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117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6
    第三百一十章戰鬥打響

    田二捂著腮幫子,苦著臉道:「小人花了大力氣,才從一個耍鐵錘的粗直軍漢那裡打聽到的!」

    譯官對乞第龍山的印象太深刻了:「鬼主,那人便是城中重要武官!」

    這時城牆上開始有人往下搥,似乎是想偷襲。

    譯官大喊道:「沖上去,幹掉他們!」

    田承寶手一抬:「且慢!看看他們要玩什麼花樣。」

    卻見下城的人過了一會也沒什麼動靜,卻又慢慢爬了回去。

    譯官和田二都是一臉懵逼,田承寶卻哈哈大笑:「想用張巡故計賺我的箭,沒那麼容易!」

    譯官和田二趕緊詢問是何計策。

    田承寶得意地笑道:「唐時安史之亂,張巡守雍丘四十餘日,城中的箭矢耗光了。便命人紮了一千多個草人,給草人穿上黑衣,繫上繩子。晚上叫士兵提著繩子把草人從城牆上慢慢放下去。」

    「圍城的以為是唐軍偷越,一陣亂箭。等草人身上扎滿了箭後,張巡再把草人拉上城去。如此反覆,賺了無數箭矢。」

    「待得對方知道草人,不再搭理之後,他卻派真人下來劫營,這是連環計!」

    譯官和田二趕緊奉承,將田承寶誇得如諸葛亮重生郭子儀轉世,輕輕鬆鬆識破敵軍伎倆。

    田承寶哈哈大笑:「可惜老子也沒箭陪他玩!」

    「傳令全軍,後退五里紮營,埋鍋造飯,夤夜警戒,明日卻再慢慢理會!」

    譯官奉承道:「正是!釜底游魚,耍再多花樣也跳不出鍋去!」

    田承寶笑道:「管他有計沒計,草人真人,天一亮便要露出猴子屁股!」

    次日清晨,田承寶帶著大軍前移,果然見到城牆上草人都還沒有拆下,不由得哈哈大笑:「這探花郎抱著史書打戰,就是不一樣哈?」

    周圍士兵都是哄堂大笑。

    城上蘇油探出頭來,穿著官袍戴著烏紗,一副弱雞模樣,小臉刷白:「都監!你……你也是大宋羈縻官,因何不安本守,擅出溪洞,犯我夔州?」

    田承寶都懶得搭理,翻譯官喊道:「城上小兒聽著!鬼主率大軍到來,趕緊開門款迎,獻上金銀糧草,否則雞犬難留!」

    蘇油喊道:「夔州城窮得耗子搬家,本官現在六天才吃得上一頓肉,哪裡有什麼金銀?」

    翻譯官喊道:「我們早打聽清楚了,永安宮物資豐富,趕緊交出來,以免刀劍無眼!」

    蘇油苦著臉道:「那些物資,是眉州客商的,我也做不得主。」

    翻譯官喊道:「那現在就是我們的了!你們要是不交出來,我們自取!」

    蘇油趕緊揮手:「別別別……本官守土有責,都監能否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去與他們商議商議?」

    翻譯官問田承寶:「鬼主,如何處置?」

    田承寶翻眼皮看了看蘇油:「還真是小娃娃,大宋都無人了?讓他去吧,能不動刀兵,當然大家愉快。大夥兒說是不是?」

    周圍狼狫兵又笑了。

    翻譯官朝城上喊道:「娃娃城主!趕緊去與你家大人商議吧!」

    周圍狼兵們又是哈哈大笑。

    結果這一去便是好久,左等左不來,右等右不來。

    田承寶怒了:「催催!」

    翻譯官再次來到城牆下:「有人嗎?城上有人嗎?!出來一個說話的!」

    又等了好一陣,蘇油才又探出頭來:「來了來了,剛剛快要說好了,結果你一催促,我只好又先來見你,哎喲這通腿兒跑得……」

    翻譯官怒道:「少廢話!結果如何?」

    蘇油說道:「就要答應了……這幫守財奴,他們是躲在城裡,不知道大軍多厲害。要不,我再去做做工作?這都快午時了,下午給你答覆?」

    翻譯官喊道:「先送出牛酒,慰勞一下大軍!」

    蘇油「呃」了一聲:「你們不怕有毒?」

    田承寶抽了翻譯官一鞭:「兀那娃娃,再給你一個時辰!」

    蘇油趕緊點頭:「多謝都監寬宏,那……我便去了?」

    大軍開始啃乾糧休息,一個時辰之後,蘇油的腦袋又冒了出來:「我沒遲到吧?」

    譯官喊道:「如今卻是怎麼說?」

    蘇油耐心解釋:「本來都已經說好了,結果通判是個倔老頭,打死都不肯副署,貴官想必是知道的,知州的命令要是沒有通判簽字,那就是無效,要不,我再去勸勸通判?」

    田承寶就算再蠢,到此也知道蘇油實在戲弄他,怒火中燒,張弓搭箭:「黃口小兒!氣殺我也!城破之後,老夫必將你千刀萬剮!」

    蘇油一下縮回頭去,對阿囤熾火說道:「聽到沒?這是要拿你家大巫做酸白菜鍋子……」

    阿囤熾火哈哈大笑:「大巫你別鬧,你皮太厚了,嚼著費勁!哈哈哈笑死我了……」

    耽誤了一上午,田承寶什麼都沒撈到,之前過於輕視蘇油,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準備,如今只好命令前鋒衝向江灘,準備從防備最薄弱的竹籠卵石處殺進去。

    狼兵們嚎叫著開始衝鋒,八百人的隊伍剛進入百步範圍,對面矮卵石牆後方突然冒出兩百戴著明晃晃鋼盔的腦袋,接著就聽見空氣中「嗖嗖」連響,無數狼兵慘呼著倒地。

    精準!異常的精準,轉眼間隊伍就薄了一層。

    這箭矢過於厲害,但凡身體中箭的,幾乎便立刻失去戰力。

    一名偏將舉刀呼喝:「他們用的是弩!最多三發,衝啊——」

    然後就見三支弩矢,一支直入腦門,從腦後露出矢尖,剩下兩支噗噗沒入校尉身體,只剩下尾羽。

    校尉砰然倒地,剩下的其餘眾人趴到地上,一動不敢再動。

    郭隆將空弩遞給身邊的小子:「憨包一個……記住了,發弩手要穩,少爺這個設計不錯,石牆上還有一層沙包,擱弩太方便了。」

    然後就見高牆上再次響起嗖嗖之聲,趴著的那些狼兵又跳了起來,原來是城牆上的攻擊也開始了,這下居高立下,趴著不動,正是好靶子。

    郭隆大笑:「再來!」

    第一波攻擊,木葉蠻的前鋒丟下了三百多具屍首傷員,士氣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打散了。

    負責攻擊的,除了城牆上那些,都是控鶴老軍,一個個還有時間教育身邊的徒弟:「看到了吧?這就是少爺鶴脛弩的威力,怕他們個球!」

    「你們還沒見過血,心裡發虛,手抖正常,不著急慢慢找感覺,沙灘上那些半死不活的,按平時的訓練來,交給你們了。」

    又是嗖嗖稀疏的一陣響,沙灘的哀嚎,很快轉為了安靜。

    田承寶的手在顫抖,他的先鋒狼兵,是手下最精銳驍勇的部隊,竟然這麼短時間就被殺退,還損失慘重。

    先鋒指揮跌跌撞撞跪倒在田承寶身前,從胸前拔出弩矢,鮮血頓時汩汩往外冒:「鬼主,宋人軍器犀利……屬下這把栽了……」

    田承寶搶步上去,伸手按住先鋒指揮傷口:「來人!快來人替阿維包紮!阿維你別說了,先挺住!」

    阿維神色漸漸開始渙散,嘴角也開始溢血:「鬼主,這回阿維……怕是挺不住了……替我照顧妻兒……報……仇……」

    「啊——」田承寶眼裡流淚,拔出長刀對天高呼:「全軍壓上!打破夔州,三日不封刀!」

    狼狫兵們嗷嗷叫著衝了上去,翻譯官阻擋不住:「鬼主!鬼主不可!」

    田承寶一刀背將翻譯官砍倒在地:「你懂個屁!宋人兵少箭多,只能全力壓上!給老子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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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一章輸了!

    蘇油在城頭上看著遠處黑壓壓衝近的人群:「我靠!上來就梭哈……這哪裡是兵,這是匪!」

    乞第龍山身上掛著板甲:「怕什麼來什麼,大巫,我去給你扛住!」

    蘇油喊道:「乞第你小心點!跟著老子越欠越多,債還沒還上呢!」

    乞第龍山一手鋼盾一手葉錘:「瞧好吧!」

    大軍轉眼逼近,郭隆眼睛眯了一下:「全軍都有!三段射準備——放!」

    如今已經不需要瞄準了,前方視線所及,全部是人。

    轉眼兩百支弩矢飛了出去,就見前方的狼狫兵好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輕輕阻擋了一下,不少夷人撲倒在沙灘上。

    郭隆將鋼弩放下,又拿起一支,都懶得瞄準了,直接扣動扳機。

    兩波射擊,前面倒下兩三百人。

    老兵退後上弦,新兵第一隊和第二隊抵上。

    狼狫兵凶悍,一旦全軍衝鋒,那就收不住性,身邊同伴不斷中箭倒下,更是激發了他們的凶性。

    熱血上頭,眼睛中的毛細血管讓他們的眼白都變成了紅色,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隊形,變得越來越擁擠。

    蘇油設計的這段城牆,其實也是一道陷阱,和他在二林部蛇洞中設計的一樣。

    老城的城牆很高,一看就異常堅固,新城只有最靠近水邊的地方,才非常低矮粗糙。

    為了抵禦來年的洪水,城牆從上游到下游,呈現出一條斜線,和江灘水線一起,形成一個銳角。

    其實整個夔州防禦體系的弱點,是看起來最堅固的老城和新城交界處。

    而最強的地方,正是所有人一看就會大概率選擇的地方——銳角頂點處那低矮卵石牆的江灘。

    越往前衝,場地越狹窄,隊形越密集。

    新兵即使胡亂扣動弩弦,也能保證命中。

    看著自己的兵士一片片地倒下,田承寶心中都在滴血,催促督戰隊一起站前:「擂起銅鼓!又進無還!」

    新兵兩輪弩放過,退往第二道防線,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窗期。

    石牆就在眼前,狼狫兵們知道,越過石牆,好日子就來了。

    但是石牆後面,突然飛出了一群黑色的燕子。

    燕子拖著長長的軟尾,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然後狠狠紮下!

    噗!噗噗!鋒銳的梭鏢入肉的聲音響了起來,直接切入肉體,刺透內臟,甚至從狼狫兵們的後背透了出來。

    慘叫聲此起彼伏,這波凶器,比那種古怪的短矢還要可怕!

    更可怕的是,左右都是人,根本沒法躲避!

    接著,第二波,第三波……

    整整五波!將衝擊隊伍切成了前後兩部!

    弩矢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控鶴老兵們的第二次兩連射開始了。

    短短百步,兩次衝鋒,木葉蠻的損失太慘重了。

    除了留守棧道出口的五百人,四千人五百人的隊伍,在這特殊的地形裡,成了弩矢和標槍的收割對象。

    近千人失去了戰力!

    而可惡的宋人,躲在那道石牆之後,只露出明晃晃的頭盔,到現在還未損失一人!

    天理何在?!

    田承寶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沒關係,只要能突破石牆,就是狼狫兵們發揮實力的時候,那些弩手,標槍手,就會變成砧板上的肉,任我宰殺!

    田承寶瘋狂地喊道:「擊鼓!擊鼓!衝過去!」

    狼兵們轉眼衝進,再緊跑兩步,便可以一躍而跳到石牆背後。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起跳,事變突生!

    竹籠和竹籠之間的空洞裡,突然伸出無數的長竹竿,整個石牆,一下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刺蝟!

    這是峽江上船伕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船篙!

    的確是船篙,除了篙頭不一樣。

    兩丈多長的毛竹竿子,前端是重達五斤,長達三尺的劍狀鋒利長刃。

    殳!蘇油第一次拜訪可龍裡對岸的石家堡,在兵器架上第一眼看到的東西。

    殳頭底部還有一個帶長刺的鐵球,長刺帶來的切割傷,也非常可怕。

    狹窄的石牆,僅夠百多人的隊形展開,牆內的士兵們四人一隊,將船篙一起推出,再一起拖回。

    每一次來回,速度不快,但是卻帶走無數的人命。

    後方隊伍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還在往前,將前方的隊伍擠向絕望的深淵。

    江邊一側沒有遮攔,不少狼佬兵被擠入大江,然後越來越深,一個站不住腳,便被洶湧的峽江水沖走,冒幾下頭,然後消失無蹤。

    無聲的陷阱!

    狼狫兵畢竟還是勇猛,一位壯士終於躲過船篙,凌空躍起,跳向石牆。

    然後,視線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就像一本打開的鐵冊子,轉眼放大,接著眼前一黑,然後就是利器入骨的聲音。

    木葉蠻的頭等英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轉眼跌入自己隊伍的人群,被瘋狂叫喊著的士兵們踩進了泥沙。

    石牆上出現了不少身著黑色皮甲,手持藤牌長刀的軍士,他們的刀又細又長,靈活刁鑽,木葉蠻躍上石牆的蠻兵雖然勇猛,但是軍器太短,還沒有護甲,無法對這區區兩百多人形成威脅。

    很多木葉蠻臨死前,才發現自己的對手,也是夷人。

    比自己冷靜,比自己專業,比自己凶悍的夷人。

    最誇張的是乞第龍山,這就是一架人形裝甲車,葉錘舞得飛起,有冷鍛甲護體,這就是一力降十會。

    一錘出去,經常是連人帶兵刃一起砸飛,手底下斷無一合之將。

    到後來乾脆躍下石牆,將鋼盾當成利斧大鉞一樣的兵器,這麼擁擠的石牆前頭,愣是被這娃在身周砍殺出一片開闊區域!

    真的體現了第一次拿到葉錘後,從林子裡出來說那句話,我發起瘋起來自己都怕!

    石牆前的人越來越密,很多狼狫兵被擠得貼上了水泥高牆邊,卻忘了來自上方的威脅。

    一鍋鍋滾燙的金湯倒了下來,高牆下的慘呼頓時響成一片。

    不少狼狫兵為了爭取生存空間,離開那片奪命的恐怖城牆,不惜向同僚揮舞起手裡的鋼刀。

    混亂開始了。

    等到控鶴軍站上高牆,開始往下發射弩箭的時候,混亂進一步擴大。

    田承寶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前方不到百丈的矮牆,自己勇猛的軍士為什麼就是衝不過去,等到控鶴軍開始發射弩矢了,才將目光重新移向高大的城牆上。

    賭徒的瘋狂如同被淋上了冰涼的冷水——「完了……」

    高牆上的稻草人變得稀疏了很多,剩下的那些,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陷阱!田承寶終於明白了,這段城牆,除了是因減緩洪水沖擊而這樣設計,還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江水和城牆之間,這一片三角地帶範圍,都會被城牆上那些可怕的武器所覆蓋!

    田承寶心膽俱裂,剛剛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撤——」城牆上的弩炮發動了。

    沉重堅固的瓷彈,狠狠撞入人群,如同一頭頭蠻橫的瘋牛,強行在人群裡掃出一道道血肉通道。

    城牆上,兩個小兵,一個工程小組成員組成一個小團體,操作著一台床弩,有助力設備,熟練起來速度也不慢。

    城外沙灘上,釘著不少木樁,田承寶當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其實,是早已設定好的炮描參照物。

    每一架弩炮,負責哪些區域,不同攻擊點,炮描參數是多少,士兵們早已倒記如流。

    狼狫兵固然凶悍,但是那也是在他們同實力相近的對手對抗的時候。

    如今面對弩炮這種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東西,再兇猛的勇士,心底裡都是一片寒意。

    「咚」的一聲巨響,一枚瓷彈擊中了大銅鼓,將鼓手,鼓架,連同銅鼓的碎片,送上半空。

    這一聲巨大的聲響,也彷彿一記重錘,擊打到了所有狼狫兵的心上!

    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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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二章封路

    田承寶就在銅鼓邊,銅鼓的碎片從他臉上劃過,頓時鮮血淋漓,再次大呼一聲:「撤啊——」連滾帶爬地朝這恐怖地帶的外圍跑去。

    蘇油在城牆上一台弩炮後露出腦袋:「媽蛋,偏了!沒打著!」

    通判孫修卻在一邊叫好:「好!運判這是斬旗奪鼓之功!」

    吳才一屁股坐在城牆上,還在驚魂未定:「明潤,我們這是……贏了吧?」

    蘇油一看城牆下,乞第龍山已經帶著囤安軍的夷人特種兵,號呼出擊,兩百多人,愣是如趕鴨子一般追趕奔逃的兩千多木葉蠻兵。

    「靠!」蘇油趕緊向轉身,拔下一面大旗揮舞起來:「兩百多人趕兩千多人,不要命了!」

    「當……當……當……」,見到旗號,夔州城裡禹王宮的鐘聲響了起來。

    北面的山林之中,許多蠻人部落的青色,黑色,黃色旗號亮了出來,一支支緊身青衣的隊伍,沿著山路盤旋飛奔而下。

    沿邊熟蠻!

    阿囤熾火和阿囤元貞,分別帶著熟蠻部落裡徵集起來的勇士,一直潛伏在北面的山上,就等著禹王宮的鐘聲。

    沒人會想到名震渝夔的木葉蠻會崩潰得如此之快,阿囤熾火和阿囤元貞還在與周邊夷人商量如何排班警戒守夜,就聽見夔州城裡傳來的鐘聲。

    「怎麼可能?!」阿囤元貞驚訝地站起身來:「斷無此理!」

    阿囤熾火抽出長刀:「執行軍令!隨我出擊!」

    看著北面山上亮出的各路旗號,田承寶嚇傻了,才出生天又入死地!

    狼狫兵們只恨爹媽沒多生兩條腿,兵器輜重邊跑邊扔,不求跑得過追兵,只求跑得過自己人。

    駐守棧道口的五百軍士正準備埋鍋做晚飯,突然就見到前方無數敗兵從前方林子邊上跑了過來,接著呼啦呼啦地衝入棧道之中。

    田承寶滿臉是血地奔到隊伍之前,從守衛的偏將腰裡拔出長刀:「讓出通道,讓敗兵先過,然後守住這裡,不能被趕了鴨子!」

    偏將都傻了:「敗了?怎麼敗了?夔州城有重兵?」

    「黃口小兒詭計多端!」田承寶啐了一口血沫,有惡狠狠地看著譯官:「說!是不是你在搗鬼?!」

    譯官嚇得趴到地上,急爬了幾步,抱著田承寶的靴子:「冤枉啊大鬼主,我對大鬼主忠心耿耿,我……」

    田承寶將譯官一腳踢翻,狠狠一刀劈下,這次用的卻是刀刃一面。

    譯官驚叫一聲:「冤——」然後便被一刀兩段,人頭咕嚕嚕滾出老遠。

    最後一波逃兵湧來,接著,乞第龍山滿身是血肉骨渣,一副凶神降世的模樣出現在了逃兵的後方。

    一見到田承寶,乞第龍山興奮地大吼道:「兀那賊子!哪裡走!」

    田承寶心底發寒,什麼斷後的心思都沒有了:「撤,撤入棧道!」

    乞第龍山瘋狂地跟著追了進去。

    ……

    跑著跑著,前頭棧道彎彎,一些跑不動的狼狫兵,橫七豎八地躺在棧道上。

    見到乞第龍山過來,狼狫兵們只得閉目等死。

    卻不料乞第龍山理都不理他們,大踏步往前追去。

    再追出一段,乞第龍山扭頭一看,靠,自己後邊一個人沒跟來。

    這娃也不是太傻,只好悻悻地停下了腳步,想了想,扭頭往回走。

    狼狫兵見到這凶神竟然又回來了,心裡邊哇涼哇涼的:「要殺就殺!晃來晃去的嚇人不是好漢!」

    乞第龍山停下腳步:「還爬得起來不?爬得起來跟老子屁股後頭,敢跑一錘子敲死!」

    狼狫兵感動地哭了,這麼說就是還能活命:「爬得起來爬得起來……」

    從棧道一路回來,這娃屁股後邊竟然掛了百十號敗兵。

    一到棧道出口,乞第龍山傻了:「大巫!怎麼把我也關裡邊了?!」

    棧道出口處,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多了一處木寨,蘇油從木寨上方的尖柱縫隙裡露出腦袋:「不尊號令!說過我的兵不能追入棧道,進了棧道,就不是我的兵!」

    乞第龍山左看看右看看:「那我算他們這邊的,我們投降!」

    翻著白眼遞出梯子,讓乞第龍山和狼狫兵們出來。

    蘇油狠狠踢了乞第龍山一腳:「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都回夔州了!還有那麼多事情要處理!純屬耽誤時間!」

    狼狫兵們不明白雷神一般威武的乞第龍山怎麼在蘇油跟前乖得跟一隻貓似的,不由得更加的恐懼,滿滿地跪了一地。

    蘇油溫言說道:「過去了就不說了,我三番兩次請田都監下山商議,結果他不聞不問,現在犯下了大錯,誰都保不住他田氏一門。」

    「你們替他打戰,他給你們田地嗎?把你們視同奴役,你們還要替他賣命?」

    「西南夷法典有規定,斷絕商路,侵凌市鎮井田者,諸部共擊之。」

    「你們以為田承寶成功逃脫了?不好意思,並沒有。如今他和你們兩千多名同胞,已經被關在了棧道之上。」

    「夔州周邊諸蠻,過兩天就要出發逆江而上,從他們眼皮子底下經過,去討伐田氏。」

    「不過你們放心,此戰只誅首惡。田氏佔有的土地,糧食,會分配給你們的家人。想要更多,大家就要多開梯田多種點地。朝廷的子民,還得為朝廷服役,交稅。」

    「不會種新式水田沒關係,我會派人來教你們,我還會向朝廷建言,比照囤安軍,讓你們用軍功換取賦稅的減免,聽說你們打戰很厲害的?」

    狼狫兵們羞得差點找條地縫鑽進去,就算你真的是大巫,打人也不能打臉!

    ……

    田承寶順著棧道往前,卻見前方軍士們都停下了腳步:「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不繼續行軍?等別人追上來捅屁股嗎?」

    沒有人願意理他。

    田承寶憤怒地揚起鞭子,被副手拉住:「鬼主,鬼主我們到前面去問問……」

    田承寶狠狠一甩鞭子,來到前方,一見情形,不由得大叫了一聲苦。

    來時好好的棧道,如今絕壁上最險要的一段,整整兩里毀得一乾二淨,連樁子都沒有留下。

    棧道盡頭處的石壁上,朱漆寫著八個大字:「只誅首惡,獻命納降!」

    ……

    留下足夠的人手看守棧道,蘇油說道:「此處以後要設立一處關卡,就叫夔門關。」

    回到夔州,軍士們已經在招納叛軍,修整戰場了。

    不光是漢人,夷人也被木葉蠻欺負得夠狠,如今不少夷人看守著,虐待俘虜比漢人還厲害。

    蘇油一看這樣不是事兒,趕緊將孫修和吳才叫過來:「俘虜們換控鶴軍來看守,夷人士兵放在外圍,戰報清理出來了?」

    孫修拿著戰報有些哆嗦:「來敵五千人,戰死一千二百零四人,俘虜一千三百二十七人,我方……我方受傷三十七人,無人……無人戰死。」

    蘇油撇了撇嘴:「來的囂張去得快,木葉蠻是匪而不是兵,純屬烏合之眾。」

    孫修拱手道:「運判智計高絕,強梁束手。一日蕩滅盤踞渝夔多年的毒瘤,雖周郎陸遜,不足過也。」

    蘇油揮著手:「老孫你少給我貼金,周陸都是指揮數萬虎賁的大行家,怎麼能比。屍體的衣物全部剝下來,組織人手洗淨烘乾,還有用處。」

    「割下右耳作為軍功,送往渝州核驗,工場上麻桿多,立刻著手火化,骨灰拋入江中。江灘上給我清理乾淨,接下來還有很多工程要繼續呢。屠宰場一樣不像話……」

    孫修就豎起大拇指:「運判果然穩如泰山,修羅場前面不改色。」

    蘇油心想老子胃都吐空三回這種事情我會告訴你?

    上一世參加過大震搶險,這一世又被大蛇淬煉過的神經,好像適應性還是不太行……

    算了趕緊換腦子,再想這些肚子裡的包子又要保不住:「戰況過兩日應該還有變化,先老實打報告,別慌著下總結。用快銀船送往渝州,告訴轉運司和安撫司。記得多頌揚一下兩位大使信之賴之,一力託付大任於我的眼光和魄力,花花轎子人抬人,知道不?」

    孫修就搖頭感慨:「早知道這一招,何至於數十年官運難振……」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6
    第三百一十三章愛聽評書的戰俘

    蘇油對吳才說道:「接下來事情就多了,安排農人返鄉;犒賞周邊熟蠻;記功行賞,安撫降俘……」

    「如今大局已定,山上山下梯田的工程還要抓緊,明年秋收一過,我要求無論漢蠻,家家有餘糧,戶戶有豬羊!」

    兩老頭激動地施禮:「敢不效力!」

    交代完倆老頭,蘇油轉身來到永安宮戰俘營。

    看到灰頭土臉的戰俘們,蘇油皺起了眉頭:「除了受傷的,全部趕去河邊,洗乾淨了再來接受訓話。」

    一艘大船從上游放了下來,船上正是張藻張麒四人組。

    這四人前幾日被派到上游,木葉蠻通過棧道之後,他們便在二林特種兵的幫助下,爬到了棧道之上,將棧道拆毀了兩里。

    等到再趕回來的時候,戰事竟然就已經結束了。

    小七哥不由得捶胸頓足:「玩鶴脛弩你們誰玩得過我?!誰玩得過我?!我說不去不去非叫我去,這把虧大發了吧!軍功沒了!」

    趕來調解夷人事務的阿囤元貞接到他們,沒好氣地說道:「小七哥你玩的過我?連我都沒撈著,別說你了!」

    蘇油正在給一個傷員用酒精清洗傷口,刺痛嚇得俘虜傷員嗷嗷直叫。

    蘇油取過絲線,用鑷子捏著彎針縫傷口,然後撒上三七白藥粉,用紗布壓住,拿膠布條火上烤化,給俘虜貼上。

    是的,膠布,不要奇怪,狗皮膏藥早就有了。

    見到阿囤元貞進來,蘇油沒好氣地說道:「來得正好,告訴他們這是大巫的法術,都給我閉嘴,鬧得人心煩!」

    阿囤元貞對著周圍傷兵嘀咕了幾句,傷兵們這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蘇油讓幾個輕傷的將傷員抬下去,換一個上來:「大家都搭把手,能救一個算一個了。」

    幾人連忙上前,七手八腳開始處理。

    張散笑道:「玉局觀的白藥就是好用,上次被車床刮了手,少奶奶給我用絲線縫了,用了白藥,幾天後線一拆,愣是啥事兒沒有……」

    劉嗣也笑道:「少奶奶怕是當慣了學生,每次回來便要過足先生的癮。想不到傷口處理卻在這裡派上用場。」

    張麒就輕輕踢了張散劉嗣一人一腳。

    蘇油眼尖:「踢個屁,還怕在我面前提薇兒咋的?」

    劉嗣赧然道:「少爺你要理解,薇兒是勳貴裡出來的姑娘。石公說行過及笄禮後,就要謹守閨中待嫁,少與未婚夫親密往來。」

    張麒趕緊說道:「是的是的,招惹流言不說,還好像急得嫁不出去一樣,在世家大族裡是會惹笑話的。所以她不給你回信,你不要多心。」

    張散笑道:「就是,薇兒她也沒少跟我們打聽你的事情,嘿嘿嘿,還沒少拿你寫給他的信出來顯擺。」

    蘇油不由得翻起了白眼,這傻姑娘,幸好我的信裡都是閒話家常,要是說點羞羞話,被這幾個棒槌看去了還了得!

    幾人一邊說起可龍裡的日常和石薇,一邊手底下不停,鬼哭狼嚎的傷員帳房裡,竟然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溫馨感覺。

    三天之後,俘虜又死近百,這些內臟被弩矢傷到的,被金湯澆到的,元德公和薇兒不在,蘇油也沒有辦法。

    不過剩下的那些,算是都挺過來了。

    好些以為自己必死的人,如今對蘇油,真如神靈一樣的看待。

    俘虜們的飲食還不錯,飯菜裡能見到肉花,吃過沒事兒,便由阿囤元貞宣講民族政策,蘇油講評書,調劑他們的緊張。

    乞第龍山在大竹屋外邊搖頭,戰俘營裡還能傳出陣陣笑聲,大巫的手段可真是逆天了。

    掀帳進屋,笑得正歡的戰俘營「咯兒」的一聲,頓時雅雀無聲。

    乞第龍山摳了摳頭皮,拱手稟告道:「大巫,事情成了。」

    蘇油笑著對戰俘們說道:「馬上你們的同伴要來了,副將田守忠棄暗投明,斬殺了反動鬼主田承寶。首惡已誅,大家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記住,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願意留下來當兵的,務工的,我歡迎;願意回家務農的,我發盤纏歡送;以後大家要是遇到有什麼不平,可以來找我,我替大家做主。」

    「因為反動首領田承寶耽誤了木葉蠻的歸化易轍,你們比夔州周邊的農田改造就晚了一年。不過沒關係,剛剛好。明年歡迎你們再來看看,看看兩年下來,周圍寨子能過上怎樣的日子。到時候我們再說農田改造的事情也行。」

    當場就有人喊道:「再給我們講回評書唄!」

    其餘士兵也是大喊:「對呀,小官人再來一段!」

    蘇油笑道:「行行,上一回說到哪裡了?」

    一群亂七八糟的聲音喊:「講到晉王挨秦瓊打了!」

    蘇油一拍驚堂木,正色說道:「那我們就再來一段——臨潼山秦瓊救駕,承福寺真主臨凡!」

    《蜀中雜記》:

    「嘉佑七年,六月丙子朔,歲星晝見。

    八月乙亥,木葉蠻田氏犯夔州,峽中驚駭。

    夔州路轉運判官蘇油,招納鄉勇,築城嚴御。

    遞報賊勢,朝堂上下咸憂之,皆以為不免。

    丙子,賊勢熾張。

    油發上衝冠,拔劍橫陣,勵諸鄉勇曰:「仗義死節,保境安民,正在斯日斯時!使賊逞志,奈汝等妻兒何?!」

    眾皆勵奮,呼噪鼓勇,賊勢稍遏。

    油乃發所備鶴脛弩,炮弩,雜交擊之,賊不可當,奔撲逃散。

    城困之前,油召鄉學蠻童,喻之曰:「兵隳之下,或無完卵。汝等非吾執系,乃慕學而來。油縱沒,朝廷必有明汝向化之忠,傳汝修齊之學者。善留其身,以待其人。」

    悉縱之,各歸洞寨,眾老皆感泣其德。

    會賊潰,油乃擊禹王宮洪鐘,四方熟蠻鄉義,荷鋤集逐,如奔仇讎。

    賊由峽江棧道逸返。然油與相拒前,已命輕舟溯上,拆零數里,而未使賊知。

    待其奔入,乃封閉峽口,侯其自亂而已。

    賊困三日,焦促無計,自相誅戮。浮屍橫江而下,如蟻趨排。

    副將田守忠斬承寶首級,盡屠其親,就降。

    此役尤奇者,在鄉勇未亡一人,而田賊五千,無所孓遺。

    諸蠻土著,信油為神巫,與見匍匐,莫敢仰觀。

    乃搜田氏衣甲,命熟夷偽作勝還,夜度狼狫重關,田氏束手而擒。

    盡析田氏地谷,散與諸奴,命自耕作。

    歡聲載野,飛鳥難下。

    十月,奏報。朝廷聞之,咸驚油臨陣之勇,周計之奇,而施政之可觀者。

    命夔路三司敘錄其功,與鶴脛弩,炮弩並獻。

    韓公時相,撫奏而嘆曰:「設吾在彼,亦無幸理。蜀人有吏能者,向唯何聖從,陳公弼區區二人。小子何才,競出吾等一頭地。」

    ……

    一場短促而激烈的戰鬥,終於帶來了地區安定。

    夔州城大開發,在嘉佑七年九月,正式肆無忌憚地開始了。

    木葉蠻田守忠,成了打倒反動軍閥的光榮典型,被蘇油任命為副手,和乞第龍山一起,成為蘇油的哼哈二將。

    狼狫兵的單兵素質其實非常不錯,田守忠就曾經表示不服,乞第龍山這種強幹蠻子不算,給我一把二林長刀,我就不怕阿囤熾火。

    大巫你要幫我,四尺多欺負一尺半,你口口聲聲說的公平呢?!

    蘇油就和稀泥,人家四尺刀子那是人家鐵多得用不完,算了我這把留著沒用,給你罷。

    然後乞第龍山又鬧開了,大巫你偏心,有了板甲再用鋼盾就是累贅,給我也重新設計一個!

    蘇油只好給他來了個印第安手斧的擴大版,前方和斧背還有鴉嘴,正反兩用。現在這娃走到哪裡腰上一邊一件凶器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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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四章嘉獎

    夔州人很不習慣,細想起來,木葉蠻氣勢洶洶而來,就是為了進夔州城。

    如今他們被打得大敗虧輸,竟然搖身一變,還是進了城,還成了夔州城的保衛者!

    夔州路轉運司,答應過蘇油四州鄉勇二千四百人的名額。

    這娃也真是心大,本地漢人四百人,周邊熟蠻八百人,不願意回鄉的狼狫兵一千二百人,愣是把兩千四百人的名額給用完了!

    蘇油是有些怕了周邊蠻夷,在土改完成之前,為了防止再出亂子,手底下必須有一支過硬的部隊。

    夷人畏威而不懷德,蘇油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失去。

    等到有了媳婦,娃娃,稻田,住宅,雞苗,豬崽,再幾家來一條水牛……

    各家過好各家的日子,人心就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腦袋進水了才下山劫掠。

    周邊熟蠻,對大巫小知州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

    翻手平滅木葉蠻田氏的強人,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彬彬有禮笑眯眯,不是人家沒有實力,而是人家真心當自己是同類。

    梯田已經蓄水了,就等著明年翻耕播種,聽說要用眉山稻種,眉山稻種現在畝產都能有四百多斤了!

    一畝地四百斤,十畝地四千斤,能裝多少多少籮筐來著?熟蠻們覺得自己的手指頭不夠用了。

    好在娃子在山下讀書,等休沐回來的時候好好問問!

    眉山的物資瘋狂地運來,倉場上的苧麻變成麻線,瘋狂地運走。

    粉碎機,振動篩,石棉磚,耐火磚……

    三峽周邊水力充沛,蘇油開始建造硅酸鹽水泥大工坊。

    要改善夔州上下水陸通道,靠人工怕是要抓狂,必須靠爆炸品。

    木棉,作為布用纖維,比棉花弱。

    纖維細,彈性差,中空度最高,容易壓成一團皺巴巴的。

    但是作為填充料,卻是再理想不過了。

    這東西,二林部很多,大巫一個響指,不要紡織品,只要棉球,來。

    甘油,眉山很多,小少爺又是一個響指,也來。

    硝酸沒辦法,得自己弄。

    工藝難度不高,有了帶釉玉瓷缸子和玻璃管,有了干餾煤粉得到的氨氣和隔離加熱硫磺與綠礬,蘇油可以採用後世黃崖洞兵工廠曾經用過的酸塔法,不用鉛室也能小批量地製備硫酸和硝酸。

    還需要一樣東西——雷管,作為引爆藥。

    瞌睡遇到枕頭,剛剛平定的木葉蠻,就是靠金銀礦和硃砂礦起家的。

    除了雷銀,雷汞也沒問題。

    硃砂的成分,就是硫化汞。

    硝酸銀,張麒和張藻在製作琉璃鏡的時候便已經熟悉了,製備硝酸汞的工藝,和那個差不多。

    由汞和硝酸作用生成硝酸汞,然後硝酸汞再與酒精作用,可制得灰雷汞。當在反應過程中加入少量的鹽酸和銅,制得的雷汞為白雷汞。

    如果用硝酸加純乙醇微熱,制得的叫純雷汞。

    三種物質都非常危險和敏感,溫度必須精準,成品還必須用製作肥皂的過程中得到的人造石蠟進行鈍化。

    蘇油自己也是摸著石頭過河,後世作為上面千條線,下頭一根針的定點扶貧下派村幹部,這玩意兒的成品見過不少,還好奇地拆解過。

    製備方法,村子裡幾個老民兵也知曉,還曾經給蘇油獻計,縣財政困難,要修水渠的話,我們自己搞嘛!

    但是天地良心,守法公民可真是沒有親自生產過,蘇油最後還是果斷拒絕了老民兵們的熱情,老老實實打報告找茶葉市長批來的。

    這玩意兒的威力,想一想都覺得尿緊。

    所有原材料都製備完畢之後,硝化甘油的合成,就只能嚴格操作,只能是土地廟四人組加自己這樣如今玩熟了化學實驗的老鳥來操作。

    諸多大事都被丟給了容光煥發重獲第二春的孫老通判和吳老推官,蘇油只管簽字。

    搞得孫修每次拿著公文來找蘇油都連呼僭越,哪裡有通判先簽知州後簽的道理喲!

    最近後山破廟附近經常雷聲隆隆,冬日裡打雷可不是好兆頭,知州大才,是否可以寫一篇雄文鎮魘一下?

    嘉佑七年冬十月,丙戌,白虹貫日。乙未,太白晝見。丙申,詔內藏庫、三司共出緡錢一百萬,助糴天下常平倉。大饗明堂,奉真宗配,大赦,加恩百官。

    蘇油在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中,迎來了朝廷的嘉獎令。

    差遣因為穩定地區和平的需要不能變,但是官職變了,現在的官職差遣,全稱變成了——秘書省著作郎,宣奉郎,驍騎尉,權知夔州軍州事,兼夔州路轉運判官,賜銀魚袋臣。

    蘇油自己一口氣念下來,都會覺得缺氧。

    張散劉嗣看著被崩下來的一大塊山石,也覺得有點缺氧:「我的天……硝化棉這麼大的威力?」

    ……

    朝廷的邸報到了,司馬光,領天章閣待制兼侍講,知諫院。

    知制誥王安石,勾當三班院。

    王安石換部門,是因為他在糾察在京刑獄的時候遇到一個案子。

    有個年輕人,得到了一隻斗鶉,同伴想借來看看,年輕人不許。同伴仗著兩人關係好,搶了就跑,年輕人追上去一腳,踢到同伴肋下,同伴立刻就死了。

    開封府認為這是殺人罪,應當償死。

    王安石反駁,認為年輕人不許,而同伴搶去,這就該算是盜竊行為。

    年輕人追上去毆打,那就是捕盜,按照宋律,打死強盜,不為死罪。

    開封府官員表示不服,事下審刑、大理詳定,隨後判定開封府官員定案正確。

    這樣就成了王安石有錯了。需要履行「放罪」手續。

    放罪就是去殿門向相關部門檢討,承認自己犯了錯誤。

    王安石不干,說道:「我無罪。」

    御史台及閤門累次催促,王安石始終不肯低頭。

    於是御史台彈劾他,韓琦看重其名,輕輕放過,給他換了個差遣完事兒。

    性格,決定命運。

    自家這邊,二堂哥蘇渙,在利州路提點刑獄任上去世了。

    雖然同在川內為官,蘇油都沒有機會見過自己這位堂哥。

    只有讓眉山那邊代為致哀。

    蘇轍出發上任了,大名府推官。

    蘇軾也寫來信函,說他很忙,乞雨,修亭子,亭子修好雨也來了,他寫了篇《喜雨亭記》作紀念。

    還應老宋的要求,出府提點刑獄,教育蘇油要乖,老百姓苦難深重,反正他是能放的都放。

    如今這娃比較放鬆,除了公事,便是遊山玩水。

    不過他對自己的一個建議非常得意,鳳翔府的差役,最苦還是衙前發木,順著河流放木排,遇到洪水期,事故頻發,死了不少人。

    他建議調整衙前役的日期,改為秋冬水小的時候再發木,此舉得到了大家一致點贊。

    張藻撲哧一聲笑道:「大先生的文章我是服氣的,不過在少爺面前誇事功,實在是有點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蘇油拍了張藻一下:「這後邊不是還要要詩嗎?你把我們最近做的事情回覆他一下,這詩嘛……」

    抽來一張信紙,用行書刷刷寫了:「這個給他!」

    一里編民十戶寒,邑中誰與共溪山。

    何當醉裡溫茶色,臥看清聲墜井闌。

    ……

    蘇油很忙,他在組織人手打洞。

    抓緊時間,趁冬日裡峽江水位最低的時候,在灩澦堆,新灘,使用穿鑿卓筒井的技術,在石頭上打洞。

    這洞要一直打到水平面位置下五六米,就算是有機械相助,也是巨大的工程量。

    等到洞打好,便將一段帶底的竹筒放進去,然後一段連一段,用水玻璃防水粘連,一直放到洞底。

    接下來往竹筒裡放入硝化棉塞緊,插上雷管,佈置引信,人員撤回江灘上安全地帶,起爆!

    水下是壓力環境,爆炸威力威猛異常,一聲聲迴蕩峽谷的如雷轟鳴聲中,灩澦堆的巨石開始晃蕩,然後漸漸歪斜,最後滾落進滔滔江水之中。

    岸邊所有人興奮得抱在一起又跳又喊,這是大巫神力的又一次證明。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7
    第三百一十五章小油會做官

    田守忠看著峽江中巨石一塊塊地消失,嚇得呆若木雞:「大巫畢竟是自己人,沒有對木葉蠻下死手,不然現在老子都成渣渣灰了……」

    乞第愛惜地用一種叫油葫蘆的水禽油脂保養著自己的葉錘,表示很不屑:「隔空打人,不是好漢!」

    工程事故是難以避免的,蘇油又要求進度,儘管一再改進操作規程,木葉蠻的勇士們,還是死傷了不少。

    夔州人和周邊熟蠻,對木葉蠻狼狫兵的印象,也在一次次隆重的葬禮中改觀。

    不要懷疑娃娃知州的愛民之心,娃娃知州哭著喊著求吳地渝州的商人們來投資,只要你們答應修築堤防,濱江路兩邊的地面就歸你們開發,這商業用地我給你們披,免費!

    商人們表示這是不可能滴,木葉蠻剛剛清洗了一波,鬼知道有沒有下一波,我們再等等看。

    為了早日吸引商人,拉動夔州內需,在政府資金吃緊的情況下,小知州只好咬著牙拿出了自己以後娶媳婦的聘禮,用高於市價的價格,購買了碼頭上方的大片用地,以身作則,建造石堤。

    石堤是用四輪馬車拉來的石料,按照六十年一遇的標準設計,建好後遠遠高於江岸,成為一處可以盛覽江景的地段。

    然後把江堤後面填平,與老城相接,在臨江憑虛處,修建起旅社,商號,餐館,茶樓……讓來往的客商們有了落腳之處。

    街對面,則是文廟,學宮,校舍,倉庫,門店……

    如今夔州的地產便宜得令人髮指,碼頭周圍的商務地段,蘇油只用了一萬五千貫,就打造出一個新區。

    嘉佑七年十二月,灩澦堆段江道,可通航寬度,擴充了三百米。

    人鮓甕的那處石灣,成了歷史。

    新灘還在慢慢啃骨頭,不過寬度也已經無需信號兵指揮上下了。

    《三峽航運條例》制定了出來,水面船隻靠右行駛,互不干擾,這是航運新法,所有船隻必須遵守。

    蘇油還命人在江上設置航標船,標出危險地段,提醒船隻在安全航道內行駛。

    種種措施一項項展佈,夔州成為水運集散碼頭的條件,終於成熟了。

    永安宮船塢,大船正在加緊施工。

    夔州型巨輪,載貨量高達千噸,這是長江中游的巨無霸。

    帆船操作條例,縱然在一次次的事故教訓中得到完善,但是面對如此大船,還是有些不夠使喚。

    因此張散的工作,除了日常的夔州號建設外,條例,口令,術語,旗號……

    蘇油要求,必須像眉山產品的產品說明書那般,一樣樣形成儘量詳細的記錄文字,供水手們學習。

    如今的眉山水手,是最受年輕人們喜歡的工作,待遇豐厚,見多識廣,三江五湖都能去不說,四通商號還比照屯田軍人待遇,給水手們也掛了保險。

    在炸藥的幫助下,在新年到來之際,新灘上方斷掉的陸路終於貫通,夔州軍民夷人,將這作為對大巫小太守的生日賀禮。

    棧道寬度為標準五尺,被稱為「五尺道」。

    之所以這麼快,還有一樣東西——預製水泥標準構件,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峽江上原來就有棧道孔,比照棧道孔的大小,用鋼筋和水泥石子澆鑄成水泥柱,比打石頭來得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道路還是木船甲板鋪設,走不了四輪馬車。

    要想換成石板,蘇油覺得那應該是下一任知州的任務。

    欄杆很矮,只有成人小腿的一半高,因為棧道還有一項重要的功能——拉縴。

    有了棧道,就可以使用牲畜來拉縴了。

    四通商號財大氣粗,史鐵公雞如今張口閉口就是蘇油曾經提過的口號——時間就是生命。

    不過他覺得這話太過精煉,自作聰明地將之完善成為——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生命。

    老人家覺得這樣才算完美闡述。

    程文應一看,這話太過於銅臭了,給改了改,變成——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因此棧道一成,四通商號第一時間就是將三峽上行航運改為畜力。

    於是縴夫們就失業了,好在仁慈的知州大人容納了他們,來來來,來永安宮碼頭,繼續你們的老本行。

    永安宮碼頭,從豐水水位線上方的基地,到枯水期的江邊,一道長長的混凝土斜坡修建了起來。

    斜坡上鋪設了數條二林部礦區所用的鐵軌。

    基地上頭,是一個巨大的帶棘輪的機械裝置,和下方車廂上的滑輪一起,形成了一個動滑輪組。

    車廂和輪子之間,有一個三角形鐵架,抵消了坡度,正好讓車廂底面保持水平。

    小知州說這叫卷揚機。

    大船上的東西運到車廂上,縴夫們喊著號子,從碼頭上拖著粗大的纖繩向下走。重達上十噸的貨物車廂,便被慢慢牽引著向上走。

    倉儲區位置分了三級,最高一層提高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警戒水位以上。

    巨大的倉場修整完畢,上下吳船蜀船立刻聞風而來。

    機靈些的夔州人如梁善民,孫修,吳才之類,最先發現巨大的商機。

    其實這也是他們的前輩,在夔州發達滋潤的那段時期玩老了的路數。

    如今重新撿起來,梁善民在濱江新區開立了方知味夔州分店,成為食材供應商和酒樓股東。

    孫修兼職成為四通商號夔州負責人,佔據了新區最大一棟木樓——臨江樓,負責為吳人和蜀人牽線搭橋,成了商業行會的行首,實際上就是高級掮客。

    吳才控制著市井單元,手下本來就有些稅丁,如今成了城管頭子,負責商稅,並在新區弄了兩處門臉,跟西門慶一樣開了個大生藥鋪子,讓自家兒子幹起了買賣。

    蘇油名義上什麼都不沾,但是各種房產是要給租金的,城管各種費用,商業行會介紹費等是要給抽頭的,方知味的川菜,是要置辦調料炒鍋的,嗯,還有個冠名權的問題……

    商人們蜂擁而至,哭著喊著要投資要買房。

    蘇油攤著手:「你們再有錢也要講道理好不好?之前我哭著喊著要你們來,你們跟躲瘟神一樣的躲,如今我咬牙跺腳吧事情辦了,老婆本都沒了,你們又來鬧!」

    商人們都哭瞎了,不干不走就是要買!

    蘇油只好說道:「也罷,為了夔州的繁榮,我也只好認了這個虧。但是如今的夔州房價到底該值多少錢,誰心裡都每個數,要不我們……一期先放五棟拍賣看看?」

    消息傳到眉山,史洞修和程文應面面相覷。

    程文應就搖頭:「唉,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小油太苦了,賺錢都不能正大光明的賺……」

    史洞修笑道:「他要是真的那麼實在,就該先修外頭後修裡頭,交通改造和夔州商圈建造顛倒一下才對……」

    程文應說道:「別鬧!我們又不差錢,為什麼要便宜外人?咳咳咳不能這麼說……」

    「人家小油是拿老婆本修的商圈,然後哭著向轉運司要求四年的免稅優惠政策必須落實,以此為條件,這才換得的四通商號的大力支持,這才打通的渝夔線和夔峽線!」

    「小油手裡邊拿著計司和中書的回覆,還有轉運司的副署,走到哪裡都有理!這叫殫精竭智,為國為民!」

    「你沒看過邸報嗎?廣西轉運使李師中,募民墾田,置籍,和老百姓約定免稅,種到三十頃還要得個田正的差遣,連科役一起免。於是是大量農田開闢,瘴毒減息,這是好事兒吧?」

    「是呀,是大好事!這和明潤那一套也差不多啊……」

    「嘿嘿嘿,然而小油被獎勵,李師中被罰了!罪名就是——擅除稅,不以聞。」

    「啊?哎喲那還是我們小油會做官……」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7
    第三百一十六章靈柴

    硝化棉實在是過於昂貴,蘇油計算了一下,一船木棉,勉強能夠完成夔州交通工程使用。但是如果這船木棉換成運送二林刀劍,或者眉山貨物運來,其利潤起碼得上萬貫。

    要不是為了搶時間刷政績,運一船棉花出來,那就是虧大發了。

    因此工程完成後,蘇油便命四人組將配方和生產工藝流程歸檔,使用過爆炸品的木葉蠻,記功升職,轉入四通商號的路建司養著。

    相信西夏和契丹的探子們,手也伸不到夔州來。

    炸藥,暫時不能搞了,除了政府沒有買家,純粹的賠錢貨。

    ……

    一個巨大的碼頭集散地,給地方經濟帶來的提振,那是不言而喻的。

    倉庫修好之後,吳人和蜀人在這裡會合了。

    有了深水大碼頭,載貨量一千多噸的超級大吳船,將吳地的糧食,皮張,漆器,粗瓷,干鮮……源源不斷地運來,直接停靠在躉船邊。

    蜀地的精瓷,細麻,鐵器,調料,美酒……同樣如此。

    每日在這裡進行的大宗交換,那是金山銀海,然後分別換上各自需要的貨品,小一些的眉山型沿江而上,大吳船則順流東下。

    於是一個巨大的商品市場形成了,四通錢莊,作為調劑金融的重要機構,順理成章地進駐夔州。

    商人們越來越多,地產越來越貴,蘇油又聯合孫通判和吳推官,搞了一個大型磚瓦窯,準備為在此購房的富裕吳商們,提供升級房產升級保障,真心真意送溫暖,打好基礎服好務……

    四通商號也來送溫暖了,這次帶來了優良的麻種和稻種,還有雞鴨鵝苗,豬崽小羊。

    夷人們下山領取種子和禽畜幼崽的同時,阿囤元貞和蘇油親自監督過堂,主導商號和夷人簽署協議——這是青苗貸款協議。

    等莊稼下來後,這些是要還的。

    學宮裡邊讀書的夷人娃子們,蘇油不收學費,但是有一個任務。

    每月休沐回家,必須拿本本點數,寨子裡的禽畜存欄量,必須清楚明白,如果損失了,要寫明損失原因。

    每個村寨,還都有幾個借調過來的熟悉農桑的江陽城屯田軍士監督農事,充當技術指導,同時防止夷人們好吃懶做。

    這天,蘇油在巡查碼頭倉場,吳才捧著賬簿過來了:「明潤,這是這個月夔州收益賬簿。」

    蘇油取過看了一遍,指著一處地方道:「這個旖香閣做香藥大生意的?效益這麼好?」

    吳才賊兮兮地笑道:「這是成都名妓楊玉枝過來開的場子,夔州如今什麼人多?光棍多!這場子日進斗金啊……」

    我的個去!夔州這麼快都有妓院了?!

    不過這事情在大宋是合法經營,蘇油就算貴為知州,也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別人。

    吳才色眯眯地陶醉:「那場子我去過,的確不錯,胭脂陣,吃不消啊吃不消……」

    你跟十六歲的童子雞說這個?!

    「我那份還是存在錢莊戶頭上。」蘇油將自己的私印取出來蓋了:「對了,你能不能管管衙門口?一早出門蔬菜雞蛋擺一地,真當我是吃貨是吧?」

    吳才豔羨地說道:「這都是百姓們一片崇慕之心,來夔州做過知州的有多少人?誰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反正我可不好出面做這惡人!」

    問題是我雞蛋都吃膩了!有本事兒給我擺頭大肥豬在衙門口啊?!

    算了說不通,揮揮手將老色鬼趕走。

    帶著張散劉嗣轉到一處倉場,卻見兩個麻桿垛子還立在中央,不由得皺眉:「這是怎麼回事?這也不是新料啊,都長青苔了。」

    倉場看守的是一個老蒼頭:「啟稟探花,這垛子是老垛子,裡邊住著狐大仙,不好輕易挪動。」

    蘇油愣了一下:「狐大仙?」

    老蒼頭點頭道:「是啊是啊,你看周圍還有香燭。這是老規矩,傳說狐大仙會保佑我們倉場不著火。但是如果有人胡亂動了垛子,那它就會拋瓦丟泥地投人搗蛋。歷任知州聽說了,都是聽之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都幾十年了。」

    蘇油一想,這也是如今宋人的心理常態,於是笑道:「倉場要重新規劃,狐大仙在這破草垛子住了幾十年,也不合適。要不這樣,我寫一篇判文,讓狐大仙換個好點的地方居住,把這裡騰出來,如何?」

    老蒼頭有些害怕:「就怕狐大仙不滿意。」

    蘇油耐心解釋道:「老人家,這狐仙是野妖,論理都還該歸城隍拘管。城隍管多大的地面呢?也就一座城。」

    「我如今是路轉運判官,管的地方比城隍還大,我來請它搬家,搬到州衙去住,不比這裡好?想來狐大仙不會不給面子的。」

    老蒼頭一拍腦門:「對對對!小郎君可是連五部雷丁都能請得動的人,你的話狐大仙不敢不聽的,再說還能沾點仙氣兒不是?」

    蘇油又懵逼了:「五部雷丁?仙氣兒?」

    老蒼頭點頭道:「是啊!聽說是你指派五部雷丁,讓他們夜裡將灩澦堆上那些擋了水道的石頭搬運到了江底,才讓灩澦堆從此不再為害啊……」

    「嘶……」

    爆破的實施都是在夜間無船的時候進行的,那些地方又都是人跡罕至,幹活的是木葉蠻,只知道怎麼操作,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加上夷人和漢人語言也有些障礙,這中間不知道轉了多少次耳朵,傳來傳去竟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蘇油很無語,但是也不能跟著老蒼頭解釋什麼是硝化棉,只好尷尬地說道:「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蒼頭認真地點頭:「不知道就對了,因為都是郎君你在夢裡操作的!」

    「夢……夢裡……」

    「是呀,所謂晝居陽世,夜列仙班。回到陽間,自然便不記得了,這樣才好跟我們生活在一處嘛。」

    「要不然狀元榜眼探花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官家也是紫薇星君下界,可為啥從沒聽說過你們在一起聊天上的事兒呢?」

    嘶……這麼犀利的解釋!

    蘇油手扶腦門:「老人家你想多了……」

    老蒼頭呵呵笑,充滿了自信:「我還能不知道?郎君出峽赴京應試時,可是寫過一首詩的,那就是證據!說什麼這次去汴京後,就要穿上羽衣上天,仙班裡邊第幾排來著?」

    那是比喻!風雅頌賦比興知道不?!

    算了,一個人要認定你是怎麼回事兒,無論你如何解釋,他都能找出一萬條理由來給你實錘。

    蘇油只好拱手認輸:「老人家……我們還是繼續說請狐大仙搬家的正事兒吧……」

    「等等啊……」老頭興奮地跑進跑出,沒一會兒擺好香案燭台,然後搓著手:「小郎君你寫判詞罷,就在這裡寫。」

    探花郎妙筆請狐仙!這龍門陣,老頭我準備講到躺進棺材!

    蘇油剛從書包裡摸出筆和墨水瓶,老頭又一抬手:「停!」

    蘇油問道:「又為啥?」

    「呃,沒啥……這樣搞龍門陣就不完美了……郎君,不是……該用硃砂筆嗎?」

    「哦。」蘇油只好換了一支筆和硃砂墨水:「嘿嘿,我還真有。」

    老頭說道:「就是嘛!這才是上仙班用的。」

    這是我批文件用的!算了我還是趕緊結束吧我!

    蘇油都快要瘋了,再不說話,提筆刷刷刷寫了首詩。

    獨坐痴齋笑苦禪,

    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雖簡蕭窗富,

    峽葉溪藤觸月山。

    寫完對老蒼頭問道:「老人家,可以了嗎?」

    老蒼頭表示很滿意:「小郎君說得挺客氣,燒給狐大仙看了,它該會滿意的。」

    「行,那以後狐大仙就與我同住州衙了。」蘇油將詩恭恭敬敬地燒了:「這倆垛子怎麼辦?」

    老蒼頭笑道:「沒事沒事,郎君交給我就行了。」

    當天晚上,張散回來說道:「老頭把麻桿紮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賣靈柴,賺了一筆。」

    蘇油哭笑不得:「還真有人買?」

    「都搶瘋了!」

    「呃?算了,今晚吃啥?」

    「炒雞蛋!」

    「……」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7
    第三百一十七章狐大仙

    峽路修通了,工人多了,蘇油開始清理夔州役務。

    仙井鹽鈔,如今已經正式更名為蜀鈔。

    小面額蜀鈔的推廣,給衙前各役的改制帶來了相應的便利。

    還是韓琦那一套,富人出錢,僱人服役。

    不過在蘇油這裡有了小小的變化。

    水渠,池塘,道路養護,鋪設磚面,夔州經過眾多工程建設後,有了一支專業隊伍。

    這支隊伍,成了工程承包人,以前的役務中的這一部分,轉變成了市政工程建設管理。

    這樣的花活,夔州能玩了,因為夔州州府衙門,現在有錢。

    夔州的流民已經不夠用了,峽州,渝,無數隱戶和流民,開始向夔州聚集——這裡能吃飯!

    就像當年的眉山一樣,這裡成了重拾希望的地方。

    事情的確很多,通往各鄉道路的翻修,峽中鹽滷的引流集中,鹽場的修建,木葉蠻礦區的正式開發,大寧監的移駐……

    衙前役的另一部分,物資徵集和運輸,變成了各鄉設立徵收點集中起來,然後州府的四輪郵車統一徵收。

    郵車是馬拉的,速度還不錯,還能運送旅客,鹽,信件。

    運營費用,一次大集,基本上就能掙回來,不過大集的時候,馬車要加掛一節簡陋的貨箱。

    送鹽下鄉,這是蘇油的硬性要求,讓每一個夔州百姓吃到他們需要的鹽,僅僅這一項德政,就足以讓蘇油被濃墨重彩地寫入地方志。

    鹽要用蜀鈔購買,蜀鈔要用農產品來換,各鄉的物資徵收站,還是一個個蜀鈔交換點。

    還是相當緊俏,如今夔州兩斤糧食,才能換一斤鹽。

    蘇油的目標,是在兩年內,讓鹽價大幅度下降,爭取在離任之前,變成三斤糧食換一斤鹽!

    沒有算錯,因為到了那時候,糧食會因為大量產出,降得更厲害。

    鄉間和城中,農產品存在價差,於是夔州城出現了一種和收購點競爭的新行業——貨郎。

    推著獨輪車,在新修的鄉間道路上走村串寨的貨郎,在永安宮市場進貨之後,搖著撥浪鼓,打著小鑼,一路唱著兜售產品的小曲兒,將針頭線腦小布頭賣到鄉下,然後收集各種農產品,滿足夔州城日益擴大的需求。

    這成了夔州城最新的風景。

    比如梁善民滯銷多年的橘子,今年一下子不夠賣了。

    收購點的人還有臉跑來蘇油這裡哭,要求限制貨郎進村,被蘇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再不提高服務水平,貨郎們就會取你們而代之!既然人家做得好,那就向人家學習!

    蜀鈔帶起來的經濟循環,在城裡,在碼頭,是洪流;在鄉里,在村莊,是小溪;在山上,在蠻寨,是穿石的水滴。

    雖然新稻還沒有下種,但是山貨,竹筍,野味,蠻布,以前不怎麼值錢,或者只能自己吃,不能換成錢的東西,如今都能變成花花綠綠的蜀鈔捏在手裡。

    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漸漸滋潤起來。

    經過近十個月的瘋狂建設,前後投入十萬貫,夔州如今總算是進入良性軌道,蘇油可以鬆一口氣了。

    他這裡過得滋潤,蘇軾那邊過得很苦逼。

    如今蘇油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用來處理來往信函,就這樣還需要四人組從旁協助。

    行草蘇油不是強項,也必須練起來了。

    蘇軾的來信裡,談到了鳳翔府的生活,制科第三出去,小小鳳翔府的官員們,都喜歡叫他「蘇賢良」。

    前任知府宋選不在意這些,他自己都親切地稱呼蘇軾小蘇賢良。

    然而如今新來上任的陳希亮卻怒了:「一個小小推官,賢良個屁的賢良!從今誰也不許這樣叫!」

    總之是處處得罪,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八字不合。

    上月老陳召集開會過廳,蘇軾認為那會議不怎麼重要,加上實在是不想見老陳那張麻將臉,就溜號不去。

    結果老陳下文,蘇軾,不老實,蔑視上司,通報批評,罰銅八斤。

    總之就是動則得咎,想躲還躲不開,本以為青神老鄉來了,又是陳季常親爹,肯定過得比宋老頭時還舒服,結果在他手底下都被折磨得快沒法活了。

    唯一值得安慰是文化事業,陝西是古都所在,又被他找到了一件大銅器,形制與如今所知的所有青銅器都不一樣,但是底部有銘文,銘文裡有個敦字,因此暫時還是叫它敦好了。

    不過嘛,小幺叔你懂的……

    蘇油樂了,對張藻說道:「子瞻又在哭窮了。表示一下吧。」

    張藻笑道:「我們剛到夔州時,通判還以為我們是叫花子呢!少爺就是財神爺轉世!」

    蘇油拿著邸報,心情複雜地說道:「財帛動人心啊,該組織反腐教育了……」

    自己遊歷大理時,聽說的那個蕭注,抵禦秾智高,保衛廣州城的大功臣,再次上了邸報。

    不過這次不是立功,而是犯罪。

    侵吞洞蠻所產的黃金三百兩,將秾智高的奴僕收為己用,被人告發,一擼到底。

    將那條消息用硃筆勾了,將老孫和老吳叫來:「都看看吧,夔州城大發展,小弟和兩位老兄配合得也很融洽,因此還想好聚好散。」

    「如今兩位的日子也算不錯,城中機會也多的是,有些底線,我們能不伸手的,千萬別伸手……咦?老吳你怎麼看著有些憔悴啊……」

    吳才頂著兩個黑眼圈:「明潤你不知道嗎?城裡鬧狐大仙了。」

    蘇油奇道:「這從哪裡颳起來的妖風?!」

    吳才拱手,哭喪著臉道:「別說了……就從我家颳起來的……」

    「啥?」

    「明潤最近忙這梳理衙前役政,我也沒來打擾,我家那生藥鋪子,自打那老麻桿垛子拆除了,就沒安生過。」

    「真的假的?老吳你不要騙我喲……」

    吳才哭喪著臉:「天地良心!最先是我家藥材掌櫃發現的,我家生藥鋪子裡,藥材被人動過!後來又發現了好幾次!」

    「也是奇怪,鋪子裡的金銀蜀鈔,一點不少,就一點藥材!」

    「藥材第一次短少之後,我那掌櫃就留意上了,然後啊,就發現——」

    吳才還在營造氣氛,那邊蘇油卻懶得理他吊胃口,扭頭道:「老孫,商務情報這一塊你要抓緊,要實現和益州忘雨閣的信息共享……」

    吳才趕緊舉手:「回來回來我接著說,後來啊,發現這藥材少的不止一種,而且份量也不多,竟然好像……好像——」

    蘇油又扭頭對修說道:「還有就是眉山四通商號的鹽倉大庫,這個是大客戶……」

    吳才說道:「別鬧別鬧,後來掌櫃發現,狐大仙竟然好像在配藥!」

    「我的個去!」

    吳才說道:「狐仙配的,那肯定是仙藥啊,所以最近我們都在嚴格核計各種藥材的份量,每天檢查短少那些,爭取把狐仙配置藥物的仙方留下來……所以最近休息得不太好,玉枝姑娘那裡都好久沒去了……」

    都這樣了還惦記這那頭呢?蘇油笑道:「可悠著點吧老吳,開藥材鋪子的東家倒了,那才叫砸招牌!」

    吳才苦笑道:「如今家裡邊人心惶惶,患得患失,明潤你就別拿老夫耍笑了。」

    蘇油摸著下巴思索一陣:「我還是覺得大概率是小偷。」

    吳才說道:「明潤你別說笑話,小偷不偷金銀,偷枳殼通草夜明沙?」

    蘇油想了一下:「也可能是病人家屬,買不起藥,來偷藥。」

    「不會,每次少的藥,配伍都不一樣,如果是病人家屬,肯定都該拿相同的吧。而且啊——」

    蘇油又轉頭對孫修說道:「眼看便要新年了,今年估計有人放鞭炮什麼的,這防火工作要加強,街道,倉場,都要派人巡視……」

    縱然是下屬,吳才也怒了:「讓我吊一下胃口怎麼了?!還能不能好好聽我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7
    第三百一十八章狐大仙搬家

    蘇油哈哈大笑:「哎喲生氣了?子不語亂力怪神,最討厭你這種故意說得神神叨叨的!接著說接著說,這次我一定配合!」

    吳才這才說道:「我們每天封鎖大門,關閉窗戶,還有人看守,不會有人進得去藥鋪。狐大仙法力高強,肯定是天上飛下來的!」

    蘇油說道:「你也是推官,知道沒有證據那就是瞎說,不足信。」

    吳才說道:「有!有證據,大仙留下了足印,還有毛髮!」

    「是不是喲……」

    吳才說道:「明潤你要是不信,隨我到藥材鋪去看看就知曉了。」

    來到生藥鋪子,裡邊擺著香案,供著香燭果品,蘇油看了就覺得好笑:「老吳你擺盤肥雞可還行,擺柑橘柚子,狐狸吃那個嗎?」

    吳才趕緊對著香案施禮:「上仙莫怪上仙莫怪……」

    蘇油拉著他:「我就開個玩笑,你也太當真了,東西呢?拿來我看看。」

    吳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來:「明潤你看!」

    盒子裡有一張寫方的箋紙,上面有半個腳印。

    腳印像是人的,但是明顯小了很多,如果折成身高的話,這個人,只有五十釐米左右。

    只有四個趾頭,嗯,狐狸變成的人,差不多應該是這樣,很科學。

    吳才又打開一個折著的紙張,裡邊是幾根白色的毛髮:「看,這是……誒你別動手拿啊……」

    「靠!真是狐大仙!」然而蘇油已經拿起來了。

    就著陽光看了看,蘇油將幾根白毛又放回紙上,有點神思不屬地說道:「這狐仙法力過於高強,只怕是我都得敬著……老吳,我看你還是見怪不怪吧。」

    自從去過生藥鋪子後,蘇油的習慣就改了,每天早早回衙,開始操持起美食來了。

    四人組有些莫名其妙,一年裡邊多拉快跑搞得大家都快要散架了,這突然什麼瘋發了要過慢生活?

    然後一直以理工為傲的小少爺,竟然開始迷信了。

    回衙的當天,蘇油就讓人吧州衙後面的閣樓打掃得裡外裡的乾淨,還擺了新床,床單被縟全用新的,卻又不去住。

    然後親手做了一份小魚乾,擺得精雅,然後叫張散拿去閣樓上,擺放到桌上,關好門之後回來。

    第二天,當張散端著蘇油新做的杏仁餅乾再去的時候,小魚乾盤子已經空了。

    張散嚇得魂飛魄散,咕嚕嚕滾下樓來:「小少爺不好了!狐大仙真搬來我們這兒了……」

    蘇油氣壞了:「餅乾都被你糟蹋了!趕緊打掃乾淨!重新放一盤!狐大仙搬來,是好事兒!」

    張散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讓乞第去,這娃傻大膽!」

    乞第龍山扭頭就朝衙門外頭跑:「這幾天我就不來吃飯了!人我不怕,可就怕這個……」

    張散傻了,破音大喊:「元貞,元貞!」

    張麒說道:「別喊了,元貞在學宮教孩子呢。」

    蘇油將盤子接過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膽小如鼠,一個個以後別說自己是理工學派!」

    從這天起,擺放美食就成了蘇油一個人的事情。

    小魚乾,桃片糕,面包,餅乾……

    越來越講究,越來越秀氣,有時候還要在閣樓坐一小會兒才下來。

    四人組等人覺得州衙裡氣氛越來越詭異,小少爺越來越邪性——這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喔?!

    四個人私下裡一合計,四哥你不是會畫素描嗎?要不你把少奶奶的樣子畫一個出來,讓少爺看看,提醒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這樣或者就拉回來了。

    劉嗣說我試試吧。

    當晚劉嗣正在努力回憶小姑奶奶的樣子,大眼睛,高鼻樑,嘴巴好像不大不小……還有什麼來著?鵝蛋臉,嗯好像眉毛比較平……呃,筆尖斷了。

    等到去書桌抽屜裡找削筆刀削好筆尖回來,草稿上已經被大了一個大大的叉,連紙都戳破了,可見狐大仙是多麼的憤怒。

    劉嗣噗通一聲就跪了,雙手合什頂在腦門上:「上仙息怒上仙息怒……少爺!少爺快來救命啊——」

    ……

    蘇油看著製圖板上的素描:「薇兒長這樣了?」

    劉嗣一個人點頭,其餘三人瘋狂搖頭。

    蘇油白了劉嗣一眼:「該!叫你們別管偏要管,還是那句話,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快要到年節了,夔州城的年貨明顯多了起來。

    蘇油以前放鞭炮都放出花兒來了,到了現在,卻恨不得把滿城鞭炮都禁掉。

    天聖七年的大火,燒燬汴京皇城宮殿三千多間,領宮判的翰林學士飛來橫禍被去職,相關職守杖脊四人,杖決五人。

    宋代刑典規定,地方上著火,如果沒有組織人手及時撲救,都監,通判都要杖八十;

    即使組織得力,以草棚寬度為一間計算,造成兩百間內的燒燬,也各杖六十;

    達到三百間,知州受相同責罰。

    然後大家上奏自劾吧,等待組織決定。

    一般都會被很快罷免。

    夔州城在山腳下,雷擊的可能不大,如今的工作重點,主要在防止鞭炮造成的火災。

    汴京城有成熟的防火措施,每坊巷三百步許,有軍巡鋪屋一所,鋪兵五人,夜間巡警收領公事。

    又於高處磚砌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

    下有官屋數間,屯駐軍兵百餘人,及有救火家事,謂如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鋸、梯子、火叉、大索、鐵貓兒之類。

    每遇有遺火去處,則有馬軍奔報。軍廂主馬步軍、殿前三衙、開封府各領軍級撲滅,不勞百姓。

    蘇油覺得這是一套好方法,於是照貓畫虎,組織軍士上城牆,安排巡鋪兵丁,設計救火路線,規劃防火隔離預案……

    一通花樣下來,搞得吳才心驚肉跳,就跟這個春節真要發生火災似的。

    蘇油點頭:「用這種心態來對待,老吳你就穩了。這就叫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大仙最近沒怎麼騷擾你了吧?」

    吳才點頭:「福田院建起來後,我讓兒子捐贈了一批藥材,想是慈善之心感動了大仙,如今再沒來了。」

    蘇油笑道:「是吧?見怪不怪,想想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心懷善意,自然眾邪退散。」

    吳才拱手:「道士和尚靠不住。明潤的解決之法,方是正道。」

    蘇油說道:「開春後我這裡就要放到農事上了,城中諸事,你與老孫多擔待。」

    吳才如今對這小太守服氣得很,躬身道:「是,明潤你放心。」

    蘇油說道:「走吧,留下值班人員,一起去方知味,犒勞大家一下,這一年大家擔驚受怕還勞累,的確辛苦了。」

    嘉佑七年的年終團拜會非常的熱鬧,不過在夔州人看來,檔次低了一些。

    如今宋人的高級宴會,那是士大夫圈子裡詩詞酬唱,伎人佐舞,士林衣冠的雅集。集會完畢,還要將與席詩詞錄刻成冊,爭取流傳後世。

    夔州如今文化水平夠這麼玩的,大小貓也就一個巴掌數得過來,於是蘇油一揮手,免了,八人一桌,聚餐完事兒!

    朝廷派來的奉節知縣,巫山知縣,戰爭中作戰有功的軍士,如今也提拔成了縣尉,衙班,行政隊伍逐漸充實了起來。

    兩位知縣是一路同行而來的,小的那位都比蘇油大十歲。從汴京出發之時,完全是抱著盡忠死節的悲壯心情。

    結果半道上就聽說夔州蠻夷反了,打了幾次退堂鼓,終於相互抹不過面子,還是抱著愛國之心,或者說火熱的仕途之心再次上路。

    僅僅一天,半路上接到新的奏報,渝夔間最凶悍的夷人,田氏狼狫兵,團滅!

    半月之後,新消息傳來,連夷人的老巢都給端了!頭領的手下殺了頭領降了!

    降兵的忠誠度還極高,翻身就成為了保衛夔州的骨幹力量!問題蘇明潤他還真敢用!

    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奏報讓倆知縣都傻了,這……這是什麼靈異事件!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1 07:17
    第三百一十九章九斗碗

    如今這個小知州就站在自己面前:「可算是來了,這回不用我又當爹又當媽了。來來來張知縣王知縣,一路辛苦,我敬二位一杯。」

    倆知縣絲毫不敢怠慢:「當是下官敬太守才是,一路行來,太守的行事,都成了傳奇了。我們思來想去,都不明白太守當時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蘇油笑道:「很簡單,將心比心,夷漢如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相處久了你們就會發現,夷人身上還有很多很不錯的品質的。」

    「倉廩充實,夷人也能知禮守節;失去希望,漢人也會變黃巾,綠林。」

    這個逼裝得穩,倆知縣不管心裡邊同不同意,表面上也拱手受教。

    年底很忙,除了政府成員補貼的發放,蘇油還要去福田院看望孤寡老人,失親兒童,噓寒問暖;

    還要去新商區看望因生意滯留的客商,詢問他們有什麼需要,表示關懷;

    還要賞賜鄉中宿老,準備來年的春耕……

    總之忙得一塌糊塗。

    一直忙到了除夕,蘇油才有時間閉了衙門,在衙內和親近眾人玩樂了一天。

    蘇油的玩樂,當然就是做好吃的了,有他在,年夜飯就隨便不了。

    之所以要關閉衙門,就是因為他要親自上灶,這事情被閒得蛋疼的御史知道了,彈劾一章說夔州知州有失官體,也是完全可能的。

    阿囤熾火和郭隆已經回二林部和江陽城了。

    乞第龍山和田守忠現在也不在衙門,蘇油的要求,軍將永遠和自己的兵在一起過節。

    不過答應了給他們加菜,乞第龍山喜歡吃大肘子,田守忠喜歡燒白,一會兒給他們送過去。

    學宮也散學了,阿囤元貞不會做飯,現在就坐在院子裡穩穩地讀《後漢書》,滿院子的人忙得團團轉,整的他才是知州一般。

    刨豬湯是不可能放棄的,因此蘇油同樣買了一頭百十來斤的本地豬。

    在州府衙門重地裡燻肉只怕是不像話,搞不好就要被巡捕兵們舉著麻搭、斧鋸、梯子、火叉奔襲,蘇油只好忍痛放棄了臘肉香腸的製作,改做罈子肉和醬肉。

    將修割好後的豬肉與鹽,香料按比例拌和均勻,將拌和均勻的豬肉放於潔淨容器內醃製一晝夜;

    到次日,將醃製好的豬肉用清水漂洗掉肉塊表面所有附著物,切成半斤左右的豬肉塊,瀝乾水分備用;

    接下來熬豬油,再將清洗乾淨的豬板油切條,放於鍋內加水加熱煉製,待豬油析出,油色清亮、油炸上浮呈黃色後,撈出油渣;

    趁豬油熱著,放入瀝乾的豬肉塊,用大火炸制,待豬肉表面變成淡黃色後,改用小火慢炸,直至豬肉表面呈現金黃色,且具有濃郁的油炸肉製品香味後,停火;

    用酒精噴燈將陶罐內部灼燒,滅菌消毒後,用炸肉時順便消毒過工具將肉撈入陶罐。

    迅速將豬油一併倒入的陶罐內,直到淹沒肉塊為止,加上蓋子封壇。

    醬肉放到陰涼處,隔牆離地,常溫貯存,一個月後就能吃了。

    和臘肉香腸一樣,罈子肉可以吃上一年,而且和臘肉一樣,年底做得,到來年中秋剩最後一點的時候,風味最佳。

    味道和臘肉差不多,但是比臘肉要淡,也不像臘肉那麼柴,入口化渣,又香又糯。

    還有一部分,刷上醬料掛起來,之後一天一刷,七天之後停手,掛灶台上,同樣可以吃上一年。

    修整下來的那些,正好和血脖,肚皮這些雜肉一起改成肉條和臊子。

    將這些東西裹上麵粉,如今全大宋最不像知州的那個知州,正繫著圍裙擼著袖子,在油鍋邊上炸丸子,炸酥肉,炸小魚。

    等到這些都做完,看了看閣樓,蘇油取過一個小碟,將幾樣東西都擺了一點進去,然後做了一個花椒茱萸細鹽碟子,拿去擺到了閣樓小桌上:「還不露面?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饞哭了吧?先吃點墊墊。」

    站了一會兒,屋子裡沒反應,蘇油嘆了一口氣,下樓去了。

    眉山大鐵鍋,蘇油早在寫求援信的時候,就千叮嚀萬囑咐地必須第一船就拉過來。

    大陶缸裡高湯早就吊好了,接下來就是各種蒸,大碗蒸。

    咸燒白,一盆;

    夾沙肉,一盆;

    酥肉丸子鋪底,鋪乾髮黃花香菇,一盆;

    雞塊鋪底,鋪火腿薑片,一盆;

    鴨塊鋪底,鋪酸蘿蔔,一盆;

    碼好味道的肘子,一盆;

    辣米油,豆瓣醬,米粉,糖,鹽,拌成粉料,裹上排骨鋪底,加南瓜,一盆;

    裹上五花肉,加泡發乾豌豆,一盆。

    裹上肥腸,加芋頭,一盆。

    除了粉蒸菜和甜咸燒白,其餘各菜淋上高湯,一起上鍋,蒸!

    剩下的粉腸,豬肝,豬肺,豬肚,各切了一點做刨豬湯。

    多數要和豬頭,豬舌,腰子,瘦肉一起,留著做炒菜和涼菜,還要吃上兩三天。

    等到蒸菜出鍋,該翻的翻該扣的扣,配上肝腰合炒,芹菜肉絲,清炒時蔬,油酥花生米,涼拌萵苣折耳根,一大桌九斗碗酒席就做好了。

    做是做得熱鬧,幾個人也吃不完這麼多,不過軍營那邊這點東西只怕是塞牙縫都不夠,那就留下夠自己吃的份量,其餘的給那邊送去。

    蘇油當然沒忘了都挑了一些,給閣樓上送去。

    等張散和劉嗣回來,手裡多了一個籃子:「那邊在包餃子,蒸包子,這是乞第讓我送過來的。」

    蘇油摸出一筒夔州米酒:「拜祖祭神放鞭炮,我們也開吃!」

    酒桌上,蘇油給眾人滿酒:「今年過得不容易,不過總算是熬過來了,要沒有哥哥弟弟們的幫襯,蘇油只怕已經交代這這裡了。這一杯,大家都幹了吧。」

    眾人飲了,蘇油笑道:「動筷動筷。」

    阿囤元貞說道:「早等著這句了!」

    蘇油說道:「元貞,接下來府中就要對夔州土地人口展開普查,登記造冊,山上的夷人地區,就交給你了,如何?」

    阿囤元貞說道:「給我一個測量小組,給你辦得妥帖!」

    蘇油又說道:「幾位哥哥,夔州本地戶籍人口,我便交給新來的兩位知縣,等當地人的這些土地劃定後,開出的新田,就作為官田,招攬周邊熟蠻,渝峽流民,進行耕種。這個事情,便交給小七哥了。」

    張麒嘴裡正嚼著丸子,只是點頭。

    「商戶統計,船隻進出,資金往來,商品貿易總量,倉儲庫存,糟娃哥一直是我們的會計,這個是做熟了手的。」

    張藻拍著胸口:「交給我,物價均線圖都給你做好!」

    「三哥不用多說了,夔州型大船正在趕工,四哥要負責道路養護,新路建設,夔州城,碼頭,要鋪設混凝土路面,不然扛不住現在的馬車。」

    張散張麒都表示沒問題。

    蘇油再次舉起杯子:「那就祝大家新春吉祥!明年我們接著來。」

    阿囤元貞問道:「明潤,你明年幹啥?」

    蘇油說道:「大宋以農為本,明年我得主抓農事了,《西南農書》,整理了八年,也該拿出來用用了。」

    「本地苧麻產業得天獨厚,柑橘種植也頗有優勢,還有造船業,金,銀,硃砂,鹽業為助。加上航運節點的大港地位,怎麼也得成為大宋一處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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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