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4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6
    第四百一十章彈劾來了

    另一側山坡之下,一個狂猛如巨靈一般的武士,迎上了散亂的西夏後軍。

    冷鍛鋼的板甲,讓他絲毫不用顧忌那些砍向胸前的兵器,左手是一把可刺可啄可砍的戰斧,右手則是一柄扇葉巨大的葉錘。

    一名西夏武士橫刀砍在武士胸前,帶起一溜火星,緊跟著就被一葉錘砸到臉上,頓時臉上如同多了三張可怕的巨大嘴巴,飛跌到三步之外。

    後方保持錐形的瀘州蠻高舉長刀狠狠劈下:「龍山!」

    更後方,更多的夷人用腰力蠻橫地揮出苗刀:「威武!」

    西夏後軍的亂流,就如同撞上一塊巨大的礁崖,除了碎成泡沫,完全不能得以寸進!

    兩次衝擊失敗之後,礁岩開始向著亂流反壓過去。

    巨靈武士邁著大步,狂呼直進,所有企圖阻攔的西夏人,都在戰斧和葉錘的打擊下死於非命。

    突進!突進!突進!

    「龍山!」「威武!」

    「龍山!」「威武!」

    西夏人雖然拚死抵抗,還是被壓回到了原點,填實了剛剛被炸出的那片空白。

    第二輪恐怖的打擊再次降臨,見到空中落下的白色瓷瓶,西夏人完全混亂了,就像餓狼撲進雞圈之後的那些雛雞,恨不得能飛出這片可怕的區域。

    然而能逃離的,只是邊緣地帶的少數,第二輪地獄般的洗禮後,西夏人徹底放羊了。

    只恨爹媽沒給自己多生兩條腿,在包圍圈子裡像無頭蒼蠅一樣胡亂衝突,除了虛耗自己的體力,完全不知道該奔向何方。

    不少機靈一些,或者已經聽天由命的,直接跪倒在血泊殘肢當中,任憑命運的處置。

    絕望的情緒是會傳染的,有了第一個,便有了第二個,很快,除了躺在地上已經失去,或者還在垂死掙扎的那些,所有西夏人都跪在了地上,雙手抱在腦後,驚恐地看著面前目光冰冷的夷人。

    梁格嵬身上被單片劃傷了十多處傷口,胳膊上,腿上,都是鮮血,嘴巴裡也在不斷吐出血沫。

    一位黑盔黑甲,戴著黑鐵面具的將領,來到了他的身前。

    將領的皮甲上反射著暗紅色的亮光,也不知道是血跡還是夕陽。

    梁格嵬神情已經有些恍惚:「狄天使……」

    將領將面具取下來,露出和當年狄青一樣年輕俊秀的面容,不過額上少了兩行金印:「囤安軍,阿囤烈。」

    全殲!

    ……

    大宋,汴京城。

    大殿如今非常的亮堂,和以往陰暗的氣息完全不同,完全當得起正大光明四個字。

    這得益於玻璃工坊的產出,大塊的明瓦和玻璃,讓這一切變得簡簡單單。

    太后懿旨,大玻璃和明瓦一出來,第一件事便是安裝於太學。

    然後是明堂,崇政大殿,以及中書和三司。

    至於皇家,除了最受寵的穎王,太后給他的新款私人馬車上安裝了幾扇,別的都還輪不上。

    這是皇室的恩典,年輕的士子們頓時覺得自己備受重視,除了努力讀書報效,就是提起筆寫文章,一篇篇《太學賦》《明堂賦》出爐,歌頌太后和皇室的仁德。

    然而歌功頌德不是台諫的風格,司馬光和呂誨的彈章,終於送到了趙曙的面前。

    「臣,司馬光,呂誨,彈劾陝西四路都轉運使薛向,樞密副都承旨,權知渭州軍州事蘇油!」

    趙曙也不是糊塗蛋,更多的時候,裝糊塗而已:「陝西戰事已起,現在彈劾帥臣,不大妥當吧?」

    司馬光更是聰明人,他要的就是這個不大妥當。

    挑這個時機彈劾,其實很有講究。

    既讓台諫完成了任務,掙得一個彈劾不避權幸的名聲,又讓蘇油和薛向不會因此受到更替,影響陝西大局。

    兩全其美。

    然而司馬光的彈章,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打臉先從大佬打起,首先便說皇帝的處置失當:「陛下,《周書》稱文王之德,所謂『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

    「諸侯傲恨不賓,則討誅之;順從柔服,則保全之。不避強,不陵弱,此王者所以為政於天下也。」

    「去年高宜引諒祚使節入京,言語輕肆,傲其使者,侮其國主。臣當時上言,請治宜罪,朝廷卻忽略此事,不以為意,使夏使怨懟歸國。」

    「去年諒祚招引亡命,點集兵馬,窺邊伺境,攻圍堡塞,驅脅熟戶八十餘族,殺掠弓箭手約數千人,悖逆如此,而朝廷卻遣使齎詔撫諭。」

    「彼順從則侮之,彼傲恨則畏之,文王所以令諸侯,難道是這樣的嗎?!」

    趙曙也有些無語,這事兒我們不是說好的翻篇了嗎?

    這時候首輔只有出來擋槍:「西夏跋扈,非止一日,諒祚所謂賓服,也只是表象。」

    「一邊派使節求《九經》,《唐書》;一邊耀武邊境,抄掠熟戶。蠻夷狼梟之性,難以理喻之。

    「故而大諫所言文王威德,未可用之於諒祚。」

    「倒是蘇明潤看得透徹,他說諒祚所圖,無非就一個『利』字,這才是西夏人看似反覆無常行為後面的動機!」

    「如此說來,怨懟也好,軟求也好,耀兵威逼也好,其實都是一個利益問題。大諫所言高宜輕肆也失當,朝廷撫諭也失當,並沒用抓住問題的本質。」

    「問題的本質,用蘇明潤的話說:如果西夏人不得大宋之利,即使文王周公復生當世,他們也能在雞蛋裡邊挑出骨頭來!跟著他們的節奏走,先自輸了一半!」

    司馬光只好擱置爭議:「方今救邊之急,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猶恐不及,豈可外示閒暇而養成大患!蘇油帥渭,一味求取聲名,只顧治理民生,空博愛民之心,卻荒嘻軍政,至有此敗!」

    富弼堅決不同意:「臣,力保薛向,蘇油,並無過失。不但非敗,且有功勛!」

    「司馬大諫和呂御史所奏,乃風聞不實!蘇油帥渭不過大半年,鎮戎,保安,綏德諸軍,甲器精良,飲食得當。商州胄案,鳳翔司竹監,總計供應弓弩箭矢四百餘萬支,治平騎刀六千口,朝廷沒有調運一文賦稅。」

    「商州知州高士林,鳳翔推官蘇軾,劉幾權,均認為蘇油參與之功不可沒。」

    「渭州,自備新式牛皮騎鞍三千五百副,毛衣,毛褲,手套,給養諸物無算!」

    「除了軍器,還有軍馬。狼渡馬場,如今有馬兩萬匹,均為四尺六寸以上,比大宋各地司監的最低標準,高出四寸!」

    「這些,難道不是軍事?」

    司馬光出列:「陛下,蘇油的奏報,是否可信,尚待商榷。大半年時間,積累如此多的牛馬羊群,有宋百年,西事諸帥臣,誰做到過?臣想問的是,要真有奏報上這麼多牲畜,他蘇明潤是如何養活的?」

    富弼說道:「蘇油上報了青儲和干儲之法,在涇原廣種牧草,對牛羊實行去勢棚養,吸引商屯。今年渭州免稅,收入未知,但是據鎮戎軍奏報,所收軍糧,足支四年之用。」

    韓琦也說道:「還未給陛下道喜,秦鳳路常平司奏報,李元昊寇陝二十年來,常平倉,今年第一次滿了!」

    司馬光說道:「這條不論,那龍駒一事,引來西夏人責問,蘇油能無過?」

    韓琦甩著白鬍子耍賴:「那龍駒自行來的,我倒是覺得蘇油的奏報有道理。伏羲氏時,有龍馬從黃河出現,背負「河圖」;有神龜從洛水出現,背負「洛書」。神駒縱然出身西域,也知皇宋清明,故而來投,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司馬光冷笑道:「這種話相公也說得出口?那如何又還回去了呢?」

    韓琦不以為意:「這不是為了消弭邊禍嗎?這件事情上,我們有理有據,不貪不隱。大諫,何必求全責備?」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6
    第四百一十一章最大贏家

    司馬光正色道:「那邊禍消弭了嗎?龍駒一事尚未平息,蘇明潤又擅自出擊,激怒了西夏君主。」

    」這件事情我大宋也站在理上?」

    「還有他蘇明潤在渭州,搞得軍政勢同水火,同種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將帥不和,還如何打戰?」

    富弼繼續辯駁:「主動出擊,我認為正是其高明之處!」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既然探知西夏人的主攻方向,那完全可以預先佈置起來,用蘇明潤的話說,這叫積極防守。」

    「難道坐等諒祚萬事具備,再優哉游哉地殺到渭州城門之下,我宋軍方能做出反應?」

    「具體效果如何,從前日石門峽,水洛川兩戰,已經得到證實。」

    「根據蘇油的奏報,保泰軍司騎軍指揮席豫弘期,騎曹參軍事,中郎席豫薩童戰沒!保泰軍司監軍,天都山行營都監梁格嵬受傷被俘!四部殲敵六千,繳獲馬匹五千有奇,輜重無算。此等大功,豈能無視?!」

    「將帥有歧見,這本就是常態。蘇油與種詁雖然不和,但是兩人皆知相爭乃是為國,絲毫沒有影響正事。」

    「在軍事給養,軍資準備上,蘇油從來都是從優從快。我看不光種大郎可稱『小隱君』,蘇明潤,同樣有古君子之風。」

    司馬光繼續表示懷疑:「然據薛向所奏,西夏梁永能寇環慶,乃為偏師。其主力由諒祚親自帶領,攻伐渭州。如果蘇明潤真的決勝千里,所戰皆捷,因何在所謂大捷之後,連失靈平,九羊,定川,高平,三川五寨,被諒祚逼回了六盤山一線?」

    司馬光臉上漸露厲色:「如今我方僅剩固原,囤安,隴關三處。隴關一破,渭州再無屏藩!要是讓諒祚七萬大軍突進關中,陝西立時糜爛!諸公,還不警惕嗎?」

    韓琦立刻糾正:「只有五萬五千,諒祚之前損失六千精銳,之後連下五寨,看似氣勢洶洶,其實攻守交換,也是慘勝。根據渭州奏報,其在爭奪五寨的過程中,人馬損耗不下萬人。」

    富弼也搖頭道:「兵者,詭道也。大諫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其實細究戰局就會發現,靈平寨,諒祚三日而破;而九羊,就用了五日;之後定川十五日,高平二十日,三川之失,則彌時近月!」

    歐陽修時任樞密副使,也拱手說道:「陛下,昨夜臣與富公商議良久,蘇明潤連失五寨,卻不奏報啟用下蕃軍,也不向薛向蔡挺求援,且公文之中,每言夏人重創,而不涉麾下,這是……」

    富弼拱手道:「陛下,臣等估計……此乃堅壁清野,誘敵深入之計!然蘇明潤高明之處在於,先是做出與諒祚爭奪石門峽口的態勢,打亂諒祚的部署節奏,只得派輕騎突進,最終落入陷阱。」

    「這不光是殺敵之功,關鍵在於得到一百五十里的緩衝地帶,誘敵的行為,可以在這一帶完成,而我大宋無需承擔清野的損失。」

    「無論如何,蘇油的大計畫正在漸漸構成!」

    「如今戰局已然明朗,我軍,就是要以隴關為底線,以囤安寨,固原城為犄角,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

    司馬光怒道:「局勢已然危如累卵,諸公尚自為其掩飾乎?!」

    富弼徐徐說道:「大諫,敢問蘇明潤今春所言的計畫,哪一條沒有實現?」

    司馬光頓時語塞。

    富弼這才說道:「今年畿內、宋、亳、陳、許、汝、蔡、唐、潁、曹、濮、濟、單、濠、泗、廬、壽、楚、杭、宣、洪、鄂、施、光化、高郵……諸軍州大水。」

    「如非蘇油實現了他的承諾,如今諒祚只怕已經殺入了關中!而朝廷決無力西顧!」

    「陛下,蘇明潤赴任之前,與臣有過深談。認為君上如非太祖之才,最忌遙制帥臣。」

    「制敵之機,稍縱即逝,雖然蘇明潤連失五寨,可諒祚估計也到了極限。局勢翻轉的關鍵,或者便在指日之間。」

    「五寨本就不是宋軍所有,而是蘇明潤在諒祚動手之前強搶到手的,如今還回去,局面也不過回到開局之初而已。」

    「不過和尋常的開局之初不同的是,以往西夏人抵達渭州之時,正是士氣最盛,軍力最強的時候。可此次,卻已是強弩之末!」

    「臣作為樞密使,對此戰敢說極有信心!」

    韓琦補充道:「要說過失,蘇明潤的確過失不小,當年治夔時就是這脾氣,奏報過於簡略,且不及時。臣定然加以訓斥,今後一日一報不得遷延!」

    趙曙也不是省油的燈,眼珠子一轉:「成敗利鈍,三千里外的確難以及時知道。帥臣戎機倥惚,一時沒有來得及……這不算什麼,朕容得下。」

    「不過為了讓大家不用如此擔心,我們就得想辦法……」

    「這樣,供備庫副使李若愚,升涇原路權駐泊兵馬鈐轄,專管勾本路屯田事宜,兼權管勾秦鳳路蕃部公事,渭州駐答。」

    「樞密相公記得令體測蕃情,治其訴訟公事。」

    「及有賞罰,則與蘇油商議,許用乘驛奏事,大事即刻以聞。」

    「如此既與帥臣分憂解勞,又令樞府及時得通消息,幾個內官,我還是招呼得住的。」

    靠!所有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覷,兩方唇槍舌劍吵得熱鬧,結果官家這一把神操作,成了最大贏家!

    監軍,終於派出去了!

    就沒一個不是人精!

    ……

    「就沒一個不是人精!」蘇油在囤安寨上罵罵咧咧。

    蘇油麵臨的局勢,既沒有司馬光估計的那麼差,也沒有富弼估計的那麼好。

    自己一直以為自己主導這戰場,一邊堅壁清野,在逐步抵抗撤退的途中組織熟戶回渭州,一邊利用諸堡寨,嚴重削弱了諒祚的實力。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諒祚也在利用這種局面。

    之前削弱的,其實主要是嵬名浪遇的實力。

    就在昨日,諒祚以三川寨作戰不力為由,成功剝奪了嵬名浪遇這皇叔的軍權,送去了沙洲編管。

    然後派梁屹多埋用少許兵力牽制種詁,自己集中全力切斷兩軍聯絡,瘋狂攻打囤安寨。

    蘇油在阿囤烈諸人回到囤安寨後,自己便想著去種大那邊督戰,種家人不配合朝廷作戰計畫,不聽從朝廷號令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

    單騎入蕃寨的事情,幾代種家人身上都曾上演,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更別說朝廷的軍隊了。

    結果鐵鷂子一次衝鋒,便將囤安寨和鎮戎軍隔斷,蘇油正好行至半途,要不是跑得快,自己差點成了馬蹄下的肉泥!

    回到寨中,蘇油驚魂未定:「我靠那就是西夏鐵鷂子?真特麼嚇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07:17
    第四百一十二章老張與王二

    太陽眼看就要下山了,戰壕內老張正在招呼自己手下十來號大漢小夥子吃飯。

    戰壕設計得非常獨特,一米七,高過了如今多數人的身高。

    每隔數步,有一架木梯,木梯數量是人數的三分之一。

    三人一組,一人負責射擊,兩人在下邊掛弦遞弩。

    這個位置是一處陣地拐角突出部,能控制二百七十度的範圍,還能同周圍的突出部位形成交叉射擊。

    如果從天空俯視,囤安寨就如同一個圓,邊上無數類似撲克桃心圖案突出部位。

    在囤安寨的周圍,一圈圈的戰壕同樣如此,如同一朵多層多瓣的巨大雪花。

    這本應該是在明代《守圍全書》中才有的設計,與西方的棱堡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二是渭州鄉勇,對老張討好地說道:「張叔,明天對陣,讓我也過過手癮唄!」

    老張正坐在一架梯子上,用勺子和鐵皮飯盒吃飯,想了想從背囊裡摸出來兩節香腸:「北方廚子做飯味道淡,這是我們家鄉的味道,愣是沒捨得吃。」

    「戰打到現在,是死是活就這一哆嗦了,大家分分,總不至於還背回渭州去。」

    眾人笑嘻嘻地接過來,也懶得切,一人咬下一節吐到碗裡慢慢吃,然後傳給下一位。

    一圈下來,兩截香腸愣是還剩下大半截,老張罵道:「留著供灶神呢?!怎麼還這麼摳搜?!」

    說完自己也咬下一截吐飯盒裡,將剩下的夾給王二:「你們幾個小的分了。」

    然後才說道:「放心,大家都有機會,小王你也別著急,鶴脛弩看似好使,其實瞄準參數背起來可花功夫了。」

    王二說道:「哎呀張叔,自打渭州城出來,一來一回兩三百里一個多月,參數表我早都背熟了。」

    老張訝異道:「你認得字?」

    王二笑道:「讀過幾年小學。」

    邊上一位正在刨羊肉湯泡飯的老兵喜道:「那太好了!我的天渭州當兵的裡頭要找一個認字的可真難!」

    老張說道:「那明天你在我邊上露個頭,先見見血腥,然後辨識一下樹樁。」

    「我跟你講,陣地前那些看似砍掉的樹樁子,露出地面的大石頭,其實都是有講究的……倒是這梯子不夠用……」

    王二抽出匕首,在梯子邊上挖了一個小坑:「明天張叔你讓我一點位置,我只需在梯子上搭一隻腳,另一隻踩在這坑裡就行了。」

    老張樂得不行,伸手在王二頭頂一拍:「他娘的還真是哪哪兒都有機靈鬼!這就是被夏狗耽誤了的好苗子!」

    ……

    兀卒行營,諒祚正和諸將商議軍機。

    諒祚拿鞭子敲著桌面上粗糙的軍圖:「今日宋人瘋了嗎?不下十萬支箭!蘇探花這是沒打過戰?這樣能消耗幾日?」

    梁屹多埋說道:「兀卒,家梁先生一再囑咐,蘇明潤奸詐異常,一定要小心。」

    「他說對付蘇明潤的法子也簡單,就是只要事有反常,便判定其有陰謀就行。」

    諒祚撇了撇嘴:「家先生過於小心了,數戰以來,蘇明潤不過爾爾,就兩個字——箭多!」

    說完又取過幾上幾支弩箭做了對比:「一模一樣,宋朝的工藝實在是精湛。這弩矢我們是否能可用?」

    強弩都指揮搖頭:「兀卒,這弩箭實在是太短,不合我軍所用。」

    說完也遞上一枚箭頭:「箭頭固然犀利,但是都是特別設計的,要想用上,箭桿上還需要下功夫,倉促之間,也無法完成。」

    諒祚將弩矢扔到桌上:「還是要收集起來,等回到興慶府,交給漢人工坊想辦法,別人能造,我們為什麼不能造?!」

    強弩都指揮點頭稱是。

    諒祚又問:「梁格嵬和席豫部輕騎如何覆沒的,還是沒有探聽清楚?」

    軍師參軍拱手:「稟兀卒,戰場離石門峽三十里,據軍士所說,宋軍一部先是趁我軍疲敝,立足未穩之際,誘殺了老將席豫弘期,其後用老將軍的人頭,再次誘殺了席豫部。」

    「梁都監忍耐了兩日,穩守石門,直到兀卒率大軍即將抵達之際,方才畏罪出擊……其後,其後便沒有了消息。」

    「直到前日,方知梁都監在水洛川全軍覆沒,力竭被俘。」

    諒祚勃然大怒,一鞭將軍圖抽得稀爛:「梁格嵬無能!數千輕騎,竟然無一得脫?對手難道是神魔降世不成?!」

    軍事參軍頂著諒祚的震怒,小心地說道:「這件事極為反常,事後宋軍將戰場打掃得極為乾淨。」

    「不少黃土,有翻動後填埋的痕跡,在那些地方附近,我們找到了一些瓷片,還有鉛丸。」

    「這些瓷片極為特殊,堅實細密,潔白如玉,兀卒你看。」

    諒祚看罷:「這是宋朝的玉瓷。在興慶府,一套玉瓷器價值十匹好馬。碎了挺可惜,不過應該不是軍器。」

    說完拿起鉛丸:「這麼小,能傷人?」

    軍事參軍說道:「我們也試過……」

    「結果呢?」

    「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一名工匠的孩童,用自制的小弓拿去打鳥,說是合手……」

    諒祚搖頭:「宋軍的東西,真是五花八門,難道這玉瓷便是誘餌?梁格嵬因為貪婪,才中了宋軍的埋伏?如果是犀利軍器,我們攻打三川寨的時候,宋軍應該不會不用。」

    軍事參軍點頭:「三川寨皇叔用了一個月時間方才拿下,死傷近萬,慘烈非常,想必對方也是如此。」

    「如果是合用軍器,想來以宋軍的膽小,不該不用才是。」

    諒祚冷笑道:「皇叔畢竟老了,臨去是還畏敵如虎,說是宋軍不容輕視……」

    「換成我的人,三川寨還不是一鼓而下?這些老將軍,一個個擁兵自重保留實力,不與我們一心,發配沙洲,罪有應得!」

    帳內眾人一起施禮:「兀卒明見!」

    諒祚問道:「偷門的人手,可準備好了?」

    梁屹多埋趕緊施禮:「準備好了,今晚三更,與寨內蕃人裡應外合!」

    ……

    十一月的三更,也不是那麼好過。

    王二身上裹著老張的氈毯,正自呼呼大睡。

    他是鄉勇,裝備自然不如正軍,更別提與囤安軍相比了。

    老張說他有毛衣,不怕冷,硬是將氈毯給了王二。

    突然,陣地上傳來一陣犬吠,然後叫成了一片。

    王二身上挨了兩腳,模糊中起身,已經聽見陣地上傳出一陣陣尖利的口哨聲,老張已經戴好頭盔上了梯子。

    本來黑漆漆的囤安寨西門,紅光閃耀,無數人影晃動。

    「襲營!」王二一下子驚醒了。

    老張沉聲說道:「上弦,備箭!」

    城頭上高高拋起無數的火球,其中一枚落在地上後,周圍出現了人影。

    老張咬牙:「送菜的來了!」

    一扣扳機,短矢飛了出去。

    隨著這一箭,無數的火球也調整了方向,將剛剛那處位置照得明如白晝。

    黑暗中無數箭矢飛出,對面火光裡的人影紛紛倒下,慘呼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王二擔憂地看著寨門的方向,老張怒喝道:「遞弩!身後的事情別理會!」

    「哦!」王二這才反應過來,將上好弦弩遞給老張。

    一位老兵一邊放箭,一邊開解王二的緊張情緒:「怕啥?囤安控鶴,那是夜戰的祖宗!夜襲我們?想瞎了心了都!」

    夜射科目,是控鶴軍特有的招牌,果然,一通箭雨過後,陣地前方安靜了,只有點點火光還在閃爍。

    王二這才扭頭看城門,不知什麼時候,火已經熄滅,喧囂也轉成安靜,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老張從梯子上下來,對王二說道:「這還是少爺想出來的法子,每年有一個月,囤安軍和控鶴軍是自由夜襲演練時期。」

    「軍中分為無數的小隊,又時大有時小。」

    「只要一個小隊端掉另一個小隊,被端的那個就要給贏的那個洗一個月的內褲擦一個月的鞋。」

    「輸了他娘的不丟人,洗內褲擦鞋才膈應!因此人人都挖空心思想法子坑人,又要挖空心思不被人坑,全特娘的精成猴了!」

    「這點動靜,小場面,睡覺!」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07:17
    第四百一十三章勸降

    初冬的朝陽照在雪白的黃土原上,打霜了。

    陽光使白霜化為層層霧氣,一點點升騰。

    這景象挺美,讓少有見到平地的老張也不由得呆住了。

    這裡風大,太陽一出風就來了,霧氣很快便被吹散,迷幻的風景轉眼變成了修羅場。

    陣地前方,橫七豎八倒滿了屍體,身著皮甲,制式統一,一看就是精銳。

    老張喃喃地說道:「直娘賊的……下這麼大的本錢……」

    送飯的小子來了,挑著擔子:「張叔,王哥!來吃飯了!」

    老張從梯子上下來:「小鴨蛋,今天吃啥?對了,昨晚城裡邊是咋回事兒?」

    小鴨蛋繫著個麻布圍裙,熟練地往伸到面前的飯盒裡邊添粥,然後從挑籃裡邊拿出大包子,給軍士們分發:「聽說是蕃人造反,想燒城門放西夏人進寨,都被探花郎拿下了。」

    老張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美食:「土包子!」

    小鴨蛋不服了:「這可是羊肉香蔥餡的大饅頭!過年都吃不上的好東西!」

    老張哈哈笑道:「我是說那些蕃人,眉山人一走進城門就能聞到,那些樹幹抹了水玻璃的,燒得起來才見鬼了!」

    ……

    沒有鬼,不過有大巫,有益西威舍。

    兩萬熟蕃,戰戰兢兢地跪在校場上,身子匍匐。

    幾位蕃人首領臉色蒼白,在軍事廳前大呼:「太守,熟屈部的事情,與我等無干啊!」

    蘇油從廳中出來,還在揉眼睛:「哎喲,這是干什麼?」

    當先一位老蕃人大呼道:「熟屈部的事情,跟我等沒關係,我們都不知道啊!」

    蘇油趕緊攙扶起幾位首領:「起來都起來,我也沒說與你們有關,各位讓部眾都散了,我們幾個進廳中說話。」

    幾位首領你看我我看你,卻是不敢。

    蘇油嘆了口氣:「也罷,我們就太陽底下說亮話。」

    說完對著眾人說道:「事情已經清楚了,熟屈部雖然是蕃人,但是部族中有個人才,在西夏鐵鷂子中擔任一部指揮,叫熟屈則鳩。」

    「熟屈部之前就受西夏人之托,來往邊境貿易,大戰打響前,又替西夏人帶路,潛伏,內應,意圖對我軍不利,這些我們早就清楚。」

    說完對眾人掃了一眼:「不過老首領,你說你們一點不知情,這話就過了,連我都知曉了,你會不知道?」

    老蕃人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我……我們是真不知情……」

    蘇油微微一笑:「真不知也罷,假不知也罷,不是你們犯事,雖然同情本族人,我也不怪你們……」

    老蕃人一下站了起來:「我這就去砍了熟屈鳴的狗頭,以示忠心!」

    蘇油攔住:「這不行,你要是殺了熟屈部頭人,這冤家就結大了。那邊自有軍法隊料理。」

    「熟屈部和你們不一樣,哼哼,和我們生意做得倒是挺大,可錢都不存在四通錢莊,明明有方便的法子卻不用,寧願每次都搬來搬去,老人家你告訴我是為什麼?」

    老蕃人說道:「因為他就是黨項人的內應走狗!我們不一樣,我們的錢在四通存得多!」

    蘇油笑了:「正是!因此他們和你們是有區別的,而我對你們的忠誠,從來沒有懷疑過。」

    「你們也是我的子民,同漢人一樣,我自然一碗水端平。你們在青唐,橫山的鹽田,此戰若勝,我們一定奪回來交還給你們。我還可以給你們保證,幫助你們提高產量。」

    「至於羊毛和其餘產品,我同樣向你們保證,與屯田畜牧的漢人一樣的價格,渭州蕃漢一家,絕不厚此薄彼。」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老人家,你說是不是?」

    老蕃人再次匍匐在地,親吻過蘇油的靴子,舞袖唱了起來:「益西威舍,行走於世間的光明。你的智慧,深邃如北海;你的仁慈,溫暖如春風;你的公平,如同陽光和山泉,無論貧賤富貴,都能得到你的滋養……」

    蘇油笑著打斷道:「馬屁就不用拍了。這一切也有個前提,你們要心向大宋,要和西夏人鬥!這一場大戰,耽誤了多少生意?眼看入冬了,牛羊會一天比一天瘦,要賣出好價錢,又得等到明天春綠了。」

    「起來吧,我也不是什麼光明的智者,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等有一天我去你寨子做客的時候,你能像對待遠來的後生那樣,用木碗盛一碗奶茶給我,就很好。」

    老蕃人恭敬地說道:「你就是益西威舍,你是有佛菩薩庇佑的人,不然為何昨夜熟屈部內應放火,卻點不燃松木寨門?」

    「益西威舍有大威能,這下我們不怕了,你肯定會引來水的對不對?」

    蘇油笑了:「對!之前所以不著急引水,是因為兩個大坑的蓄水還能供數日之需。」

    「現在熟屈部已經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夏主肯定以為我們缺水,因此會圍而不打。」

    「我的推斷也是對的,你們也經受住了考驗,值得信任。」

    「大家抓緊這幾天空閒,將城防打造得紮紮實實的,保證安全。此戰之後,我們再打回老家去,奪回我們的鹽田和草場。」

    老蕃人起身:「益西威舍,剛剛你說要公平,那如果我們參戰,得了戰功,是否也有獎賞?」

    蘇油說道:「軍功處明碼標價,一個首級五貫,一個俘虜十貫,要是你能將諒祚抓到,一個節度使跑不了!」

    幾個首領頓時激動了起來:「益西威舍,那我們也要參戰!」

    蘇油正色說道:「要參戰,就要按軍法行事,我不要不聽指揮的軍隊。十七禁五十四斬,一旦干犯,連我都不能身免。」

    「你們要公平,須知公平除了利益之外,同樣還有責任。漢人,夷人,蕃人,都要一視相同,敢不敢領受?」

    「敢!」

    「好!那大家養足精神,保養武器,等候命令吧!」

    蕃人們開心地離去了,種誼過來:「老師,西夏人送來文書,要派使節前來。」

    蘇油哭笑不得:「說得這麼客氣,這是知道我們缺水,前來勸降的吧?」

    種誼說道:「那見不見?」

    蘇油說道:「見!當然要見!」

    ……

    使者正是梁屹多埋,蘇油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研究手裡的玉瓷茶碗。

    蘇油見到:「老朋友到了,都管倒是好興致。」

    梁屹多埋讚歎道:「行軍打仗,還帶著如此精美的玉瓷,太守才真是雅人。」

    蘇油沒好氣:「要不是你家主上,我們之間也不是不能做朋友,唉。」

    梁屹多埋說道:「現在也可以做朋友啊,渭州知州,對明潤來說,太屈才了。」

    「兀卒說了,你與他年紀相仿,如果歸夏,不妨師事於你,稱明潤為帝師。」

    「同時比照遼制,封你為南院大王,夏境內所有漢人,都歸明潤管轄。」

    蘇油笑了:「張元,吳昊,助貴國景宗立國,其功不亞漢之良,平。如今墓墟安在?後人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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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四章接戰

    梁屹多埋也是言談便給:「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景宗之時,諸事草創,故有未如意者;於今夏國已然壯大,制度多立。有功者賞之,有勞者慰之。景洵累試不第,一旦投夏,便為太子中允,今上即位,立獲大用,前後不過數年。」

    「這就是貴朝富公的道路。明潤,你本探花華選,然在大宋所任,可受重視?」

    「留京則是工坊雜務,外放則是邊鄙蠻荒。再看我大夏,屹多埋如此貪虐無能,也為一路都管;我那堂叔,公子一笑擒之,卻也是重職在身。公子如有意,權位必在堂叔和屹多埋之上。」

    蘇油嘆了口氣:「梁兄說笑了,蘇油自幼孤貧,非皇宋育我於襁褓,官家撥我於泥塗,豈有今日?蘇油一生,為大宋盡瘁而已。」

    「皇宋縱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它是一個孤童老嫗都能得養的國度,是一個物產豐饒文化豐贍的國度。梁兄,我愛書如命,要是入了西夏,想讀書了,怎麼辦?」

    梁屹多埋看了看手裡的玉瓷蓋碗:「公子養尊處優,飲食器用皆是精到,我大夏的確沒有這些東西。」

    「不過公子,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囤安寨轉眼翻覆,你已經為大宋盡力了,又何必繼續堅持呢?」

    蘇油說道:「哦?我囤安寨,士馬精強,器甲鋒固,糧儲滋足,寨堡堅良,何謂轉眼翻覆?」

    梁屹多埋將茶一飲而盡:「公子這雪芽茶真是極品,再來一杯。」

    蘇油微笑道:「你是想說,我囤安寨缺水?」

    梁屹多埋笑道:「昨日寨中之亂,不就是一個預演嗎?公子手段高明,卻也有數人越牆逃出,讓我軍獲知實情。」

    「兀卒不放心,特命屹多埋前來探視,今日我所見的,是城中兩口大池裡邊,那些本為防止下毒而投的魚,背鰭可都要露出水面了。」

    蘇油眉毛一揚:「你還是細作?夏主不怕我把你斬了?!」

    梁屹多埋渾然不懼,得意地笑道:「世間豈有斬使節的蘇探花乎?明潤,我是真心為了你好,既然已經走投無路,降了吧。」

    蘇油將玉瓷蓋碗擦拭乾淨,取來一個盒子裝了,似乎非常的不捨:「這還是我幼年時在眉山的發明,瓷質堅實如玉,好東西啊……梁兄,大宋君臣政治,固然俱有不如意處,但這個國家,這些百姓,這些產物,真的好……」

    「梁兄,蘇油束髮受教,於義理早就想得明白,非張元,吳昊,景洵,家梁那些累試不第之徒可比。」

    「我蜀學理工認為,有一種高貴的東西,它遠遠超過個人生命的存在。」

    「它區別於矇昧和野蠻,使人有別於禽獸,給了人一雙心靈的眼睛。」

    「它是器用,語言,文字,知識,風俗,信仰,家族,宗教,法律,國家等等的總和,是人開啟智識之後,為了適應和認知這個世界,從內心思維層面創造積累出來的精神財富。」

    「這個東西,我蜀學管它叫——文明。」

    「華夏文明,已然傳演數千年,一代代人薪盡火傳,不斷思考,實踐,豐富,完善,雖歷經劫難,卻頑強延續。」

    「任何致力維護,鞏固,發展它的人,無論漢夷,蘇油一視同仁,認可他是蘇油的朋友。」

    「任何企圖傷害,破壞,消滅它的人,無論在西夏,在遼國,甚至在大宋,在朝堂,都是蘇油不共戴天的敵人。」

    「至於個人的榮辱高低,利害得失,甚至生存或者死亡……對不起我很忙,想不到那裡去。」

    「因此我還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成為文明的殉道者。」

    「貴朝席豫弘期,席豫薩童,皆忠烈之輩。」

    「田守忠已被我斥責,兩位將軍人頭,亦用香料封函,一會兒便請梁兄帶回去。」

    「令叔梁格嵬,誤陷重圍,身被十餘創猶力戰不屈,直到昏迷被俘。」

    「梁兄放心,油已經料理妥當,命送令叔後方醫治。至於是否得返,已經不是你我能夠安排的了……不過蘇油保證,令叔在我部,不會受到任何虐待。」

    「貴朝盡多忠貞勇烈之士,我大宋承繼華夏衣冠,豈可獨無?」

    「西事艱疲,皇宋養士百年,豈可沒有一二死事文臣?」

    「故今日請自油始。這套茶具,便請梁兄帶回,算是你我相交一場的念想。」

    「清楚了裡邊蘇油所一心維繫的東西,梁兄便知道蘇油之心,不可或轉。」

    即便是敵人,梁屹多埋不由得肅然起敬,懵懂地覺得,自己先前一番遊說之辭,對蘇油這種人來說,實在是過於低級了。

    起身對蘇油施了一禮:「世無明潤,當少幾分顏色,然今日各為其主,屹多埋無話可說。」

    蘇油也起身還禮:「無妨,也請梁兄奉勸夏主,退兵不爭為上,休要以為蘇油輕易,否則後果難料。」

    梁屹多埋搖頭道:「我實在想不出來,明潤還能如何翻盤。」

    蘇油笑道:「要是一日之後,會有一場淋漓的暴雨呢?要是之後每三日都有一場暴雨,讓囤安寨池塘每每添滿呢?」

    梁屹多埋大驚:「我是遊牧之族,敢說熟知天候,後日如何可能會有雨?!還每三日一次?!」

    蘇油微微一笑:「不信無妨,到時候梁兄自會知曉。走吧,我送你出寨。」

    梁屹多埋出了囤安寨,行出老遠,不由自主地轉頭。

    一名手下說道:「大宋探花郎的風采和氣度,實在是令人折服。」

    梁屹多埋嘆道:「如果他是夏人,我縱然墜鐙持鞭,也要相隨,可惜啊……」

    蘇油在城牆上對梁屹多埋揮手,種誼站在一邊:「老師,剛剛在幕後,你那番言語我都聽見了,老師的胸襟,實在是令人佩服和感動。」

    蘇油眯著眼看著梁屹多埋朝三里外的大營行去:「是啊,連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呢……」

    種誼:「……」

    次日西夏人果然沒有進攻,然而第三日,蘇油所說的暴雨之日,天空依然萬里無雲。

    似乎受到好天氣的鼓舞,西夏大營動了,無數黑壓壓的大軍列陣,簇擁著一騎俊逸的白馬出來,正是照夜白。

    馬上之人就是西夏國主諒祚,只見他金甲銀盔,舉劍向囤安寨一指,西夏大軍頓時齊聲吶喊,朝寨前壓來。

    馬匹不能跨越層層壕溝,西夏軍衝近之後,紛紛下馬,徒步衝向外圍。

    步跋子當先衝鋒,大軍後續緊跟!

    這支軍隊由山地蕃人組成,和二林部囤安軍類似,悍不畏死,戰法彪悍。

    不過步跋子沒有重甲,對上能力透重鎧的鶴脛弩,同樣損失慘重。

    七十步,一般弓手,臨敵也不過三發,縱然控鶴軍經過精良的訓練,採用了三段射法,在黑壓壓的敵軍面前,也最多五發而已,難以抵擋。

    抵擋不過就撤,囤安軍射過五輪,收割了大量屍體後,開始沿著交通壕後撤到第二條戰壕後面,被巨大損失刺激得怒火熊熊的西夏人,紛紛跳入戰壕,找尋宋軍接戰。

    然後就坑了,囤安軍後撤的時候還帶走了梯子,下得來,上不去。

    交通壕設計巧妙,就好像一棵樹,從細細的樹根一樣的小交通壕集合成樹幹那樣的大交通壕,便於撤退。

    所謂的大,那也只是相對的,只要守住交通壕的出口,西夏人的兵力便施展不開,戰事頓時陷入停頓。

    囤安軍的苗刀,在戰壕裡邊也同樣不能施展,不過他們卻有另外一款神器——工兵鏟。

    阿囤烈是軍事天才,控鶴軍的土工作業相當犀利,阿囤烈看到了好處,立刻有樣學樣。

    幾處通道口,被阿囤烈派乞第龍山率領藤甲步兵擋住,將工兵鏟當做短柄斬馬刀用,當者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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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五章戰壕

    王二跟著老張抬著梯子懵懵懂懂的狂奔後撤,西夏軍士在他們身後追擊。

    剛跑到一處光亮開闊處,就聽得身後幾聲慘叫,王二一扭頭,就見身後竟然有一處巨大的藏兵槽,一隊藤甲戰士左手持藤盾,右手工兵鏟狂舞,轉眼將追擊的西夏人砍翻在地。

    腳步聲響起,更多西夏人和更多的藤甲步兵在通道口聚集起來,頓時血肉橫飛,場面慘烈。

    藤甲輕便非常,經過多次油浸,對付箭矢或有不逮,但是對付刀劍,特有的堅韌和彈性卻非常得力。

    因為諸葛大丞相火燒藤甲兵的故事太過於印象深刻,蘇油命眉山生產者們在其表面塗上玻璃水,還做了噴砂處理。

    但是乞第龍山的藤甲步兵防護再厲害,在西夏人以命搏命的瘋狂下也有了損失,局面開始有些不利。

    王二一把拽住梯子:「張叔!別跑了!」

    老張頭也不回:「撤!撤回寨子裡同他們幹!」

    王二不挪步:「叔,你看一眼後邊啊!」

    老張扭頭罵道:「你這娃……我去!

    王二將梯子往通道邊一靠:「叔!上梯子,我給你上弦,射死那幫狗日的!」

    老張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的弩拉開,人還沒蹬上梯子站穩,弩矢就發射了出去。

    一名宋軍甲士正被兩個西夏人撲倒在地,一名西夏人扔掉手中的戰刀,抽出腰裡的匕首就要向戰士的脖子扎去。

    然後就聽噗的一聲,一支短矢插入西夏人的右眼,直沒到箭羽。

    重甲戰士將身一翻,操起工兵鏟將另一西夏人砍翻,喊了一聲:「謝了兄弟!」又向正和同伴纏鬥的同袍那邊撲去。

    老張呸了一聲:「你該叫叔!」

    接過王二遞上來的鶴脛弩,又是一發射了出去。

    王二在老張身邊喊道:「叔,我們人少,弩箭要救急,別見人就射!」

    老張端著弩瞄準前方,嘴裡喊道:「就你狗日的機靈,知道了!」

    話沒說完,卻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王二朝左右高喊:「控鶴軍!還擊啊!」

    這下子提醒了老張:「大家跟我喊!控鶴軍,還擊!幫夷人兄弟扛住!」

    藤甲步兵也跟著喊起來:「控鶴軍,還擊!」

    控鶴軍,還擊!

    無數撤退中的控鶴軍聽到呼叫,也停下了腳步。

    阿囤烈的習慣是永遠與控鶴軍一起行動,控鶴囤安二軍,那真是十多年戰鬥下來的交情,兩軍中不少軍士都是連襟,妻舅的關係。

    血濃於水,越來越多的控鶴軍停下腳步,有樣學樣,開始在囤安甲步身後重新組織反擊。

    有了弩矢壓制,通道很快得到控制,西夏人堆積起來的屍體幾乎堵住了出口。

    不過西夏人也不傻,殺入戰壕的軍士只見下去,不見出來,誰都能判斷出戰壕內的戰事不利。

    好在他們有潑喜軍。

    西夏是雙峰駱駝的重要產地,而潑喜軍正是一支駱駝背上的勁旅。

    他們的騎射裝備,是裝載在駱駝背上的小型拋石機——旋風炮。

    兩軍陣前,高大敦實的雙峰駝背立著一架架扭力拋石機,把鞍袋裡拳頭大小的石頭不斷的射擊出去,飛臨的彈雨,曾是宋軍害怕到骨子裡的噩夢。

    「縱石如拳」,就是宋史對他們的註解。

    不過如今他們的旋風炮完全派不上用場,因為敵人都在戰壕裡,只能聽見喊殺,卻看不到目標。

    然而,他們同時還是一支工程師部隊,隨軍裝備裡還有大量的木料,可以組裝成笨重巨大的投石機,發射巨大的石頭籠子,摧毀敵方城頭的防守設施。

    很快這些木材便派上了用場,在壕溝上搭建起一道道臨時木橋。

    木橋架好,更多夏軍能夠從從地面越過壕溝,戰壕頓時失去優勢。

    這戰就沒法繼續了,老張他們掩護著藤甲戰士,最終全部撤回寨中。

    寨門打開,又是一大群舉著巨大滕盾的軍士衝了出來,擋住夏人的矢石,將部隊接應回去。

    寨門上的千斤閘轟隆隆落下,城上的箭雨結束了西夏人的進攻。

    此戰整整進行了一天,從黎明戰至黃昏,西夏人成功佔領了囤安寨外圍所有壕溝,將蘇油徹底困死在了寨內。

    不過損失也是巨大的,精銳的步跋子損失三成,其餘軍隊損失近五千。

    這一戰損失的都是西夏精銳,最後一道戰壕,離囤安寨尚有百步,正好是鶴脛弩的打擊範圍。

    諒祚對作戰成果還算滿意,可對於囤安寨缺水的判斷,終於產生了動搖。

    要不是梁屹多埋靈機一動反應及時,臨時徵用了因壕溝注定無法使用的巨型投石機,搭建成跨越壕溝的橋樑,戰局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樣子,還很難說。

    如此頑強的抵抗,哪裡有一點因缺水而帶來的焦躁不安?分明是比西夏軍隊還要凶暴強橫鬥志頑強的生命收割機!

    諒祚不知道蘇油是怎麼鼓舞士氣的,難道真是用暴雨將至的騙局來維持?

    為了試探寨子中人守城的決心,諒祚連夜組織了一次試探性攻城,冒著城上的箭雨,堆積柴薪放了一把火,損失數百軍士後,也終於明白了熟屈部的憋屈。

    囤安寨的松木城牆,直娘賊的點不著!

    ……

    囤安寨的火光,即使遠在鎮戎軍的種詁,也能在城頭清晰看見。

    姚兕和乞第龍山,如今是過命的交情。

    在蘇油眼中,兩個單身西班牙鬥牛犬而已,找媳婦都有難度,卻已經大言不慚地商量著結兒女親家了!

    姚兕擔憂地看著遠處的紅光:「知軍,兒郎們渴戰啊,鞍馬軍器,都是蘇明潤喂出來的,要真不救,不怕被陝西父老戳脊樑骨?」

    種詁緊咬著後牙槽:「才數日而已,客軍未疲。」

    姚兕說道:「從囤安軍消息斷絕之後,我便絕了飲水,兩日才過,便受不住了。」

    種詁看了一眼姚兕:「能傻到像你這樣……也罷,這也是蘇明潤念破嘴皮的知行合一,實踐出真知了。」

    姚兕說道:「不是,知軍你想,我一個措大都忍不了兩日,他蘇明潤一介文弱書生,能受得住這個?」

    說完又瘋狂暗示:「蘇明潤可是我朝探花,要是有失,你我的項上人頭……朝廷韓相公當政,這老頭殺起武人來,手可黑得要命……」

    種詁又白了他一眼:「你是擔心女兒還沒出生就成寡婦吧?」

    姚兕怒了:「為什麼不能是兒子?!女兒怎麼能打仗?怎麼給他爺爺報仇?!他乞第龍山才生女兒!必須生女兒!」

    種詁懶得理他這點怨念:「蘇明潤的死命令,白日裡不見到三股狼煙,夜中不見到七星孔明燈,不可出擊,否則就算勝了,他也一樣要殺將!」

    姚兕脫口而出:「蘇明潤?他不能吧……」

    種詁第三次給了他白眼,這回都懶得說話了。

    姚兕這才反應過來:「當我沒說,這娃手底下如今也是兩萬條人命打底……」

    種詁這才繼續開口:「終於明白了?」

    「渭州城一年來花團錦簇,是個人都眼紅。從諒祚找蕃人代理,同渭州進行交易那一刻起,便已經將餌吞下;囤兵天都山,就已經落入陷阱;過了石門峽,戰局便幾乎已經注定!」

    「這就是一個口袋陣,諒祚要入渭州,只能從口袋的邊緣破起,過了石門峽後,就只剩下這條路。」

    「囤安寨,鎮戎軍,兩個犄角,只能二選一,否則便有後路之憂。」

    「他蘇明潤成天擺出一副弱雞模樣,連我看著都想欺負兩把,在諒祚眼裡,就跟渭州的學宮饅頭一般,皮薄餡大油水多,不咬他咬誰?」

    「這樣想沒錯,可是真這樣做,那就完了。」

    「夏軍每一步,都被蘇明潤明裡暗裡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家八郎跟了他,眼界,學識,待人接物,哪一樣不是大進?」

    「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對別人狠,不算什麼本事兒。」

    「可把自己做餌,對自己能狠的人,連老子都害怕!」

    「你還替他擔心?賣了你只怕還幫著數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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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六章神蹟

    姚兕到底還是不放心,種詁回去高臥後,他還守在城頭,向西方囤安寨方向張望。

    迷迷糊糊靠著城牆睡去,卻黎明之時,被風中傳來的隱隱歡呼猛然驚醒。

    「怎麼回事兒?」姚兕抓住一個軍士問道。

    軍士看向十數里外的囤安寨:「不知道,聽不真切,似乎是那邊傳來的!」

    ……

    西夏陣營,諒祚正在給軍士們鼓氣:「去年的今天,我派遣使節慶賀宋朝國主登基,可他們怎麼做的?!」

    「拒絕我們納貢的名馬,拒絕給我們書籍,羞辱我們的使節,將之逐出國境!」

    「這樣的恥辱,我無法忍受!你們,能夠忍受嗎?」

    西夏軍士們抽刀向天揮舞:「不能!不能!不能!」

    諒祚說道:「今年,渭州對蕃人開放榷市,唯獨將我大夏排除在外;七月,細作窺探天都行營,盜走我的龍駒;九月,騎軍進逼天都山,幾乎搶佔了石門峽!我想問,我的勇士們怎麼了?!你們的血勇還在嗎?!」

    無數西夏戰士眼含熱淚,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死戰!死戰!死戰!」

    諒祚抽出寶劍,指著囤安寨:「打破它,後面就是渭州!那裡的錢谷,女人,牛馬,美酒,絲綢,多不勝數!」

    「宋廷顛倒無計,派一個幸進少年擔任高官要職,除了箭矢犀利,其餘一無可取!」

    「囤安寨被圍困了數日,寨中水源早已斷絕,但是一場大雨,說不定就能起死回生。」

    「為了抵達這裡,我們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無數生命的代價!」

    「我的勇士們,你們要與蒼天爭奪時間!讓宋廷看到我們的力量與頑強!讓他們知道,羞辱我們的代價!」

    「先登者,賞牛五十,羊五百,金五十,官一軍指揮!」

    「斬獲蘇明潤者,賞牛五百,羊千口,金三百,官州節度使!」

    「先入渭州者,即為渭州之主!」

    勇士們頓時歡呼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囤安寨裡傳來更加激烈的歡呼聲:「益西威舍!益西威舍!」

    ……

    囤安寨中,蘇油剛剛進行完一場大型迷信活動。

    十多名熟屈部大小頭領被軍法處置,蘇油說這是祭祀涇河龍王。

    然後命工程部的人踩動水車,將水池中僅剩的一點水灌入兩口深井之中。

    待到水滿到井口,工程小組推上風車的離合,就見兩眼深井之中,清泉自動地汩汩冒了出來。

    兩口池塘,水平面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上漲。

    在教場觀摩處決叛徒的蕃人,被這一幕驚得跪滿了一地,老首領激動得振臂高呼:「這是神蹟!益西威舍!天神護佑!」

    蕃人們齊齊高呼:「益西威舍!益西威舍!」

    蘇油身著五品朝服,站在點將台上,迎著初升的朝陽,逼格滿滿:「夏人要戰!那便死戰!」

    「死戰!死戰!死戰!」

    所有軍士,鄉勇,邊戶,熟蕃,這一刻齊身怒吼,殺氣干雲。

    ……

    最殘酷的攻城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城頭之上,一門門弩炮,架設在鬆垮的牛皮和繩網背後,士兵們咯吱咯吱地搖動轉盤拉動弩臂,然後將堅實的瓷彈安放到位。

    鄉勇也被組織起來,救護隊,運輸隊,部分熟練的弓手,被臨時發放了鶴脛弩,補充到弩兵隊伍之中。

    蕃人們一邊保護牛羊,戰馬,避免它們受驚,一邊打磨甲兵,興奮地準備出城作戰。

    他們現在是對蘇油最忠心的一群人,因為益西威舍的身後,是諸天的神靈!

    誰也不傻,渭州城外的戰壕,立刻就被西夏人利用了起來,他們從周圍山上伐來木頭,蓋在壕溝上面,既是前進的平台和橋樑,又是戰壕的掩護,軍士們可以通過下方的坑道,到戰壕的盡頭,離囤安寨僅僅百步的地方集結。

    鼓聲在西夏中軍隆隆敲響,大量的輜重兵抬著橫梯越過木橋,衝向寨牆。

    牆上的弩炮和鶴脛弩開始射擊,一枚瓷彈掃過奮進中的小隊,頓時血雨紛飛,筋斷骨折,梯毀人亡。

    更多的人則是帶著弩箭倒在了進軍途中,然而輜重兵們的亡命突進,還是讓不少梯子搭上了寨牆。

    無數西夏勇士吶喊著從坑道出口出翻了出來,螞蟻一般湧向有限的幾部梯子。

    然而,梯子這東西只能安放在平面上,雪花棱堡的設計,注定了登上梯子的勇士,將迎接來自二百七十度範圍的殘酷射擊!

    而且棱堡的設計孔設計還是多層的,整個城牆從上到下,還有無數通道和藏兵洞,弩手們躲在裡邊,讓攀爬的西夏士兵嘗盡了苦頭。

    西夏人也立即反應過來,寨牆中有孔道!就像白蟻窩那般,堅固程度堪憂!

    梁屹多埋立刻調整戰術,強弩手壓上,壓制城頭火力,掩護主力攻城;

    潑喜軍騎著駱駝緊跟其後,發射石彈,企圖摧毀部分城牆。

    然而居高臨下的巨型弩炮,打擊得西夏人面無人色,強弩軍除了壓制住城頭的弩手外,對堡寨藏兵坑中的宋軍毫無辦法。

    每一面弩炮的前方,還立著巨大的藤編弧形擋板,幾枚僥倖越過繩網和澆濕的生牛皮阻攔的石彈,打擊到弩炮上的時候,也被藤板獨有的彈性和設計彈向兩側。

    潑喜軍的射程尚短,十數騎果敢的勇士,驅使著駱駝越過平台,衝到寨門近處,企圖利用機動優勢移動射擊。

    然而,中空寨牆的堅固程度,遠超夏人想像。

    玻璃水,後世工程搶險用的土壤固化劑,早就被蘇油通過預埋的竹管送入寨牆內部,此刻的囤安寨,堅如金石。

    他們更不知道的是,二林部的第一代弩炮手,是在船上玩弩炮的。

    從那以後,打擊移動靶,或者在移動中打固定靶,一直是他們的一項實戰科目。

    加上身邊理工小組的幫助,很快就讓冒失的潑喜軍嘗到了厲害。

    五斤的瓷彈,攜裹著巨大的動能,即使大象都扛不住。

    一匹駱駝險之又險地躲過兩枚瓷彈,就被第三枚瓷彈擊中頭部,令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響過之後,巨大的駱駝頭顱化為血霧,無數頭骨,牙齒四散飛濺。

    駱駝變成了一隻無頭的怪物轟然倒地,帶血的瓷彈繼續飛行了一段距離,撞到木頭平台後再次彈起,掃過一匹駱駝下方,打斷它的兩條腿,最後撞入弩手群中,強行闖出了一條血肉通道。

    後方的鼓聲敲得越發激烈,更多的戰士無視空中飛舞的兩白一紅的制式箭羽,無視身邊不斷倒下的同僚,忘我地拖著梯子,衝向寨牆,然後橫咬著鋼刀,像暴雨來臨前的螞蟻一般,瘋狂地向城頭攀爬。

    景象慘烈異常,無數士兵慘呼著中箭,然後跌落到寨牆根,又被同伴們踩著,向梯子攀登。

    人命在這一刻,卑賤得不如螻蟻。

    漸漸的,立在寨牆上的梯子越來越多,攀附在梯子上的人也越來越多。

    一鍋鍋金湯潑下,即將抵達牆頂的人頓時被燙得鬆開雙手捂著頭臉,本能讓他忘記了位置的危險,慘呼著從空中跌落地面。

    一支支巨大的木磙,浸透了水以增加重量,從城牆上落下,沿著梯子一路下滾,所過之處非死即傷。

    城頭上的鄉勇們,瘋狂地合力攪動絞盤,將數百斤磙收回到磙車上,喊著號子推向下一部梯子。

    剩下的小組用撓鉤收起梯子。不少人在腎上腺的旺盛分泌下過於忘我,暴露出身體,被空中交織的羽箭射中。

    救護隊沖上去將他們拖上擔架,送往城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07:18
    第四百一十七章表面上的不利

    後方的西夏人也在忙,幾日停戰的日子裡,宋軍忙著鞏固城防,他們則忙著伐木。

    西夏人的駝馬很多,如今將無數的原木拖來,戰壕上方的覆蓋空間越來越寬。

    在弩炮攻擊範圍的後方,戰壕上方原木搭建出的平台上,數架巨大的木質結構開始搭建,巨大的底座,預示著那將是一件恐怖的攻城武器。

    阿囤烈指著那幾處位置:「大巫!那是什麼?要不要派小隊出去毀掉?」

    蘇油在忙著統計個小組送來的數據,抬頭一看:「我去!這玩意兒西夏人都弄出來了?這是巨型投石機!」

    阿囤烈說道:「那我讓乞第去放火!」

    蘇油將望遠鏡丟給阿囤烈:「慌什麼,這玩意兒不是一兩天能弄好的,你先用望遠鏡好好看看,看看邊上是不是有指導工程的人員,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和黨項人明顯不是一族的那種。」

    「看好那些人,等我們反擊的時候,這幫人就是重點,通知全軍,一定要給我抓活的!一個頂五個俘虜的賞格!」

    阿囤烈訝異道:「這麼值錢?」

    蘇油說道:「這麼大的投石機,裡邊的工學力學技巧不是一絲半點,不會就讓他們教,不丟臉!」

    說完又有些擔心:「大巫這命就交給你了,你到底能守住不?」

    阿囤烈冷笑道:「你這寨子比對付木葉蠻那個黑心百倍!再說不是還有震天雷嗎?我現在只怕西夏人跑得太快!」

    蘇油看著城下遠處西夏人給戰壕蓋木頭蓋子,摸著下巴說道:「震天雷西夏人似乎還不知情,那就最好了,我們能隱瞞多久是多久。」

    「我們的弩箭犀利,西夏人就利用戰壕躲避箭雨,聰明啊……嗯,搞不好有機會再坑他們一波……」

    說完站起身來:「我估計過不了幾天,西夏人就要撤退了,你這邊得提防他們最後的瘋狂。我先去和蕃人們打招呼,別陰溝裡邊翻了船才好。」

    阿囤烈頗為訝異:「大巫,你怎麼知道西夏人要撤退了?」

    蘇油拿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阿烈,到了你這個層次,要更地多從戰略方面考慮問題。」

    ……

    慘烈的攻防繼續了三日,幾架恐怖的大型機械逐漸成型。

    寨子中拋擲出去的石彈,被西夏人收集起來,和四處採集的巨石一起放入竹筐,變成更大的彈丸,一個估摸著得有三十斤。

    壕溝逐漸被原木蓋上,西夏人的進攻時越來越方便。

    城頭上的弩箭逐漸稀疏,石彈也越來越少,一切似乎在朝著對西夏人有利的方向發展。

    不過蘇油不這麼認為,經過連日的大戰,蘇油每晚都召集參戰軍士們開諸葛亮會,成員從阿囤烈這樣的高級將領,到各級指揮,節級,最後到普通的士兵。

    理工小組深入隊伍,對軍器,戰法,行動操典,甚至醫療,飲食,進行全方面深入的意見採集,以期下一次的改良。

    城防戰,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討論中,越發的高效,不如開始那般,一股腦兒的亂射亂扔了。

    因此看似矢石漸漸稀疏,其實效率並沒有怎麼降低。

    囤安控鶴兩軍,十多年都是這樣積累下來的,起步雖然艱難,但是如今已經漸漸顯現出巨大的優勢。

    幾乎所有先進技術,都是從為戰爭服務開始的。

    西夏人地面上的部隊,明顯大量減少,這是理工觀察小組的報告,他們早就掌握了西夏人在挖掘地道,藏兵地下的痕跡。

    再過一兩天,就是梭哈的最後時刻。

    ……

    渭州城,李若愚心急如焚。

    他是內官,原為供備庫副使、帶御器械,是皇帝的貼身保鏢。

    雖然是太監,卻也是武藝高強,戰策精熟。

    如今外放一路權駐泊兵馬鈐轄,兼權管勾秦鳳路蕃部公事,另外還要負責一部屯田廂軍。

    在京中聽大佬們胡吹蘇明潤如何神機妙算智亞諸葛,可是到了渭州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蘇探花,被西夏人圍在了囤安寨裡!

    種大質明明擁兵在十數里外的鎮戎軍,卻藉口敵人防守甚嚴,只肯做小小的試探,堅決不出兵相救!

    渭州城的文官,蔡確死守著小蘇太守臨去時的命令,安撫好渭州,管理好後勤,軍事不得插手!

    幾個推官,他們恨不得蘇油死在外頭才好!

    薛向和蔡挺,一個去了環州,一個去了慶州!

    渭州對面才是夏軍主力!諒祚就在那裡!這幫人到底懂不懂軍事?他們都在搞什麼?!

    想著臨出宮時的那番場景,李若愚不由得一個哆嗦。

    知道自己要來渭州,太后特意召見。

    其實也沒說什麼,只說小蘇探花本來在夔州好好的,是自己臨時起意召他回京,本指望著讓他享福兩年娶房媳婦呢,結果遇到夏使無禮一事兒,一下子給支應到渭州去了。

    如今西事緊急,太后是個慈心的,就惦記這不能讓眉山猴子沒了下場,這媳婦還沒娶上不是?

    後宮中波瀾詭譎,是一個吃人都不往外吐骨頭的地方,太后的閒話看似沒啥,可她的身邊,還坐著皇后,穎王。

    這就是皇室的意志,至少是兩宮和儲君的意志!

    不能讓蘇油沒了下場!這是底線!

    還有一個小姑娘,穿著素淨,在一邊安靜站著,還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臉上自信沉著的神采,與宮中侍候人的宮女迥然不同。

    說句僭越的話,好些一二品的誥命,公主,在兩宮和儲君的面前,都沒她那份從容。

    這位就是負責皇室小孩教育的小蘇先生?

    李若愚一下子明白了!

    一個慈善彩票,捲了十六萬貫,然後玻璃作坊,火柴作坊開得風生水起。

    福田院,育慈院,汴京城鰥寡孤獨,皆有得養。

    冬日一到,扛雪的蘿蔔,菘菜,一波波的上市。

    有錢人家忙著開地窖,沒錢的忙著醃醃菜。

    加上灶台上的豆芽,官莊上的韭黃……

    只要端起飯碗,就能見到皇家的恩德。

    今年的大水災,皇宋慈善總會一次反哺朝廷三十萬貫,用於專項救濟災民,就連首輔和參政,都上表稱頌。

    要是御史們敢掰扯什麼收攬人心,明窗淨几的房子裡,吃飽了太學饅頭的太學生們,就敢捧著書本上門,來來來,國朝華選們,替我們講講什麼叫天心即民心!

    太后不止一次念叨,仁宗皇帝幾十年的苦都白吃了,光節流怎麼行,開源才是正經路子。

    如今的太后,皇后,整個皇室,在大宋其它地方不知道,在汴京城,那是聲譽日隆。

    堯天舜日!

    在大家都受益的情況下,太后手一揮,挑了兩處皇莊,建玻璃大棚,種反季節蔬菜!

    顧惜官家和宗室們的身體,又沒花朝廷一文通寶,種點綠菜怎麼了?!

    皇莊的主管是幾名內官,主持此事的是一位寡老太,御史們再敢掰扯什麼陰陽不諧,叫他們來寡婦老太太跟前說說,是不是要把老身這最大的陰陽不諧搬出宮去!

    李若愚終於明白皇室為何對蘇油如此上心了,這一切,誰帶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6:58
    第四百一十八章義勇

    宮中也有派系,內朝的鬥爭比外朝更加的殘酷。

    穎王爺是誰?不是太子的太子,這事情辦好了,就是今後數十年的安穩。

    因此李若愚如今是真急,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的探花郎小祖宗咧,你怎麼就跑去前線,還被人圍了喲?!

    掰著手指頭數,還有哪些人可以用?下蕃軍?那是要經過薛向蔡挺兩位都轉運使的;

    按察司巡檢司?那是要經過渭州行政班子那些死腦筋的,而且人數不多……

    自己手底下倒是有一支大軍,可直娘賊的乃是廂軍廢材,屯田種地那是一把好手……

    囤安寨據說還缺水!天老爺這一轉眼就是十來天過去了,真真是要了親命了喔……

    李若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回踱步,就見一個小廝撲了進來:「將爺不好了!措大們反了!」

    李若愚不驚反怒:「寄食廂軍?好不容易到了能吃飽飯的地界,他們反倒不想活了?!」

    唰的一聲從牆上拔出明晃晃的長劍:「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還敢造反?將爺我會會他們去!」

    這個稱呼是李若愚為自己量身定製的,自打除了京就讓手下們必須這麼叫,這樣顯得威武。

    小廝趕緊說道:「不是廂軍措大,是……是渭州措大……」

    李若愚立刻轉頭,將長劍插回鞘內:「這怎麼說起來著……本土的鄉親,有訴求該去找蔡確那老東西啊,怎麼跑我駐泊司衙門來了?」

    想到蔡確那不是東西的東西,李若愚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官場上的琉璃猴子,簡直就是磨芯軸兒投胎。

    自己去找他向囤安寨派援軍,被他推得滴溜亂轉,一百個李若愚加起來都不是一個蔡確的對手!

    待本將爺料理了這樁,再好好給你上回眼藥!

    李若愚也是膽子大的,想來也是,能替官家飛身擋刀的肉盾,膽子不大還行?

    大步走出廳來,未語先笑:「呵呵呵渭州的鄉親們啦,是有何冤屈要訴與本官啦?儘管道來,蔡通判不與你們做主,本官替你們告到官家那裡去……呃?你們,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見到門外黑壓壓的人群,李若愚不由得心裡打突,早知道這麼多人,老子還出來頂這鍋幹啥?

    什麼破小廝,就是沒京中的機靈勁,回頭打二十大板!

    眼前的人群都是精壯漢子,手腳粗大,一看就是干慣了力氣活的粗人。

    不少人額頭上刺著金印,沒人說話,光在那裡一站,氣勢都非常嚇人。

    所有人都帶著兵器,不少背著自制的長弓,長箭,大拇指上還戴著扳指,這些是開得兩石半以上強弓的硬手。

    長短兵器都有,有的還有兩柄,腰裡一把三尺橫刀,手裡一柄光刀柄就四尺來長——這是朴刀,官府禁長槍之後的民間改良兵器。

    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太好了,還是位胖將爺!我們就擁戴他為主!」

    一時間,項羽立熊心當傀儡,蕭何曹參立劉三那措大當靶子,本朝太祖黃袍加身……諸多典故在李若愚心裡邊翻騰了一遍:「等下!我是中使內官!」

    擁立我是沒有未來的!

    一個老頭喊道:「那就更好了!!」

    我日!啊不是我不能……李若愚都要瘋了,你們這麼不挑食的嗎?

    就見那老頭喊道:「如此我們更無嫌疑!就這位中使大人了!」

    不是造反?李若愚瞬間覺得所有力氣回到了身上,官威立馬抖了起來:「好好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老頭熱切地說道:「將爺!帶我們去就小蘇探花吧!」

    「啊?」李若愚一愣,然後喜出望外:「真噠?!」

    「真的!我們就差個領頭的了,將爺你最好!」

    一聲將爺把李若愚叫得那個舒坦,這都沒教過啊?想了想說道:「行軍打仗你們會嗎?」

    一個漢子拱手說道:「回將爺的話,小人五年前,乃渭州鄉弓手隊率,殺過不少夏狗的!」

    有一個漢子拱手:「小人做過渭州延邊巡檢都頭。」

    接著越來越多:「小人五鄉弓箭社社首……」

    「小人曾任料界斥候,熟悉道路……」

    「小人曾任步軍指揮……」

    「小人曾任環慶馬鋪節級……」

    「俺們是坨坨部的!拖了最後一批羊毛過來!欺負益西威舍就是欺負天菩薩!就是欺負俺們的金剛不動佛,黑財神贊布綠那布!」

    「小老頭是二十年前,從好水川殺出來的活人……咳咳咳咳……」

    李若愚一腦門子黑線:「這個就不用顯擺了,幾位少年是怎麼回事兒?還是襕衫士子,你們也當過兵?」

    士子們彬彬有禮上前拜見:「稟將爺,學生囤安軍軍事推官,撫遠大將軍幕府掌印書記阿囤元貞……」

    「學生渭州轉運使司計房通事,軍事觀察推官蘇輻……」

    「學生商州胄案勾管器械事,渭州勾管軍器房公事石鍮……」

    「學生陝西路轉運使司知機密事,闔門使王厚……」

    李若愚都傻了,特麼這幾個娃報出來的官職,有的都夠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一下子反應過來,不由得哭笑不得:「你們……你們還是想推我出來當傀儡……」

    阿囤元貞不管不顧,一把拉住李若愚的手腕:「姐姐!將爺他同意了!」

    一個豔麗的婦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囤安軍副鈐轄,在藜將軍阿囤彌,見過將爺!」

    說完又拉出身後一個略微羞澀,背著書包的少女:「這位是我的中郎將,石武烈王之後石薇,蘇探花的未婚娘子。」

    說完手按劍柄:「將爺,就等你號令了,去啊,還是去啊?」

    李若愚一拍大腿:「去!當然得去!且待本將披掛起來!」

    阿囤彌轉身:「將爺同意了,那就各自回家,準備半月軍糧,明日辰時城北集合,領馬!」

    石薇趕緊補充道:「十六以上,四十以下,其餘的……我替小油哥哥多謝大家了……」

    人群哄然散去,只剩下阿囤彌等幾人。

    阿囤元貞說道:「姐姐,那我們也去了。」

    阿囤彌眉毛一挑:「從現在起,實行軍法,重新見禮。」

    阿囤元貞和一群小子單膝跪倒:「是!謹遵將軍號令!」

    阿囤彌一擺手:「去吧!」

    李若愚羨慕壞了:「本將手底下要是有這樣的兵……」

    阿囤彌拱手道:「將爺,末將也該去準備。唐突了。」

    李若愚趕緊還禮:「去吧去吧,我得跟著好好學學……」

    ……

    連月鏖戰,俘獲的馬匹不少,狼渡原的駐守蕃夷將馬匹趕到城北,蘇小鼠打開四通商號倉庫,一水兒嶄新的牛皮鞍韉,藤甲,制式長箭,用四輪馬車拉到校場。

    辰時未到,鄉勇們以鄉為單位雲集過來。人數竟然聚攏上萬!

    渭州民風彪悍,聽得讓大家養上豬羊,吃上白面的小蘇探花,急人之難,菩薩轉世的石小娘子未婚夫婿,被夏狗困在了囤安寨,立即聞風而動。

    又不是沒有和夏狗們幹過戰,官府不救,老子們自己去救!

    除了農人,還有商人,各家商號的四輪馬車也紛紛趕來,我們打不了戰,跑運輸可還行,步兵全部上車,商號的夥計運你們過去,不勞大家辛苦!

    有了車輛,不會騎馬的鄉勇們找到充分理由了,這下我們也能上了!

    兵器不夠怎麼辦?就見渭州工坊的工人們跑了過來:「我們連夜用鋼條磨尖,棗木棍子打個深孔懟上,這就是刺槍,管夠!然後……隊伍能加我們一個百人隊不?」

    那乾糧也不夠啊?

    有有有,程三和董非跳了出來,伸手朝北方一指:「只要帶夠蜀鈔,一路向北,沿村購買,還省了轉運之勞了。」

    好吧,阿囤彌完全沒有理由拒絕,於是原計畫五千騎軍的隊伍,這下又多了五千步軍。

    技能優長的組成親軍,弓馬嫻熟的組成斥候,然後分出前中後軍,出發!

    李若愚帶著百十來人的親衛也到了,見到這樣的陣仗,不由得讚歎:「軍容鼎盛啊……」

    阿囤彌見李若愚的馬實在太差:「將爺,招呼手下們換馬吧。」

    李若愚眉開眼笑:「是是是,汴京過來的馬真沒法看。」

    諸事根本不勞李若愚操心,因為隊伍骨幹非常健全。

    阿囤彌任都指揮使,石薇任栩衛中郎將,阿囤元貞任軍師中郎將,小鼠奉車參軍,管後勤糧秣運輸兼掌書記,石鍮任軍械勾管,料理軍中器械機械。

    至於李若愚,有個合適得不能再合適的差遣——監軍。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6:58
    第四百一十九章水火交逼

    除了核心成員,渭州鄉勇的軍事素質相當可靠,至少比大宋各路廂軍厲害多了。

    指揮,節級,什,伍,斥候隊,都是鄉勇自行選舉聲威頗重的漢子擔任,每人還配了一個工作隊成員,負責解釋軍令,監督執行。

    工作隊成員平日裡深入田間地頭,幫渭州各鄉獲得了大豐收,平日裡還要負責指導生產,宣講政策,鄉間零售,疾病救治,照顧老弱,以及物資收集和調度。

    渭州千年來就沒有經歷過這麼細緻的管理方式,加之去年洗劫之後,豪強地主被西夏人清掃了一大片,死的死逃的逃,工作隊作為小蘇探花的代表,自然而然就替代了鄉紳的位置。

    都是熱忱明理的熱血青少年,不但成為了鄉民的主心骨,還成為了鄉親們的寵物。

    熱情推動效率,李若愚騎在新換的大馬上:「誰說我大宋軍事不振來著?這民心渴用,軍心渴戰啊……」

    「監軍你想太多了吧?」阿囤元貞一瓢冷水就潑了過去:「換一個官試試?看鄉親們還去不去救?」

    李若愚:「……」

    路過鄉村,先期到達的工作隊成員,已經組織好物資,在路邊等著了。

    輜重隊留在了後方,組織運輸,其餘人繼續前進。

    馮裡正不住地拱手:「兒郎們,一定要把小蘇探花救回來啊……那是我渭州的福氣啊……可不能叫夏狗給禍禍了……多拿倆雞蛋,還有滷牛肉!吃了才有力氣跟夏狗們幹!」

    這支由士,農,工,商,蕃,夷組成的奇怪隊伍,其行軍速度還非常的快,一日六十里輕輕鬆鬆,只用了一日,便進抵隴關。

    隴關守將是種詁手下,一見這生力軍都嚇著了,這都沒有軍報啊!

    阿囤元貞上前:「渭州義勇,前出囤安寨救援,請守將開關放行!」

    守將覺得賊不靠譜,可是一驗關防引信,特娘樣樣都是真的!

    連最新款式的監軍都在裡頭,高配!

    趕緊放行。

    ……

    囤安寨,寨外屍積如山,西夏人還在忘我進攻。

    寨子弩箭和石彈似乎無窮無盡,用郭隆的話說,諒祚小兒敢拿命來填,老子們就敢收!

    西夏人已經意識到不對了,他們都被這卑鄙奸險的蘇探花騙了。

    之前一切的一切,交易,佯攻突進,逐漸回撤,粗糙的松木城牆,缺水,主帥怯懦,鄉勇不力……都是假的,都是欺騙,就是騙西夏人來強攻囤安寨!

    看似軟弱的柿子,裡邊竟然是一個實心鐵核!

    如今的西夏人,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巨型工程車眼看要完成,諒祚不信,什麼土城牆能抵擋住三十斤的石彈的砸擊!

    梁屹多埋進帳:「兀卒,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諒祚用拳頭頂在眉間,閉著眼睛搓揉:「怎麼?快沒糧了?」

    梁屹多埋有些無奈:「兀卒,我們已經攻伐三個月了。」

    諒祚嘆氣道:「不拿下囤安寨,這把就虧了啊……蘇明潤,小看他了。屹多埋,你說景宗在此,他會怎麼做?」

    梁屹多埋說道:「攻城本非我夏軍所長,若景宗在此……兀卒,如今骨幹未失,景宗可能會詐敗,將宋軍從寨子中吸引出來,然後利用騎軍在野外殲滅之!」

    這時候,帳外又進來兩個人,一位紅頭髮綠眼睛,一位棕色頭髮藍色眼睛,頭上包著頭巾,身上是長到膝蓋的褂子,下身是寬鬆的白色長褲。

    兩人給諒祚深鞠一躬,其中一位說道:「年輕英俊的汗王,你要的大攻城機已經造好了,隨時可以投入進攻。」

    諒祚說道:「來自西方的學者,你們的知識讓我驚嘆,庫羅,艾爾普,請問你們的大投石機,能夠擊垮宋人的寨子嗎?」

    庫羅再次鞠躬:「宋軍的首領,非常偉大,他建立的城堡,還有戰壕,讓人以為歐幾里得的靈魂來到了東方。」

    艾爾普也跟著說道:「不管是空中還是地面,都充滿了讓人仰慕的幾何美感。不過非常惋惜的是,以松木為架構的城堡,不管其數學原理是多麼的精妙,都無法抵擋大投石機的攻擊。」

    諒祚說道:「有勞兩位學者,你們下去休息吧。」

    兩人施禮下去後,諒祚對梁屹多埋問道:「地道挖得差不多了吧?那明日辰時,我們開始進攻。」

    ……

    蘇油在指導廚子們煮羊肉:「羊肉要剔得淨,切得小,煮得爛。營養多在湯裡,然後湯和肉分裝。」

    「這樣能保證飲食營養,分配均勻,吃得更快。我們麻煩一點,士兵就方便一點。對了,鹽不妨稍重一些,如此不會乏力。」

    見到種誼過來,蘇油問道:「地道挖得如何了?」

    種誼反問:「我們的還是他們的?」

    蘇油沒好氣:「兩邊的!」

    種誼說道:「他們停工了,監聽小組用大缸監聽動靜,估計明天就要挖通。」

    蘇油笑道:「那好,那我們明天起早一點,吃得飽飽的,辰時,送西夏人一個大禮!」

    ……

    傍晚,渭州鄉勇在離戰場十里地的一道山谷中過夜。

    黃土高原溝壑縱橫,這地方是一位老鄉放羊的時候發現的,離囤安寨只有薄薄一道梁子,卻非常隱蔽。

    阿囤彌嚴禁用火,因此大家都就著涼水吃乾糧。

    斥候回來了:「稟告將軍,監軍,夏狗就在梁子背後,屬下沒敢過於靠近!」

    阿囤彌說道:「知道了,元貞,安排好警戒,順便在山樑上堆放柴薪,明日辰時太陽一出來,我們便燒起狼煙,告訴明潤我們到了!」

    這一夜特別的安靜,三方人馬都害怕發出一丁點聲響和亮光,全在緊鑼密鼓的佈置。

    鐵鷂子除了是重騎兵,下馬換甲,一樣能當重步兵使。

    因為身強力壯殺伐凶狠,故而常常擔任著攻堅的狠角色,先登的城池上,經常是他們和步跋子的身影。

    連日攻防,囤安寨的箭雨日見稀疏,有了帶頂戰壕的掩護,西夏人的損失小了很多,不過從地下通道出來再進攻,變成了無形的添油戰術,戰果沒有絲毫進展。

    如今到了好鋼要用到刀刃上的時候,大投石機造成,諒祚決定對囤安寨發起最後最強大的一擊。

    就算失敗,一樣可以安然遠遁,夏軍也從不以撤退為恥。

    鐵鷂子三千人,共分十隊,隈才浪羅、細母屈勿是其中兩名隊率,如今他們就連同自己的屬下們,躲在臭氣熏天的坑道內。

    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跋山涉水縱掠如飛的步跋子,諒祚將自己的一半精銳,都壓在了此次進攻上。

    頭頂木頭縫隙裡透出星光,隈才浪羅直起身子,儘量將鼻孔抬高,呼吸著相對清新的空氣。

    漸漸的,天色從漆黑轉為深藍,起風了。

    風來自地面,很細微,很輕,連狐皮領子上的細毛都難以吹動。

    可是一轉眼,小風就變成了大風,沿著通道迎面湧來,和它一起到來的,還有一種奇怪的揮發性氣息和通道前方傳來的恐怖絕望的驚呼!

    水!好多好多的水!轉眼壕溝變成了水渠,而且越漲越高。

    緊跟著,涼風變成了熱風,無數向出口湧去的人被更多的人擁堵了回來,似乎前邊有什麼比淹死更可怕的怪獸一般。

    再一轉眼,風變成了熾熱的紅色火光,擁擠的坑道內,一條火龍直竄過來,將前方恐怖掙扎的軍士變成了一支支自動揮舞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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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