」

    蘇洵問道:「明潤,你是還有事嗎?」

    蘇油嘆氣:「即便應對及時,眉山,陵井,還是死了上百人。如今時疫總算過去,知州的意思,是正好玉局觀的人在,便做場法事,祭奠往生。也算給這事情一個終結。」

    蘇洵點頭:「也是應當,那你便去吧。一家人,此番大恩,我也不言謝了。」

    蘇油躬身道:「蘇油幼孤,兄嫂便如油父母一般,這些都是分內之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9-5-4 11:15
    第二百五十二章拴住結婚

    一場大疫,隨著夏天第一場暴雨的到來,終於過去。

    事後的總結是非常有必要的,眉山城由江卿牽頭,開始鋪設水泥磚石路面,安排蒼頭每天打掃。

    路邊的水溝,由石板進行覆蓋,以免蚊蟲滋生。

    各處裡弄,衛生情況被納入對里長的要求,老鼠,跳蚤,臭蟲之類,更是檢查得仔細。

    如今家家有蜂窩煤爐,洗澡洗頭,勤換衣服,這是必須的。

    幾個澡堂子,在城中幾處經營起來,同時還提供茶水,飯食,還有負責修面,剔甲,梳頭,拍背的待詔,居然成了中下階層聊天聚會,放鬆身心的好去處。

    騾馬進城,尚需戴上糞兜,不得沿街亂來。

    行人車馬,靠右行駛。

    幾項措施,居然把眉山人整出優越感來了,城邊偶然有游手好閒的小青年,打望閒話:「嘿,那妞!說你呢,哪來的?臉都不洗乾淨,我眉山可是文明衛生城市……」

    然後兩柄長刀就架到了小青年的脖子上,阿囤彌銀牙碎咬,對身著便衣的手下吩咐:「給我抓穩了!乞第呢?過來給我打!打老實了送衙門!膽敢譏刺在藜將軍,看不見姑奶奶腰上官家頒賞的玉帶嗎?!」

    阿囤元貞手扶腦門哭笑不得:「姐姐,一會兒還要拜見龍山長,要是他知道你剛到眉山就在城門口揍人,只怕不會見你……」

    乞第龍山從後面趕來,看著嚇得鵪鶉一樣的小年輕:「就這身子骨,一拳還不能打死,難度太大,做不來……」

    阿囤彌氣得直跺腳:「那就給我扔水溝去……是誰這麼討厭?!把水溝都給蓋上了?!」

    ……

    阿囤彌此次前來,是催促商務的,因為眉山時疫,金沙江經濟帶和南方絲綢環路停擺了數月,各方都需要盡快讓業務運轉起來。

    如何化害為利,是蘇油和趙抃的事情。

    一老一小倆狐狸一通書信往來後,決定趁此陵鹽堆積的時機,正式發行大面額鹽鈔,在四路全境推行,解決蜀中錢荒。

    幾年的運作下來,因為鹽鈔的幣值硬挺,使用方便,在四路大城市中使用漸漸廣泛。

    收回的鐵錢,都變成了鋼箭,官家這回下了血本,出內藏庫銀十萬,助陝西路軍用。

    白銀,不是絲絹,不是鹽引!

    一時間蜀地商人都擁擠在眉山,時疫都不怕了,只希望承擔運送破甲錐的任務。

    蘇油合上了賬本,教育張藻:「六哥你看,這就叫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們開立幾個以舊換新的小網點,每日裡進行舊鈔回收,清洗,投放業務,不比他們辛辛苦苦搬東西利大?」

    張藻笑道:「他們哪裡能跟小少爺的眼光相比。」

    蘇油扔了他一顆豆子:「少拍馬屁!你們幾人已然十六七了,趁少爺我有空還在眉山,要不把你們的婚事都給辦了?有中意的沒有?」

    張藻赧笑道:「不急,我跟拴住不一樣,我還指望多陪少爺走走呢……」

    ……

    李拴住結婚了,娶的是土地廟女孩子裡邊一個叫娟兒的。

    陵井大疫,這女孩是蘇油派去陵井的衛生工作小組成員,配合玉局觀道士們治病救人。

    李老栓就覺得拴住的眼光是沒說的,這媳婦就該從土地廟孩子裡邊找,除了女紅差點,真是哪哪都好。

    女紅?我李家現在還用的著那玩意兒?我們要的是能理家管賬的媳婦!

    李拴住很老實:「娟兒啊,我翁翁說李家需要會理家管賬的媳婦,你看得上我們家不?我保證日後對你好,就像小少爺對小姑奶奶那樣好。只要你肯嫁過來,家裡的錢賬都歸你管。」

    娟兒噗嗤笑了:「你這輩分就是在瞎喊!」

    然後又紅了臉:「你……你得跟小少爺說去……他說成……我,我沒意見的……」

    李拴住就屁顛屁顛地跑去找蘇油,蘇油能有啥意見,媽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裡衣都是娟兒給你縫的,就那針腳還能被你穿出個美不勝收的感覺來,什麼心思真當少爺沒長眼睛?

    然後開始打開賬本,計算李拴住和娟兒有多少資產。

    碼頭食肆,方知味,可龍裡醬園子,龍腦工坊,鋼鐵坊,玻璃窯,眼鏡坊,陵井水泥窯,水玻璃窯,混凝土預製件作坊……

    至於蜂窩煤,粗陶,淘鐵砂這些,早就不做了,現在是土地廟孩子們的勞動實踐課程。

    林林總總,結算下來一年都有百貫的收入。

    蘇油撇著嘴:「二哥你知道,頭兩年我們是慘了點,少爺給你倆把頭兩年補足百貫,算是賀禮。這些產業,是大家一起弄起來的,有你們應分的份子……這裡是股份文書,簽個字,今後就你們自己就保管了。」

    「如今產業大了,你們在商號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不菲的薪水。這點收入說實話,算不得啥。」

    「但是這些東西,恰恰是我的心頭肉。」

    「所以能分給你們的份子不多,只算是一個念想。以後不管是怎樣,留著這份文書,總能記得我們一起在土地廟打拚的日子。」

    李拴住接過筆簽字,眼淚止不住的流:「明明是來報喜的,卻害得我哭……嗚嗚嗚……這禮我要留著,以後還要傳給兒子,傳給孫子……」

    蘇油眼睛也紅了:「殊年而同日,異姓而一帷。奮相鼓勵,手自衣食。矯然自立於天地。這東西給老子好好留著,以後讓小拴住他們看看,老子們當年到底有多牛!」

    說完給了李拴住一腳:「起來!少爺給你保媒,回去準備娶娟兒姐姐吧!」

    ……

    婚禮很熱鬧,娟兒無父無母,蘇油只好請八公做女方家長。

    李老栓心滿意足,新媳婦進門第一天,便去官府登記,名正言順地要了十畝地。

    草房就不麻煩官府置辦了,我們修磚房!青瓦白牆的大磚房!

    忙完了李拴住的婚事兒,李老栓看著李大栓又感覺不滿意:「大栓啊,其實我們家還可以再多十畝地的……」

    李大栓根本不買這個賬:「爹呀,其實要多二十畝都可以滴……」

    氣得李老栓跳起來繞著房子要揍他,不孝子,有你這樣跟爹說話的?!

    ……

    李老栓很焦慮,程夫人也很焦慮。

    倆兒子得中進士固然是好事兒,但是不去赴選,這就淪為了待選之人,還是最沒有根基經驗那種待選之人,想要輪到什麼好差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洵倒是看得平淡:「正好了,兩小子名次不高,就算赴選,最多也是地方教職,推官之流。歐陽內翰說不如再靜下心來,攻讀幾年,以應朝廷制科。」

    「家裡那塊好磨刀石,正好用起來!」

    然後蘇油就苦逼了。

    蘇軾覺得小幺叔的水平如今也算是可以的,最強的是策論,那真是如同經年老吏一樣的水準,能給朝中大佬代筆的那種。

    蘇油翻著白眼,子瞻你說對了,可不是常常給朝中大佬代筆嗎,還要寫出不同的風格!老張喜歡鋪排大勢,老趙喜歡深抓細節!

    蘇洵覺得蘇油詩歌的水平也算是能看,他就後悔當年詩歌上功夫下得不夠,導致前兩次科場失利,等到後來詩力上來了,又得了科舉恐懼症,每每發揮失常,怨不得誰。

    當然不能拿蘇軾來比較,這娃的文筆幾乎是天生的,這叫詩才,與詩力是兩回事兒。

    論詩才,蘇油當在此時的子瞻之下,子由之上;論詩力,如今的蘇洵》蘇軾》蘇轍》蘇油。

    綜合起來,寫詩的事情上,現在差不多蘇軾=蘇洵》蘇油》蘇轍。

    應付科舉,這就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4 11:16
    第二百五十三章控鶴軍

    最大的弱項,當是賦這一項,不過蘇家人最不怕的就是這個,蘇軾大言不慚,有我在家這幾年,還不能補足小幺叔這短板,出門都不好意思說是蘇家人。

    這話蘇油捏著鼻子也得認——大小蘇,都是十歲就能寫賦的妖孽。

    三蘇里邊,老蘇的論是寫出花兒來了,歪理都能給他說成正理。

    小蘇的史論和政論其實比父親還高一籌,其中的《六國論》,是希望大宋將夢想照進現實,借古解今的名篇。《墨竹賦》,在文壇地位也頗為重要。

    至於大蘇的兩賦,乃輝耀萬古的絕唱,啟伴心靈的華章。雖然眼界和經歷是以後的蹉跎中磨練所得,但是基礎,卻早在如今便已打下。

    所以對蘇油來說,真是痛並快樂著。

    去學宮接受龍昌期義理的考較,逮著機會給老頭做一頓飯,都變成輕鬆愉快的享受了。

    好在他已經是成人的靈魂,知道自己後面的路子,因此將基礎打紮實,現在正是關鍵時期。

    時間過得充實,加之性格里本來就酷愛這些東西,蘇油的學問,就如同四通商號的資產一般,蹭蹭地往上漲。

    之前的學習方法,高效但是不純,龍昌期,唐淹,張方平,趙抃,都按自己的法子,狠狠地灌輸了不少。

    經過蘇洵的細緻梳理,蘇軾和蘇轍的反覆打磨,用蘇洵給歐陽學士的信裡所講:「如璞玉之經蓍草,其表日明,而其質日潤。」

    蘇油在這兩年的過程裡,明白了華夏文明的博大精深,這個世界上,沒有廢材的學問,只有把學問用壞的廢材。

    而理工學,蘇油也整理到了後世高中的程度,不過傳播,那就說不上了。

    化學,物理進展一般,都是隨應用的需要在走,倒是數學,得益與四通商號發展,玉局觀對天文的重視,突飛猛進。

    其實也不算是真正的突飛猛進,只是大家覺得自己這一套實在是方便,將已經知道的知識用符文橫式的方法重新表述了出來而已。

    兩年時間裡,蘇油沒有時間搞什麼發明,除了給玉局觀的兩百支水銀溫度計,他就弄出來一樣值得稱道的東西——蠟紙。

    之前的那支溫度計,是石薇和她鬍子公公師父在玉局觀,用火漆,玻璃管,酒精搞出來的,裡邊有空氣,精度不高。

    水銀溫度計做法不複雜,玻璃融化,打孔,在不同直徑的半圓管上連滾帶拉,逐步變細,就變成了玻璃中空管。

    黃金延展性很好,同樣的方法,可以拉出中空的金針管。

    將玻璃管酸洗乾淨孔道,一端燒化,吹出個小泡,用來容納水銀。

    將玻璃管放入熱油,水銀用中空金針注入玻璃管底部小泡中,水銀受熱上升,形成汞柱。

    用噴燈密封汞柱上方,取出冷卻,汞柱收縮,上方形成真空玻璃管道,測量溫度,標上刻度,這就得到一支不受大氣壓強影響的水銀溫度計。

    方法統一,做出來的溫度計就基本一致,大小比後世水銀溫度計大了不少,但是已經能放進嘴裡了,這就算是完美地還了玉局觀的人情,順便又得到薇兒的點贊。

    蠟紙,這不是普通包裹用的蠟紙,而是刻寫蠟紙。

    事情的由來是這樣的。

    首先,可龍裡有龍腦,於是,蘇油便想改進大宋如今的香胰子產業。

    那就要有肥皂。

    肥皂是高級脂肪酸的鈉鹽或鉀鹽。

    無機鈉鹽和鉀鹽,其實就是草木灰裡的碳酸鈉和碳酸鉀。

    過濾提純的方法可龍裡早已掌握,別說碳酸鈉大蘇打了,就連碳酸氫鈉小蘇打,都被蘇油用碳酸鈉放入蒸格,通入水蒸氣和二氧化碳弄了出來。

    加上養豬產業得到的油脂,以及早就在各個地方使用的水玻璃,香胰子的加工就是順利成章的事情了。

    然後就得到了製作香胰子的副產品——甘油。

    甘油是好東西,除了可以做出香噴噴的潤膚露,還能製作爆炸品。

    不過蘇油沒時間點開硝酸製備,那玩意兒比較複雜,也比較危險,污染也重。

    既然自己勉強算是士大夫,那還是先搞定印刷業,先為大宋的文教事業再貢獻一份力量。

    紙漿抄起,經過硫酸溶液短時間浸泡後淘洗製紙,再經過甘油處理,便得到了硫酸紙。

    將硫酸紙砑蠟,這是宋朝已有的工藝,不過宋人擅用膠礬藥液,蘇油換成了薄蠟而已。

    最後還要噴上硝基漆,說起來高大上,其實就是桐油生漆。

    蠟紙便製備出來了。

    有了這個東西,底下墊上磨砂鐵板,便可以用鐵筆,鐵腳圓規作圖刻寫,紙上的蠟質部分會被鐵筆和鐵板磨掉,形成無蠟的純纖維筆畫。

    再在底下墊上白紙,上面用粘上油墨的羊毛滾子一滾,便可以印刷出一頁圖紙。

    理工教材的印刷方法,各種圖紙,地圖,圖表,繪畫的印刷方法,從此得到瞭解決,避免了雕版的麻煩。

    《西南圖志》、《西南農書》,其中的圖畫部分,可以開始大量印刷,結合活字印刷術,每整理出一冊,便能夠印刷一批。

    至於理工類的其它東西,尤其是軍器,蘇油還不敢亂來,萬一西夏遼國,乃止日本朝鮮,拿去點開了科技樹,自己怕不是要哭瞎。

    自己人不重視,被別人重視,然後反過來搞死自己的教訓,太多太多了。

    乞第龍山最近美壞了。

    眉山的東西,太好吃了,又香,油又大,尤其是那種紅燒肉,嘖嘖嘖,一次能來一斤半。

    然後大巫對他很好,給他改良了兵器。

    作為一隻披著文科外衣的工科狗,蘇油當然知道壓強和破壞力的關係,因此將乞第龍山的骨朵,被大巫改造了。

    重量不變,拳頭大的骨朵,變成了六片更大的半圓形鋼葉子,均勻地分佈在以前骨朵所在的部位。

    這東西叫葉錘,頂部還有一個兩寸長的細錐尖,可砸可刺,威猛異常。

    第一次拿到這兵器,乞第龍山跑林子裡去揮舞了半天,這東西一錘下去,有三把小斧頭一起砍的效果,後世在歐洲有個外號——「騎士終結者」。

    目前沒有什麼鎧甲,能擋得住乞第龍山來上一下。

    乞第龍山興沖沖地從林子裡跑出來:「大巫!太厲害了這兵器,我舞起風來自己都害怕!」

    蘇油敷衍道:「是是是,你發起瘋來誰能不害怕……」

    這娃如今也有了官職,宋廷鑑於撫遠大將軍的突出貢獻,在二林部立了一個軍州單位,稱為囤安軍。

    撫遠大將軍阿囤赤尊,領益州路兵馬鈐轄,位在轉運使防禦使之下。掌管囤安軍駐屯、守禦、訓練之政令。

    其下,唐淹為都監,阿囤烈,阿囤彌為副鈐轄,賜玉帶,印信,錦衣。

    這就是阿囤彌在城門口顯擺的原因,現在是人家大小姐是實務將軍了。

    囤安軍人數不多,三千人,不過是馬軍,準確說,是騎馬步兵。

    為了均衡漢夷實力,陳田郭隆手下的六百弓手也擴成了一軍,三千人,名為「控鶴軍」。

    郭隆為鈐轄,陳田為都監。

    蘇油聽到這名字就笑尿了,叫你們亂給兵器起名字,如今自己的鍋自己背,控鶴二字不是好詞兒,乃武則天的男寵隊伍領工資的地方。

    不過這支隊伍實力強橫,全部裝備鶴脛弩。

    兩支部隊番號是趙抃努力爭取來的,妥協的結果就是朝廷就只給名頭,不負責給養。

    不負責倒還好了,這支武裝,裝備,訓練,伙食,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廂軍部隊,甚至比上四軍都不差。

    二林部振振有辭,裝備精良怎麼了,可誰叫我們鐵多呢?!

    蘇油和阿囤烈對重步兵毫無興趣,西南翻山越嶺,穿上重鎧,走不出兩里地去。

    因此主要技能點,放在越野能力和進攻能力上。

    馬匹,皮靴,貼身衣物,錳鋼刀,背上五支軟尾梭鏢,藤牌。

    裝具主要是皮,只關鍵部位有冷鍛鋼片防護,而且防護平時還是可以拆卸的,能不背就不背。

    青唐瘊子甲,手工一錘錘砸出來的東西,幾個人穿得起?可在如今的眉山三亭矢前,也不能說就必然可以防住。那還不如乾脆放棄進化烏龜殼,將技能點全加在爪牙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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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四章少年行

    蘇油還設計了配套的單兵小裝備——水壺,多用途小刀,臨時急救小包,硅膠過濾袋,小皮包。

    隨身藥物有三種,防傷,防瘴,防痢。

    最受軍士歡迎的是眉山壓制的冷鍛鋼盔,鋼盔是兩個弧線組成,中部有棱,可以有效反射箭矢。

    這東西受歡迎的原因,是可以當鍋子用,沒錯,有蘇油的影響力在裡邊,這必然是兩支吃貨部隊。

    臘肉,香腸,魚乾,榨菜,芽菜,豆豉,醬料,炒麵……都是隨軍能帶的東西。

    有了這些東西,加上飯菜裡的油水比普通軍隊的油水多很多,味道真是沒得說。

    夷人和漢人的習慣不一樣,他們的意識中,部落最出色的漢子,才能成為軍人。

    這種風氣在蘇油和唐淹,石家的引導之下,也漸漸影響到了控鶴軍,眉山推出了不少軍人軍屬優待政策,軍人在眉州的地位,和外州的賊配軍,是兩回事。

    川峽四路,第一次有了真正的職業部隊,他們的職責,就是鍛鍊專業技能,消弭叛亂,拱衛西南。

    阿囤烈非常具有軍事天賦,對控鶴軍遠程打擊能力的依賴也越來越強。囤安軍和控鶴軍,從來都是聯合行動,控鶴軍沒準備好之前,他的囤安軍寧願不動窩。

    阿囤彌的朝廷編制把乞第龍山羨慕壞了,哭著喊著要大巫給他也解決一下。

    蘇油被鬧得沒八法,只好給乞第龍山也活動來一個編制——權領控鶴軍骨朵指揮。

    不過搞笑的是控鶴軍就這一個耍骨朵的人,純屬掛靠,自己領導自己。平日裡,還是擔任蘇油的跟班。

    嘉佑三年四月,江卿們修建的陸路,終於通了一條。

    嘉益眉,四川第一條交通幹道,將兩個最重要的經濟區聯繫了起來。

    這是趙抃此次赴任四川的最後一個德政,接下來,他也要返回中樞,繼續他的老本行了——彈劾人了。

    趙抃治蜀,得到了中樞和官家的高度評價,成為地方治理的典範。

    因為他的任上,四川切實做到了一件所有地方都做不到的事情——減輕自耕農負擔。

    自耕農人均土地佔有面積每增加一畝,抵禦風險的能力就會增加一分,負擔就會減輕不少。

    加上家庭飼養業的推廣,自耕農這個最苦逼的群體,在益州路,竟然家家有了餘糧!

    梯田大量增加,作坊大量增加,勞動力需求也就跟著大量增加。

    豪強們的地租只得跟著降低了下來,不然佃農會逃。

    當然現在不再是逃了,人家是正兒八經地有了選擇——淯井,沙麻部的屯田,二林部的礦場,陵井的鹽場,眉山的工坊,到處在招工。

    因此就連四川錢荒的解決,經濟的騰飛,就連鄉下老頭都能拿著十文小額的鈔票買燈草這樣的政績,反而被放在了蜀治的次要位置。

    皇宋以農為本,穩定,壓倒一切!

    蘇油不由得搖頭感慨,政策都是有連續性的,趙抃真正的功績,主要在於刷清了四川的吏治,至於其它,其實更多應該歸功於前任張方平施政的慣性。

    不過這道理,別說現在,後世真正清楚的人又有多少呢?

    趙抃走了,帶走了來時的一琴一鶴,留下了白龜,還留下一首詩。

    徙命乘軺入錦川,岷沱寒霽好人煙。

    彈琴舊治俄三政,持斧重來未十年。

    欲去民憂同樂此,敢孤朝寄獨恬然。

    邑城東望踟躕久,魏闕天遙裡數千。

    ……

    時間一天天翻過,當年的眉山小頑童,如今也長成了十二歲的少年。

    眉山城側,開闊的道路上,奔來了一隊人馬。

    陳慥長聲大笑,正要說話,就見身邊一匹駿馬掠出,馬上騎手臀部離鞍,上身緊貼馬脖子,當先衝進了城門。

    「我去!」陳慥怒了:「元貞!你這個滑頭,一直吊在我身後,就是等這一刻是不?!」

    元貞回頭朗笑:「反正我是第一,季常大哥,我先去山長那裡等你!」

    蘇油策馬趕上陳慥,笑道:「元貞跟著山長讀書,早非吳下阿蒙,這小子機靈著呢。」

    陳慥笑道:「明潤也是愈加沉穩,此番招我來眉山,多承盛情了。」

    一行人都是身著騎裝,腰間佩劍,馬前還有弓囊,後邊馬隊拖著一輛大車,上邊有虎豹豺獾等諸多獵物。

    蘇油笑道:「陳轉運使不怨我就好。」

    陳希亮如今是京東路轉運使,首都東邊大路,治所南京,重要性可想而知。

    陳慥開心不已:「父親說我不是讀書的料,今後也不會逼我進士仕途了,就在眉山快活!」

    巢谷也策馬前來:「幾年不見,眉山真是大變啊。大軍入蜀,過了成都,那路修得……還有陵井那邊,真讓人不敢認了。」

    陳慥是蘇油招來的,這娃解試還是沒過,氣得他那天選爹吹鬍子瞪眼。

    嘉益路修通之後,貨運物流,分擔了水路很大的一部分壓力。

    但是問題就來了,物流業是勞動密集型行業,多是漢子,與三江河幫一樣,容易被黑社會把控。

    陳慥就是解決這個難題的鑰匙,這娃是大宋真實的呼保義玉麒麟,遊俠兒裡拔尖的人物,既然讀書不成,蘇油就軟語相求,讓他來給四通商號把控商路。

    陳慥欣然領命,接信當日便即上路,蘇油覺得,除了仗義,嗯,躲老婆可能也是部分原因。

    巢谷這次則是剛好路過,幾年下來,莊稼漢和文人味道已經消退,如今就是堪與乞第龍山拼氣質的一介武夫。

    他這次是隨韓存寶率西軍入湖南討伐土著頭人彭仕羲的。

    巢谷到了西軍,將蘇油的寶劍送給了忠州團練使韓存寶,韓存寶對他不錯,除了職務安排,平日裡還傳授軍書將略。

    這次出征,韓存寶知道他熟悉西南,因此特地點了他的名相隨,如今也升為一都人馬的小頭目。

    隊伍在眉山補充給養,準備換船走水路,有幾天空閒,蘇油便安排了一場狩獵,順帶解決陵井周圍的虎患。

    不過大家都對蘇油的法子非常鄙視,安排誘餌窩弓,這算神馬狩獵?

    尤其是乞第龍山嚴重不服——我不信哪條老虎能扛得住我一葉錘!

    蘇油沒好氣:「我怕你把它們嚇跑,等我們一走又回來禍禍農人!再說你一葉錘下去,那皮張還能看?!」

    幾天的收穫不少,隊伍進入眉山城的時候,居民夾道圍觀——真的打到老虎了!我們眉山的少年郎們端是文武雙全!

    蜀人好事,不少的門店掌櫃有的拋出紅綢結花,有的派出鼓吹,伊伊哇哇地遊街,簇擁著少年們朝學宮行去。

    孩童們跟著大車奔跑看稀奇,膽大的還伸手去摸老虎的身子。

    來到學宮,龍昌期鬚髮盡白,正由阿囤元貞扶著,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陳慥是膽子包天的人物,可對龍老頭,比自家爹還要發憷,甩蹬下馬:「學生見過山長。」

    龍昌期淡淡地說道:「還是那麼好勇鬥狠,學問可有進益了?」

    「啊?」陳慥一愣,突然眼珠直轉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有,有有,山長你看,我這詩做得如何?」

    龍昌期接過來一看,紙上竟然是一首長詩。

    雪衣烏履盡翩躚,陌上誰家最少年。

    髀間駿驥來千里,囊內雕弓去萬錢。

    鞘裹珠魚李尉劍,梢裝玉谷祖生鞭。

    呼朋喚伴趨城側,走犬飛鷹斗馬前。

    白羽紛馳驚霹靂,黃羆赤豹尋垂斃。

    倚熊坐虎枕鞍韉,換酒推杯交意氣。

    來狩長林非縱樂,忍聞麥野遭腥貉。

    及壯學成自有為,不向長安向河洛。

    無教人生事業輕,恆憂青史沒聲名。

    此去摧艱身百苦,長歌永誌少年行!

    「好!」龍昌期都忍不住大聲叫好:「好一首《陌上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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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五章織錦

    陳慥拿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是吧是吧?山長,我們進去再聊?我可想學宮的飯菜了!」

    蘇油讓隊伍裡的劉嗣張麒,和乞第龍山將獵物拉去可龍裡處理,自己隨陳慥巢谷一起進入學宮。

    幾人坐下,阿囤元貞端上茶,龍昌期才對陳慥開口說道:「季常,以前對你要求苛刻。如今你已從學宮肄業,不用再如此戰戰兢兢。你向以豪俠自任,不可短了丈夫之氣。」

    陳慥還是很不好意思:「辜負山長期望。我爹都說了,我就不是讀書的料,走不了陳家人的路子。」

    龍昌期說道:「沒關係,就如元修這樣,即便讀書不成,總能報效國家。其實不讀書,也不見得是壞事兒啊……」

    巢谷傻笑:「當年在學宮,我與季常,是被責罰的最多的,山長如今這話,與往常區別可大。」

    龍昌期嘆氣道:「文寬夫秉政,對陛下引薦了我,官家召取我的著作。年近九十,還要野服詣京,不是徒惹人笑話?寬夫這是放我到火上烤啊……」

    蘇油開解道:「我只擔心山長身體。山長學問如此精洽,大理小高相公長恨不能師事於你,還怕陛下垂問?到時候我給你安排眉州的大船,船行平穩不說,也活動得開。」

    龍昌期問道:「明潤,後年秋試,你決定要參加了?」

    蘇油問道:「山長,你覺得我可以參加嗎?」

    龍昌期說道:「你六歲前便已通《論語》,《孝經》,於今又是六年。所遇皆是名師,非唯解惑授業,亦使明道達理,經務世用。」

    「這兩年更是心無旁騖,突飛猛進。讓你堂哥再琢磨兩年,學問上當是不礙的。主要在於心境。剛剛那首詩,看得出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陳慥一口茶水噴出老遠:「咳咳咳……原來山長早就看出來那詩是明潤所作?」

    龍昌期翻著白眼:「剛剛在學宮門口,那是給你留幾分面子。一群人裡就你年長,還陌上誰家最少年……最老年差不多!」

    阿囤元貞指著自己鼻子:「我,山長我才是其中的最少年!」

    蘇油笑道:「對對對,那詩就是寫的你。」

    龍昌期對阿囤元貞說道:「無教人生事業輕,端是好句,也是好志向。元貞,做到了這條,這詩寫的才是你。」

    阿囤元貞躬身受教,蘇油說道:「明允堂哥也說我差不多到火候了,就是張學士臨走前交代,要我有十分把握,方可入京。」

    龍昌期笑道:「張學士不愧是計相,但這是科舉文事,又不是計察薪芻,如何敢說有十分把握?你不是常常說那句俏皮話嗎——一百個人眼裡有一百個李太白。自己覺得有把握,那就行了。」

    蘇油恍然:「既然如此,那明年我便去京城,準備一年赴試!」

    ……

    《宋史》:嘉佑三年,六月丙午,文彥博、賈昌朝罷。以富弼為昭文館大學士,韓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宋庠、田況為樞密使,張昪為樞密副使。

    癸巳,以夔州路旱,遣使安撫。

    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庚申,彭仕羲率眾降。

    彭仕羲,宋代下溪州土官。下溪州刺史彭儒猛子。天聖七年,受兄彭仕端命入朝貢方物。

    明道初,兄卒,嗣為下溪州刺史,累遷檢校尚書右僕射。

    皇祐二年,奪子彭師寶之妻,為子怨恨。

    至和二年,師寶舉族趨辰州,告其奪子妻、殺誓下十三州將、並地奪印,自號「如意大王」,補置官屬,欲謀亂。

    朝廷遣知辰州宋守信等帥兵數千討仕羲,未獲,俘其奴僕、搬運溪州銅柱而返。繼調三司副使李參等統重兵征之。

    受招諭,自陳本無反狀,其僭稱號、補官屬,乃不知宋廷禮義所致,願以二十州舊地內屬、復貢奉。

    嘉祐三年,復叛,韓存寶往征,不利。歸德將軍阿囤烈復征,擒之。

    朝廷優容招諭。仕羲乃歸還所掠兵丁五十一人、械甲一千八百餘,率眾七百飲血就降。辰州官府亦發還其奴眾及銅柱。

    ……

    四通商號消息比朝廷還快,小報傳回,陳慥氣得拔劍砍翻了桌子:「阿烈干冒奇險,夜破白馬崖,這才抓到這雜碎,朝廷竟然就這樣放回去了?!」

    蘇油手裡正端著茶杯,這下沒地方放了,悻然道:「朝廷就這尿性,這回算是師出無功了,倒是巢兄怎麼辦?」

    這事情是韓存寶惹出來的,西軍先行,他竟然未經朝廷批准,就擅自許以厚祿,招誘彭仕羲。

    彭仕羲降後,韓存寶又無法兌現承諾,引發彭仕羲不滿,翻身又反,據守寨子,進攻官軍。

    阿囤烈後至,夜襲白馬寨,才算平定了這次叛變。

    事後朝廷震怒,官家親自下詔,獎賞阿囤烈,而重治韓存寶。

    韓存寶得罪,將就逮,自料必死,對巢谷說道:「我涇原武夫,死非所惜,顧妻子不免寒餓。橐中有銀數百兩,非君莫使遺之者。」

    巢谷仗義,即許諾,變姓名,懷銀步行,往授其子,然後——消失了。

    陳慥將劍還鞘:「忘雨閣的消息,元修最後消失在江淮之間,一時半會兒怕是找不著了。」

    蘇油嘆息:「等吧……他的罪過又不大,等大赦之期,總會回來的,唉……倒是龍老那裡,這文相公去位,事情怕是會反覆。」

    ……

    嘉佑四年,二月己巳,罷榷茶。

    三月戊戌,命近臣同三司減定民間科率。

    五月戊戌,詔諸路經略安撫、轉運使、提點刑獄各舉本部官有行實政事者三人,以備升擢。益州路所舉——張恕,程之邵,唐淹。

    並察士有學行為鄉里所推者,同長吏以聞。益州路所舉——蘇洵,杜敏求,蘇油。

    蘇油的名字,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出現在了朝廷的公文之上。

    ……

    不過這些是後話,現在的紗縠行蘇家,程夫人愁得都不行了。

    兩個兒子都中了進士,高興是高興,可是,一個看家的都沒有了。

    蘇家的產業如今可不小,因為蘇小妹和蘇八娘,用理工解決了織錦的兩個難題。

    蜀錦,是一種提花織錦。熟絲織成,織品經緯比例恰當,圖案清晰,色彩豐富,花型飽滿,工藝精美。

    織造工藝分為經錦和緯錦兩大類。其中經錦工藝是蜀錦獨有的,以多重彩經起花。

    目前的工藝,還是用束綜提花的花樓織機。

    織機被益州客商帶到了眉山,被蘇油當作農書蠶桑篇的重要部分,科研小組很快將織機圖紙和模型研究了一個透徹。

    然後自然的,蘇家開始了這門生意。

    根據花樓織機的技術參數和技術條件,進行紋樣設計,這是織錦的第一步——定圖樣。

    理論上當然是圖樣越複雜,越能體現出工藝水平,不過過於複雜的圖案,製作起來太耗時費力,用於生產,那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必須綜合考量,才能設計出既美觀又能兼顧效益的花色圖案。

    將設計好的圖案根據織機紋針數、織物的經緯密度、紋樣類型及紋樣大小,確定圖紙的縱格數和橫格多少,然後根據圖樣在格子紙上著色,把設計圖翻譯成生產可以用的圖紙——這一步,叫點意匠。

    受到蘇油蠟紙的啟發,蘇小妹發明了一種紙板,紙板上是很多小針眼,將紙板鋪到放大的圖樣上,便能得到很多的色點,用旋鈕微調圖樣進尺,每次調整,圖樣向前走一格,得到新的色點,這就大大減少了粗放式操作帶來的混淆和失誤。

    這一步工作其實是對圖案的解構,非常繁瑣,一個圖案,需要一個厚厚的本子才能記錄下所有的信息,這個本子,叫做花本。

    每解構出一個成功的花本,織錦坊就要歸檔保存起來,以後按照這個花本進行紡織,就能得到相同圖案的錦。

    這是核心競爭力,一個織錦坊有多厲害,全看他家的花本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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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六章出發準備

    蘇小妹這個小小的改良,便大大提高了設計工作的效率。

    花本的每一頁,對應的是織機上的每一片綜板,這個綜板,其實就是提花裝置。一副錦,需要九千六百次編織,因此理論上,需要九千六百片綜板才能記錄下所有經線提綜信息。

    為了減輕工作量,只能採用循環圖案,綜板還是那麼多,不過綜板設定是按循環重複的,既美觀又連續,大大降低了織錦難度。

    將花本轉移到綜板上這個繁複細緻的過程,叫做挑花結本。

    之後才是操作最繁瑣的一個工序——提花裝造。

    經線和緯線的數量是九千六百根,連接控制它們的纖線有一萬一千五百二十根,全都要在花樓機上一一對應。

    這就需要將甲子線,也就是牽引纖線與花樓織機的「爪拉子」連接起來,並且進行分扒分叢穿入花扒。

    最後才是織造,操作時需要兩人配合,上下兩層中,居上者為「挽花工」,按規定順序選綜,接線,提經;下位者為「投梭工」,在下面引線,打緯,兩位工匠密切配合,同時進行,一點一點的進行紡織。

    之前的選綜的工作都是靠踏板完成的,花樣越繁複,綜片越多,踏板就越多。

    蘇八娘受到蘇油音樂盒的啟發,發明了一個轉盤,轉盤上帶有一次圖案循環的齒數,並標有數字。

    轉盤會帶動一根帶鋸齒的橫樑,轉盤每轉到相應的數字,便帶動換一片相對應的綜板,完成選綜和提經工作。

    這樣就將每一種花本的提綜程序,固化到了儀器上。

    如此每次紡織,只需要根據記錄本撥動轉盤就行,解決了只靠人腦記憶,必須熟練織工才能勝任挽花工作的缺陷。

    蘇油這幾年一直潛心學問,直到程夫人將一片彩錦送到後院,蘇油方才大吃一驚:「不是說一副錦需要很長時間嗎?」

    程夫人笑道:「小妹和八娘想出了法子,將花本製作與織造方式改良了一下,如今速度已可以大大提高。」

    待到將工藝一說,蘇油大喜道:「那還有啥說的,趕緊摟錢啊!」

    程夫人說道:「我們的彩錦可不比官錦差,就是銷路太窄了。」

    蘇油一拍腦門:「我們搞外邊那些妖豔玩意兒幹啥?我們蘇家織造,還是走清雅的路子!別忘了,讀書人是除了大宋皇室勳貴外最有錢的一群人,我們賺他們的錢去!」

    於是在蘇油的理念下,蘇家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

    所有經線緯線,採用一色,提花照樣提,如此一來,紡織難度再次降低,主要集中在花本設計之上。

    不過有了小妹發明的採樣工具,花本設計已經不是事兒了。

    加上蘇家絲線,因為水玻璃的進一步提純,工藝進一步改進,幾年發展下來,如今色彩效果比錦江水濯出來的還好,會隨不同光照角度變化出不同的顏色——織出的面料被絲綢商人稱為「雨絲」和「月華三閃」。

    這樣的絲織品再加上提花暗紋,遠看是一件素色單衣,近看才知道多麼的不凡,這就是低調的奢華。

    大宋讀書人最吃這一套,產品一經推出,立刻在南中國颳起了一場時尚旋風。

    讓蘇油鬱悶的是,自己設計的蘭石圖樣,訂單不多,最受大宋士子歡迎的,竟然是——菊花。

    背一身的菊花,這要放後世,多不吉利?!

    沒處說理了!

    程夫人發愁的,就是這個的問題。

    小油眼看要去汴京解試,明年要是過了,後年還有進士試,同時子瞻子由有制科試,夫君可能有秘書省職試。

    要是都過了,今後他們,就會在京城和各州郡宦遊,回鄉的日子少之又少。

    可這麼些掙錢的產業,總不能說棄就棄了吧?

    程夫人想想有時都心酸,自己含辛茹苦,培養子弟勸勵夫君,最後竟然就是看他們一個個離開自己,遠走高飛。

    最後一咬牙,你們都走,連弗兒和二十七娘也走,就留我和八娘守家,給你們搞好後勤!

    可憐天下父母心。

    事情還不能耽誤,貢舉雖然明年八月十五才進行,但是路上就得兩個月時間,到了還有諸多安置,因此今年三四月份就得出發。

    真實歷史上,三蘇是今年十月,程夫人的服除後才出川的,如今大大提前了。

    別小看這個提前,有風險的,因此得趕在大江漲水前。

    蘇油安排了最安穩的大船——眉山二型縱帆船。

    他的事情也很多,別的先不說,資金就是個問題。

    蜀鈔好用是好用,可如今輻射範圍主要還是西南,加上二林部,然後吳中一部分,大理一部分。

    汴京,怕是沒人認的。

    想來想去沒辦法了,只得搞一船眉山貨作為壓艙,到了汴京發賣才行。

    真是讓人哭笑不得,自己竟然也走上了蜀地讀書人狷狹,喜歡帶商人逃稅進京的路子。

    逃稅是不可能逃稅的,但是這做派,和那些逃稅的一模一樣。

    帶點啥好呢?

    瓷器是大宗,眉山玉瓷,如今用上了琉璃彩,雖然比不上後世琺瑯彩豔麗,但是淡雅的水彩畫已經可以在素底上構成了。

    這是青瓷,單色釉,窯變釉之後,眉山瓷坊取得的又一個巨大突破,是新品,先來一底艙。

    然後是永春露,這個是自己生產的,不怕放,越放還越貴。

    提花單色錦,蘇洵翻了書,說應該叫「冰紈」,這個也是新品,帶上!

    剩下的,就都是一些小件了——文士折刀,眼鏡,程舍人墨,彩紙,各種書籍。

    然後才是搬家,其中蘇油的零碎最多。

    各種實驗器材,模型,圖紙,各種化學材料,還有最重要的——泡菜,酸菜,蘿蔔乾大頭菜榨菜,各種調料。

    八公足足帶著三哥五哥六哥忙活了一個月,才把行李整理出來。

    大宋的商稅粗放,就行稅和坐稅,這些東西,光坐稅就交了三萬貫!

    然後沿途還有稅卡,不過只要你不停靠,別人也收不著。

    最後進入汴京,再按照里程繳足行稅,便可以銷售了。

    這也是張方平痛陳的漕務改革之一——漕糧運輸,沿途剋扣太大,只要我老張在計司,所有漕船兵士,沿途不得下船就食,吃喝拉撒全在船上解決,少跟地方扯瓜葛。

    到達汴京後,統一根據時日計算口糧,從漕船所運糧食中折扣後入倉。

    僅此一項舉措,老張用一年不到時間就恢復了他離任前京師的物資倉儲水平,可見沿途的剋扣損耗的浪費是多麼的嚴重。

    因此蘇油也準備走這樣的路子,我們不挑熱鬧地方下船,最多就在偏僻州縣補充一下給養,稅我們不逃,但是也不能給沿途的貪官污吏佔了便宜!

    不過壞處就是沒法結交文友,在士大夫中應酬來往刷名聲了。

    蘇洵非常贊成,考試眼看迫在眉睫,這大船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監獄,能有這麼個把人關起來讀書的好地方,簡直就是瞌睡送枕頭啊!

    子瞻明潤,說的就是你們倆!

    ……

    煙花三月,朝廷的求賢文書尚未下達,蘇家人便準備出發了。

    三蘇,蘇油,王弗,二十七娘,土地廟七人組裡邊,大部分都已成家立業,各自管著商號一攤子事情,就張藻張麒加一個蘇小妹,這次也隨行。

    還有一個,就是乞第龍山,這娃還沒有還清大巫的欠賬,繼續當保鏢抵賬。

    除了這些,還要帶上兩個人處理商務——薛忠,石通。
V123210 發表於 2019-5-4 11:16
    第二百五十七章南行集

    可龍裡,蘇家。

    滿院的梨花雪瓣,肆意飛舞。

    蘇油跪在打盡,蘇洵制題出題評閱指導,比二蘇考試時還盡心。

    蘇油有時候都覺得好笑,老堂哥要是以往幾次科舉時,對時文研究這麼上心的話,以他的水平,何愁一個進士都拿不到?

    不過這份眷顧之心,蘇油還是由衷感激的。

    船過嘉州,蘇軾過來,那筆管敲著蘇油的几案:「收詩了收詩了!」

    蘇油正在與時文搏鬥,聞言抬起頭:「你做買賣呢?說收就收,問題是這東西能說有就有的嗎?」

    蘇軾說道:「不是那些應試詩哦,要有感而發的那種!」

    蘇油翻著白眼:「如今我偏偏對應試詩才能有感而發,別的沒有,就問你怕不怕?!」

    蘇軾哈哈大笑:「別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山川壯美,豈能無詩?」

    蘇油說道:「堂哥和子由都有嗎?」

    蘇軾拿著幾張紙:「自己看……哎呀你小心點河上面風大!」

    蘇油接過來,一一觀看。

    家托舟航千里速,

    心期京國十年還。

    烏牛山下水如箭,

    忽失峨眉枕席間。

    沒說的,冷郁,這首詩老堂哥的。

    如今老堂哥的社會地位已經不一樣了。

    前年十月,朝廷召老堂哥試策論於舍人院。老堂哥為了嫂子,稱疾不赴召。

    他在《與梅聖俞書》中說:「聖俞自思,僕豈欲試者!惟其平生不能區區符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窮困。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萬里以就試,不亦為山林之士所輕笑哉!」

    今年朝廷召命再下,老梅亦題詩勸其入京,知道老蘇你怕考試,這回官家答應你不考了,來唄!

    好友高義,盛情難卻,只好出行。

    一路幾乎都有迎送,然而以前想要的時候,求都求不來;如今自己來了,卻又已經不想要了。

    算了,再看第二首。

    亂山圍古郡,市易帶群蠻。

    庾嶺春耕少,孤城夜漏閒。

    往時邊有警,征馬去無還。

    自頃方從化,年來亦款關。

    頗能貪漢布,但未脫金鈈。

    何足爭強弱,吾民盡玉顏。

    蘇油笑道:「這個不錯,說得正是這幾年的事情,難得有此寬和仁愛之心,你的還是子由的?」

    蘇軾得意洋洋:「我的,別以為就你善寫史論詩。」

    蘇油笑道:「我的史論詩其實也就一般,待我看第三首。」

    放舟沫江濱,往意念荊楚。

    擊鼓樹兩旗,勢如遠征戍。

    紛紛上船人,櫓急不容語。

    餘生雖江陽,未省至嘉樹。

    蘇油很驚訝:「子由詩力又漲了?這首不錯也!但是還沒寫完吧?」

    蘇轍在遠處接話:「好不容易有了詩思!被子瞻活活打斷!趕緊還我……等下,我好像想到了郭璞和嘉州墨鱗,這兩個典故可用啊……」

    蘇油從旁邊藤箱裡取出來一張紙交給蘇軾:「拿去,再多沒有了!以後也別找我!我要應付時文,敢耽誤我功夫我就寫信給嫂嫂告你!」

    「喲!不錯呀!」蘇軾接過來一看,捧著蘇油的詩就朝蘇洵跑過去:「父親,子由,快來看明潤此詩……」

    興帆經沫若,脫幘仰烏尤。

    佛影傾城闕,梵鈴送渚流。

    停雲橫老樹,遲日下新洲。

    化羽披霞錦,班仙第幾儔。

    《蜀中雜記》:「蘇氏辭蜀,舟中酬唱為樂。自眉山至江陵,凡一百零一篇,匯為《南行前集》,軾作《敘》;」

    「江陵至汴,凡七十三篇,匯為《南行後集》,轍作《引》;

    此共一百七十四篇。油唯其一,然『化羽披霞錦,班仙第幾儔』句,端有後應。

    世人笑謂此集凡一百七十四,獨油價殊昂。

    文章兆運,或非偶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9-5-4 11:16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窮處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風景宜人,還有思想碰撞。

    蘇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邊調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邊抒懷引興,一人在瘋狂刷題。兩人在練習兵器,兩人在學習操船。

    還都不閒著。

    次日蘇軾吟讀富弼的《使北語錄》,讀到富弼使遼和議,不割地,不和親,不增歲幣的時候,三蘇就開始討論起來。

    正誇富弼不卑不亢,完成使命,是國家干臣,然後又說道國家出了問題,國風軟弱,對外虛怯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冷笑。

    蘇油一邊洗筆,一邊說道:「要依我來看,我大宋士大夫之勇,那才叫邁越古今。」

    蘇軾不由得一愣:「明潤,此語何出?」

    蘇油說道:「可不是嗎?我們花了六年時間,在眉山搞了那麼點產業,都知道要培植力量捍衛起來。」

    「可汴京就在黃河邊上,如今河北決堤,赤地千里。一到冬季,遼人騎兵突破封鎖,便能輕鬆南下,踏冰過河直抵京師城下。」

    「如此危急的形勢下,城中官家大臣們似乎還能安享榮華酣然高臥,這不是絕大的勇氣是什麼?」

    幾人面面相覷,說得是啊,四敵環繞諸處不安,明潤說得是實情。

    蘇洵說道:「依你所言,當是如何?」

    蘇油取過兩枚核桃,搓弄起來,這是給每日抓筆抓僵了的手放鬆。

    然後下巴一昂,示意大家看向江邊拉著纖繩拖船的縴夫:「國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國家就如一個快要沸騰的大鍋,正是進取之時。」

    「如果再不思圖進取得過且過,那就如溫水煮青蛙,最後變成一鍋田雞湯……」

    二十七娘一聽見「田雞湯」三字,不由得心中一陣煩惡,忍不住趴到船邊嘔吐起來。

    蘇轍趕緊過去:「娘子,娘子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吃壞東西?」

    蘇油訝異道:「酸菜田雞,不是二十七娘你最喜歡的美味……」

    一聽這個二十七娘又受不了了,再次嘔吐了起來。

    蘇轍急道:「哎呀小幺叔你還說!船伕,船伕靠岸,我們上岸尋醫!」

    船在涪州停下,石通遣小船去尋了大夫前來給二十七娘診脈。

    蘇轍擔心地問道:「郎中,我家娘子這是河上感了風寒?」

    郎中搖頭;「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呵呵呵,恭喜郎君,你家夫人,這是有喜了。」

    「啊?真的?!哈哈哈哈……」蘇轍想拉二十七娘的手,卻又感覺眾目睽睽下有些失禮。

    蘇油撇著嘴對蘇軾說道:「你看看,以前在我面前多守規矩的人。現在竟然為了老婆吼我……」

    蘇軾哪裡還管這個,已經上前跟自家弟弟祝賀去了。

    大船從眉山出發,經過嘉,戎,瀘,渝,涪,忠,夔諸州,就進入了三峽。

    一百二十里三峽,風光壯美,人文遺蹟繁多,對於一行人來說,當是壯游。

    但是這地方危險異常,漲水的時候水流湍急,容易出事兒,枯水的時候礁石密佈,還是容易出事兒。

    順流而下,危險更大,全靠船工掌舵的老手經驗。

    好在如今眉山型縱帆船艙室前置,船老大視野開闊,加上如今水面不算小,就這樣依然駕駛得膽顫心驚。

    危險從瞿塘峽開始,這裡枯豐兩季,水位差有百尺高下。江水拍擊在灩澦堆的巨石上,激起巨大的浪花,白沫飛濺,聲音震耳欲聾。

    不是熟悉水道的船伕,視若畏途。灩澦之名,就是因激起的浪花如美女頭上的風鬟霧鬢而得來。

    到了冬季,有時候這裡極度危險,還需要等待下雨漲水,方可通過。

    有些地方,水道僅容單船通行,官府派廂軍駐守於此,以紅旗為號,上下放行。

    蘇油看著江心大石:「總有一天,將你們全部幹掉……」

    蘇軾這段時間詩興大發,聞言不由吟道:「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

    「你閉嘴!」

    「……」

    舟行瞿唐口,兩耳風鳴號。

    渺然長江水,千里投一瓢。

    峽門石為戶,鬱怒水力驕。

    扁舟落中流,浩如一葉飄。

    呼吸信奔浪,不復由長篙。

    ……

    這樣的地方,的確容易激發詩興,沿江不少前代名人留下的勝跡,典故,章辭,加上震人神魄的景色,讓三蘇意興風發,神追古人,沿路吟詠,憑弔,比興,詩歌都彷彿注入了三峽的靈氣,增色不少。

    船入巫峽,江面變窄,峽谷奇高,天光變暗。十二峰雲霧繚繞,天中一線如藍,兩岸虎嘯猿啼,竹木蕭然。

    偶有一二樵夫,或者破漏的板房,讓人頓起天地芻狗的感慨。

    蘇洵嘆息:「這就是夔州,有一個名頭——天下最窮處。」

    好在神女的傳說,給這裡增添了幾分浪漫色彩。

    還有神鴉,其實就是神女祠的野烏鴉。這動物聰明,知道人類不會傷害它們,有船經過的時候,它們便會飛臨船上。

    船上的人為了祈禱神女保佑,紛紛取出乾糧來招待這些神女祠的精靈,烏鴉們便很快學會了這樣的套路。

    出巫峽前,首先經過東濡灘,船老大的神情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裡有一處巨大的漩渦,大船貼著漩渦畫了一個弧線,船身都發生了一定程度的傾斜,非常驚險。

    過了大漩渦,就在眾人剛要鬆口氣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處巨大的圓石,直入江心,將水道逼窄了三分之二,水流速度一下子加快。

    船老大在前頭喊了一聲:「貴人們都坐好了!」船身來了個九十度急轉,貼著圓石險之又險地滑入了狹窄的水道。

    蘇油看著巨石與江岸相接的地方堆著的不少朽爛船板,不由得心頭打鼓,深有餘悸。

    滑過水道後,江流恢復尋常,巨石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回水沱,水流再此慢慢迴旋,中心就是無數困浮於此,不斷旋轉的破敗木板,船幫,檣櫓。

    船老大這才松了一口氣:「人鮓甕過了。」

    蘇軾是個好奇寶寶:「船東,何謂人鮓甕?」

    蘇油沒好氣地說道:「鮓甕,就是土地廟的小魚乾罐頭,用陶罐裝著那種。這個地方水下有無數船難而亡的旅客舟子,就好像小魚罐頭那個樣子。」

    文豪想像力賊豐富,蘇軾立馬想起罐頭裡那些密密麻麻仰望星空的小魚頭,嚇得魂飛魄散:「快走快走,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好在過了此處,便有一處地方可以歇歇腳,放鬆一下心情——秭歸。

    此地出過的名人:嫘祖,屈原,王昭君,孟浩然。

    眾人自然要憑弔一番。

    蘇軾和蘇轍,拜訪了傳說中為紀念屈原而造的山中遺塔的廢墟,又免不了幾首詩歌。

    不過蘇轍的《昭君村》,卻引來蘇油的反駁。

    峽女王嬙繼屈須,入宮曾不愧秦姝。

    一朝遠逐呼韓去,遙憶江頭捕鯉魚。

    江上大魚安敢釣,轉柁橫江筋力小。

    深邊積雪厚埋牛,兩處辛勤何處好。

    去家離俗慕榮華,富貴終身獨可嗟。

    不及故鄉山上女,夜從東舍嫁西家。

    這是說王昭君愛慕榮華,不惜為了富貴離家千里,在享受榮華的同時,落得孤獨。

    這論調蘇油當然要打抱不平,最後蘇軾出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那小幺叔你也來一首,壓過子由!」

    「寫就寫!」蘇油提筆就來。

    冢草青青恨似深,

    難乖君命許胡塵。

    情真只信巫山色,

    每夢隨風度雁門。

    這詩一出,王弗就眼中含淚,二十七娘用用幽怨的目光看著自己夫君,蘇軾比較了一下,往蘇油那邊邁了一步。

    蘇洵接過兩首詩看了,長嘆一聲:「這次我也站明潤這邊,今晚子由吃素,之後將明潤的詩題寫到昭君廟牆上,算是給昭君道歉。」

    《蜀中雜記》:「後十年,予出峽,於昭君廟得見一詩。

    故老傳為妃靈還鄉所作,乃以碧紗儲之。和者赴繼,至牆堵斑斕,幾難再筆。

    後於江南遇少游,乃知為油所作。時縣君隨伺,故知之甚備。

    知予搜錄蜀中奇事,為細述周祥。

    然其事亦雅,姑錄於左。以笑世人妄鑿,一至於斯。」
V123210 發表於 2019-5-4 11:16
    第二百五十九章學區房

    蘇油牽了牽蘇軾:「你家弗兒還懂詩?」

    蘇軾還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夢隨風度雁門」上,聞言才應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個倒流香,其中詩意也不像是領會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漢書至《杜周傳》,背到《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的時候,弗兒皺了眉頭。其後我去翻書,應該是日蝕三十五,地震六……咦,如此看來,弗兒應當是飽讀詩書的哈?」

    蘇油翻著白眼:「你個傻子,姑娘雲英未嫁時,怎好意思說懂你那色胚的意思?你呀,真得多跟你媳婦學學。深藏不露的大行家!」

    三峽只剩下最後一處艱難之處——新灘。

    之所以叫新灘,是三十年前一次山崩,將大江幾乎攔斷,到如今也只剩三分之一的江面。

    這裡雖然水流湍急極度危險,不過給當地百姓倒是帶來一些好處,只見有很多人在這裡打撈船板,然後賣給途經需要修補的客船,倒也是一門生計。

    過了新灘,便是三峽最後一處景點——黃牛山。

    黃牛山其實是西陵峽分水線構成的側影,因此一直伴隨著行船。

    當地流傳著諺語,「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

    江流逐漸變寬,三峽終於到了盡頭。

    船老大特意在一處扁圓的大石頭前停船,指著石頭上滴下的泉水說道:「這是蛤蟆培,相傳用青蛙嘴裡流出的泉水寫文章,便如這泉水一般行文不絕,韻律優美。」

    這個可以有,叔侄三人嘻嘻哈哈地搬運陶甕,接了好幾大罈子。

    蘇油還正兒八經地寫了封條——「蛤蟆培仙泉,非科考不得擅用!」

    蘇洵嘆息道:「明潤你忘了科考的水都是考場胥吏發放下來的,你帶進去就算是作弊!」

    三個小的:「……」

    過了三峽,到得江陵,大家在此下船,改行陸路。

    而大船則要繼續南下,直抵揚州,然後通過江南運河折回汴京,估計等到達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冬日了。

    蘇洵帶領大家換上馬車東行,途徑荊州,瀏陽,襄陽,南陽,唐州,許州,汝州,一路尋訪勝跡遺址,一路給蘇油講解地理形勢。

    中州風物自然又是不同,荊州由無數三國故事;襄陽南陽,大家都在搶臥龍先生;許州乃漢魏許昌故郡;汝州瓷窯蜚聲華夏……

    一路訪問,倒是不愁無聊。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時至五月,蘇家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大宋的京城——汴京。

    汴京城是一座比成都還要熱鬧得多的城市,規模宏大,人流如織。

    沿街都很繁華,「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非勳戚世家,居無隙地。」

    蘇家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置產買房。

    蘇洵生性不奢侈,因此只在靠近內城的西南角,宜秋門的附近,買了一所佔地半畝的宅子。

    用蘇軾的說法,是「所居廳前有小花圃,課童種菜,亦少有佳趣。傍宜秋門,皆高槐古柳,一似山居,頗便野性也。」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一處郊區,但是即便如此,也花了嫂嫂不少的錢。

    真別小看,歐陽修大學士還苦逼地租著朝廷分配的小房子呢。

    分房也簡單,蘇軾住東廂,蘇轍住西廂,蘇洵住正廳東室,蘇油住正廳西室。

    其餘人住外院。

    蘇油擺出一副鵲巢鳩佔的架勢,因為就數這娃零碎多。

    石通瘋狂暗示,石家在京城有老宅,那叫一個大,一個勁地攛掇蘇油去那邊住。

    蘇油懶得理他,吩咐他先去,自己等收拾好,便過去拜訪老太君。

    接下來,指揮著張藻張麒翻耕院子,撒上菜種。

    蘇小妹一路上精心養護著小金魚苗,現在讓她把這個安排在了自己那邊的屋簷底下,方便照顧。

    此地附近就是使館區,蘇油打發乞第龍山去看看有沒有好馬,接下來還有個交通問題。

    好多的東西需要收拾歸置,首先是廚房,然後才是書房。

    蘇家人足足花了三天,才將這次運來的東西安置妥當。

    剛收拾完,坊正上門了,知道這裡住著兩位進士老爺,神色非常恭敬,等再知道蘇油是來考秋闈的,更是滿口吉祥話:「當年我就給老官人推薦這宅子來著,風水是真好,怎樣?兄弟同科高中!明年小官人定然也是金榜有名的。」

    蘇油笑道:「那就承老丈吉言了,小妹,給五百錢,讓老丈打角酒消乏,今後少不得還要煩你老人家。」

    這種市井間的來往潤滑三蘇是不太明白的,但是小妹張藻張麒早都是市井中玩的熟滑的人物,待人接物被蘇油練得很有一套,這幾天和周邊街鄰已經混得熟了。

    坊正笑呵呵地收了,然後說道:「小官人要考秋闈,需要租待考房的話,小老兒倒是可以幫上點小忙。」

    蘇油回頭望蘇洵:「堂哥,還有這事兒?」

    蘇洵趕緊過來:「多謝老丈,我們明天就去,不不不,現在就請帶我們去。」

    坊正便拱手道:「不知小官人準備在哪裡考試?」

    這個也是有講究的,大宋考解有幾個地方,本州諸縣應舉士人,在本州貢院考試。

    一路寓居士人,及有官文武舉人,並宗女夫等,在轉運司貢院考試。

    三學生員,就禮部貢院赴解試。

    而宰執、侍從、在朝文武官子侄等,在國子監牒試。

    各處考試,錄取百分比是不一樣的,因此所謂科舉公平,也只是相對而已。

    蘇油其實既可以赴禮部貢院,也可以赴轉運司貢院,因為他都符合。

    不過他在轉運司根脈深厚,前後幾任大佬都算是有過交集,他當然想在轉運司貢院考。

    赴京考舉優勢太明顯,天子腳下上大天聽,各地士子有點關係的,來京考試的不少,因此這就產生了很多問題。

    後來朝廷鑑於這種情況,不得已放開了口子,外地士子如果不佔當地名額,也可以來京參考,只規定了個前提——必須得到朝廷兩位大臣推薦。

    比如上次蘇軾蘇轍,就是走得這種路子。

    蘇油只好對坊正拱手:「呃,那就相煩老丈再等幾日,待我們去拜訪了京中大員,確定到底是在禮部還是在轉運司之後,再行定奪好不好?不過這房子,必定是要租的。」

    又給坊正添了百文當做辛苦錢,送出院門,回來就聽蘇洵說道:「怎麼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跟我提過這等好事兒?」

    蘇油說道:「那人家每次上門,你表示過錢物嗎?」

    蘇洵目瞪口呆:「他倒是上門來過,可也沒說要錢啊……有這好事兒,要說了我能不給嗎?」

    蘇油有些無語:「算了,這種事情以後我來處理。對了堂哥,這租房怎麼很重要嗎?」

    蘇洵說道:「當然重要了!考場周圍有房住,那準備起來就輕鬆了,出門就能赴考場,也無需早早起身趕路,多睡一刻,也多一分精神。」

    蘇軾一臉幽怨地看著他爹:「明潤運氣不錯!當年我們赴考,那是澡堂子也住過,寺院也住過,能租到靠近考場的內城居處,當然是好!」

    蘇轍對那段經歷似乎也心有餘悸:「就是這房價實在是有些高……嗨!反正明潤你不差錢!」

    蘇油問道:「得多少?」

    蘇軾說道:「一房難求,從現在租到考試結束,二三十貫是要的。」

    這價格要放到眉山,都夠置辦三十畝梯田一第豪宅了!

    不過想想後世的學區房,蘇油又平靜了下來,這才哪兒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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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