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95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8
    第三百九十章被嚇和嚇人

    石鍮笑道:「沒說的,這就是震天雷單兵版對吧?囤安軍的標槍可以用這玩意兒替下來了!」

    蘇油笑著點頭:「就是這意思,小石頭你真是聞一知十……哦?薇兒你幹什麼?探頭探腦的是有什麼事情嗎?」

    石薇說道:「小油哥哥,能織絨線的人找到了!」

    蘇油大喜:「是嗎?快請,算了,薇兒你帶我去……等下……這懂織絨線……是男的是女的?」

    石薇說道:「是教坊司一個叫秋娘的姑娘。」

    蘇油又坐下了:「教坊司是蔡確在管,薇兒我跟你講我從來沒去過……」

    石薇沒好氣地將他拉起來:「一個大男人,還扭捏上了!我跟你一起去。」

    蘇油這才放心:「不是試探我?」

    石薇翻了個白眼:「瞎說什麼呢?趕緊走!」

    熱天女孩子穿得薄,教坊司的女孩子……嗯,穿得就更薄。

    蘇油目不斜視,檢查著石薇送過來的毛衣,對著空氣說話:「手藝不錯,是胡人那邊學來的?」

    秋娘也有些如坐針氈:「是,母親從胡婢那裡學得,又傳給了我。」

    「哦。」蘇油點頭,繼續對著空氣說道:「那去程三爺那裡領賞吧,說好的百金賞賜,那就是雷打不動的百金賞賜,秋娘你儘管放心。」

    秋娘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奴家……奴家不要金銀,只求探花郎憐惜……」

    蘇油嚇得跳了起來:「不行不行,我這輩子要從一而終的……」

    石薇臉上飛紅,恨恨地一跺腳:「哎呀小油哥哥你瞎說什麼!秋娘姐姐是想脫了賤籍!」

    「啊?」蘇油這才還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秋娘你說清楚嘛,剛剛差點嚇死人了……」

    秋娘忍不住噗嗤一笑:「薇兒妹妹可是尋得好郎君,這從一而終都說出來了……」

    蘇油趕緊打岔:「呃,脫籍的事情我還要與蔡通判商量,不過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不過秋娘,脫籍之後,你如何解決生計?」

    秋娘又低下頭:「還是求探花郎憐……」

    「別別別……」蘇油趕緊擺手:「秋娘啊,你看我們能不能換一種說話方式,你這樣弄得我心驚膽顫……」

    秋娘低頭不說話了。

    蘇油只好自己沒話找話:「嗯……這毛線作坊搞起來之後,傳播編織之法,勢在必行。」

    「這樣,秋娘你就用那百金為本錢,開一個編織社,招募貧窮無依的婦人女子,學習編織如何?」

    「以後你們就研究針法,走兩條路,一條提高效率,搞點簡潔的毛襪,手套什麼的,售與軍方。一條則是將毛衣編得更加漂亮,款式更加豐富,打通上層路線,讓毛衣成為大宋的風尚,甚至是遼國西夏的風尚。」

    秋娘建議道:「官人,如今的絨線顏色是盡豐富了,但是線徑還是過於單調。如果有各種粗細的絨線,那就更加合用了。」

    蘇油被一句軟糯糯的官人叫得尾椎骨酥麻,接著又是一杯冰水澆下的恐怖,轉身狼狽奔逃:「你讓薇兒帶你去找小鼠,這事情你與他商議……脫籍之後,你就是蘇家織造娘子身份,月奉十貫,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看著探花郎狼狽奔逃的背影,秋娘不禁瞠目結舌:「薇兒妹妹,這探花郎,好像有些……怕女人?」

    石薇也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像還真是呢,不過老奶奶和小女孩是例外,小油哥哥好像越是年輕漂亮的女人越怕……」

    ……

    蘇油是真的有事兒,回到廳上,一位楚地過來的員外早已等候多時了。

    員外叫董非,手裡拿著的,是新任黃州知州孫修的貼子。

    蘇油接過貼子看了,笑道:「老孫總算是挪窩陞遷了,就是這黃州好像也不咋的。」

    董非一臉諂媚的笑容:「黃州上接鄂州,其實還是可以的,只要沒有水災,至少稻子年年豐稔。」

    蘇油點頭:「員外此來,是從漢水入丹水過來的?」

    董非說道:「探花郎料事如神,正是這條水路,唐時的貢道。」

    「祖上當年走慣了這條水道,如今我董家,在竹林關都還有產業。可以這麼說,從黃州過鄂州,襄陽,轉漢江,丹水,到商州,長安,這兩千里地,再沒有比我家更熟悉的了。」

    蘇油說道:「那員外所來,是為何事?」

    董非胖臉笑得更加諂媚:「獻計,為官人獻計。」

    蘇油問道:「何計?」

    董非送上一個盒子:「這個,這是好上等牧草。」

    「哦?」蘇油不由得又驚又喜,待到打開,卻大失所望:「董員外,蘇油不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迂腐之輩,你盒子裡這玩意兒,是稗子吧?」

    董非訝異了一下,小眼睛咕嚕嚕轉了轉:「官人當真是見多識廣,正是稗草。」

    蘇油冷笑道:「眉山人也種稻,每年出秧後,我們都要下田,就是為了除草。」

    「秧田雜草之中,最頑固的就是這玩意兒。員外如今卻拿這個來忽悠我?」

    董非額頭上冷汗立馬就下來了:「呃……官人,稗草小的試過。這東西抗旱而喜水,可以和高粱一起混作,和豆麥進行輪作。」

    「鮮草牛羊馬都愛吃,乾草牛最喜歡了……真不敢欺騙官人啊。」

    蘇油摸著下巴,笑眯眯地問道:「稗子?高粱?呵呵呵……是不是還要有秈稻,糯米,外加一些小麥啊?」

    董非沒反應過來,順著話風就說了下去:「小官人你怎麼知道的……哎呀不是……」

    蘇油一拍桌子:「敢跟我打埋伏!說!穿過來的時候五糧液股價多少了?!」

    董非普通一聲就跪了:「官人饒命!什麼都瞞不過官人,小人……小人在黃州,用眉山曲餅,添合五糧,造出了一種美酒……價錢……價錢……從黃州過來,怎麼也得……一貫錢一斤?」

    蘇油不關心價錢:「蒸餾之法,你也自己摸索出來的?」

    董非叩頭連連:「官人饒命!官人饒命!」

    蘇油笑了:「那就真是自己摸索出來的了,你還真是聰明人。」

    董非說道:「小人該死,小人不該窺探眉山濃酒的法子……」

    蘇油說道:「起來吧,你想在渭州開酒坊,我沒意見。」

    「小人不敢……啊?」

    「啊什麼啊,你這點小心思……算了,那什麼……五穀酒,取一杯來嘗嘗。」

    董非趕緊跑了出去,沒一會又帶著個土陶瓶子跑了回來:「官人你嘗嘗,剛剛那名字取得可真好,要不我家新酒就用著個名字?」

    「你敢!」

    「不敢不敢……」

    蘇油拿小碟子倒出一些來,品了一口:「不錯,也有五十多度了……董員外啊,就一個問題,這釀酒的水源,你找好了嗎?」

    董非立刻說道:「芮河龍泉寺,還有龍首村渠首,那都是好水源。」

    蘇油似笑非笑地說道:「還真是處心積慮。」

    「沒有沒有……」董非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最後決定坦白:「官人,這是小人思索良久想到的法子。用稻米小麥釀酒,容易引來朝廷非議,種稗子就不存在這問題了。」

    「稗子在南方自然是野草惡草,可在渭州就不同,它本身可以做牧草不說,籽實還可以釀酒,官人你想想,這酒賣給蕃人,能換多少牛羊?」

    「小人來渭州後,打聽得官人正在試行棚養牛羊之法,那苜蓿做乾草不太得勁,是因為其中草葉水分太多的緣故。」

    「稗草似禾,就不存在這問題了,加上涇水渠修造完畢,水源充沛,正是種這個的好地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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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一章梁屹多埋

    「用我老家的種子,一畝能出的鮮草就能有四千斤,做成乾草,那也是九百斤,要是收種子的話,能得一百多斤,如果水量給足,兩三百斤也是有的!」

    蘇油點頭:「然後兩份作為乾草存儲,一份收種,一百天一茬,和苜蓿輪作。呵呵呵,牛羊的冬草就齊了。」

    董非點頭:「正是如此!然後釀酒的原料就有了,糟子還能拌乾草喂牛羊馬匹……」

    蘇油摸著下巴:「不,前期拌糠麩飼養雞鴨鵝魚,產出更快……」

    蘇油想得更多的還沒說出來,相比水份較多的苜蓿,稗草和高粱,更適合作為青儲作物。

    計議已定,蘇油說道:「好!我同意了,不過如今已經過了季節了吧啊?」

    董非拍著胸脯:「近日下種,十天齊苗,七十天草熟,正好在九月秋末,就可以收割製成乾草,做成牛馬的冬糧。」

    「收種今年是不可能了,不過只要官人答應,這批草,就算是小人的孝敬。明年再擴大些面積,收種籽造酒!」

    蘇油笑了:「這才是做生意的誠意,以後有什麼直接說就行。」

    「本官鼓勵興商,需要什麼酒坊設備,你去找商會會首程三爺。」

    「就說是我說的,給你大力支持,然後轉運司那裡行蜀中制度,需要多少曲藥,商量好後自己去過稅。」

    董非感激連連:「多謝官人!多謝官人!」

    蘇油說道:「至於你欺矇之罪,我就不追究了。作為交換,商鄂兩州間航線的章程,你得一五一十寫出來,由我報與薛公。」

    「如果朝廷得用,一個散官少不了你的。」

    董非大喜過望,今日這場驚嚇,最後居然是這麼個美麗的結果:「官人真不追究?」

    蘇油笑道:「追究個屁,如果牧草得用,渭州牛羊滿戶,那不還是我的功勞?去吧,看好地方後有什麼需要,比如耬機,耕牛之類,大可以找商會幫忙。」

    董非這回是真服氣了,狠狠地煽了自己一耳光:「都說小官人仁性天生,是董非以小人之心,枉度君子之腹。官人的名聲,董非定然傳遍丹水漢江!」

    蘇油笑道:「傳名聲有屁用,告訴他們,渭州有新出皮張,絨線,還有毛衣編織技術。需要的既可以如你一般,投資商屯,也可以轉運糧食商貨,來渭州來換!我在渭州等著歡迎他們!」

    聊到這裡,就見張麒進來:「少爺,種大質求見。」

    蘇油說道:「去把火邊子牛肉,取一斤來與董員外品嚐,還有我們的新品羊皮裘,牛皮靴,皮帶,皮包,各色毛線,都給董員外看看。」

    說完和董員外告辭,朝軍事推官廳走去:「又是啥事,找揍呢吧……」

    董非看著蘇油怒氣衝衝的背影:「呃,知州和知軍不對付?」

    張麒欲蓋彌彰,也是一臉的不耐:「不該打聽的少打聽!」

    ……

    來到軍事廳,這裡已經擺起了一個大沙盤,牆上還掛了一幅整面牆的地圖。

    種詁正背著手對比沙盤和地圖,見到蘇油進來:「明潤你這就沒道理,這倆寶貝該送往鎮戎軍啊。」

    蘇油很開心:「可以啊,這個月扣五千貫軍費,圖和沙盤你拿走。」

    種詁嚇得趕緊連連擺手:「買不起!那樣我寧願要十副望遠鏡,地圖都在我心裡裝著呢。」

    蘇油對這種摳搜行為很鄙視:「你記住有什麼用?一人計短十人計長,這裡邊還有一個參謀班子的培養問題。」

    「朝廷科舉,進士們都是要考軍書的,可真正明白地理的有多少?有了這個圖,你就可以按圖比劃,啪啪啪地打他們的臉!多划算?」

    種詁苦笑道:「可得了吧,老來這一套,總是騙我收東西抵賬,上上個月是良馬百匹,上個月是騎刀千口,再除去糧秣,就沒見過幾個現錢!還我打他們的臉?狄樞密如此小心小意,都給逼得驚懼而亡!」

    蘇油說道:「怎麼我看你在我面前挺囂張的?我可是正牌子探花!」

    種詁哭笑不得:「明潤你就饒了哥哥這遭吧,不就是剛見面不瞭解彼此嘛?!你還準備揪住一輩子不放怎麼著?」

    「正事兒,說正事兒!西夏人到鎮戎軍了,樁樁件件講得清楚,要進渭州拿盜馬賊。」

    蘇油撇著嘴:「漫天開價而已,他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底價是啥?」

    種詁笑道:「當真是做老了生意的,西夏人說了三條——其一,歸還龍駒,誅殺盜賊;其二,西夏人也要加入榷市交易;其三,他們要考察囤安寨,確定這不是對西夏敵對的行動。」

    蘇油翹著二郎腿:「可以。」

    種詁大驚:「可以?」

    蘇油抖著腳:「只要他們交出一個人,一切好談。」

    種詁問道:「誰?」

    蘇油說道:「這個……以前西軍中有我一個老鄉,叫巢谷,和我之間有些誤會。結果我一到渭州,正要派人去找他,誰知他一聽到風聲就遁入了西夏。」

    「眉山人,遁入西夏算什麼事兒?家中親戚故舊惦念,這不就託人求到我這裡來了嘛?」

    「這娃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區區一名剛剛大赦的通緝犯而已,想來西夏人應該是會同意的。」

    種詁點頭:「相比榷市大利,他們想來應該會答應,這件事情就交給哥哥了。」

    三天後,種詁又來了,饒有意味地看著蘇油:「明潤,你老實給哥哥交個底,這巢元修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為何西夏說他們那裡沒有這個人?」

    蘇油呵呵冷笑:「那老子這裡也沒有什麼西夏馬!」

    種詁苦笑道:「明潤你要講道理,那天幾十匹馬從渭州北邊穿城而過到渭州南邊,滿渭州城的老少見著的可不少。這個真是抵賴不掉的……」

    蘇油問道:「西夏來人是誰?」

    種詁說道:「梁太后的侄子,天都山步軍都管梁屹多埋。」

    蘇油站起來:「我親自去和他談!」

    見到蘇油牽出來那匹丑馬,種詁都無語了:「明潤,據我所知,你手裡有烏雲烈,拳毛赤,栗子黃。即便不算夏主的照夜白和颯露紫,也有三匹一等一的好馬,至於這麼窮酸?」

    蘇油揮著手:「它們啊,都在忙。」

    種詁有些奇怪:「忙啥?」

    蘇油搖著頭:「其它三匹還好,干五天能休息兩天,老白跟老紫,嘖嘖嘖……聽說乞第用上了斑蝥粉,我跟一邊看著都不忍心……」

    兩人來到鎮戎軍,就見一隊西夏人馬等在那裡,當先一個黨項裝束的漢子站在轅門外,閒適地打量著城牆上的軍備。

    見到兩人過來,那漢子用漢禮躬身拱手:「這位想來就是蘇太守了,果然年輕有為。」

    轅門外鋪著氈毯,擺著水酒果食,蘇油笑道:「都管倒是好雅興,我就是蘇油。」

    那漢子就是梁屹多埋,引蘇油入座:「西夏飲食粗鄙,不能與上國相較,但是人很熱情,家中來了客人,常常傾盡所有接待,也要讓客人滿意。」

    說完給提起銀壺,給蘇油倒了一杯玫瑰色的酒液:「這是甘州來的葡萄美酒,算是不多的好東西之一。」

    蘇油拿起杯子來聞了聞,呡了一口:「嗯,果然好酒,炎夏之日,要是冰鎮之後,配上冷盤羊羔,就更加美妙了。」

    梁屹多埋笑道:「看來太守對美酒美食的研究也是頗深啊。」

    蘇油笑道:「略懂而已,談不上精通。」

    梁屹多埋說道:「此次叨擾太守,是因為屹多埋治下,出了一樁事情。」

    「不久之前,天都山來了幾個少年,為首者儒雅俊美,言談舉止精通蕃禮蕃話,佛法尤其精通。」

    「此人自言西夏貴人之子,其時天都山守備俱在外間,副將便按照好客之禮,妥為接待。」

    「不料這少年乃渭州輕浮子弟,好吃好喝數日不說,還盜了兀卒的龍駒。太守,這可不是為客之道,照夜白和颯露紫,該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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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二章談判

    蘇油說道:「都管此言有差,那少年能騙過貴軍副將,想來對貴國邊境風俗是非常稔熟。」

    「不瞞都管,蘇明潤也是眉山江卿世家出身,我大宋士大夫之家,與西夏和六谷蕃豪貴卻又不同。」

    「幼受明王之教,飽讀聖人之編。如果說那少年是我渭州子弟,還這般風雅,那論述九經,肯定沒有問題。」

    「不過能演說佛法,呵呵呵……怕是貴國人或者六谷蕃的可能性更大吧?」

    梁屹多埋語塞:「可馬群於月前出現在渭州,穿街從城北到城南,最後進入了城南的控鶴軍營寨。太守可要我說明準確時日,尋來證據證人?」

    蘇油呵呵一笑:「這件事情的確有些奇怪,那日有人知會與我,說渭州城北驚現龍駒,本官還喜出望外,想作為祥瑞上報來著,誰知道馬屁股上卻打著貴國皇室的印記,當真掃興。」

    梁屹多埋勃然作色,轉眼又壓下怒氣:「太守,梁屹多埋此來,就問龍駒何日歸還?」

    蘇油自己添了一杯葡萄酒:「此酒當用大號的高腳水晶杯裝盛,方顯得雅緻。我渭州城如今百商興盛,水晶杯都是有的。」

    梁屹多埋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太守如果敢對西夏開放榷市,太守敢賣,我們就敢買。」

    蘇油擺著手:「制度就是制度,去年貴國寇我渭州,如今卻又要榷市,我大宋面子上很難看的。」

    說完接著道:「不過錢這東西誰也不嫌多不是?對了,這幾日鹽價波動得厲害,圖幹他們沒有受什麼損失吧?」

    梁屹多埋嘆氣:「回去的半道上死……等等,圖干是誰?」

    蘇油哈哈大笑:「都管著相了。你我雖各為其主,但同為邊臣。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就好。」

    「我有一位故人,聽聞救了都管一命,都管好客,便將之留在了西夏?」

    梁屹多埋搖著頭:「沒有這麼個人。」

    蘇油說道:「當真沒有?巢谷巢元修,都管沒有聽說過?」

    梁屹多埋搖頭:「沒有。」

    蘇油呡了一口葡萄酒:「那這生意,就不太好談了……」

    梁屹多埋冷笑道:「要是真沒這個人,對太守而言,不是好事嗎?」

    蘇油眼珠子轉了轉:「哦?都管能將之變沒了?」

    梁屹多埋混沒有料到大宋文官如此心黑,眼珠子也轉了轉,順著蘇油的意思,伸出三根手指:「其一,歸還龍駒;其二,開放榷市;其三,遠來是客,太守需請我去囤安寨盤桓一二。」

    蘇油麵色沉重:「都管這些要求,有點過分了……」

    梁屹多埋看破了蘇油的色厲內荏:說完微笑道:「答應了三條,我便向太守保證,自今而後,世上再無巢谷巢元修,西夏只多一個叫家梁的漢人。」

    「小蘇探花五歲就能收留孤童,十年能讓眉山諸業大興,十四歲能得宋皇親點為探花。如此大好聲名,敵不得三點小小要求?」

    蘇油躊躇了半晌,決然道:「只有一件事情,死要見屍。」

    「巢元修在西夏流落草莽,被匪徒殺害。是我托都管找尋屍骸,送回眉山歸葬,算是盡到一場朋友間的交情。」

    「至於那個什麼家梁,呵呵呵……」

    說完一臉正氣地說道:「告訴他,我與他之間,一直是他自己過度解讀。我蘇明潤無愧於朋友之道。」

    「出身低賤本不是什麼大事,一時遊戲,何至於銜恨終生?」

    「只要他願意回來,我蘇明潤倒履相迎,還認他是同窗好友。但是叛國求榮,那便恩斷義絕!叫他想好,死後可有面目見列祖列宗!」

    梁屹多埋呵呵冷笑:「探花郎果然好演技,要不是親見得有人被你逼得身敗名裂,東躲西藏;被你害得得有國難投,有家難歸。連我都要以為當年的確只是一場遊戲,要和探花郎一起義正辭嚴,主動為探花郎誅卻這樣的亂臣賊子了!」

    蘇油閉上了眼睛,既似在迴避梁屹多埋的諷刺,又似在為自己的這份友情惋惜,最終決然睜眼:「龍駒,三日之後在鎮戎軍交割,馬群沒有,只有照夜白和颯露紫。」

    「榷市,直接貿易是不可能的,自己找蕃部擔任中間人,就如那圖幹部一般,只要不是同西夏直接交易,我蘇明潤就睜隻眼閉隻眼。」

    說完站起身來:「走吧,現在就去囤安寨。」

    梁屹多埋心滿意足,還是不忘譏刺蘇油:「這才對嘛,三日之後,巢元修的屍骨自會送到,蘇太守可要好好利用一下,痛哭一場,讓滿大宋的人,都知曉探花郎的仁德喲……」

    蘇油被諷刺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都管興致可真高,去還是不去?不去休怪我一會兒改了主意。」

    ……

    劉參軍一臉悲憤地橫刀站在轅門之前,對文官的糊塗愚鈍痛恨到了極點。

    雖然他一樣的痛恨這個破寨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得知西夏人將要進寨的時候,拔刀相向。

    蘇油麵無表情:「劉參軍,你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就交卸差事。給你一月休沐期,愛去哪兒去哪兒。」

    劉參軍慘笑一聲:「蘇明潤,老子佩服你經濟之能,讓大郎也不得不受你挾制。可今天你要放夏狗入寨,是真當我陝西無一男兒了?」

    蘇油冷笑道:「司法參軍,首先你只是修建者,不是守衛者;其次上官已經命你交卸差使。」

    「也就是說,囤安寨從現在起,與你再無一絲干係。就算我蘇明潤明天再命人一把火燒了,你也只能看著,不能攔著。幹啥?讓路!」

    劉參軍將刀一擺,梗著脖子:「你先當老子死了!」

    蘇油「噗嗤」一聲笑了:「怎麼著?要造反謀逆?須知我還是朝廷任命的樞密都副承旨,渭州帥臣!」

    種詁站了出來,焦急地喊道:「老劉,收刀!威脅朝廷命官,這是死罪!」

    劉參軍怒道:「大郎!」

    種詁眼中有些濕潤,躬身行禮:「老劉,算我求你了,有事兒我們下來再細議行不?他蘇明潤才是知渭州軍州事!為了鎮戎軍的弟兄們,老劉,你是要我給你跪下?」

    劉參軍老淚縱橫,將刀狠狠往地上一甩,入地半尺,搶過一匹馬,翻身上鞍:「老子不伺候了!」

    蘇油冷笑道:「你敢!一月之後,乖乖到廳過堂,不然看我如何料理你。」

    劉參軍嚎哭一聲,切齒而罵:「蘇明潤,老子就等著看你的下場!」

    說完狠狠的一打馬鞭,戰馬狂奔出寨。

    蘇油看著劉參軍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當兵的窮措大,賊性難改,直如此粗野!」

    調整了一下神情,這才冷冷地對梁屹多埋道:「都管,請!」

    梁屹多埋偷偷看了看被蘇油剛剛那句話刺激得臉色通紅的種詁,輕輕一笑:「太守好大的官威。大宋以文制武,當真不凡。」

    蘇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是自然,我朝祖制,杜絕了藩鎮之禍。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是有它的道理的。」

    梁屹多埋呵呵兩聲:「無怪大宋出不了決勝萬里的霍驃騎。」

    蘇油臉色一變,立刻說道:「可也出不了殺妻滅子的漢武帝,更出不了殺舅的漢和帝,弒母的魏明帝。」

    這一炮頓時打得梁屹多埋面如土色。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三章橄欖球

    蘇油這是在拐著彎罵李元昊和諒祚。

    李元昊的舅舅衛慕山喜,是其祖父李繼遷留下的重臣。

    景祐元年,衛慕山喜暗中篡權,被李元昊識破。李元昊把舅舅全家拋進黃河溺死,又毒死親生母親。

    其中一名妃子,因出自母親家族,並且當時有孕在身,同樣被就地賜死。

    之後的諒祚,也是殺了母族沒藏氏全家。

    不過蘇油沒有點名,梁屹多埋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搖頭:「和探花郎說典故,算是我自討苦吃了。還是參觀貴寨吧。」

    蘇油哼哼冷笑:「那是你還沒見過我老堂哥的厲害……都管,所以做人不要太囂張,須知面子是互相給的。」

    囤安寨規模不小,與鎮戎軍相當,只可惜時間倉促,乃是以松木夾黃土麻袋夯成,在梁屹多埋眼中,就是一道樣子貨。

    城中有兩口大土坑,想來是挖土填城牆的時候造成的,邊上還有一個巨大的松木檯子,上邊修有望台。

    梁屹多埋看了兩口池子一樣的大坑:「這是蓄水池吧?」

    蘇油冷笑道:「我要告訴你這就是兩個坑呢?」

    梁屹多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這望台修得可真是結實,不過除了瞭望之用,怕也是你們眉山掘井的天車架子吧?」

    蘇油頓時臉色大變,一直的鎮靜終於崩潰了:「什麼天車?我不明白……我不知道……」

    梁屹多埋這下奇峰突出,此刻完全佔到上風,不由得志得意滿地朗聲長笑:「貴友巢元修託夢,說有人害他背負罵名而死,特將囤安寨的秘密相告!蘇太守,多謝盛情,不再叨擾了。」

    說完也縱身上馬,對手下招呼:「回天都山!」

    即將奔出寨門的時候,梁屹多埋舉起鞭子,頭也不回地喊道:「探花郎,答應我的三件事情,可要記牢了,哈哈哈哈,駕!」

    ……

    蘇油拿手捂著鼻子,以抵擋奔馬帶起的囂張煙塵,良久才喃喃地說道:「為官不易,都是演技啊……大質,明明恨不得抽刀子幹掉對方,卻不得不在鬥爭中妥協,妥協中鬥爭,還真特麼的累……」

    種詁站在蘇油身邊:「這麼大代價,明潤你是干了什麼虧心事?」

    蘇油說道:「是啊,我對西夏人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別鬧!」

    蘇油笑道:「其實不虧,總之是賺錢,不管是青鹽還是牛馬,翻來覆去都是賺錢。」

    種詁說道:「你這破寨子,看來人家是沒放在眼裡啊……只怕梁屹多埋眼裡,就是一把火的事兒。」

    說完補了一刀:「其實在我的眼裡,也是一把火的事兒。」

    蘇油說道:「要是我能將泥巴變成石頭,水火不侵呢?」

    種詁如今對蘇油也不敢妄下定語了:「要是你能做到,我鎮戎軍就算拼了老命,也保住工程不被夏人騷擾。」

    蘇油笑道:「行,那明日工程隊就過來,打井,加固。說起火這個東西,我得在你弟弟身上花錢了。也算是打發些經費,免得他們對你眼紅是不?」

    種詁怒道:「滾!」

    採購石油的事情,蘇油通過薛向就能解決。

    半年時間,三萬丁壯,整飭出了渭州,長安,商州的交通幹線路基。

    這條路原本基礎就很好,秦漢唐的故道規模本身就不小,而且結實。

    如今的工程,主要就是整飭道路兩邊的水溝,填平車轍,鋪上卵石。

    接下來,蘇油準備搞水泥或者瀝青路面。

    陝西的地理資源,真的是得天獨厚。

    種珍和種諤自然是開心不已,西軍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延安的石油自己就能從地裡冒出來,除了運費就沒有別的,基本算是撿錢。

    走陸路是不行的,還是沿著洛水順流下黃河,到長安。然後換上蜀商們的四輪馬車,拉到華亭。

    跟火有關的東西,蘇油都交給洪江負責。

    六點水,就問你怕不怕!

    干餾技術眉山研究了多年,分餾技術與之相比,複雜不到哪裡去,關鍵是對溫度的控制。

    這就是溫度計的功勞了。

    分餾塔是玉瓷大缸筒一節套一節立起來的,樣子和造三酸的缸塔有些類似,不過高了很多,還多了很多不同高度旁出的管子。

    原油所含化學物質多達八千多種,蘇油弄出來這套裝備,不可能這麼細。

    石油分餾的特點就是先將原油加入加熱艙,使之在四百到五百度間形成蒸汽,蒸汽在分餾塔裡上升過程中冷卻。

    分子越小的物質沸點也越低,凝結的高度也越高,如此一層層從不同高度的導管引出,便能得到各種油料。

    最頂層的是燃料氣,液化石油氣,這兩樣如今沒法利用,白白釋放掉。

    接著是汽油,之後是煤油,柴油,潤滑油,蠟,瀝青,重油。

    重油還可以焦化利用,不過蘇油懶得弄,拌點藥粉,做成毒火球返賣給延邊諸軍州,不但不花錢,還能有利潤。

    後世新加坡從馬來西亞買水,加工成的自來水除了滿足自身需要,還通過返銷馬來西亞盈利,蘇油認為這樣做沒毛病。

    種詁知道後不禁哀嘆,種家軍算是被他蘇明潤系在褲腰帶上了。

    鎮戎軍每個月一萬貫,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軍器汰換多少貫,軍士薪水多少貫,營養餐多少貫,後勤物資多少貫。

    關鍵是都是好東西,每當種詁感覺鎮戎軍家當已經差不多了,下個月蘇明潤應該送來現錢的時候,這娃總能變出更新更好的東西來。

    比如上個月,一封貼子過來——渭州又出新品了,新款牛皮鞍具,輕便舒適,結實耐用。十貫一套,存貨四百套,要不要?要的話簽字我記賬,不要的話我就找二郎五郎去了。

    然後種詁只好忍著吐血的衝動簽字,跟治平騎刀一樣,這特麼誰能不要?!

    好在蘇明潤說話算話,渭州城中各處產業,該給種家的租金,一個通寶,啊不,一文蜀鈔都不缺。

    每月還會有夥計每個月還會來給自己盤賬,核對數目。在那什麼存摺上添上數字,說自己是什麼重要客戶,可以享受上門服務的待遇。

    就是這伙計看著有些氣人——自己家裡的種誼種小八!說是數學成績不太好被蘇明潤罰了,增加計算量!

    氣得種詁舉起鞭子就要抽他:「韓信點兵題都不會!你就給種家丟臉!」

    種誼振振有辭:「蘇明潤說了,種家有一個人會解那道題,他蘇字倒過來寫!」

    種詁怒極:「實在太囂張了,算術也是我們的家學!題留下,看老子怎麼打他的臉!」

    然後種詁就再不過問種誼的學問情況了。

    ……

    有時候,種詁覺得自己像豬。

    不是蠢得像,是有些懶得像。

    新式記賬法推行軍中,實在是太方便了,賬本一打開,科目分明一目瞭然。

    這幾個月下來,軍士們吃得紅頭花色,為了發洩他們的精力,蘇明潤還特地送來了幾十個大皮紡錘。

    蘇明潤介紹道這玩意兒叫橄欖球,裡邊是堅固的藤編架子,外邊蒙上牛皮,兩隊軍士拼搶,將球送進對方球門立柱。

    全保護頭盔,護甲,身體對抗激烈,每天下午大校場上乒乒乓乓,軍士們高呼吶喊,為自己喜歡的球隊加油。

    要是以文制武就是這樣——文官管好後勤,武官注重在軍事訓練,戰局預判,謀略策劃和指揮作戰上——嗯,似乎有一種幸福感……

    種詁搖了搖頭,趕緊將這種想法拋掉,他蘇明潤做得到,換成別人,怕是比登天都難。

    姚兕大踏步進來,腋下夾著一個皮球:「知軍!去不去狼渡給我們助威?乞第那小子給我們下戰書了!」

    種詁搖頭:「不去,去跟兒郎們說,只准贏不准輸!」

    「要是贏了,他蘇明潤獎勵什麼,回來老子照樣獎勵什麼。要是輸了……呵呵呵……全部光屁股在教場上跑十圈,然後三天禁閉!」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四章變化中的渭州

    渭州城一天一個樣子。

    蜀鈔這東西實在是太方便了,蘇明潤那貨的新式皮張一搞出來,什麼都沒弄,第一件事情是給全渭州的官吏和鎮戎軍每人免費贈送了一個皮夾子——裝蜀鈔的皮夾子!

    每逢休沐,軍士們早早就出了寨子,等待四通商號來拉人的四輪馬車。

    進了渭州城,那才叫一個熱鬧,各色商品琳瑯滿目,商販們大多操著西南口音。

    措大們對鏡子頭花之類的不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吃!

    香噴噴的油烙鍋盔,那叫一個香,有牛肉餡和豬肉餡,配上一碗撒了香菜小蝦米的餛飩,加上攤子邊矮凳上相熟的戰友一招呼,這就走不動道了。

    鍋盔的對面,是賣夾餅的,半乾的夾餅拿尖刀捅開一個口子,燉得軟乎的滷肉梆梆梆剁碎往裡邊一填,或者一小份西南特有的美食鮓籠籠朝裡邊一扣,一口下去,滿口香!

    再走兩步,就是羊肉湯鍋。

    渭州羊便宜,架子上掛著五架洗剝乾淨的全羊,大缸裡熬煮著添了香料的羊骨湯,簸籮裡盛著各色羊雜。

    這裡是軍階稍高的什長,伙長們喜歡的地方。

    挑兩樣本就煮熟改片的羊雜碎,或者不過了,喊夥計現割一份嫩肉腰柳,拿眉山豆瓣,泡姜,加點香芹香蔥,應時節的菜蔬,大火爆炒出來。配上一角小酒,一盆羊血粉絲菜湯,三五同伴小桌上一座,開心得很。

    夷人豪商高級軍官,那就要進大館子了,最難訂上桌的,肯定是方知味。

    方知味裡菜色就多了,不過夷人軍漢,多數都是牛嚼牡丹,他們最稀罕的,是這裡的各色好酒。

    果子泡酒就是喝個調劑,正宗的永春露那才是最受歡迎,至於上了年紀的大佬,玉局觀的泡藥酒那是每次來必點的。

    小道消息,都轉運使薛向有一次來渭州視察,品嚐了方知味的虎鞭鹿茸酒,回去的時候,隊伍裡就多了一抬小轎。

    要說渭州值得驕傲的本土飲食,大概就是麵食了。

    渭州有一種草,干後風一吹就變成球滿地滾,李商隱曾經形容自己「走馬蘭台類轉蓬」,說得就是西北特有的蓬草。

    蘇油嘴饞,西北美食裡邊喜歡的不多,拉麵算一個,羊肉泡饃算一個。

    當年吃第一次吃羊肉泡饃,覺得很難吃,直到陝西土著朋友指點迷津後,蘇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羊肉泡饃。

    那些步行街上很熱鬧的,都一般,真正好吃的泡饃,藏在回民老街深處,早上六點就要起床過去,因為人家賣到早上九點過就賣光了,你去晚了想吃還吃不著。

    蘇油吃過一頓之後,當天晚上就早早睡了,因為決定第二天要早起。

    沒辦法,西北飲食份量太足,只能第一天吃牛肉泡饃,第二天吃羊肉泡饃。

    泡饃在渭州很好復原,大蘇比蘇油先到西北幾年,早就對羊肉湯讚不絕口,認為「秦烹唯羊羹」。

    蘇油的改良,僅僅是酵母烙餅,胡椒粉,作為小菜的糖蒜。

    後世老三樣。

    拉麵要用到剛剛說過那種蓬草燒成的灰,用處多了,除了食用,還用來洗衣服,洗頭。

    現在燒蓬灰已不再是為了自己家用了,而是一種賺錢的營生。四周村民留足自己用的,還把蓬灰送到工作隊,換成蜀鈔。

    蓬灰拉到華亭,重新加工提煉成白色粉末。

    它是好東西,主要成分是碳酸鉀,很方便就能讓它變成硝酸鉀。

    拉麵的主要訣竅還不在拉麵,而是與羊羹不一樣的牛肉湯。

    這東西起源於唐代,蘇油托蔡確尋訪了許久,方才找到正宗羊羹和牛肉湯麵的傳人。

    蘇油的藉口很充分,如今渭州百業待興,我們要和西夏人搶時間,因此要發展快餐。

    教育是百年大計,學子們的伙食要抓好,當年仁宗親自讚賞過太學饅頭,那我們就來州學拉麵!州學泡饃!州學大包子!

    每每看到張載笑呵呵地請來訪的官員和學者吃拉麵,蘇油就忍不住想起龍昌期,那個調皮貪嘴的倔老頭。

    不過人家張橫渠是真的謙虛,雖說是阿囤元貞的老師,但是也在和元貞學數學。

    《易》,是張橫渠的弱項,當年文彥博在京師設虎皮座請張載講學,《宋史》就有記載:

    「載讀其書,猶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

    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從者甚眾。

    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撤坐輟講,與二程語道學之要。」

    蜀學的思路讓張載歎為觀止,窮究物理,反證天道,從簡易處入手,推演堆砌,逐漸推高,而每一步都證到實處,堅不可易。

    對於無法解釋的事情,蜀學認為都值得研究,但是沒有證明無法複製,沒有提煉出理論之前,都認為是尚未明理。

    需要細究。而不是隨口臆斷。可以猜測,但是必須說明那是猜測。

    張載認為,這是蜀學與別派最大的不同,最值得稱道的地方。

    比如自己的一元二炁論,就顯得虛無;而蜀學的元素週期論,就有無數的證明。

    關鍵是,這些證明,後來都變成了致用之學,發展出來的技術和產品,都非常得用。

    儒家講究修齊治平,但是怎麼修,怎麼從修到齊,怎麼齊,怎麼從齊到治,這一步一步怎麼走,大家就知道「正心誠意,格物致知」八個字。

    更具體的,就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了。

    張載覺得,蜀學雖然不尚義理,不唱高調,但是在「如何做」這上頭,算是諸派當中頭一份的紮實。

    好東西,就要學,於是晚間的時候,張載常常捧著解不開的數學題過來,讓蘇油講解。

    蘇油自然是耐心解說,政治家的本質,就是影響大多數的人,讓人接受自己的思路,一起向自己的政治方向努力。

    關學,完全可以成為蜀學的政治盟友。

    李復和阿囤元貞,如今可以說是掉了個個,一個成了蜀學弟子,一個成了關學弟子。

    大多數普通人,卻沒有憂國憂民,拯時濟世之心,他們只想吃飽,睡好,開心。

    比如休沐的軍士和做生意的商人,吃飽喝足後,城中能供開心的可去之處也不少。

    方知味的旁邊,就是一處茶館,仨老頭早中晚,用還熟練的汴京官話說書。

    上午是《五代》,下午是《三國》。

    孝子忠臣,賢君良將,這個東西叫平話。

    到了晚上,休沐的軍士們都被逼著回營了,說得書就換成了雜記,也叫渾話。

    其中不少偷情野合神仙打架的葷故事,明明是一個老頭在上邊說,一樣聽得下邊那些老少爺們們臉紅脖子粗。

    這也是本事兒,聽聞小蘇探花將之稱為碼頭藝術——這可是汴京碼頭上最正宗的口書手藝。

    還都是有正經傳承的,《五代》的尹常賣,《三國》的霍四究,講渾話的孫十五,都是家傳的淵源。

    渭州城,詩詞歌賦咿咿呀呀的唱曲兒是沒市場的,如今可就這樣的藝術形式才受歡迎。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五章天時

    還有一處地界,掙錢也厲害——勾欄街。

    變態繁榮的渭州,自打小蘇探花來後,更加的變態了。

    一夜暴富的神話,幾乎每天都能出一個。

    小蘇探花在渭州開榷市,不管東西的來路,只管交易的秩序。

    只要你入城的時候領了稅單,那你愛怎麼賣怎麼賣。

    楚地的商人,將稗草都在小蘇探花那裡賣出了好價錢!

    一個牲口大夫,因為治好了囤安軍統領,夷人少奶奶的坐騎,甩手就得了一百兩銀子!

    藍眼睛的姐兒秋娘,獻上了絨線編織之法,官府敲鑼打鼓地送去脫籍文書,四通商號讓四人大漢抬著百兩黃金穿州過府的遊行,最後送到秋娘那裡。

    程三爺親自送上貼子,那是供奉文書,秋娘打那天起,就是一月十貫的身家!

    蜀鈔的加入,讓錢這個東西,在所有人身上來得快,去得快。

    一夜暴富得來的東西,最容易的去向,就是女人。

    勾欄街的生意火爆,不是沒有道理。

    ……

    渭州,不,整個陝西,什麼最多?

    寡婦。

    狼渡原,城南大營,什麼最多?

    光棍。

    整個渭州,媒婆們將男人分作了三等。

    頭一等自然是工作隊裡邊的那些小官人。

    蜀中山水好,養出來的小官人品貌也好,十六七上下年紀,都是說話文縐縐的,彬彬有禮的讀書人。

    衣著幹淨,皮夾子裡有錢,聽聞個個家裡在蜀中都是中產。

    最關鍵是學問強,全是再過上一些年,就要去考舉的讀書種子!

    就是跟探花郎學得一副小大人樣,家國天下不裝在心裡,出門都邁不動腿似的,要這樣的郎君以後顧家,怕是想多了。

    眼力也高,一般女孩子人家也看不上,父母還多在蜀中,這媒做起來難度很高的。

    第二等,就是控鶴軍的漢子們了。

    這群漢子的薪水太高了,陝西鄉勇論文,到了人家這裡論貫!

    聽說就算沒在了沙場,遺屬也能得到百貫的錢財。

    但是這幫漢子也有毛病,多數在西南已經有了家室,小蘇探花嚴令,在蜀中有家室再在渭州養外宅,嚴懲不貸。

    加上首領是石小娘子,那這活規矩就成了死規矩,腦殘粉只講擁護,不講道理的。

    於是沒有家室的那些,就成了媒婆們爭相爭取的香饃饃。

    第三等,就是囤安軍的夷人了。

    這種夷人,腰長鼻樑挺,模樣倒是好看,就是和渭州人區別還是有些大,一眼而知不是漢種。

    不過這些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夷人大多漢話精熟,除了甲冑上的紅槓槓有些嚇人。

    舉止也有些粗野,給他們行禮,好些還直愣愣的不知道如何回禮。

    但是媒婆們很快就發現了這群男人的好處——對女人那叫一個好。

    聽說了嗎?城東頭的寡婦陳四娘,實在是拖不動一幫孩子了,托媒將家中大姐兒嫁給了囤安軍中一個什長。

    新婚當夜的溫柔就不用說了,第二天起來,什長直接給了大姐兒一個紅本本,說是什麼存摺,上面的數字後邊,一連串的圈圈!

    蜀鈔上頭,三個圈圈就是一貫,這是渭州人如今都明白的事情,可是一連串的圈圈是什麼概念,就不知道了。

    總之就是老多老多錢!

    什長一句話:「我們族裡,都是男人在外打戰,女人在家管賬。」

    囤安軍的漢子怕媳婦!我的個去,媒婆們和陳家大姐一樣,幸福得都快要昏過去了——還有這樣的價值窪地!

    沒有人不承認,渭州的生活,好起來了。

    沒有人不相信,渭州這個小知州就是個寶貝,只需要繼續下去,渭州會恢復豐饒。

    但是沒有人不知道,這些都是短暫的現象,隔壁的惡鄰一旦打過來,如今的局面就可能會蕩然無存。

    沒有人不希望,小知州的軍事能力能和他的治政手段一樣高明,但是種種跡象看來,這種希望,太不現實了。

    得罪地頭蛇軍方,帶來的鄉勇也不太靠譜,軍頭是女人,連位置都在成南邊。

    修了一個囤安寨,西夏人看了都認為是笑話。

    孩子們帶回來一群馬,幾個西夏人一來交涉,立刻乖乖獻了出去。

    不過小知州的確盡力了,渭州百姓,實在是不忍心怪他。

    ……

    時過七月,涇河河谷平原,麥子開始變黃。

    渭州城的大豐收已經板上釘釘了,因為化肥的引入,馮裡正估摸著龍首村畝產能突破五百斤。

    苜蓿種植大獲成功,首批牛羊經過三個月的育肥,如今正是出肉的好時節。

    蘇油這段時間在各縣巡視,指導農戶搶收麥子,割苜蓿,制乾草,曬得跟個黑炭頭一樣。

    即便如此親民辛勞,小蘇探花在民間的聲望,跟薇兒小娘子相比,還是沒法看。

    沒辦法,人家天師道栩衛仙卿,治療的是渭州百姓的身體病痛,撫慰的是受傷的心靈。

    蘇油給這種奔赴各鄉的小隊伍,取名叫「工作隊」,那些帶著草帽的少年,就是媒婆們眼中的一等香饃饃。

    工作隊主要由熱情的眉山青少年和學宮學子組成,深入各鄉,宣講朝廷的政策,指導生產,帶去各種信息,以及鹽布等各種商品,監督商人收購新糧,皮張,牛羊,不讓百姓吃虧。

    石薇如今就是工作隊的大隊長,栩衛仙卿面子天大,一封信寫給天師哥哥,這裡可是積累道功的好地方。

    不過小天師也是鞭長莫及,不過好在崆峒山傳說是黃帝問道於廣成子的地方,就在渭州。

    崆峒山的道士,是大名鼎鼎的全真教。

    和天師道入世不同,全真教裡幾乎都是隱士。

    道功那一套說法人家是不認可的,不過窺天鏡實在是好東西。

    張天師的面子外加蘇油的裡子,成就了薇兒小娘子的好口碑——一個發邀請函一個給窺天鏡,於是每支工作隊裡,還多了一個集郎中,神棍,測量員於一身的道士。

    工作隊伍就算是配齊了——儒理道都有的雜牌軍。

    ……

    蘇油這個轉運使兼知州,如今連衙門都進得少了,蔡確算是過足了官癮。

    一見到蘇油進來,蔡確趕緊起身離座:「明潤回來了?秋收督促本該我去的,你說你這……」

    蘇油將草帽從頭上取下來搧風:「沒事兒,我年輕,能跑,就是這天氣可真熱!」

    蔡確趕緊將涼茶親手捧上:「來來來,先潤潤,這還是石小娘子的涼茶方子,老夫每日裡覺得受用。」

    蘇油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如今渭州都還好?」

    蔡確豎起大拇指:「明潤經濟之能,可算是讓老夫開眼了。這茬麥子下來,渭州百姓,這回就算是活穩了。」

    蘇油點頭:「老蔡你的辛苦是少不了的,百姓的麥子多留些在他們手裡,還有草料,青儲都要備足。」

    「軍方的口糧,主要從商屯的商人那裡進,既然渭州能夠支應,朝廷就允了薛公和我所請,免了渭州百姓今年的錢糧。」

    「歷年橫賦,也清理了三十萬貫,渭州百姓,今年勉強算是可以鬆口氣了。」

    蔡確也感慨:「是啊,實在是不容易。」

    蘇油說道:「之前商量好的,渭州你主政,我主農商軍事。老蔡啊,跟你商量個事情唄……」

    蔡確有些酸楚,小知州這是坐穩了屁股,要收權搶功了。

    勉強笑道:「是,蔡確無能,這半年來很多事情自作主張,怠慢明潤了。」

    蘇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嗨!你想哪裡去了!我的意思是再給你加加擔子,農商已穩,我的意思就是讓你將這兩件事情也接過去。」

    「啊?」蔡確倍感驚喜,可是轉眼又是大驚:「明潤,可是要打仗了?」

    蘇油說道:「不想打啊,不過戰爭永遠不會由我們選擇,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老蔡我跟你說,根據我們最近的研究,西夏固然據有地利,可是我們也不是沒有天時!」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六章計較

    蔡確言道:「哦?何謂天時?」

    蘇油說道:「麥熟的時間!陝西由南往北,麥熟時間從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六谷蠻部,麥熟時間能推至八月下旬,西夏境內,麥收須得等到九月上旬!」

    蔡確思索了一陣:「如此宋境新麥收完,西夏的新麥還在地裡……」

    說完神色大變:「明潤!你想因糧於敵?可使不得!」

    蘇油搖頭:「怎麼可能,因糧於敵有個前提,只適合小規模的游擊部隊。」

    「老蔡,西夏侵我疆土之時,一般在什麼時候?秋草茂盛,牛馬肥壯之時是吧?說到底,戰爭打的就是後勤!」

    「西夏最弱的時候是什麼時候?是每年的一二月之間,為什麼?那是西夏青黃不接之時,牛馬的秋膘都拿去熬冬了,是其軍力國力最疲弱的時候,那時的騎兵戰力,已經比秋天廢了一半。」

    「我的意思是,稟報薛公,在西夏人最羸弱的時候,我們搞一次軍事演習如何?」

    蔡確若有所思:「敲山震虎?」

    蘇油點頭:「正是,如此一來,冬日裡才該是我們軍事大建設的時期,本來冬日行軍乃是大忌,但是對我們來說,顧忌卻比西夏人小得多。」

    蔡確搖頭:「明潤哪,我怎麼覺得你最近……眼看秋收在即,就有些飄了?」

    「西夏邊境十多萬人馬,你還想著去挑釁?萬一夏主不忿,孤注一擲,你我如何應對?」

    蘇油赧笑道:「既然經略陝西,戰,是躲不過的,從各種方面發揚自己的長處,抵消敵方的長處;彌補自己的短處,暴露敵人的短處。此消彼長之間,就有了成功的契機。」

    「所謂防守,是戰略上的大方略;但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戰術上必須靈活機動,而不是一味的等著挨打。」

    蔡確還是搖頭:「一月裡西夏牛馬固然羸弱,可我大宋又能好到哪裡……去我的個去……青儲!」

    蘇油點頭:「正是青儲!我能向薛公保證,狼渡原的戰馬,可以不受冬季的影響。」

    蔡確又說道:「西夏人不會給我們機會的,他們秋日裡就會來,一場戰役後,雙方休養生息,一個冬春就這樣過去了。」

    蘇油說道:「要是我們能扛過這一波呢?」

    蔡確沉吟半晌:「要是你能不動用騎兵扛過這一波,將騎軍實力保存到一月的話……這就是好謀略!」

    蘇油大喜:「那你同意附署了?!」

    蔡確苦笑道:「一個種五,一個你,唉,年輕人啊……與其賭他,我不如賭你。好歹你是文人,收得住性子……」

    天都山,夏宮後山,觀音洞。

    梁屹多埋在和巢谷談話:「梁屹多埋無能,要累先生隱姓埋名,實在有些慚愧。」

    巢谷倒是神色淡然:「巢谷已死,從今後這世上,只有家梁。」

    說完取下腰間長刀:「此刀還是當年蘇明潤幼時,我護送他遊歷大理回來,他酬謝我的獎賞。」

    撫摸著長刀斑駁的刀鞘,似乎心情複雜:「刀猶如此,人何以堪。家梁身無長物,只有此刀,獻於都管。從此重生,斷了過去一切因緣。」

    梁屹多埋將刀子接過:「這刀徒惹先生傷心,就是先生心頭的一把枷鎖,想擺脫它,卻又不得不依賴它。」

    說完將長刀遠遠拋下山谷:「從今往後,這枷鎖就沒有了,大白高國天空地闊,足供先生馳騁!」

    巢谷站起來,對著梁屹多埋深施一禮:「多謝明公!」

    兩人長聲大笑,重新上馬,往山下走去。

    巢谷問道:「明公,馬可要回來了?」

    梁屹多埋笑道:「不出先生所料,渭州防衛空虛,蘇明潤色厲內荏,所要挾的三件事,無一不成。」

    巢谷問道:「那囤安寨內,是什麼情形?」

    梁屹多埋說道:「囤安寨就是個空寨子,眉山打井之法,倒是打聽著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巢谷皺眉:「為何?」

    梁屹多埋笑道:「囤安寨與清澗城不同,細作來報,這井雖然打了出來,但是水壓卻不足,無法形成湧泉。」

    「哈哈哈哈,才灌得兩口塘,那兩眼泉水便咕嘟咕嘟自己收了回去,只剩兩個窟窿!」

    「那得廢多少工夫才足供大軍之用?大宋探花,行事顛倒不同軍務,不過爾爾!可笑死我了……」

    巢谷卻一點笑不出來:「明公,蘇明潤自幼狡黠,輕忽不得,他此舉必有深意……」

    梁屹多埋笑道:「先生是那什麼……用漢話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寨子乃松木夾牆,形制草草,加上缺水,就是一個笑話。」

    「他蘇明潤不派兵進駐則罷,否則大軍到時,一把火給他燒成白地!先生,籠絡熟蕃,與渭州貿易,可就指望你了,其餘事情,自有皇叔料理。」

    巢谷點頭:「明公,貿易得到經濟上的好處只是其一,我的意思,可以發展細作,打探渭州軍情,民情,還可以籠絡一些小部族。」

    「天都山為兀卒駐蹕之地,我們應該構建一個安全區,蕭關——天都山——渭州一線,要保證絕對的安全。」

    梁屹多埋撫摸著腹部的傷口:「李文釗這頭狼,太狡猾了。」

    巢谷拱手道:「李文釗固然是狼,但滅狼也有辦法。不用深入山林尋找它的蹤跡,只需一步步擠壓它的生存空間就行。」

    「眉山周圍山嶺以前獵物也多,如今都變成了梯田,虎狼早已沒有了蹤影。」

    「李文釗的底氣,是邊境蕃人部落,只需要將他們掌握,就好像除去了山嶺上的樹木,這李文釗,自然就暴露在我們視線之下!」

    梁屹多埋說道:「那這事兒也交給先生,早晚擒獲此賊,我必將之千刀萬剮!」

    說完對巢谷拱手:「這次渭州細作損失頗大,皇爺爺如今也後悔沒有早聽先生的法子。」

    「渭州情報,還需要更加隱秘才行。先生,將諜報重新建立起來,就拜託你了。」

    巢谷說道:「不敢,小人還是嫌疑之身,再說軍中自有一套制度……」

    梁屹多埋低聲對巢谷說道:「是我們自己的體系,這事情你悄悄做,連皇爺爺也別讓他知曉。」

    ……

    囤安寨科研技術小組還在努力進行汲水工作的研究,大風車倒是建了起來,但是風車一轉,只聽見井口中咕嘟咕嘟作響,還是見不到清泉出來。

    於是技術小組被蘇太守罰了工錢。

    七月丙子,朝廷以邈川首領唃廝羅子誠州團練使董氈為順州防禦使。

    詔唃廝羅每年添大彩一百疋、角茶二百斤、散茶三百斤;子董氈加防禦使,每月添大彩三疋、角茶五斤、散茶十斤。

    大彩就是彩錦,如今的六谷蕃貴人,新任順州防禦使董氈,裡邊穿著眉山的素雅的暗花錦,外頭穿著成都的大彩蜀錦,正在台上高呼喝彩。

    蘇油在一邊陪著,五品官服在極樂鳥一樣的董氈面前就好比一隻北美紅雀,百分之百的陪襯。

    董氈是帶著六谷蕃第一屆渭州運動會的運動員們來參賽的。

    渭州城北的校場上,紅旗招展彩聲震天,運動員們以飽滿的熱情,高昂的鬥志,更快,更高,更強,更準的運動精神,在競技場上拚搏。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七章運動會

    運動項目大多與軍事有關係,因此基本都是田徑項目,只有賽馬,馬球,橄欖球,射箭是例外。

    參賽者來自幾處,其一是六谷部的蕃人,他們經歷過一次粗選,這次來的都是精英。

    其二是鎮戎軍,比如姚兕這廝,就嗷嗷叫著要奪得橄欖球賽的魁首。

    其三是控鶴軍和囤安軍,乞第龍山輕蔑地說鎮戎軍都是軟蛋,就一個姚兕經撞,其他都是弱雞。

    其四則是商社在渭州招募的百姓社勇,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高手在民間。

    這次運動會有四通商號贊助舉行,獎品那就異常豐厚。

    為了滿足大宋人民全名博彩的參與感,程三爺加班加點印刷了一批采單,大家可以為自己喜歡的球隊和運動員買單下注。

    於是這幾日裡,渭州拉麵館裡的話題就是:「昨天你中了沒有?」

    茶館裡為了哪匹馬能夠奪冠,愣是爭得打起來,蔡確不得不出動衙役彈壓。

    西北民風強悍,從彩票注金的流入就看得出來——賽馬,橄欖球,射箭。

    今天是這三項的總決賽,因此整個校場,被圍得人山人海。

    渭州不設防,不管是參賽選手,還是觀眾,都是五花八門。

    貴賓看台上,薛向,蘇油,阿囤彌,董氈,種詁,程三……都是跺跺腳渭州城也要搖三搖的人物。

    西夏人要是有炸彈的話,一鍋子端掉,西北局勢立馬就能大變。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秋收一開始,蘇油便指示蔡確對渭州城進行了一輪清洗。

    半年來不少奸細放鬆了警惕,加上王韶,巢谷,種詁,四通商號幾方彙集的情報,除了故意留下的那些,一次拿下了不少人。

    最大的大魚,是渭州軍事推官,這娃向西夏探子出賣了不少情報,其中就有囤安寨取水艱難,渭州城軍力空虛,軍政不和的情報,被判斬立決。

    這也是蘇油給巢谷製造的機會,渭州的情報空白,西夏西平府肯定急於填充,熟知大宋西北情勢的巢谷,自然是最佳人選。

    漢奸搞情報,用著是最順手的,前提是要取得西夏人的信任。

    淋漓的鮮血,得靠鮮花和熱鬧來掩蓋,一場運動會,分分鐘轉移了民間的視線。

    賽馬沒什麼懸念,主要競爭對手就是蕃人和夷人,最終還是溫溪心騎著一匹叫祁連驄的駿馬奪冠。

    董氈自然是非常開心,親自給溫溪心頒獎。還狂笑著告訴他回家還有賞賜。

    乞第龍山太大意了,姚兕的球隊使用了兩種橄欖球戰術,一種叫連續傳遞,一種叫帶球遲滯,讓只知道突出個人技術的囤安隊知道了什麼叫做團隊配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蘇油就不忿地指責種詁:「要不要臉?!這套花招不是你種大質想出來的才有鬼了!」

    種詁撥弄著身前的蓋碗,瞅都懶得瞅蘇油一眼:「只要是團隊相抗,首重的就是兵法。兵法懂不懂?不懂回去溫書。」

    蘇油憤然:「一眼識破!你這就是拖延和游擊。」

    種詁輕蔑地一笑:「知州這麼點底子,就別拿出來貽笑大方了。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從橄欖球第一天進軍營的時候,你就漸入我彀中而不自知……」

    蘇油罵道:「你處心積慮這麼長時間,就為了贏一場球?!」

    種詁笑道:「不好意思,還有一百兩黃金的賭注。多謝太守,犒賞運動員的錢財,這就齊了。」

    蘇油:「……」

    薛向怒了:「這都要吵?軍民看到像什麼樣子?你們自己的臉面老夫懶得管,朝廷的臉面都不要了?!」

    蘇油和種詁這才各自悻悻地收起了唇槍舌劍。

    運動會中最激動人心的比賽採用的都是錦標制,剛剛的賽馬只是其中之一。

    還有一項是弓箭。

    渭州善射之人太多了,如果說別的比賽能猜中前三前五,弓箭連前十都難。

    錦標賽的特點,就是奪得錦標的只有一人,而且這一人的獎金,比剩下所有人的獎金總和還要高。

    殺進決賽的十人裡邊,冒出不少黑馬。

    軍方的王文郁,郭隆,蕃人中青宜結鬼章,溫溪心,商社挖掘出來的本地鄉勇李獨,吳存之,尹三……大出蘇油意外的,還有幾位學宮的襕衫士子。

    阿囤元貞,種誼,李復。

    蘇油擦了擦眼睛:「怎麼回事兒?」

    種詁又忍不住了:「君子六藝,射御都在其中,漢唐諸君子,那是上馬管軍,下馬料民……」

    蘇油笑呵呵地點頭:「嗯,說起來跟我差不多呢……」

    種詁一口茶噴了出去:「還要不要臉?」

    蘇油橫著眼:「咋地?要跟我比軍功?鄙人軍功數轉,如今忝任驍騎尉,你呢?」

    這回種詁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來:「你你你……」

    文官的武勳升轉比武官快得多,如司馬光這種一輩子沒帶過兵的,都能升到上柱國,在大宋就沒法說理。

    這回就連薛向都看不下去了,不再和稀泥:「明潤你這就實在過分了!君子不妄動,不徒語,不苟求,不虛行。說這些有意思嗎?文官士大夫什麼時候需要拿虛頭巴腦的策勛來說嘴了?」

    蘇油趕緊連連稱是,給薛向斟茶:「看比賽看比賽。這是薇兒配的涼茶,玉局觀老神仙元德公的方子,薛公你嘗嘗……」

    射箭比賽對弓箭沒有什麼限制,都是各人自備用熟了的弓箭。

    阿囤元貞,郭隆,王文郁佔了大便宜,阿囤彌給他們準備的都是同州弓和眉山箭,當今世上能找到的最好的精品。

    三人膂力不同,經過精確計量,阿囤元貞能開兩石;郭隆年老力衰,也還能開兩石四斗;王文郁神勇,但是為了成績留了余量,用的兩石八斗。

    眉山理工對箭重和弓力的比例搭配,如今已經有了一套精準的計算公式,不同拉力的弓要配不同重量的箭。

    每一支箭都是阿囤彌叫人從海量的箭支中稱量出來的,重量誤差不超過一克。

    其餘兩人還好,王文郁卻是動作瀟灑姿態飄逸,不但准,還快,還左右開弓,招牌左手連珠箭一發,渭州的弓箭行家那是一眼就能看出厲害之處,頓時采聲如雷。

    蕃人青宜結鬼章和鄉勇吳存之咬得很緊,不過王文郁渾不在意,輕鬆得很。

    種詁剛說了一句:「驕兵必敗……」王文郁的最後一箭就偏了,六鵠!

    吳存之的機會來了,深吸一口氣,凝神,釋弦——十鵠!

    奪標!

    程三拈鬚微笑:「存之還是不錯的嘛,能從一眾強者中殺出,厲害!」

    四通商號的隊伍好認,因為他們都穿著號褂,背心上有個四通商號的商標圖案。

    不同的人要求不一樣,蘇油跳了起來:「種大質你個烏鴉嘴!壞的不靈好的靈!」

    種詁呵呵冷笑:「關我屁事!下來問問你家鄉勇為何最後那一箭大失水準吧!自家手下都不關心……」

    ……

    第一屆渭州運動會,讓城中多了無數的談資。

    兩大錦標探花郎一個沒撈到,替他人作嫁衣裳;乞弟龍山叫著要和姚兕單挑;董氈帶著人繞著渭州城誇街;吳存之的立馬提拔;學宮箭手的全軍覆沒;看台上的鬥嘴……

    還有一些後續,彩票大獎最高獎有人中獲,當天獨佔花魁;祁連驄天價交易,賣出兩千貫……

    還有王文郁莫名其妙的最後一箭。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3:29
    第三百九十八章王文郁的心思

    古柳婆娑的魚兒橋邊,有一個「葫蘆雞」的小招牌。

    夕陽外面,招牌下邊,幾張抹的乾乾淨淨的小方桌,散發著沉靜的光澤。

    一個年輕的婦人在收拾桌面,寡婦人家,收攤要早一些,也免得鄰居閒話。

    葫蘆雞據說是唐代禮部尚書韋陟的官廚發明的,製作時先將雞放在清水中漂洗,除淨血污,煮時用麻絲將雞捆好,以保持雞的整形。

    待鍋內涼水燒沸,投入肥雞,煮一炷香時分取出,盛—盆內,添肉湯、米酒、精鹽、蔥、姜,幾味香料,入籠蒸透,再進行油炸。

    待到炸至金黃,隨即盛盤中,上桌時另帶小碟花椒鹽佐食。

    韋陟出身世宦,憑藉父兄蔭庇,平步朝堂,官至郇國公。

    此人從小錦衣玉食,窮奢極欲,對膳食極為講究。

    小蘇探花找尋渭州美食來到這裡,品嚐了葫蘆雞後,欣然命筆,寫下「人欲不飯筋骨舒,夤緣須認郇公廚」的簾招。

    還打聽韋家娘子與韋陟的關係,不過韋家娘子小門小戶好幾代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聽說小蘇探花將這菜弄到了方知味,手法差不多,不過以整雞脫骨法去雞骨,在雞腹內釀入四川特產的圓糯米、鮮豌豆、熟火腿、苡仁、芡實、香菌、蓮子、百合等八種餡料,成為方知味的又一道招牌名菜,取名為「八寶葫蘆雞」。

    不過探花郎說那種做法是為了入大雅之堂,要講一聲好,還就韋娘子家的本色本味更有風味鄉情。

    小石板路上出現了一個長長的聲影,太熟悉了,石家小娘子和阿囤娘子常常支使他來自己這裡買雞。

    王文郁來到布招下頭,拿抹布擦拭桌子,然後開始朝屋裡搬:「玉娘,我輸了。」

    玉娘微微一笑:「沒事兒,我都聽說了,大郎最後一箭偏了。」

    王文郁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小蘇探花說渭州可能要打戰了,我……」

    玉娘身子一僵,眼裡漸漸包起了淚水:「你故意的?」

    「你怕射箭奪冠,得了錦標,你的那些戰友就會起鬨讓你娶我?」

    王文郁有些手足無措:「刀劍無眼,玉娘,我不是怕自己,我是怕你……」

    玉娘的眼淚下來了:「怕我當二茬寡婦?怕街坊鄰居閒話?怕小鐘再次沒爹?」

    街口轉出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眉山扎染的麻布書包:「王叔叔,你為什麼不願意娶我娘?你不喜歡她嗎?不喜歡我嗎?是因為我拖油瓶嗎?」

    王文郁趕緊蹲下身子,牽著小鐘兒的手:「你娘這麼好,我怎麼會不願意娶你娘?你學問比叔都強,叔怎麼會不喜歡?是……是叔怕這一去,就回不來……」

    小鐘兒哇地一聲哭了,一把抱住王文郁:「叔你別去!我不要你跟爹爹一樣……」

    王文郁愛憐地摸著小鐘兒的腦袋:「叔怎麼能不去?工作隊裡的小郎君說得明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知道啥叫匹夫不?叔這樣的光棍就是匹夫。」

    小鐘兒哭哭啼啼:「不,不是,張山長說,匹夫是代指每一個宋人……探……探花哥哥說……國家……生病了……我們要……要治好他……就得扎針……吃苦藥……會痛……可爹爹被痛沒了……舅舅……也痛沒了……我們還要痛多久……叔我們還要痛多久……」

    王文郁虎目含淚,抹去小鐘兒臉上的淚水:「鐘兒乖,不怕,叔……叔也不知道要痛多久,但是叔跟你保證,只要叔還在,就痛不到你跟你娘這兒來!」

    說完站起身來,摸出一個紅摺子交給玉娘:「我跟控鶴軍那幫殺才沒法比,才入伍幾個月,這摺子上,只有五十貫。」

    「我真沒用,賽場上想得明白,一見你卻又忍不住改主意……玉娘,明天我們就去官府那裡登記,就算我沒了,也還有不少撫……」

    玉娘嚇得一把摀住他的嘴:「說什麼瘋話!你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說完又羞得把手收了回來:「不行,明天不行。」

    王文郁急了:「為什麼不行?!」

    玉娘縱然是時常接待生面孔,也禁不住臉紅:「你得……託人……託人說媒……但不管怎樣,總之……你都抓緊……」

    蘇油和石薇在給木客洗澡,木客對肥皂泡泡非常喜歡,最愛在兩隻手臂上蹭出泡沫,然後拿嘴啄。

    蘇油好像在哪部紀錄片上看到過,和人類血緣關係最近的爪哇紅猩猩,也喜歡這麼幹。

    石薇也不管,說玉局觀都用肥皂水治療腸梗,便秘和痢疾了。

    蘇油一邊搓揉木客一邊翻白眼:「真的假的?肥皂水我可喝不進去。」

    石薇給木客淋水:「不是喝,是從魄門灌進去。」

    蘇油楞了:「魄門?」

    石薇白了他一眼:「一說肺藏魄,又與大腸經相表裡,所以叫魄門。二說魄就是糟粕,魄門是傳送糟粕之門。《黃帝內經》說:「魄門亦為五臟使,水谷不得久藏。」

    這下蘇油明白了:「嗨!就是灌腸唄,說得這麼個文雅。」

    石薇嘻嘻一笑:「書上就是這樣寫的嘛。」

    兩人將木客洗乾淨,給他穿上絲光棉褂子,蘇油說道:「我手底下怎麼有這麼蠢的傢伙?王文郁早想明白幾個時辰,都輪不到商號那幫董事那麼囂張。你跟阿彌是什麼時候發現他們有姦情的?」

    石薇臉紅了一下:「什麼姦情,阿彌姐姐說王大哥對玉娘患得患失,這才是動了真心的表現,找郎君就要找這種才好。」

    「錦標是身外之物,今年沒有,明年還有。好郎君卻是錯過了就不好找了,玉娘姐姐是真聰明人。」

    蘇油說道:「別聽她瞎說,二林部的女人能頂半邊天,我看還是大半邊,把渭州城風氣都帶壞了!」

    見到石薇瞟了他一眼,蘇油喃喃說道:「怕老婆心裡怕就成了唄,在外邊表現算什麼事兒……」

    石薇心裡跳得打鼓,抱起木客當掩飾:「不理你了!」

    ……

    一入秋,渭州便出現了人力大缺口。

    收麥,割草,剪羊毛……蔡確痛並快樂著。

    蘇油的重心,開始轉到軍工上來。

    渭州,隴關,鎮戎軍,開始儲備軍資。

    涇水渠沿渠所有磨坊,瘋轉起來,生產麵粉。

    渭州和鎮戎軍,狼渡原和六谷蠻,信使頻繁穿梭。

    周邊小部落中,不少是替西夏送貨替大宋送情報的,兩邊討好。

    這些部落的忠誠度堪憂,情報分析困難很大,除了多方對比,蘇油一句話解決了種詁的情報篩選問題——蕃部的忠誠度,與他們在四通錢莊戶頭上的儲蓄成正比;戰爭的緊迫程度,與他們在四通錢莊戶頭上的儲蓄成反比。

    類似線索還有很多,八月上旬,蕃人交易出現了一個高峰,而後青鹽交易量出現了一個斷崖似的下跌。

    程三立刻動用了應急儲備,鹽出多了,相應的蜀鈔投放量就跟著減少,讓鹽和鈔價維持平穩。

    中旬,環慶路出現了西夏成建制軍隊的身影,陝西延邊,風聲鶴唳。

    都轉運使薛向命延邊嚴御,同時上報朝廷。

    蘇油和種詁非常耐心,老薛還能扛,環慶兩州之外集結的西夏軍隊中,沒有諒祚的身影,那就最大可能是假信號。

    大宋內地常州,八月的一天,太陽落山的時候,天空中發出像打雷一樣的巨響。

    一顆幾乎像月亮一樣大的大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東南方出現,之後劃過天空飛向西南。

    又一震響後,宜興縣一個姓許的人家的院子裡,出現了一個大坑,地方官府在大坑中,發現了星星的殘餘部分。

    朝廷上,趙曙親政,開始了和大臣們的抬槓之旅。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4
    第三百九十九章抬槓之旅

    第一件,宗室教養。

    這是太后的意思,如今趙宋宗室子弟,有率府副率以上頭銜的,已達八百餘人,但宗室教官,卻只有區區六人。

    太后深感憂慮,與皇后明言,什麼時候皇家宗室的見識,比西南邊陲一介孤女都不如了?

    枕頭風一吹,趙曙下令增置宗室教授,總計二十七名教師。

    還專門讓中書舍人起草一道詔書,傳達到各宗室家庭:學業最怕中途荒廢,教育應該持之以恆。增設教授是一方面,家長管教子女努力讀書是另一方面,都要重視起來。

    這件事本來是不應該有爭議的,問題在於理工之學也成了宗室教育的內容,大臣們就開始反對了。

    蘇油感覺很無語,抬槓之旅竟然從理工開始,和自己息息相關,實在是太滑稽了。

    曹國舅,高小舅子,司天監,計司,先後上書,堅決站在皇帝這一邊。

    高小舅子尤其囂張,如今解鹽勝過青鹽,騎刀勝過青鋒,鶴脛弩能破瘊子甲。老子在商州用理工之學,用廢材造出五百萬箭桿,滿足了整個陝西的需要,免了東南西南東京西京調運之勞。敢說理工無用的,你們都眼瞎了嗎?

    大臣們這才反應過來,對喲,治理百姓是士大夫的責任,這些小道,丟給宗室不是好事兒嗎?按照自己反對的套路,培育宗室出來不成了搶自己的飯碗?

    等到文彥博和王安石的奏疏一到,也言及理工於國實有幫助,第一局,皇帝贏。

    第二局,派太監去陝西監軍。

    皇帝你要瘋嗎?諫官呂誨立刻提出反對。

    陛下,自唐以來,舉兵不利,沒有哪一次不是監軍造成的!

    如今一個小小的走馬承受,官品至卑,都能讓一路不勝其害。皇帝你還要明確任命他們為鈐轄,讓他們實際掌握一半安撫使的權力嗎?!

    「乞朝廷罷之,精擇帥臣,凡事一切付委,庶幾閫外之權,得盡其用矣。」

    御史傅堯俞、趙瞻皆有論列,這就僵上了。

    陝西方面的反應倒是很奇特,蘇油和薛向細細商議了一番,認為唐代的太監之禍,問題出在制度而不在人。

    軍隊首長和地方官員需要監督,這條政策大方向上沒有毛病。

    不過有只有一條,監督之人的能力和操守,應該匹配得上他們的職務。

    蘇油給薛向出主意,如果皇帝的意見攔不住,我們就這樣說。

    人也好安排,讓他們都來渭州。

    內官們敢亂來,我就敢學張乖崖,問他是要先奏後斬還是先斬後奏!

    大宋就沒有太監成大氣候的土壤,我蘇明潤才多大?十八而已。

    只要不是臨戰棄土,官家再生氣也不能砍我,二十年後我也才也才三十八,照樣好漢一條!

    所以我對太監沒意見,敢來儘管來,渭州現在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正缺人呢!

    疏奏報上,第二局,皇帝贏。

    第三局,以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王疇為樞密副使。

    這個就是亂來了,大臣們堅決不再讓步。

    原來一天晚上,趙曙在小殿辦公,需要人草詔,正好王疇值班。

    兩人交談了一陣,趙曙高興地說:「卿清直好學,朕知之久矣,非今日也。」

    沒過幾天就來了這道任命。

    王疇的官聲學問其實都不錯,但是這道任命是內命,有操守的大臣是不願意接受的,因此「疇辭不拜」。

    趙曙留他說了半晌,王疇只好答應了。

    接下來趙曙開始做大臣們的工作,對歐陽修說道:「疇善文章。」

    歐陽修回答:「其人亦勁正,但不為赫赫之名耳。」

    意思是人品好文章好有屁用,樞密副使需要鎮得住軍隊的人才行,老王不適合。

    知制誥錢公輔直接封還詞頭,不替趙曙下詔書,說王疇望輕資淺,在台素餐,不可大用。

    趙曙怒了,我的第一道用人詔書你就沮格制命,這還了得?

    貶!貶去滁州當團練副使,不簽書本州事的團練副使!

    這實際上就是奪乾淨差事編管居住。

    貶知制誥的詔書還是得知制誥來寫,知制誥祖無擇再次奉還,處罰太重,這詔書我來不了。

    趙曙又想接著處罰祖無擇,首撫韓琦不干了,想盡辦法撈老祖出水,結果被連累罰銅三十斤。

    這事情說起來最無辜的是王疇,老頭今年五十八了,卻被皇帝推出來當槍。

    原因就是他當年屢次上書要求太后還政,趙曙如今要「報答」他。

    報答的方式其實有很多,可用樞密副使這個王疇最不適合的職位來「報答」,實在是叫人無語。

    老頭是梅詢的女婿,梅詢什麼人?大宋士大夫風雅的典範。

    相傳梅詢每天早上出門之前,都要焚兩爐香,把官袍展開,覆蓋在香爐上。

    然後把長袖聚攏起來,不讓香氣散去。到了辦公室坐下後,他就把袖子展開,使整個辦公室都充滿了香味。

    他的熏香還經常變幻,宋真宗和宋仁宗都非常喜歡,兩位皇帝經常傳喚他,就為了專門聞聞梅詢的新配的熏香。

    據《夢溪筆談》載,梅詢在翰林院時,有一次苦於起草公文,到開封府大街上散步解悶。

    看見一個老兵躺在街角曬太陽,不禁感嘆:「真快活啊!」

    於是停步問老兵:「汝識字否?」

    老兵回答:「不識字。」

    老頭點點頭說:「那就更快活了呀。」

    頗有魏晉風度。

    老頭一輩子官運不咋的,不過學生們卻官運亨通,很多都是宰相參政。歐陽修給他寫的墓誌銘,王安石給他寫的神道碑。

    加上梅老頭還有個大宋第一等的詩人兒子梅堯臣,翰林學士兒子梅鼎臣,他的女婿,加上王疇自己的聲名,只要不是鬼打牆一般的樞密副使任命,朝臣中是絕對不會有什麼阻力的。

    可趙曙偏偏就這麼做了,蘇油只能解讀成他在拿國家大事和朝臣們賭氣。

    只要是我的意志,就算是亂命你們也得聽!我要權力,我有權力!

    王疇半年後就死了,估計和這件事情不是沒有關係。

    第三局,還是皇帝贏,不過兩名知制誥連續拒絕草詔,贏得不是一般的慘。

    經過這次事件,趙曙對自己的影響力,終於有了一個正確的判斷,蘇油猜測,趙曙開始琢磨換一種鬥爭方式的心思,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官家和朝臣們幾次小小的博弈,影響的人卻很多,很廣。

    蘇小妹抱著幾本筆記,低著頭,走在從秘書省回慈壽宮的路上。

    慈壽宮,秘書省,太常寺,三點一線的日常。

    「秘省所藏書畫,歲一曝之,自五月一日始,至八月罷。」

    為了防蛀防黴之需,各朝秘書省都會有曝書的習慣。

    由於大宋需要晾曬的藏書實在太多,因而還得分批分次,一般要持續三到四個月。

    有時候皇帝一高興,就讓大臣學士們都來參觀,於是曝書這項活動,漸漸變成了半開放的雅集,變成了書展。

    皇家書展自然不同凡響,除了大量的藏書,還有珍貴的古玩、字畫藏品,讓人一飽眼福。

    期間還準備了茶水果品,款待觀書的大臣學士,晚飯時間還擺酒設宴,供才子大臣煮酒論書。

    蘇小妹如今是宮廷小學教師,教授內容就是理工,因此得到特許,可以參觀密閣圖書。

    蘇小妹覺得蘇頌老大哥的法子很好,於是她也效仿,帶著本子在密閣抄錄。

    不過鵝毛筆的效率比毛筆快得多,一天能抄數萬字。

    抄的多是古人的數學資料,這也是為了編造教材。

    將古人的文字型數學專著,翻譯成理工簡單易懂的表述,除了易於傳授和推廣,也容易引起士大夫們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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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