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8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6:59
    第四百二十章衝擊

    隈才浪羅的瞳孔急劇收縮,這烈火地獄般可怕的情形讓他的腎上腺素急劇分泌,危急關頭,他猛然舉手向天:「給我開!」

    頭頂巨大的原木,竟然被西夏勇士的神力推開,露出了湛藍的天空!

    然而這是更大的危機,新鮮空氣狂猛地湧入,給坑道帶來了更多的氧氣,「轟隆」一聲巨響,囤安寨前方百步處,出現了一個恐怖的火球!

    爆燃!

    一朵高度超過囤安寨的紅色蘑菇怪雲翻捲而起,緊跟著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與火光,從被隈才浪羅掀開的那個口子開始,沿著坑道一路飛騰而起,將無數的原木,死的活的軍士,盔甲,兵器,泥土,殘肢,還有無數火星,全部送上半空!

    身處爆炸中心的隈才浪羅,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老子運氣真好……」

    的確,他的運氣真好,相比那些還在原木下承受水與火煎熬的同袍們,能這樣立即死去,不能不說是一種幸福。

    站在巨型投石機前準備督戰的諒祚,被這末日天罰一般的景象驚得魂飛魄散,竟然呆立在那裡無法動彈。

    梁屹多埋看著從坑道中竄出的火苗轉眼逼近,將諒祚拖著奔離投石機,要知道,投石機下方也是坑道的入口!

    兩人剛剛跑出十來步,就聽見身後轟的一聲,然後一股巨大的熱浪,從坑道入口處噴出,將兩人猛然推倒在地。

    西夏人陣地上,人馬驚呼,來回亂竄,整個囤安寨,如同一處巨型魔法的中心,巨大的雪花型火焰迷宮,瞬間燃燒在囤安寨的周圍!

    ……

    渭州鄉勇正準備出擊,山樑上三股狼煙剛剛升起,巨大的爆炸聲和衝天的火球,讓所有人都心驚膽顫。

    石薇一聲慘呼:「小油哥哥!」摘下鞍邊的長殳,打馬便衝了出去。

    阿囤彌一咬牙,抽出長劍:「全軍都有!突擊!」

    五千騎手,如同一股黑色洪流,朝著遠方的火焰衝去。

    種詁這幾日一直枕戈待旦,因為他與蘇油早就分析過,西夏人作戰,小戰攜帶旬日補給,即便大戰,也不過百日,最善於因糧於敵。

    如今時間已過去三個月,種詁預計,反擊就在這兩天。

    然而囤安寨的信號不來就不來,一來就來得驚天動地,雖然遠在十數里外,巨大的火球,爆炸聲和黑煙,也讓望樓上的姚兕和他驚得目瞪口呆。

    種詁一咬牙:「通知全軍,出擊!」

    姚兕還記得種詁和蘇油的約定:「知軍,看不清啊,那是幾股狼煙?」

    種詁已經翻身下樓了:「還管他娘什麼狼煙,這麼大的動靜,只有蘇明潤搞得出來!趕快出擊!」

    姚兕還未來得及跑到校場,就見種詁已經率領著六千騎軍,揮舞著騎刀衝出寨門,殺向了山下一直相持的西夏軍營。

    「嗨!」姚兕慌亂地從手下手裡牽過韁繩:「等等啊!我才是先鋒旗頭!」

    三支軍隊中,反倒是蘇油的一支沒法行動,因為他估判錯了局面。

    爆炸的時候,蘇油和種誼,阿囤烈正在城頭觀看。

    連蘇油自己都沒有想到,將所有這段時間裡提煉的汽油與池水一起灌入通道之後拋下火彈,威力竟然如此驚人。

    就想放把火來著,結果搞成爆燃了。

    縱然有生牛皮和弩炮的藤盾阻擋,三人都被爆炸的衝擊波拋向後方,狠狠地撞擊到寨牆上。

    緊跟著地動山搖,蘇油親眼看著一根巨大的原木從高空中翻滾著落下來,直接砸斷繩網和牛皮,將一架弩炮砸得四分五裂。

    種誼一咕嚕翻身站起來,狂猛的熱空氣撩枯了他的頭髮,百步之外的巨大火球,讓他的身影變得格外的渺小。

    這娃絲毫不顧及身邊嗖嗖飛過的泥塊,木頭和殘肢碎屑,張開雙臂似乎要擁抱那個巨大的火蘑菇,狀若瘋狂地哈哈大笑:「快哉!何其快哉!」

    蘇油一把將他拉到垛牆下坐下:「你瘋了?!你出事兒你哥會要我的命!」

    種誼大聲回話:「老師你說啥?我聽不見!」

    終於,天空中不再有東西落下,只有白的黑的煙絮上升後,三人才探頭出去,觀看下邊的情形。

    坑道中還有撕心裂肺的慘呼,交織在一起,結合這眼前熔岩洪流一般的烈焰圖案,非人間地獄不足以形容。

    巨大的投石機也燃了起來,然後繩子被大火燒斷,整個木架在火光中四分五裂,帶著火焰跌落地面,如同幾具巨人的骷髏散開了架子。

    乞第龍山帶著幾個蕃人頭領上了城頭,老蕃人只探頭向外看了一眼,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接著喃喃地念叨這蘇油聽不懂的經文,匍匐著爬到蘇油的身前,用額頭不住碰觸他的鞋面:「益西威舍,操控水火的上師,文秀俊雅的戰神,瓦亭好水兩川五十四蕃的寨堡,永遠是你最忠實的僕從……」

    蘇油扶起老蕃人:「起來吧,趕緊滅火,準備追擊,我們去收服你們的鹽泉,草場!」

    就在這時,阿囤烈驚訝地一指城下火圈的外圍:「大巫!快看!」

    一匹大青馬搭載著一個嬌俏的身軀,在硝煙中狂飆突進,身後是一個錐形的騎兵陣,騎兵們手持這古怪的木棒,頂端是一根長長的鋼刺,吶喊著直撲向諒祚的中軍!

    蘇油所有的鎮靜頓時灰飛煙滅,在城頭驚得魂飛魄散直跳腳:「趕緊滅火!出寨!全軍都特娘的出寨!去把我媳婦搶回來!」

    ……

    滿臉黑灰的梁屹多埋在煙塵中看見遠處一騎奔來,身後是不下五千人的騎軍,心中陣陣發涼。

    牽過照夜白,將諒祚扶上馬背:「兀卒快走!鐵鷂子!擋住他們!六班直,護駕!護駕!」

    兩支軍隊畢竟忠心,而且是精銳中的精銳,雖然事發倉促,還是有數十騎迎了上去,另有數十騎圍在照夜白身周,向葫蘆河谷湧去。

    不過今天的鐵鷂子卻注定鐵不起來了,倉促間根本無法披掛,全憑一腔血勇爭勝,希望為自己的兀卒多贏得一點時間。

    妹勒是第一隊率,可在那巨大的爆炸聲中,馬匹已經驚惶奔散,數十騎幾乎都不是自己平日裡的手下。

    身上只有錦袍,手裡只有一支隨身鐵鐧,見到前方少女手持一支與自己身量完全不符的古怪長槍衝過來,打馬惡狠狠地迎了上去。

    少女將後端槍柄夾持在腋下,槍尖正對妹勒胸口。

    二馬相對,祁連驄馬速極快,轉眼槍尖便到了妹勒身前。

    妹勒舉鐧橫擊,企圖用蠻力盪開槍尖,然後就見槍尖突然一個靈蛇頭部般的小小擺動,奮力的一鐧竟然擊到了空處!

    完了!重心失衡中,妹勒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長殳一閃彈回,前方的劍刃在祁連驄的高速下插入妹勒毫無防護的身體,然後從妹勒的右側身體切出,帶著一溜血霧,幾乎將黨項人中最強壯的漢子切為兩截。

    妹勒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高手!」

    然後身子跌落塵埃,被後續的騎兵們踏為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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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一章威猛的石薇

    絲毫沒有停頓,長殳或刺,或砍,或砸,或挑,加上祁連驄魔幻般的走位,石薇手下竟然無一合之將。

    不過渭州鄉勇迫近的刺激,反而讓恐慌的夏軍重新組織起來,在撤退中戰鬥,已經是他們玩習慣了的招數。

    石薇轉眼衝入陣中,見到軍中還豎立著大纛,躍馬上前,嬌喝一聲:「斷!」

    狼纛的旗杆被長殳的劍刃一斬兩段!

    大纛搖搖晃晃地跌入塵埃,就如同西夏人如今的士氣。

    遠處不明事態的西夏人,有馬的,開始瘋狂策馬脫離本陣,往北奔逃。

    這也是他們的習慣戰法,一擊不中,千里遠颺重新集結之後在回來打過。

    不過這一次,石薇不會給他們時間。

    浪訛移遇本是鐵鷂子第二隊隊率,可如今已經失去了馬匹,正組織步卒實施抵抗。

    見到青驄馬一騎突進無人能當,浪訛移遇從一名士兵手裡奪過長刀,衝到石薇身前擋住去路,狂喊道:「來吧!」

    石薇面無表情,也無動作,馬速帶著長殳直刺而至。

    浪訛移遇「嗨」地一聲喊,長刀劈下,卻被劍鋒底部的刺球擋住,接著劍尖毫無阻擋地刺進了他的胸膛。

    浪訛移遇噴血狂笑,丟掉長刀,雙手一合,死命抓住刺球,任由其將自己的手背刺穿。

    石薇也不糾纏,輕輕說了一聲:「算條好漢。」鬆開了手。

    浪訛移遇帶著長殳轉了幾個圈,跪倒在地,不甘心地看著祁連驄繼續向他的兀卒追擊而去,再無聲息。

    自家首領如此悍勇,連續陣斬兩名強壯的隊率,身後五千鄉勇騎軍頓時備受鼓舞,挺著刺槍高呼:「殺!」

    如林的刺槍放平,西夏人魂飛魄散,騎軍丟下步軍飽受屠戮,飛快地往北而逃。

    石薇抽出腰間騎刀,轉眼追上騎軍後隊,一言不發開始砍殺。

    這一追就是五六十里,石薇馬快,一直衝在前頭,只剩下幾個小子騎的都是蘇油的好馬,還在身後墜著。

    再往後,才是數千騎兵狂呼追趕。

    梁屹多埋正簇擁著諒祚奔逃,一轉眼,那要命的小妞竟然追近到身後不遠了,嚇得大喊起來:「細賞者埋!理奴!截住她,快截住她!」

    諒祚身側兩騎默不作聲地勒轉馬頭,動作熟練而流暢,一人手持長槍,一人手持銅錘,向身後迎了回去。

    卻聽見「啪」「啪」兩聲脆響,諒祚被驚得轉頭,就見到自己的兩名鐵鷂子隊率正自從馬上跌落塵埃,而青驄馬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幾乎已經能見到它鼻孔中噴出的熱氣。

    「天亡我也!」諒祚慘呼一聲,卻聽見身邊梁屹多埋驚喜的聲音:「兀卒,援軍,援軍!」

    前方一面狼纛高高立起,盾兵在前,弩兵在後,兩側是嚴整的蕃人輕騎。

    梁屹多埋驚喜地喊道:「家先生!是家先生的人馬來接應了!」

    然而身側的照夜白突然一個減速,緊跟著開始轉身。

    諒祚瘋狂拉動韁繩,想將照夜白馬頭撥轉,哪知道照夜白同樣瘋狂地甩著腦袋,企圖掙脫諒祚的控制。

    抬眼中,就見少女口中銜著一個銅哨一樣的東西,在青驄馬巨大馬蹄翻濺起來的泥土中,一臉仇恨地向自己悄無聲息地逼近。

    今天的種種遭遇,讓諒祚如同陷入了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連自己的愛馬都背叛了自己,這不是天意天罰,還能是什麼?

    諒祚心如死灰,撒手鬆開了韁繩,閉目等死。

    突然腰間一緊,整個身子飛了起來,接著發現自己已經伏身到了一名騎士的身前。

    騎士撥馬轉回,諒祚就聽見一個穩定而沉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家梁來遲,吾主休驚。」

    諒祚緊繃的神經陡然鬆懈,一下子就昏迷了過去。

    ……

    諒祚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自己在一片沒有樹葉的林子中遊走,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

    接著,樹木的枝幹變成了一條條火蛇,向自己纏繞下來。

    以往輕捷靈活的照夜白,卻突然變得笨拙而蹣跚,讓自己險象環生。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座草坪,只要奔上草坪,自己就得救了。

    草坪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少女,身材婀娜,容貌姣好,讓自己失神。

    少女看著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勾了勾手指,讓自己跟她走。

    自己趕緊拍馬跟上,照夜白剛踏上草坪,草坪卻消失了,下方竟然是烈焰深淵。

    在少女銀鈴般的笑聲中,諒祚感覺自己在飛速下墜。

    「啊——」一聲淒厲的叫喊從帳篷裡傳出,驚動了所有人。

    「兀卒,你醒了?」梁屹多埋驚喜的喊道:「兀卒,你終於醒了!」

    「我在哪兒?」諒祚滿頭冷汗:「屹多埋,家先生呢?」

    梁屹多埋趕緊給諒祚擦汗:「家先生在佈置軍務,接應殘軍,我們如今已經過了石門峽,宋軍不敢過來,已經回軍了。」

    諒祚一把打掉梁屹多埋手裡的毛巾:「趕快,將家先生叫來,我要立即見他!」

    ……

    石薇看著前方兩百步外的軍容齊整的軍隊,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小油哥哥,我沒能為你報仇……」

    伸手抹去眼淚,石薇已經下了決心,這就回去準備,接著潛入西夏,找機會刺殺此僚!

    大咧咧地撥馬而回,身前身後還有不少西夏殘軍,見到她就遠遠撥馬跑開。

    一個孤身少女,竟然讓血勇剛烈的西夏騎軍心膽俱喪,無一騎敢上前接敵。

    騎了一陣,石鍮小鼠阿囤元貞等人才迎了上來,將石薇圍在中間,成警戒隊形向南而去。

    沒人敢說話,小姑奶奶今天這次發威,不光嚇住了敵人,連自己人都嚇壞了。

    前方出現了一支身穿紅色戰袍的部隊。

    宋承火德,火德尚赤。這是宋軍正軍的服色,鎮戎軍的前哨。

    很快,一名儒雅的宋將來到眾小身前:「鎮戎軍知軍種詁,參見石小娘子。」

    石薇壓根沒興趣搭理他,任由祁連驄帶著自己向前走。

    種詁繼續參拜:「石娘子大展神威,果然不愧武烈王之後,巾幗無讓鬚眉。」

    石薇停下馬,眼神空洞:「你到底想說什麼?」

    種詁拱手道:「如小娘子不棄,種詁想請小娘子先去軍中休息,戰場還為料理乾淨,我怕小娘子有了閃失,我沒法向探花郎交代。」

    石薇眼神空洞:「交代,交代什麼?小油哥哥都沒了……」

    「啊?」種詁大驚失色:「什麼時候?」

    一轉念:「等等,小娘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石薇說道:「西夏那個大壞蛋國主,把小油哥哥燒死了……」

    種詁一下子伸手帶住祁連驄的韁繩,正色說道:「石小娘子,你怕是誤會了,那貨……啊那火,我說那火,那火應該是你小油哥哥放的,是他把西夏人燒死了,不是西夏人把他燒死了!」

    「啊?」石薇眼裡一下子充滿了喜悅:「真的?!」

    種詁有些無語:「聽聞小娘子與探花郎自幼青梅竹馬,你家小油哥哥什麼本事還不瞭解嗎?那個比城頭還高的大火球,西夏人施展得出來?放心吧。」

    石薇還有些不信:「那他怎麼不出來見我們?」

    「這個……他多半自己被自己放的火困在了城裡……」

    「那作戰怎麼辦?」

    「呃……之前太守任命我全權負責渭州方面指揮……」

    「嗯,這倒是很像小油哥哥的風格,謝謝將軍,那我們回去了。」

    種詁趕緊攔住:「別別別……石小娘子,如今西夏大軍已經被你們衝亂,在方圓近百里內放了羊,萬一沖撞了小娘子,那就是罪過了,不如去我軍中……」

    石薇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們有自己的部隊,我也有軍職在身,自然是同部下們在一起。」

    遠遠又是百騎過來,棗木柄上細長的條狀槍尖非常怪異,石薇笑道:「看,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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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二章大捷

    百夫長率領隊伍奔至,槍尖向上直立,肅然列隊。

    石薇朗聲道:「走!回程路上一路清剿,早日迎小油哥哥出來!」

    隊率高呼:「中郎將——萬勝——」

    百人齊聲高呼:「威武!」「威武!」「威武!」

    種詁看著士氣鼎盛的渭州鄉勇騎軍遠去,突然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喃喃道:「探花郎竟然找了位這樣的娘子……日後怕是難振夫綱喲……」

    囤安寨大戰,影響深遠。

    環慶方面,種鍔立刻發動,率領養精蓄銳近百日的部下連續出擊,跨區作戰,將斷後的梁永能後軍驅逐到鎮戎軍東面的乾興寨附近,與自己的大哥一起,合力殲滅。

    青唐方面,小王子董氈趁機出兵寇略夏人後路,攜裹了大量的西夏熟蕃部落回歸。

    種詁很忙,一邊配合自己的弟弟,一個作鐵砧一個作鐵錘;一邊派遣鎮戎軍主力直接重新佔領九羊五寨,並在石門峽大宋一端大修寨堡,從此扼住了西夏人寇略渭州通路的咽喉,阻擋住西夏人殘部的退路,取名為靈平寨,直接威脅天都山。

    鎮戎軍和種詁組織的渭州鄉勇,以及石門之戰後一直潛伏在寨子外的狼狫軍一起,橫掃葫蘆河谷,將已經打散的西夏部隊逐一清剿。

    李文釗趁混亂之際,招納了不少散兵游勇和幾個小部落,一下子擴充到了兩千人,將六盤山北分水嶺作為根據地,勢力猶勝從前。

    兩天之後,天降大雪,西夏人缺衣少食,處境越發艱難。

    囤安寨外的大火終於熄滅,受到驚擾的馬匹終於安撫妥當。

    蘇油率領囤安軍,控鶴軍,瀘州蠻,兩萬鄉勇民夫,兩萬熟蕃出寨,在毛衣手套的包裹下,加入了渭北掃蕩。

    青儲的作用這一刻就顯現了出來,寨中的戰馬牲畜,在寒冬中仍然膘肥體壯。

    蕃人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帶領著宋軍四處出擊,夏軍終於再無處躲藏,開始大規模投降。

    只有少數部隊,在殘餘步跋子的帶領下,徒步翻越馬銜山,回到天都行營。

    一路飢寒交迫,不少人走著走著,便倒地不起,僵死在山道上,然後被風雪掩埋。

    此戰環慶方面殲敵七千,俘虜兩千;渭州方面,殲敵三萬,俘虜正軍近兩萬,收攏葫蘆川好水川之間的蕃落五十四部!

    傷亡方面,代價主要在後期守寨和清剿格鬥時發生,蘇油方面基本是蕃軍和鄉勇,加上幾部戰士,一共戰損了三千多人。

    鎮戎軍損失也與之相當。

    清剿的物資主要是兵甲,戰馬,駱駝,旗鼓。

    巨大的爆炸聲將西夏人的戰馬驚散,事後收集,總計繳獲戰馬五萬多匹,駱駝兩萬多騎!

    其中最重要的,夏主的金紕箭,狼纛,軍鼓,大量的文書策集,盡數落入宋軍手中!

    還有兩匹龍駒,颯露紫和照夜白,這次怕是再要不回去了。

    一場絕對的完勝!

    薛向和蔡挺完全沒有料到,戰事竟然會在看似最危急的時候,以這樣神奇的方式戛然而止。

    更想不到的是,這次戰役當中,起決定作用的竟然是一支雜牌中的雜牌,連軍隊名號都沒有,臨時組建起來的渭州義勇騎軍!

    在西夏人最混亂的一刻直殺中軍,然後一路死咬著追殺五六十里,諒祚和梁屹多埋幾乎僅以身免,直接讓西夏大軍完全喪失了指揮核心。

    最慘的是當世最強騎兵鐵鷂子,連披掛的機會都沒有,十大隊率,偷城門時被射死一個,坑道中被燒死兩個,一路追殺中被石薇幹掉四個。

    還有一個熟屈則鳩,因為部族內應偷門失敗,認為同僚與部族的死與自己失計有莫大關係,護送夏主穿過石門峽後,在石門峽口,面向南方揮刀自盡。

    大雪紛飛,暫時終止了人間的血火與紛爭,也暫時掩蓋了人性的貪婪和罪惡。

    蘇油和石薇,終於在這漫天大雪中,重新見面了。

    石薇騎著繳獲的照夜白縱馬而來,看到蘇油就從馬上撲下來:「小油哥哥!」

    「哎喲!」蘇油被石薇一下子撲倒在雪地裡,幸好冬日裡穿得很厚實,沒被撞著。

    石薇看著蘇油的臉龐,眼淚滴到了他的臉上:「小油哥哥……我以為你死了……」

    蘇油輕輕撥去石薇頭髮上的雪花:「傻丫頭,小油哥哥怎麼會死?薇兒你瘦了……」

    石薇說道:「你也瘦了……」

    突然想起自己還帶領著一大幫鄉勇,頓時羞得想要跳起來。

    蘇油緊緊地抱住她:「慌啥,再抱一會兒……」

    「不行不行……」石薇扭了兩下掙脫出來:「小油哥哥你看我把誰找回來了?」

    照夜白和颯露紫站在石薇身後,親暱地用頭頂她。

    蘇油支起身子看著兩匹駿馬:「我說是龍駒有靈自動來投吧,朝中大佬還說我是幸臣拍馬屁……」

    石薇咯咯笑道:「明明就是……」

    蘇油不等石薇說完,一下站起來,摸著兩匹的脖子:「明明就是它倆想媳婦了!」

    ……

    汴京城,大雪壓壞了不少百姓房屋,慈善總會,鄉兵鋪丁正在忙著救災,掃雪,清理道路。

    一騎飛馬奔來,馬上戰士身後插著兩面小紅旗,正以最快的速度狂奔。

    寒風在他臉上割出一道道口子,漢子絲毫不顧,只揮鞭喊道:「紅旗急報!渭州大捷!閃開!都閃開!」

    掃雪的人連忙讓開道路,士兵攪起一股風雪從人們的身側呼嘯而過。

    掃雪的人們相互打聽:「聽見說啥沒?」

    「渭州,大捷?」

    「嗯,我也聽真了,就是不敢信,你真聽到是大捷?」

    邊上的人也湊了過來:「是大捷!我也聽見了是大捷!」

    之前的人質疑:「前兩天不是還說夏主重兵圍困囤安寨,蘇探花臨死不屈,謝國自盡了嗎?」

    「我呸你個烏鴉嘴!要死也是先死種大那挨千刀的,為了意氣之爭見死不救,武人誤國!大唐就毀他們手上了,還要毀我大宋!」

    「說話還是要講道理,種家兩代守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蘇探花還是年少氣盛,說句軟話讓種家軍出馬不就完了?非要賭這口氣,帶著兩支廂軍出去跟七萬西夏精銳對剛,這下給圍住了……」

    「瞎說!剛剛明明說大捷了!」

    「我不信!」

    「不信就關撲!」

    「關撲就關撲!」

    ……

    不說民間政治家們怎麼吵得熱火朝天,很快,宮內景陽鐘響了起來。

    這是有重大事件,皇帝提前召集官員們上朝。

    接著,消息靈通的商人們將過年用的鞭炮都搬了出來,以皇宮為中心,噼噼啪啪的聲音漸漸向外城擴散開去。

    很快便有無數商舖小廝上街邊奔跑邊喊:「渭州大捷!我們勝了!孫吉老號為賀大捷,所有年貨八折嘍……」

    「大勝豈能無酒為賀,張記胡貨葡萄酒,果子酒,不交藥榷便宜又好喝也……」

    「炮仗,馬鞍鎮大炮仗,個大聲響賽過軍中號炮,助威慶賀兼驅祟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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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三章戰後

    韓琦富弼率領百官,正在向趙曙宣讀薛向,蔡挺,蘇油,種詁,種諤的奏章,就聽見宮外傳來陣陣的歡呼和連綿不斷的鞭炮聲。

    大宋皇室親民,宮牆外面密挨密就是民宅,當年仁宗想擴堵牆,釘子戶不搬家都沒辦成。

    好些衙門左右兩邊就是商舖,因此宮外的喧囂,很快便傳進了宮中。

    韓琦皺眉:「怎麼回事兒?」

    很快開封府尹來報:「陛下,首輔,是汴京城百姓聽聞渭州大捷,歡欣鼓舞,一起擁到宮門外山呼呢!」

    韓琦氣得不行:「又是小報!這幫商人真是無孔不入,胥吏見錢眼開,著實可惱!」

    富弼拱手道:「陛下,根據陝西奏報,此戰兩路邊臣,一共殲滅西夏正軍精銳四萬,俘獲近兩萬,收穫蕃部輜重戰馬無算!也難怪百姓們欣悅,此乃我朝西事二十年中少有的大捷!」

    「我看不如將軍報中可以摘錄的抄摘下來,粘貼於宮牆之外,漲我大宋國威,也讓百姓們過個開心年!」

    韓琦畢竟是老臣,更為穩重:「這奏報剛到,是否屬實……」

    富弼開心得言辭都不講究了:「我的相爺呢!就算奏報有假,夏主的金鼓,旗仗,書奏圖章,這些難道是做得了假的?他蘇明潤,這是將人家的中軍大營給端了啊!」

    趙曙萬年不變的麻將臉,也終於露出了罕見的笑容:「樞密所言有理,便照此辦理吧。翰林都承旨呢?將奏章抄錄,張貼於宮牆外,與民同賀!另外抄一份送到慈壽宮,讓太后也高興高興。」

    趙頊出列:「無勞父皇,孩兒親自去告訴娘娘!」

    ……

    戰後忙,很忙。

    以蘇油和種詁的德性,又便宜不佔那就是王八蛋,用蘇油的話說,老子委屈了一年當弱雞,這下還不能伸伸腿兒了?!

    於是一伸就伸到了石門峽,種大質你也太摳搜了,靈平寨是什麼鬼?格局太小!我們修城!就叫平夏城!

    然後就是交通,蘇油的計畫是修通連接五寨一城的大路,五座寨子全部按照囤安寨的式樣,修成戰壕圍繞的棱堡的格局,威懾夏人的保泰軍司和靜塞軍司。

    李若愚撿了一個超級大便宜,破襲西夏中軍!獲夏主旗仗金鼓狼纛甲兵!

    蘇油不怕人分功,他巴不得有人幫著做事呢,老李你不是駐泊兵馬鈐轄,負責本路蕃部事務嗎?那就正好了,兩川五十四部,你去統計一下戶口戰力,幫他們恢復鹽池,教他們種草,棚養牛羊,對了,還有去勢育肥!

    李若愚頂著一張大胖黑臉去了,去你媽的勢!育你媽的肥!

    不過等他一到蕃部,頓時明白蘇油沒有調戲他,工作隊早就在此等著了。

    知道李若愚是益西威舍派來幫助他們的,還是大宋官家的代表,蕃人那叫一個親熱,奶茶青稞酒不算,夜裡還給他塞女人進帳篷,說是借貴人種。

    在尷尬與幸福的交替折磨中,李若愚的成績很快就出來了,涇原路得蕃人鎮寨、城堡三十二座、強人三萬二千、壯馬一萬五百餘匹,分成一百一十甲、五百餘隊;

    按照各部落的大小,分成若干部分,發給各部旗幟,使他們各自修繕自己的城堡。

    與此同時,還發給此戰的獎賞,以及此次繳獲的武器。

    蕃人們表示時刻準備著,接受大宋政府的調遣,首戰用我,用我必勝。以後再有這樣的好事,千萬不能把他們忘了。

    工作隊幫助蕃人在鹽泉建水車,曬田;幫助蕃部老人、兒童體檢醫療,發放成藥;幫助蕃部搭建畜棚。

    蘇油戰前對他們的承諾,一絲不拉完全做到。

    渭州大勝的消息很快被滿載著皮貨,毛毯,呢料的董非帶去了江漢大地,荊岳商人們聞風而動,大量物資通過漢水沿江而上,從唐時就衰敗的御道水路,重新開始興盛起來。

    趁著冬日大雪,蘇油組織四通商號改造了一批雪橇大車,將大量的牛羊肉拖到了京兆府,大賺了一筆。

    這次狼渡馬場獲得的馬匹等級又有了一次巨大的提升,乞第龍山開心壞了,四尺六寸以下的馬全部汰出,一部分用於開春的農耕,一部分賣給各路軍隊,籌集軍費獎賞。

    剩下的,就是春天用的種馬了。

    照夜白,颯露紫,祁連驄,烏雲烈,拳毛赤,栗子黃,這幾匹肩高過五尺的駿馬,要在狼渡馬場形成自己的種系。

    渭州的民風開始發生變化,參戰的一萬鄉勇,都獲得了特殊的戰役紀念章。

    紀念章獲得者沒有什麼多餘的好處,就是以後工作隊下鄉,會先找他;有收糧收物資的諸多事務,會拜託他組織;可以搭乘工作隊的馬車進城;凡是四通商會控制的產業,享受貴賓待遇,不用排隊。

    最重要的是,紀念章的持有者,可以直接求見蘇油,任何州縣胥吏,縣令,不得阻撓!

    明面上說,這是蘇油答謝渭州義勇們的搭救之恩,其實暗地裡,這是蘇油第一次讓大宋政權下到了鄉間。

    渭州非常特殊,當地豪強士紳的空白,將被這一萬人填補,通過這種方式,蘇油將渭州整治成了自己的鐵板,他的意志,可以到達每一個村莊!

    這是大宋每一個知州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兒,他們只能和當地豪強妥協,拉扯著過,羈絆永遠大於助力。

    軍人,開始有了榮譽感和歸屬感,漢唐府兵的榮光,開始重新在渭州義勇身上萌芽。

    在蘇油的規劃裡,渭州,涇州,鳳翔,京兆府商州,將形成一個涇渭經濟帶,其中渭州的農牧加工業,涇州的運輸業,鳳翔的農業和竹加工業,商州的軍工製造產業,將形成一個聯動地區。

    同時還要輻射德順軍,鎮戎軍,原州,環慶,建立起完整的對抗西夏的國防體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蜀鈔的運轉,將零散資金集中起來幹大事,讓經濟流通速度加快。

    有了金融這個加速器,西北的發展,一年將頂過去三四年。

    不過現在還不能急,自己的權力還遠遠不足以完成這樣的大事情,不知道這次大戰的升賞,能不能達到滿足他展佈能力的需求。

    現在最重要的,是向薛向和蔡挺建議,在春天搞一次蕃,夷,漢諸軍聯合演練,在邊境耀武,讓剛剛大敗,又經歷了一個嚴冬的西夏人疲於應付,進一步嚴重影響他們的生產。

    所以他很忙,非常忙,忙到轉眼都快要除夕了,還沒來得及準備年夜飯。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6:59
    第四百二十四章平話

    臘月二十七,汴京城,會仙茶樓。

    今天是治平元年最後一天生意,打烊之後,就要歇業了。

    茶樓裡人山人海,除了最前邊三排雅座,後方密密麻麻都是人頭,連過道中都站得滿滿噹噹。

    雅座前頭,有一張方桌,一把椅子,一塊驚堂木。

    時辰一到,一個老頭從幕後走了出來,對著眾人拱手,然後落座。

    將驚堂木一敲:「老少爺們兒都到得不少,今日是《戰渭北》最後一回,這書要不說完,估摸著大年三十兒都有上老頭家捅門的……」

    人叢中都爆發出一陣哄笑。

    老頭說道:「閒話少敘,來了啊——虜氛憑凌!」

    說完將驚堂木「啪」地一敲。

    熟悉這段的觀眾立刻接口:「漢塞前!」

    「將軍喟老!」「涇渠邊!」

    「草間萎馬!」「摶枯髏!」

    「日下飢鷹!」「掛腐涎!」

    觀眾的吼聲越來越大,最後幾乎要掀翻屋瓦。

    「檄羽交馳!」「綏北氣!」

    「萬生衰朽!」「渭南煙!」

    「追春捷報!」「銷殘雪!」

    「敢信人間——」

    老頭在這裡皮了一下,嘴裡邊拖著長音,手裡驚堂木轉啊轉啊,就是不落下。

    眾人都憋著一口氣準備喊出最後三個字呢,結果這下全憋在了肚子裡。

    長音似乎永遠不停,一個憋得面紅耳赤的胖子終於忍不住了,「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所有人都忍不住了,齊聲換氣,接著哄堂大笑。

    老頭才收了尾音,一拍驚堂木:「敢信人間——換少年!」

    哄笑聲中,老頭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既為了這提氣的詩歌,也為了老頭這手無人能及的功夫。

    老頭卻翻著白眼:「每回開書,都要把小蘇探花這詩來一回,有意思嗎?」

    所有人都在起鬨:「有意思——」

    老頭一臉的無奈:「得,大傢伙兒愛這麼聽,老頭就只得這麼說,誰叫大家賞賜這嚼谷呢?一會兒散場,就拜託諸位了。」

    說完一拍驚堂木:「講故事不能瞎說捏造,這本平話,可不是空穴來風。就是當朝當今發生的真事兒。」

    「老頭有個不爭氣的徒弟,叫尹常賣,在渭州碼頭混一份嚼谷,每日裡將渭州發生的樁樁件件,寫成信函,交付給商號的郵車送至家中。」

    「與朝堂奏報不同,事無鉅細,雖說囉嗦,也算周翔。」

    「老兒因此敷敘成一段平話,名叫《戰渭北》,單說半年來這場大戰!」

    眾人又是齊聲叫好。

    老頭說道:「在座不少生面孔,還有幾位襕衫士子。想來是今科赴解的舉子。因此還得交代幾句,讓新到的客人知道個梗概。」

    「話說我朝慶歷七年,天降下一位神童,落到了大宋天府之國,巴蜀西南。」

    「神童姓蘇名油字明潤,三歲能言,五歲成詩。到了五歲半,已能收攬數十孤童,教其自立。仁宗金口親許的仁性天生,種種神奇,自不敷述。」

    「單說神童長到十四歲,慣熟經史,精通禮義;上曉天文,下知地理。乃我大宋一等一的人才!嘉佑六年進京赴考,仁宗皇帝拔為三名榜眼,大家因其年紀尚小,呼為小蘇探花。與他相比,不瞞各位,老頭這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老頭繼續說道:「小蘇探花治了一屆夔州,料軍理民,那是政通人和,漢夷兩悅。因西事緊急,朝廷升他做了樞密副都承旨,轉帥渭州。」

    「小蘇探花來到渭州,只見旱澇頻仍民不聊生,不由得悶悶不樂,一日在涇河邊散步,得見一座破廟……」

    說完聲音轉低:「小蘇探花用摺扇輕輕掃去廟匾上的蛛塵……哎呀!」

    這聲哎呀清亮突然,被嚇著的不是一個兩個,一位商賈一口茶碰到了前頭人的背上,忙不迭的道歉擦拭。

    觀眾一驚之後,不由得轟然笑開:「咦——」噓聲四起。

    老頭呵呵一笑:「這個跟老頭沒關係啊,要怪大家怪小蘇探花去,他當時就是這樣叫的。」

    眾人起鬨得更來勁了:「咦——」

    老頭一拍驚堂木:「這一看不要緊,看出一樁四百年前的公案!原來廟上的牌匾,竟然有五個大字——涇河龍王廟!」

    「為何說是公案呢?原來當年唐朝太宗年間,因為袁守誠能夠算出涇河水族的位置,涇河龍王深感憤怒,化作白衣秀士,去長安城尋袁守誠的麻煩,讓他推算明日降雨的時間點數,並放言如若算錯,便要趕他出城去。」

    「結果天庭突降聖旨,要求龍王明日降雨,時間點數與袁守誠推算的分毫不差!」

    「涇河龍王不願服輸,私改了下雨的時辰點數,因而觸犯了天條。」

    「袁守誠讓他尋唐皇李世民求助,唐皇承諾救他,但最終仍被人界天官魏徵夢斬。」

    「龍王死後,魂魄一直糾纏唐皇,最後拉著唐皇的魂魄去了陰司對質。」

    「陰司偏袒唐皇,放其還陽,龍王的魂魄因此怨懟,每每在涇河興風作浪,導致水旱不時。」

    「小蘇探花也是星君降世,掐指一算便知因由,於是填了青詞上表天君,免了龍王的罪過,使其回歸正位,並為之重修廊廟,再塑金身。」

    「因此今年的涇原,果然是風調雨順。牛羊滿圏,稻麥滿倉。官家朝廷又施了恩典,赦去渭州的錢糧,老百姓眼看著就要過上好日子。」

    「列位,說來也是我大宋倒霉,攤著個不靠譜的鄰居——夏國。」

    「夏國國主年紀與小蘇探花一般,可這人品,那就是兩般了。」

    「和自家表弟媳偷情不說,為了王位,表弟媳賣夫求榮,浪蕩子弒母殺舅。最後這姦夫做了國王,**做了王后!列位,幸好大家都是宋人,要是西夏人啦,這屋子就不能待了——騷氣!」

    市井小民哪管別的,就覺得這種嘴炮抗敵的話語格外解氣,不由得喝彩叫好。

    尹老常繼續說道:「這樣的兩口子,加上這樣的壞心眼,見到鄰居過得好了,不思如探花郎那般開渠勸稼,舉業興商,施仁守義,理政安民,滿腦門子來回就只有一個字——搶!」

    「於是夏主點了七萬精銳大軍,鐵鷂子步跋子潑喜軍一起上陣,只待渭州麥熟,便要入寇!」

    「這才引出了龍駒朝大宋,五小鬧天都兩套故事。」

    「小蘇探花雖然是文官,但是治軍也是不凡,帶著義勇廂軍抵抗,之後才有飛軍奪五關,石門斬二將,水洛擒副帥三折話本。」

    「小蘇探花雖然智計高絕,可畢竟是文官,兩萬廂軍與七萬夏軍精銳角力,那是寡不敵眾。於是連失五關,被夏人逼近渭州,困於了囤安寨!」

    「上回書我們就說到了這裡,今天接續《戰渭北》最後一回——」

    說完驚堂木一拍:「探花郎受困囤安寨,石娘子破陣六盤山!」

    「好——」觀眾瘋狂叫好,采聲遠遠傳到了巷尾。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6:59
    第四百二十六章姐妹

    聽書的多是碼頭上的商賈,市民,不少頓時就擁護尹老常:「百萬軍中石小娘那句!聽著就提氣!」

    「對!要沒有老尹這句,放到別處都不知道是寫石小娘子的呢!」

    小書生不服氣,伸手一指另一桌幾位中年士子:「你們評一評,到底是那句好!」

    幾個中年哪裡會接他這茬,又不是詩詞文會,再說尹老常說書,那是有口皆碑的,說得的確好,大新年的沒必要得罪人。

    都你推我我推你,笑吟吟地不說話。

    小書生身邊一位年紀長一兩歲的趕緊起身拱手:「對不起諸位,小弟不知深淺,我們知道錯了。」

    說完放了一塊小銀笏在桌上:「尹老先生說得實在好,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我兄弟告辭。」

    說著拉著少年書生從茶鋪裡出來。

    兩人上了停在門口的四輪馬車,小書生問道:「姐姐!你剛剛為什麼要阻止我?那什麼尹老常,最後一句明明改得不倫不類嘛……」

    大的那個說道:「妹妹,又不是進士華選,你那麼計較做什麼?真要是爭執起來被人頂撞,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

    小的那個挽住大的那個手臂:「明明跟我一起出生,偏偏要做出個姐姐樣!姐姐,你說蘇探花他們兩個,是不是真的會……火陣,雷法?」

    大的笑道:「怎麼可能?小蘇先生說了,這就是碼頭文學,三分真七分假,是給不識文字的粗鄙商賈力夫之流聽的。」

    「她的課程你都白學了?理工最重實證,先生說很多事情看起來匪夷所思,其實只要去證它觀察它,就會發現本質其實與一加一一樣。」

    「哎呀聽得頭痛,姐姐,我們的夫君,會不會也同探花郎那樣?小蘇探花郎對石小娘子可真放縱!女孩子還讓她統帥大軍上陣殺敵……」

    「妹妹!對小蘇探花那樣的人,禮法已然是擺設。他試完進士,便敢直接住進石府;尚未婚配,便敢攜未婚妻與行,還敢讓她拋頭露面。」

    「偏偏天下人還不以為異,要是換一個儒生試試,誰能做到?」

    「小蘇探花看似不經意,其實底下不知道為石姐姐耗費了多少工夫,這份心思才是難得……」

    小的將頭靠在大的肩膀上:「要是有人肯為我花這麼多心思可好?可惜都是內官侍從……」

    「住嘴!越說越不像話了!聽父皇說,仁宗爺爺曾經想廢除帝女升行之禮,恢復舅姑之稱,不可以富貴屈人倫長幼之禮。以後你嫁人了,要善事姑翁,賙濟夫族,便如尋常人家新婦那般,這才是婦道。」

    小的嘻嘻笑道:「姐姐連這些都想好了?看來是想嫁人了也!」

    「哎呀小丫頭你胡說!看我不收拾你……」

    「嘻嘻……哎喲姐姐繞命啊……」

    ……

    秘書閣,蘇小妹又抄錄了一天的書籍,眼看著天快要黑了,將紙筆收好放進書袋中,將幾本珍貴的書籍送回到一個儒生身邊:「景潤師兄,有勞了。」

    今日值守密閣的儒生叫陳昭明,字景潤,是蘇頌的學生,一段時間下來,兩人也相熟了,躬身道:「師妹如此勤奮,實在令為兄汗顏。」

    蘇小妹微笑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哥哥那個探花,可不是就是這般考出來的。」

    陳昭明笑道:「要是堂堂探花,只靠抄書就能抄出來,也就不那麼尊榮了。」

    蘇小妹說道:「不信算了。」

    「信,為兄豈敢不信。」陳昭明趕緊紅著臉解釋。

    蘇小妹也紅了臉:「師兄,我……先走了,對了……新年好。」

    「等等……」陳昭明趕緊叫住,從一邊書桌上取過一本珍本:「這是為兄在庫裡翻檢出來的一部書籍殘本,或者就是師妹要找的……」

    蘇小妹將書接過,發現這書非常破舊,沒有封皮,待到看得幾頁,不由得大喜:「《綴術》!師兄你找到了?!」

    陳昭明紅著臉,吶吶地道:「這書……為兄也看不懂,不知道是不是,但是感覺其中的講述,和你研究的數理,頗有相通之處……」

    蘇小妹大喜過望:「師兄,我要借這本!」

    陳昭明說道:「這是魏晉孤本,密閣不外借的。」

    說完怕小妹失望,又趕緊從書包裡翻出一本冊子:「不過為兄已經替你抄錄下來了……這個……算是為兄給你的新年禮物……」

    接著鼓起醞釀一半天的勇氣:「小,小妹……新年好……」

    蘇小妹的心思早就飛到祖沖之的《綴術》殘本上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陳昭明稱呼上的轉變:「謝謝師兄,我這就拿回去好好研究!」

    看著小妹捧著手抄本歡悅而去的背影,陳昭明有些痴了:「小妹……新年好……」

    ……

    慈壽宮中,太后和皇后一邊織毛衣,一邊聊天。

    太后說道:「今年官家辛苦,夏人寇略,水患也多。」

    「到現在才知道慈善的好,關鍵時候,可算是救了急了。」

    皇后飛快地走著毛線簽子:「後宮婦人,盡一份心罷了,這些自有官家和朝臣料理。我現在啊,憂心子女婚事都憂心不過來呢。」

    太后說道:「頊兒的婚事不是談妥了嗎?宰相向敏中的曾孫女,可也算知書達理的人家。」

    「當年太宗親書飛白,將向敏中及張詠二人的姓名交付中書省,說:『這兩個人,是朕將任用的名臣。』二人一同被任命為樞密直學士,之後樁樁件件,都說明太宗是有眼光的。」

    皇后有些憂慮:「可之後因買薛居正宅院,並與張齊賢爭娶薛惟吉遺孀,被指責『潔之操蔑聞』。」

    太后說道:「那就是瞎說八道,他初任吉州通判,張齊賢是轉運使,乃是頂頭上司。就是得張齊賢舉薦,他才就地改任右贊善大夫,受徵入朝的。」

    「祖吉之案,贓錢分別賜給執法官吏,向敏中援引鐘離意推脫寶珠之事,獨獨沒有接受。」

    「廣州兼掌管市舶事務,這人才到荊南,便預買藥物送往廣州。未雨綢繆之能,當得能吏之稱。」

    「廣州任上無所需求,以清正廉潔聞名。就地升任廣南東路轉運使,召為工部郎中。」

    「這樣的人,會為了一萬貫錢和知遇恩人爭娶寡婦?笑話!這就是政敵潑髒嫁禍!向敏中貪財,官家會讓他知廣州,掌舶務?」

    「真宗澶淵親征,賜向敏中密詔,把西事全部交付給他,允許全權處理。」

    「計滅禁軍叛謀,安定邊蕃,向敏中是有大功的。滔滔啊,看人當要看全……」

    當年局勢危如累卵,向敏中得到詔書後,將之收藏起來,像平常一樣處理政務。

    恰逢臘月禳祭,禁兵打算趁禳祭時作亂,向敏中秘派親信,身披鎧甲伏於廊帷,把賓客僚屬軍官全部召來,設酒聽任檢閱。

    先命禳祭的人入中門,後召到階台,其後伏兵四出,把禁兵全部擒拿,搜查後,發現來人果然各懷短刀。

    於是當場斬殺,接著除去屍體,用灰沙打掃院庭,繼續張樂宴飲。

    在座的蕃漢觀禮之人全都兩腿發抖,邊藩由是安定,說是挽狂瀾於既倒,都不為過。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0
    第四百二十五章紅旗猶帶冷梅香

    「書接上回,軍民撤入囤安寨後,當夜就有蕃人部落,準備偷門獻城!」

    「前文說過,探花郎乃星君降世,當夜天庭正是廣德星君當值,廣德星君值夜到三更,突然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哎呀!」

    眾人又是嚇了一跳,這都第二回了!「咦——」

    「吾友有難!廣德星君朝下界一看,卻是一夥蕃人,偷偷摸摸正準備放火燒門!」

    「星君一琢磨,吾友當有此難,不能不救,又不能全救,該怎麼辦呢?」

    「於是偷偷扔下一個避火罩,將囤安寨罩了起來。」

    「蕃人縱火,結果那寨門怎麼也燒不著。星君在天上笑得差點跌下雲頭:『這幫賊廝鳥!汴京城南保康門橋頭麥秸巷口高家鋪子的蜂窩煤,發火容易還耐燒,幹嘛不用那個呢?』」

    這個植入廣告來的突兀非常,眾人都是一愣,然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好——」

    尹老常笑眯眯地拱手:「得了這聲好,高家鋪子的賞錢,老頭就算落袋為安了,承情,承情。」

    「咦——」大家都又不由得起鬨。

    尹老常說道:「接著來啊,前文書說過,囤安寨乃是個旱寨,之前打了兩眼井,深達百尺都沒有出水。」

    「寨中軍民牛馬俱皆焦渴,探花郎卻怡然不懼,笑道:『莫慌,待我招呼一位朋友!』」

    「列位想到沒?探花郎這位朋友是誰?」

    「對,正是涇河龍王,探花郎燒了表文,殺了叛蕃首領祭祀,告知龍王,說道:『老夥計,來,打個噴嚏!』」

    「列位,所以說探花郎神機妙算呢,為什麼當初要打兩眼井?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眾人都是大笑,尹老常接著說道:「涇河龍王接到表章,一看是恩人送來的,連忙一個噴嚏,囤安寨中兩眼井,頓時清泉流淌,倒跟那老龍王傷風了一般……」

    眾人又是絕倒:「咦——」

    接著尹老常滔滔不絕,講起了戰壕戰,觀眾剛有些振奮,可是戰壕被夏人攻破,宋軍退守寨中,形勢危急。

    接著宋軍弩箭弩炮凶悍,給夏人大量殺傷,觀眾們剛剛鬆了口氣,夏人又改變戰法,蓋上戰壕,改挖地道,打造投石車,眾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幾起幾落,勾引的聽眾深陷其中難於自拔。

    講到夏人凶悍,不由得同仇敵愾;講到戰士忠勇,不由得怒髮衝冠;講到烈士為國捐軀,所有人都不由得潸然淚下。

    終於講到夏軍藏身地下,宋軍再也無法可施,囤安寨被攻破的命運無法挽救的時候,奇峰突出!

    小蘇探花腳踏七星罡步,發動了事先埋伏寨外的周天水火大陣,將潛伏的夏人淹死一半,燒死一半!

    眾人轟然叫好,太解氣了!

    然而高潮才剛剛開始,大火一起,囤安寨與外界也隔絕了,眼看夏人整頓殘軍,準備撤退,就算探花郎智計卓絕,這回真的是眼睜睜無計可施了。

    然而就在此時,石小娘子率領臨時組建前來救援的鄉親們殺到!

    接下來就是斬殺妹勒、削倒狼纛,刺殺浪訛遇移,狂追夏主。

    高潮一波接一波,每斬獲一陣,喝彩聲便高呼一陣。

    而大宋正軍,就和後世警匪片中的警察那樣,總是姍姍來遲。

    就聽尹老常說道:「見到大宋小娘子如此厲害,勇不可當,夏主嚇得魂飛魄散,無計只得再派出兩位鐵鷂子隊率細賞者埋和理奴,上前攔截。」

    「細賞者埋和理奴生得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直如惡鬼一般,兩人一使瓜棱紫金錘,一使五股托天叉,騎著高頭大馬殺上前來,急呼道:『宋人小娘子,休欺我大夏無人!斷我旌旗,斬我悍將,此仇不共戴天!且吃我們一兵器,黃泉路上,休怨命薄!』」

    「『呼』『呼』兩聲,托天叉照著小娘子腰間扎去,紫金錘直向小娘子頭頂釵鬟壓下!」

    人群中頓時有人喊道:「男欺女,多打少!夏人好不要臉!」

    尹老常呵呵笑道:「要臉那也不會叛我朝綱,侵我疆界,殺我人民了。不過今日一報還一報,兩人欺小娘子力弱,又失了長兵,還是以多打少,心中料定此番必然得手——」

    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聽尹老常說道:「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就見石小娘子玉手一揚,嬌喝一聲:『照打!』」

    「就聽半空裡『咔嚓』降下兩道驚雷,夏人兩員悍將,轉眼被劈落塵埃!」

    聽眾們都是悚然大驚,這翻轉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所有人都料想不到怎麼會是這樣。

    尹老常這才慢慢解釋:「列位,可當石小娘子乃是常人?」

    「當年天師道教宗張小天師雲遊至眉山,見眉山靈氣籠罩,知道必有異人,因此刻意尋訪,在玻璃江邊訪得年方六歲的蘇明潤,兩人俱是宿慧之人,相談甚歡,因此結為兄弟。」

    「盤桓良久,即待回返之際,抬眼一看玻璃江對岸——」

    「哎呀!」觀眾中也有調皮的,知道尹老常的套路,高聲喊出來。

    尹老常嚇人不成,立刻裝著反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說道:「太皮了啊你們幾位!這下高家鋪子的五百文,老頭可得買驚魂散下年夜飯了。」

    眾人都是嘻嘻謔笑,卻聽尹老常鄙夷地說道:「可是你們錯了,人家小天師是這樣說的——」

    接著用平緩低沉的聲音說道:「唉……呀…,原……來……對……面,還……有……異……人……啊……」

    小天師根本不可能這樣說話,明明是尹老常被提前戳破了包袱,臨時現改成這樣的。

    眾人哈哈大笑,又「咦——」一起喝起了倒彩。

    尹老常恢復了正常語速:「小天師過江尋訪,乃知對面是一所寨堡,名叫石家堡,裡邊住的是開國元勛武烈王之後,俱是善民教眾。其中一位小姑娘,品貌清奇,不由得大喜,立時抬入五品天台玉格,位列栩衛仙卿,這便是石小娘子了!」

    「於是石小娘子隨小天師入了玉局觀,拜到當世活神仙元德公座下。十數年間,除了家傳的兵書戰策,強弓硬弩,長擒短打,十八般兵刃之外,還學得玉局觀醫道二術。剛剛放倒西夏兩員悍將的符法,單有一名目——喚作掌心雷!」

    眾人這才「哦」了一聲,大有恍然大悟之感。

    尹老常接著說道:「這雷聲沒有驚到別人,倒是驚著了一匹坐騎,夏主身下名馬——照夜白!」

    「照夜白扭頭一看,喲是仙卿姐姐來了,可是來接我回去的?扭頭便向石小娘子奔去,混忘了自己背上還馱著一個不是東西的玩意兒!」

    眾人都快笑瘋了,狂拍著桌子:「好——」

    尹老常嘆了口氣:「無奈夏主也是負運之人,不該命絕於此,就見軍中突出一員將領,將之從照夜白上取過,歸入大營。」

    「石小娘子見對方援軍陣容整肅,有硬弩強弓,只得撥馬轉回。沿途夏人見到,無不倉惶遠遁,逃之夭夭。」

    「此戰石小娘子破陣斬旗,追亡百里,殺敵無算,滅將四員。不愧我大宋女中豪傑,巾幗丈夫!」

    「待得回到囤安寨前,探花郎在城頭見到,不由得感興一首——」

    「此正是:

    百載勳圖復漢疆,

    龍堆沙磧雪蒼茫。

    松下戎煙添翠黛,

    笛中劍舞亂瓊霜。

    桃裙影過隳狼纛,

    虜血腥飛上玉妝。

    戰罷回鞍舒淺笑,

    千軍辟易——」

    最後驚堂木一拍:「石!小!娘!」

    「好!」彩聲震天,直欲掀飛屋頂。

    一派歡騰中,就聽一個煞風景的聲音脆生生說道:「你胡說!探花郎最後一句,明明是——紅旗猶帶冷梅香!」

    卻是一位束髮的小書生,披著雪白羔羊皮的大氅,站起身來大聲說話。

    尹老常沒想到臨到平話結束了還有人出來砸場子,不過他也是老江湖,眼珠一轉就來主意,呵呵一笑道:「探花郎的詩,的確是兒女情長,不過最後一句,文縐縐的美則美矣,卻掩了石小娘子不少巾幗英豪之氣。」

    「這位小郎君,不信問問老少爺們兒,是願意聽千軍辟易那句,還是聽旗帶梅香那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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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七章前朝舊事

    說起前朝舊事,皇后也默默點頭:「真宗朝舊相出外鎮,多不以軍事為意。寇准雖然有重名,所到之處整天遊玩宴樂,慣所喜愛的歌妓交付給富室,往往所得豐厚。」

    「張齊賢倜儻任情,獲取劫掠盜竊,有時至於聽任遣走。」

    「真宗聽說這些事,稱許道:『大臣出臨四方,只有向敏中盡心於民事而已。』再任向敏中為相……」

    「那就如此定了吧,抬舉他的曾孫女,也有慰勞老臣之意。」

    說完又一聲嘆息:「不管放他去哪裡,都是任勞任怨,披肝瀝膽。這樣的臣子,既是能臣,也是忠臣。只可惜如今朝堂之上,這樣的人,太少了……」

    說起這閒話,太后便道:「也不盡然,忠能之人,還是有的。就是……實在太年輕了些……」

    皇后笑了:「你說蘇明潤?」

    太后也笑了:「怎麼不叫他猴子了?」

    皇后笑道:「可不敢了,朝中推舉,獎掖剛剛下制。如今那猴子,可是大宋罕見的少年高位——寄祿官從樞密副都承旨,升五品太常少卿;武勳升從四品輕車都尉;文散官升正五品朝散大夫;差遣去掉了權字,升從五品知渭州軍州事了!協助薛向,還有個權陝西路轉運副使的頭銜!」

    「這是妥妥的重臣,戲謔的言語再不能出口。」

    太后笑得不行:「那是你不瞭解他,這孩子是個重情的,怕是換了稱呼,他還要怨懟你不念舊呢!」

    說完也嘆氣:「就是這婚事,要拖到什麼時候?算算石家那小娘子,今年都十七了!」

    高曹二位都是武勳世家,說起石薇,高滔滔就讚道:「這虎女,這次可給我們將門勳貴掙得好大的光彩!遼朝太后獵熊殺虎,遼國使者還要傳報宋朝,好像多了不得似的。」

    「相比我朝女兒斬將奪旗,破陣中軍,差得遠了,京中如今都當平話傳奇在講述呢!」

    曹太后卻又嘆了口氣:「說起她,宮裡可還有一個呢,哥哥老是不娶,妹妹如何嫁人?翻年就十八了!」

    皇后也嘆息:「蘇小妹啊……哪裡都好,可惜父母不明,不然倒是頊兒良助。這麼多產業,幾十萬貫的流水,料理得清清楚楚……要不娘娘,在宗室裡邊考慮?」

    太后不滿說道:「趁早打住!宗室子弟是什麼樣子,能配得上我們小妹?」

    皇后想了一圈:「也是,破落宗室,為了五千貫聘禮都能賣女兒與商賈了,小妹也看不上他們。」

    曹太后想得腦袋疼:「算了,我們就別插手了,萬一沒辦好,還得落埋怨,讓她猴子哥自己個兒頭痛去!」

    ……

    朝散大夫,太常少卿,輕車都尉,直寶文閣,知渭州軍州事,權陝西路副都轉運使,賜銀魚袋臣蘇油童鞋,如今根本沒個官樣,正在龍首村馮裡正家中蹭飯。

    鵲巢鳩佔,用蘇油的話說,我家薇兒都瘦了,要好好補補。

    馮裡正笑眯眯地捧著一個羊尾巴進了廚房:「給小娘子弄這個,羊尾巴肥!」

    蘇油正拿著鍋鏟熬豬油:「咦?村裡的羊不是都去尾了的?」

    馮裡正笑道:「這是拿火邊子牛肉跟蕃人換的,知道小蘇探花你要來我家過年,想著家裡羊沒尾巴,特意跟他們換了兩隻全須全尾的!」

    蘇油也有些感動:「馮老你可太有心了。」

    石薇一手拿著一隻木頭做的魚進來:「小油哥哥,這個是做什麼的?」

    馮裡正頓時臊得一臉通紅:「小娘子拿這埋汰貨出來幹啥,這是過去家裡窮,逢年過節買不起魚祭祖,拿麵粉裹上油炸了供上,算是盡份心……」

    蘇油笑道:「我們講究一個慎終追遠,這個沒毛病,這也是不想讓祖宗擔心嘛!」

    「不過今年這木頭魚是用不著了,今年我們上真魚!」

    如今涇河裡的魚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主要是捕魚的傢伙太粗糙了。

    蘇油的鉤線是眉山精工,甚至可以說是眉山紡織業和金屬加工業最尖端的工藝技術,線細,但是強度很大,鉤細,強度高不說,上邊卻還有倒刺。

    在冰上鑿出一個個窟窿,編成串鉤下下去,每天都能收穫不少大大小小的魚。

    這算是蘇油送給龍首村各家各戶的禮物,一同贈送的,還有酸菜和花椒。

    張麒頂著個大皮帽子進來了:「還是廚房裡邊暖和!少爺,又收了三筐魚,這涇河上凍後,魚都變傻了一樣!」

    這娃如今是王韶的得力手下,和二林馬幫一起,長期在各部落間穿梭,甚至還去了一趟青唐,變得黝黑不說,還頂著兩團高原紅。

    蘇油很滿意,叫你仗著小白臉白嫖!這下看你還怎麼賣臉!

    笑著說道:「村裡各家都分到了,這多出來的,無甲魚做紅燒,有甲的做成熏魚!給馮裡正留著慢慢吃!」

    很快一大桌飯菜便備好了,蘇油洗了手,換下圍裙,來到堂屋,馮裡正已經擺好了筆墨:「探花郎,老頭厚顏,求一副門聯。」

    蘇油看著幾個阿囤元貞和正在逗弄馮家娃子的阿囤彌:「是你們告訴馮裡正的吧?渭州好像還沒這風俗。」

    馮裡正笑道:「眉山這風俗好,今年這麼喜慶,老頭也想這喜慶多留些日子。」

    蘇油笑道:「好,那就寫!」

    想了想,提筆寫下一副對聯。

    百年天地回元氣,一帶山河際太平!

    「好!」所有人都瘋狂點讚:「這兩句寫得太好了!」

    門口的鞭炮響了起來,龍首村的鞭炮,也是蘇油帶來的賀禮,軍工品質,震天動地。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裡,村中幾位老人家也上門了,這也算是小知州給耆老們送溫暖的活動之一。

    紅燒魚,芋子燒雞,粉蒸肉,蘿蔔燉肘子,羊肉水餃……紛紛端上桌來。

    馮裡正端著酒杯,想敬蘇油,聲音卻有些哽咽,不住地那袖子擦著眼角:「這麼好的日子,老頭怎麼就這麼不爭氣,一個勁的鼻子發酸呢……」

    蘇油端起酒杯,接口道:「多謝鄉親們的信任,不以蘇油年少妄為,群策群力努力生產,才有了如今的渭州,接下來還多倚仗。」

    「學宮張山長和李復,結合關中的人情和實際,搞出來一部《涇原鄉約》。我看過了,的確是好東西,改天讓工作隊給大傢伙兒唸唸,徵求一下意見。如果可行,我們便推行開去。」

    「朝廷考課裡,德化也是一條,日子好了,便要明理義,守氣節,厚民風。這事情,還得多依靠在座的幫著推行,帶帶後生們。來,各位都是長輩,理當我先敬各位才是。」

    眾人連稱不敢,一杯下肚,馮裡正才收拾起情緒:「自古就沒聽說過過如此親民的太守,說句不當的,就跟自家子侄輩一樣的。」

    一名老漢笑眯眯地看著蘇油和石薇:「就是為了我們這些不爭氣的鄉巴佬,把婚事都耽誤了一年,料來夏狗們如今知道厲害,也該有幾年鬆快日子了,探花郎,早日把小娘子娶了吧!」

    一桌人都跟著起鬨,石薇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蘇油笑道:「等到二月聯合演練結束,我便向朝廷請婚假,帶著薇兒回老家成婚!」

    眾人都是齊齊恭賀,一起敬酒,一頓飯吃得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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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八章他怎麼敢

    草長鶯飛二月天,大地回暖,楊柳拂堤。

    夏人的使節到了汴京,指責大宋邊臣無故興兵,進犯石門峽,導致一場大戰,同時劫掠了延邊諸多蕃部人口。要求宋廷賠償損失,恢復去年年初的態勢,退出九羊五寨,拆除平夏城,交還梁格嵬和近兩萬俘虜。

    宋廷同樣派出使節,在囿州質問諒祚,因何要挑起邊事,導致大宋軍人士民遭受重大損失?

    蘇油都要笑崩了,這事情意料之中,和薛向蔡挺一起,早就收集好了大量的證據,將事件放大到陝西四路。

    首先,此次攻擊是西夏人在環慶首先挑起來的。

    之前兩匹龍駒出現在渭北,渭州知州蘇油,在年前被西夏人寇略的渭州人民的強烈反對下,顧全大局忍辱負重,將主動逃離西夏暴政,投奔大宋的兩匹龍駒還了回去。你們西夏還要我們怎麼樣?

    然而夏主慾壑難填,在天都山點兵七萬,在此情形下,蘇太守不得不組織鄉勇進行抵抗。

    九羊五寨故地,一直以來都是大宋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不派兵民守駐,並不能說明那幾處就是你們的!

    小蘇太守喜歡故地重遊,礙著你們啥事兒了?沒有一丁點的毛病!

    反倒是夏主,將別人的東西當成自家的,宣兵爭奪,這才導致了這場戰爭。

    很明顯,這場戰爭的目的,就是剛剛豐饒起來的渭州,這就是見利忘義,不當人子!

    這次事件中,連龍駒都再次拋棄了他,兩國軍隊親眼所見!

    誰正義,誰不義,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蘇油看熱鬧不怕事情大,也派出了蕃人作為使者,給天都山行營和保泰,靜塞二軍司,發了一次通告。

    為提高陝西路戰備水平,鍛鍊士兵們配合作戰的能力,我方擬於治平二年二月二日,舉行大型聯合軍事演習。

    此次參演部隊,參與者共計青唐羌一萬五千,六谷熟藩三萬,囤安軍三千,控鶴軍三千,瀘州軍三千,狼狫軍三千,渭州義勇一萬,順德軍一萬,鎮戎軍一萬五千,定邊軍一萬,保安軍一萬五千,下番軍一部三千。

    此次演習的目的,旨在提高大宋西北軍隊素質,鍛鍊運輸能力,捶打協調能力,技戰術水平,摸索經驗,總結教訓。

    此次行動,不針對任何未參與的第三方,請天都山行營,保泰,靜塞二軍司無需驚擾。

    同時,蘇油向朝廷傳遞了一封鄭重其事的奏報——鑑於夏人蠻橫無理的態度,在得到滿意答覆之前,強烈建議朝廷,暫停西夏歲幣!

    ……

    「他怎麼敢!」諒祚狂怒如潮,抽出新配的戰刀在王帳內一通劈砍:「五萬人,朕損失得起!明日重新兵發渭州!我與他決一死戰!」

    梁屹多埋嚇得連連後退,家梁卻安之若素:「兀卒,皇后和國相來信,甚為思念,望兀卒回轉興慶府。」

    「朝中多少大事等待兀卒處置,蘇油一時小人得志,姑且由他,待到厲兵秣馬,捲土重來就是了。」

    這話說得好聽,其實是在暗示諒祚,因為此敗,夏國後方有些不穩了,需要諒祚回去處置。

    諒祚終於冷靜了下來:「先生,宋國這什麼勞什子的軍事演習,有何圖謀?」

    家梁答道:「兀卒,蘇明潤骨子裡就是個生意人,慣會漫天要價這一套。渭州大戰剛剛平復,我軍代價如此之大,他那裡能好到哪裡去?」

    「因此所謂軍事演練,只是虛聲恫嚇而已。」

    梁屹多埋對宋人不打戰時候的狡詐已經頭痛不已了:「先生,縱是如此,但是人家下出這步棋來,我們便不得不應啊。」

    諒祚怒氣又升騰了起來:「要我軟語求饒,休想!」

    家梁從几案上取過一把竹籤算籌,一根根擺在桌上:「我們先理一理如今面臨的問題。」

    說完在几案上放下地一支:「我軍新退,軍心待振,這是第一樁;」

    說完又放下一支:「春寒未退,牲畜飢弱,這是第二樁;」

    「宋廷咄咄逼人,以軍演,歲幣相脅,這是第三樁;」

    「主上久離京師,人心有變,這是第四樁;」

    諒祚和梁屹多埋都暗自點頭。

    家梁說道:「如何提振軍心?此次損失,主要是皇叔舊部,另加鐵鷂子,步跋子一部,尤其鐵鷂子隊率,損失巨大。」

    「兀卒只需要大量提拔軍中幹才,以皇叔舊將為鐵鷂子新任隊率,以橫山部眾充入步跋子中,示軍民以公,則人心自安,軍心自振。」

    見諒祚和梁屹多埋都暗自點頭,家梁便將第一根算籌取走。

    繼續說道:「春寒未退,牲畜飢弱,非戰之時。但是宋軍,他就真敢戰嗎?只需遣送三路使者,可解此患。」

    「其一,入貢遼國,賀立太子,卑辭厚幣,請代為紓解。」

    「其二,再派使節入大宋,威脅朝廷,須知大宋提防武將擅生邊事,如防蛇蠍,這個時候,我們千萬不能軟弱!」

    「只需展示決心,宋廷畢定會嚴斥蘇明潤,到時候後就可以好好談條件了。」

    「剛剛說過,蘇明潤說到底是個生意人,他的上位,與眉山集團密不可分,兀卒,我有一釜底抽薪之計。」

    諒祚神情打動:「講來。」

    家梁說道:「只需我們同意宋廷,二十萬歲幣中,部分按市價,用眉山產物抵扣!如此大利之下,他蘇明潤迫於眉山商人的壓力,不得不從!」

    諒祚卻有些猶豫:「這……真能奏效?」

    家梁冷笑道:「如果蘇明潤是聰明人,不想眾叛親離的話,這一條他就不得不從!」

    「我倒是希望他不從,如此一來,他與眉山集團之間,肯定會出現裂痕。」

    「假以時日,他必成離山猛虎擱淺蛟龍,泯然在大宋官場之中。西夏,可就算是去了一個大敵!」

    諒祚不由得大喜:「原來他也有弱點!如此一來,我倒有些希望他不從了。」

    家梁的冷笑轉為苦笑:「他如此奸險狡詐,一定會從的……兀卒,我們不能將自身氣運,寄託在敵人會自己失智之上。」

    諒祚走到家梁身前跪坐下來說道:「諒祚年幼,慮事荒唐,還望先生隨時提點,莫要以為諒祚愚不受教。」

    說完深施一禮。

    家梁趕緊與諒祚對拜:「主上不以家梁狼狽來歸,食同案,寢同帳,解衣推食,虛懷納諫,家梁豈能不殫精竭智,忠勤王事?」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家梁這幾日一直在思慮,主上,我繼續說?」

    諒祚如今已經去了一半擔心,更加恭敬:「先生請講。」

    家梁將第二根算籌取走,又拿起第三根:「至於軍演,就是軍事威脅,主上只需再派一路使者,聯絡唃廝囉的長子瞎氈和次子磨氈居宗哥即可。」

    諒祚問道:「此二人,我們要付出什麼代價?」

    家梁微微一笑:「主上,什麼都不需要,隨便一些空頭承諾即可,不過最重要的,是將我們與他們聯絡的消息,讓董氈知曉。」

    梁屹多埋與諒祚不由得眼前一亮,諒祚興奮道:「據吉多紅衣大和尚所言,唃廝囉病重,熬不過今年。如此一來,董氈絕對不敢擅離青唐,聯合演習之議,不攻自破!」

    家梁說道:「至於第四根算籌,國內局勢,家梁無計,只能由主上一展長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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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九章計相學宮

    說完拜服於地:「主上,宋國的大才子,蘇明潤的堂侄蘇子瞻,曾經在其制策《晁錯論》中說過,『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家梁望主上牢記此語,不要計較於一時之得失,戒急用忍,錘煉智勇,以待有為之機。」

    「大夏南面鎖鑰祁連,北面橫絕瀚海,東以黃河為襟帶,西以玉門為屏藩。境土方兩萬餘里,河南河西,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外之州,附列有四。」

    「地饒五穀,尤宜稻麥。甘、涼之間,以諸河為溉;興、靈則有唐來,漢源二古渠。」

    「故世有灌溉之利,歲無旱澇之虞。」

    「左右廂十二監軍司,諸軍計五十餘萬。別有擒生十萬,撞令五萬,麻魁三萬。」

    「主上,此春秋強秦之姿。然縱以秦強,當春秋之亂世,周土星裂,猶奮六世之勇烈,至始皇方成一統。」

    「其間敗於晉,敗於魏,敗於韓齊,敗於趙,敗於楚。也遭敗績,甚至覆國之危。」

    「所賴者,君上不避危難,艱劬受命;將士忠勤果勇,奮武勠力;士人周撫黎民,調營供黍。萬眾而一心,數代而不移,故終成大業。」

    「家梁望陛下永誌今日之恥,奮發激越,恢弘志氣;節用民力,廣開利源。」

    「至於舉措思慮,圖立萬世之基,莫僥一時之幸即可。」

    「荀子曰:『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又曰:『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唯主上熟思之。」

    諒祚眼中含淚,用雙手扶起家梁:「何眉山人才之豐也!若無先生,諒祚此番早為宋軍所擒。今日奏對,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諒祚縱然愚魯,必不效劉禪自足自安!」

    「得先生之言開解,諒祚頹心盡去!便有勞先生,與屹多埋一起穩定邊陲,待整頓好朝堂,你我君臣再共商大舉!」

    家梁和梁屹多埋再次拜服:「敢不效命!」

    ……

    「他怎麼敢!」韓琦白髮飄飄,白鬚飄拂,將奏報摔倒地上:「蘇明潤這是激怒挑釁!小勝一戰,便悖妄如斯了,這跟其餘愚魯邊將有何分別?!」

    富弼強撐著病體,將奏章撿拾起來:「韓公,我這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幾次求退,官家只是不允,如今渭州已安,望韓公代我向官家言說一二。」

    韓琦更怒了:「國事艱難,豈能輕易求去?三司使蔡襄眼看就要出外,你再一走,朝堂怎麼辦?!」

    這又是一樁公案。

    趙曙剛剛即位的時候,兩宮不和,宮裡邊傳言新帝可廢,然後趙曙聽說外朝中也有人這麼議論,就惦記上了。

    雖然沒有實證,可趙曙就是認定那個人是蔡襄,於是三司使蔡襄是背鍋俠。

    加上蔡襄年紀大了,體弱多病,上衙的時候無法早起,還常常請假,趙曙便以此為藉口,要將蔡襄撤掉。

    韓琦,富弼,司馬光,歐陽修都一再苦勸,皇帝就是不聽不聽我不聽。

    這就又是皇帝的任性了,朝臣竭力反對的原因,是治平元年一點都不治平——全國大水,西邊軍事,都火燒眉毛了官家你還計較這個!

    可是趙曙仍然一而再再而三鍥而不捨地找茬,最後都到了一聽到三司奏報就悚然變色的地步。

    其實就工作來說,蔡老頭不但沒耽誤,還是一把好手——「較天下盈虛出入,量入以制用。劃剔蠹,簿書紀綱,纖悉皆可法。」

    張方平苦心引導,蘇油心心唸唸的國家預算概念和記賬新法,在蔡襄當職期間,第一次在三司有了點苗頭起色。

    可是轉眼又被掐死了,蔡襄在朝堂上無法容身,只好求外,留下了一封《國論要目》,以端明殿學士的身份出知杭州。

    富弼苦笑道:「韓公,國朝養士百年,只要是士林華選出來的,莫不以天下為己任。莫說無人,永叔可繼我之後。」

    說完將蘇油的奏章放到几案上:「蘇明潤此奏,好解決,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而已。就說想法是好的,但是朝廷無錢,如其忠勇自擔,朝廷可以同意。」

    韓琦揉著有些發緊的太陽穴:「那便如此吧,彥國你權且在家安養,樞密院的事……唉,我與曾公亮先擔著吧……」

    富弼拱手:「多謝韓公體諒。」

    其實富弼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官家眼看著又要開始耍心眼,他對韓琦有怨,搞不好就會被拉出來當槍使,與其如此,不如退保名節。

    此次回去之後,富弼便堅臥不出,請辭奏疏一道又一道的上呈。

    蘇油接到朝廷送來的邸報時,也不由得對張載嘆息:「幸好幸好,朝中大臣還夠用。」

    蘇油所指的大臣,是朝廷以翰林學士、權知開封府馮京為陝西安撫使,空出的位置,由端明殿學士、知成都府韓絳權充任。

    很快,以知制誥沈遘為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韓絳遷三司使。

    這兩位都是名臣能臣。

    沈遘知杭州,輕俊明敏,通達世務。

    老百姓或有貧不能葬的,沈遘給以公使錢。有孤女待嫁的,也用公使錢發嫁數百人。

    倡優養良家女者,奪歸其父母。

    加上為人瀟灑倜儻,故而接遇士大夫,多得其歡心。

    手下樂於為其效力,替他充當耳目,打聽裡巷長短,因此沈遘纖悉必知,事至立斷,眾莫不駭伏。

    這娃從來只上半天班,晨起視事,及午事畢。然後下班與賓舊交遊,從容談笑,士大夫交稱其能。

    京中民間政治家評論,以其嚴比孫沔,然沔雖苛暴,銳於懲惡,到了這位,連善人都怕。

    至於韓老兄,是從成都府任上出來的。

    蜀中的成績,好是好,不過因為好了這麼多年,再要錦上添花更上層樓,如今卻也不容易了。

    於是這娃在成都玩了一把「政府採購改革」。

    張詠鎮蜀時,春糴米,秋糴鹽,官給券,以惠貧弱。歲久,券皆轉入富室。

    韓絳到了成都,發現了這個問題,直接削除舊籍,讓程家印鈔坊別印新券,召貧民予之。

    且令每過三年,視貧富重新造籍。

    這就讓政府的補貼重新發放到了貧民的身上。

    等到了三司,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受蘇油做法的提醒,請以川、峽各路田谷輸常平倉,而隨其事任、道里差次,給直以平物價。

    這就將蘇油的「渭州模式」推廣到了陝西全境。

    第二把火,內諸司吏,不少是趙曙潛邸舊臣,找他行方便,韓絳堅決不同意。

    舊臣一再堅持,韓絳直接上報趙曙,說:「我身犯眾怒,這三司使沒法當了。」

    趙曙讚歎道:「朕在籓邸之時,頗聞有司以國事為人情者。卿的堅守,正是大好,不怕,有我給你撐腰!」

    有了這令箭,韓絳立刻燒了第三把火,變本加厲。之前宮中所用財費,只要拿著合同就能來三司索取,韓絳繼承蔡襄的意志,正式啟用新法,有例者先悉付有司審核,於是三司始得會計出入。

    李復嘖嘖連聲:「自從張學士按蜀之後,只要是成都府出來的,通通都變成通經濟的要員。這蜀中都快變成計相學宮了。」

    張載一口茶水噴出老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復你當年跟我的時候,食不言寢不語,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如今跟著蘇明潤,也開始說上俏皮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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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