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79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17:46
第四百六十章 第三個自己

    見到蘇油和石薇到來,程浚迎上,一邊招呼僕從與兩人去冠帽配飾,披上素麻衣:「明潤,好歹趕到了,還能見我苦命的妹子最後一面……」

    說完眼淚就下來了。

    蘇油來到棺材前,程夫人經過斂葬婆子修飾,容貌一如生前。

    棺材周圍很冷,周圍有冰桶降溫。

    蘇油一直以為這幾年經歷了不少戰陣,看慣生死,早已心如鐵石,這一刻也不禁潸然淚下。

    程夫人的音容笑貌,一一在他腦海裡翻過。

    「……於細微處有發現,小油可謂心思細緻,一點蹊蹺都不放過,這是格物致知之理……」

    「……跟子瞻一樣,智力有餘,於經賦之外,還有諸多的興趣愛好,這是好事情。小油,你要是喜歡這門學問,大可以細細研究……」

    「……這門學問,其實不凡。所謂明道致用,庸儒徒知汲汲於前者。我倒是希望你能齊頭並進,相互啟迪,兩相結合。這才是正途,定可行大益於天下……」

    「凡事往精細處思慮周全,其後方可作為……」

    「……小油,嫂子有些失望,原來你不是天生宿慧,生而知之……」

    「……但是嫂子更多的是高興,這說明小油觀察入微,能見人所不能見,故而能發人所不能發,這就叫——處處留心皆學問……」

    「……這學問,如果全部蒐集積累起來,是否可以窮究天地之理?屈子《天問》,揚子《太玄》,皆有釋答?」

    「……嫂子倒是希望有一天,小油你當得起天下人對你行此大禮……」

    這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具有華夏傳統女性的一切美德,同時開明大度,學問精該,眼界心胸,不亞於世間任何一位男兒。

    蘇油低著頭,眼淚一滴滴落到地上:「你還沒見到天下人對我行大禮,你怎麼就去了?我已經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你為什麼不再等等?」

    程浚扶住他的胳膊:「明潤,莫要哀戚過度,妹子嫁與蘇家,就是蘇家人,這舉喪之主,尚需由你蘇家人來充任才是,子瞻子由都不在,你看……」

    蘇油搖頭:「我心智已亂,做不得主,一切還勞煩表哥。有什麼處理不了的,告訴我就行。」

    程浚也是刺史官身,料理喪事不在話下,說道:「那行,料朝廷放子瞻子由回來守孝,還有兩月;妹子的祭山是你堂哥生前就選好的;就是修造墓室尚需五萬塊磚石,一時間怕籌措不及……」

    蘇油說道:「這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吧。」

    程浚點頭:「對了,還沒給你介紹,這位你尚未見過,他是遠從嘉州趕來給你嫂子畫像的,說起來也是親戚,如今正在嘉州任太守,文同文與可。」

    關於給死者畫像這件事情,尤其是給女性死者畫像的事情,司馬光曾大力反對,認為請素不相識的畫師來替深閨中的婦人畫像,是於禮不合的事情。

    不過親戚就不一樣了,而且這位可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大畫家,論起來蘇油比他還高一輩兒。

    文同今年四十多歲,老成持重,持筆對蘇油拱手:「幺表叔,我這裡馬上完工,便不與表叔虛禮了。」

    蘇油點頭:「辛苦你了。」

    轉頭再看著堂上的眾人,蘇油只得收拾起心中的哀痛,咬牙支撐,這裡還有一大家子需要安撫慰藉呢。

    很快,文同將程夫人的畫像完成,五尺細絹上,夫人端莊微笑,一如生前。

    看到畫像,八娘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聲:「母親——」緊跟著暈厥了過去。

    程正輔趕緊扶住:「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石薇生前,從包裹中取出銀針,給八娘施針:「哀戚過度,我給她施針安神,能睡幾個時辰,先扶她下去休息吧。」

    蘇油看著畫像:「多謝文太守,等子瞻子由回來,也有個念想。」

    文同拱手道:「我與子瞻交情匪淺,這些本是應盡之事,表叔,此次回來,沒向朝廷告假吧?」

    蘇油唏噓道:「宦海飄零,身不由己啊,我最多能待半月而已。嫂子待我如母,縱然不在五服,我也想服一段孝期。」

    八公拉著蘇油道:「小油,你嫂子對蘇家的恩情,對你的恩情,須得服孝才說得過去。」

    蘇油趕緊安慰道:「八公放心,這是自然之理。」

    當日晚間,石薇端來一碗白粥,一碗湯藥:「小油哥哥,你把藥喝了,再吃點東西。」

    蘇油低聲問道:「八娘,程公,他們怎樣?」

    石薇說道:「好些了,這要是安神的,小油哥哥你喝完粥再喝藥。」

    蘇油說道:「薇兒,明天和我一起去煉焦廠看看。」

    石薇點頭道:「好。」

    停了一下,石薇又問道:「小油哥哥,你說的治療瘧疾的藥物,還有那什麼乙醚,真的可以造出來?」

    蘇油嘆氣道:「法子我已經告訴了兄長,玉局觀正在研製,薇兒你說,如果我早點注意研發這個,嫂子會不會……」

    石薇拿手掌一把封住他的嘴巴:「別瞎說,你天天要忙那麼多事情,哪裡顧得到這麼多?小油哥哥,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自責。」

    蘇油說道:「可是……」

    石薇說道:「小油哥哥,有了臨床觀察試驗記錄,玉局觀這十年的進度已經很快了,還有顯微鏡,還有飛水法,還有你關於成藥的建議……」

    「小油哥哥,你不是醫家,能做到這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你又不是有時間安安靜靜坐下來做學問的人,怎麼能怨你呢?你還要往前看才行,如今我們理工之學,就只能做這麼多事情,急不來的。」

    蘇油有些失落:「是啊,就連搞點試驗用的金屬,都是那麼不容易……」

    ……

    次日,蘇油帶著石薇,小鼠,張藻,張勝,一起來到煉焦爐考察。

    煉焦龍窯很大,除了燒煤,其實也是可以用來燒磚的。

    五萬塊磚,有機械,有大爐,有泥有煤,只需要簡單調度一下,等大蘇兄弟回來,時間上肯定沒問題。

    歷史上,大蘇回來時因為缺磚,急得不行,在鄉親的指點下,知道眉山有一個神奇的少年。

    大蘇便去路口等待,日暮時那少年打獵歸來,大蘇便告訴那少年自己的難處。

    那少年也是豪爽,一口答應幫忙,結果直到起墓的前一天天夜裡,都沒有任何消息。

    大蘇絕望了,然而次日清晨,傭人來報,五萬塊磚石,整齊地碼放在墓穴旁邊!

    後來大蘇將這件奇事記錄到了自己的筆記裡。

    蘇油這些天裡神情有點恍惚,然後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總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是穿越成了現在的蘇油,那個神奇的少年,應該就是平行世界中的第三個自己。

    事務的確很多,除了喪事,還有四通商號的人事安排,蘇家的織造行,染料工坊,商舖等諸多生意上的事務。

    歷史上程夫人逝世後,蘇家父子趕回來時,紗縠行從人僕役都散光了,還帶走了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家徒四壁淒慘莫名。

    這一世程夫人多活了十五年,蘇家與江卿關係良好,聲望日隆,自然不會在遇到那些糟心事兒,不過事情就加繁雜。

    十日後,唐淹來信,並轉來了剛剛從同僉書樞密院事位置上出領陝西宣撫使,判渭州的郭逵的來信。

    這也是提醒他,該回嶲州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2
    第四百六十一章換俘

    從士卒入政府,大宋唯狄青,郭逵二人。

    而且蘇油認為,郭逵的能力展現在戰略上,比狄青更高一籌。

    當年大宋方議取靈武,逵曰:「地遠而食不繼,城大而兵不多,未見其利。」未幾,涇原任福以全軍沒,人服其先見。

    陳執中安撫京東路,請其為將。

    當年陳執中與賓佐論當今名將,共推葛懷敏。郭逵在一邊插嘴:「懷敏易與爾,他日必敗朝廷事。」

    陳執中非常憤怒,過了幾天,卻又將郭逵召入府中,問道:「君何以知葛懷敏非名將而敗事邪?」

    郭逵說道:「喜功徼幸,徒勇無謀,可禽也。」

    執中嘆曰:「君真知兵,懷敏既覆師矣。」

    不過這娃相當會做人,因此命運比狄青好了很多。

    這娃年輕時已身材魁梧,喜歡每天懷揣兩塊餅,在汴京的州西酒樓上讀《漢書》。

    餓了就買一升酒,就著餅吃,然後再讀書,直到日落後才回家。

    蘇油對這傳聞感覺非常好笑,當年自己聽著打鐵的聲音才能讀書,這娃要在鬧市中讀書,這簡直就是異曲同工之妙。

    大家都是好演員,而士大夫們都是好觀眾。

    然而與狄青一樣,趙曙的這項任命,招致了極大的朝堂阻力,韓琦同意後,還被諸多同僚抱怨。

    韓琦無恥扔鍋給皇帝:「我知道郭逵不行,但是這職務就是陛下硬生生造出來的,內官和郭逵中,你們叫我選誰?。」

    即便如此,這任命也沒能堅持多久,關中如今成了重要地區,相應的,渭州的戰略位置就變得極其重要。

    於是郭逵轉眼就被中樞安排得明明白白,給丟去了陝西,。

    要宣撫陝西,就得管好渭州,渭州無論軍政民政,那都是繞不過蘇油的。

    趙頊給郭逵出了個主意,讓他傚法馮京,找蘇油問計。

    大宋是個雙標國度,章惇臨走的時候,秦州已經找到了金銅伴生礦,根據之前的協議,秦州出地渭州出人,金子歸秦州,精銅歸渭州。

    不過指望郭逵拿銅料做軍器試驗那是不可能的,這娃如今正和狄青一樣戰戰兢兢,生怕被文官們算計。

    敢用銅造所謂的軍器,別說技術上能不能成,薛向蔡確馮京他們配不配合,光是台諫怕就彈劾不死他!

    於是蘇油也只好建議他別碰那玩意兒,這事情老老實實交給轉運司,作為蜀鈔發行儲備,也算是物盡其用。

    另外作為招商引資的好東西,銅料也能刺激各地商人榷販渭州,薛向和馮京那裡好過了,軍方也就好過了。

    郭逵能夠做的,就是訓練騎兵,武裝漢人,增加四輪馬車,並且給馬車裝上板甲,使之成為配合騎兵的運動堡壘。

    這就對交通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不過如今有了瀝青和水泥,郭逵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和李若愚結成同夥,組織廂軍和民夫,繼續打造古渭,秦州,渭州,寧夏城,環州,慶州之間的交通道路。

    隨著道路一併拓展的,還有屯田,並在沿路修建寨堡,以供戰備。

    既然是穎王支過來的,蘇油也就明白,渭州軍事情報網應該交到誰的手上。

    所以這封信很厚很長,而且非常重要,蘇油讓張麒親自去送。

    蘇洵去世的消息已經傳到眉山,不過蘇油卻沒法再等大小蘇了。

    九月,渭州大熟,西夏與渭州接壤地區卻生計艱難。

    諒祚派使節到朝廷哭窮,要求用四通錢莊賬上的餘款購買糧食。

    朝中君子對西夏百姓的苦楚表示同情,準備答應。

    然而蘇油的奏報到了,要求朝中君子們不要光看到西夏那邊的百姓,還要看到過去年間被西夏掠去的陝西百姓!

    所以買糧可以,但是必須附加條件,用俘虜交換百姓!

    這道奏章,蘇油是通過正規途徑上達的,頓時給宋夏兩邊都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宋廷這邊主要是擔心戰俘回去後,會重新成為西夏的戰力。

    有御史提了兩句,但是轉眼就被壓制了下去,不仁的名聲,就算皇帝都背不起。

    韓琦只好一邊罵蘇油多事,一邊吩咐郭逵與夏使商量這件事情。

    西夏那邊也麻煩,本來就欠收,還要多這麼多嘴吃飯,忍痛犧牲的歲幣,換來的糧食夠這些人吃嗎?

    同樣的,這話諒祚也說不出口,這些人裡,很多是他的親衛精銳,蘇油一旦高舉起仁義的大旗,那就誰都無解了。

    郭逵在收到蘇油的又一封信後,一下子積極行動起來,主動地承擔了這項差遣。

    ……

    冬十月,第一場小雪下了下來,戰俘交換工作,在石門峽進行。

    馮京看著面如死灰的兩千西夏俘虜,嘆了口氣,對郭逵和李若愚說道:「你們就作孽吧……」

    李若愚兩手攏在羽絨袖子裡:「這事情我們可沒一點做得差了,官家病重,我們換回五千百姓,也算是替官家佈施仁德。」

    賈逵點頭:「就是這幫戰俘聽說要被送返西夏,還企圖奔逃,抓他們還費了不少勁。」

    馮京說道:「我有點想不明白了,父母妻子俱在那邊,他們怎麼就不想回去了呢?」

    李若愚譏笑道:「夏人本就是無父無母,唯力是從之輩。蘇明潤和章子厚的之前鬼方案,許戰俘贖身,這兩千戰俘剛挖金礦還完了債,正指望在大宋拿著剩下的金子過好日子呢,結果一棒子給打回原形,回到西夏那邊,父母妻子還在不在都兩說……」

    剛聊到這裡,馮京眼見對面衣裳襤褸的大宋百姓隊伍出現了,罵了一聲:「這幫該死的殺才!」一打馬奔了上去。

    宋人中男丁只佔了大半,還有小半是被西夏人用來充數的婦孺和老人,一個個還穿著單衣,凍得面色青紫。

    李若愚臉色鐵青,一揮手,廂軍們趕緊揭開大鍋,裡邊都是按眉山方子熬製的翹腳牛肉湯,四通商號的陳三和李老栓也叫馬車隊趕緊過來:「快快快,毯子拿上來,準備接人,直娘賊的夏狗!真作孽喲……」

    馮京縱馬在隊伍前後來回奔行,喊道:「大宋的子民們,到了這裡就算回家了,趕緊去前方隊伍那裡領碗熱湯,喝完裹上毯子上車,到了渭州城自有妥善安排,大家再堅持堅持,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百姓們的腳步更快了,賈逵見一名婦人懷抱著嬰兒,趕緊跳下馬來,解下大氅給她圍上,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孩子,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說道:「娘子,趕緊去喝湯,補上口熱氣兒。」

    婦人眼神空洞地向前走著,李若愚問道:「老郭,怎麼了?」

    郭逵狠狠臨空虛抽了一下鞭子,鞭子啪的一聲脆響,驚得兩邊隊伍都加快了腳步。

    郭逵這才低聲對李若愚說道:「那孩子,已經……唉……」

    不知道這話有沒有被隊伍聽見,百姓的人群裡,開始出現了哭聲。

    先是隱隱約約,之後變成了一片嚎啕之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2
    第四百六十二章趙曙生病

    李老栓跳到車上,含著淚大聲喊道:「大家不要哭!家沒了,我們再修,錢沒了,我們再掙!當年老漢我也是夔州逃散的官戶,也是一樣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在草野間掙命的人!」

    「只要人還在,就沒有什麼不可能!渭州新開了八千頃地,就等著大家去開種!官府配發了種子,禽畜苗,熬過這一年,這日子就有奔頭!」

    馮裡正也跳到了車上:「我是龍首村的裡正老馮頭,你們中可能有認得我的,以前老馮家什麼埋汰樣大家都清楚!」

    「今年不一樣了!今年我家麥子都打了一萬多斤!鄉親們放心,現在回家,只要聽官府的,聽商號的,我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百姓的哭聲漸漸小了,只剩下吸吸索索的喝湯聲。

    西夏隊伍裡一個聲音突然喊了起來:「我不走!宋朝官人答應過我的,我交了贖身錢的!」

    西夏軍隊裡邊一名指揮奔了出來,一鞭子抽到那人臉上,那人一聲慘叫,伸手摀住額頭,手裡的包裹跌落到地上,裡邊竟然是幾十貫蜀鈔。

    指揮貪婪的眼神一閃而沒,罵道:「你是夏人!是兀卒的精兵!家中父老還等著你回家放牧呢!」

    那人喊道:「牛羊才值幾個錢?我在大宋掙的……啊——」

    卻是指揮抽出刀來一刀將那人砍倒在地,然後恨恨地撿起那人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敢亂我軍心,不忠不孝死有餘辜!指不定就被宋人收買了!」

    然後對戰俘們吼道:「看什麼看?趕緊過關!」

    手下將數十張帶血的蜀鈔拾起來,交到指揮手裡,諂笑道:「這幫子廢物,還帶著不少這個,指揮使,你看……」

    指揮使踢了屍體一腳:「回去後,嚴查所有人,看看可有夾帶密信之類。臨陣不戰而降,說不得幾個月下來,這幫軟骨頭就被宋人策反了。最近李文釗聲勢浩大,難說這裡邊就沒有他的人,你懂的?」

    手下奸笑著點頭。

    指揮使這才從蜀鈔裡抽出兩張:「這個拿去,給兄弟們分分。直娘賊的還真肥……」

    兩支隊伍很快重新分開,各自離去,只留下那具屍體,在風雪中被漸漸掩埋。

    ……

    汴京,趙曙病情越發嚴重,然還在強撐病體料理事務。

    歐陽修奏報:「陛下,渭州換俘,已然完畢,大宋遣返夏人兩千,夏國遣返大宋百姓五千人。」

    「然五千人中,泰半為婦孺老弱。」

    趙曙揮手制止:「終是我大宋子民,蘇明潤此諫,功德無量。對了,此次舉館閣,宰臣、參知政事舉才行士可試館職者各五人。如何沒有他?」

    歐陽修說道:「蘇明潤的才識,召試館閣自是首選,然老蘇攜妻仙逝,蘇明潤幼蒙恩養,雖然在五服之外,散衙之後,卻也披麻服孝,以半年為期。」

    「陛下,西南夷新附,事務也多,如今只要他不上表請守孝就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敢召他試館閣啊……」

    趙曙也嘆了口氣:「罷了,此子還是年輕,終難為我所用啊……」

    說完不住咳嗽起來。

    韓琦待趙曙稍緩,上前奏道:「陛下,此次所舉章惇,李清臣以下二十人,是不是太多了?」

    趙曙再次揮手:「既委公等舉之,苟賢,豈患多也?宰執無需多慮。」

    因為趙曙病重,文彥博被重新召入京城,當任樞密使,此時奏報:「慶州蕃官都巡檢使趙明,渭州囤安軍都指揮蘇烈,兩人一蕃一夷,是否能授以刺史,還請陛下示下。」

    趙曙說道:「趙明守大順城有功,蘇烈更是軍勳卓著,二林改土歸流後,其籍貫如今與漢人無異,今年協助郭逵訓練士卒,此番石門接濟百姓,都有功勞。」

    「以後將士,只要是為大宋效力,朝廷就莫以外族待之,隨輕重獎賞即可。」

    文彥博拱手道:「陛下聖明。」

    韓琦繼續奏報:「此次與西夏的誓表,包括讓其今後嚴戎邊上酋長,各守封疆,不得點集人馬,輒相侵犯。」

    「鄜延、環慶、涇原、秦鳳等路一帶的久系漢界熟戶和順漢西蕃,西夏不得更行劫擄,及逼脅歸投。」

    「所有漢界不逞叛亡之人,亦不得更有招納。苟渝此約,是為絕好。如順服遵守,那麼朝廷恩禮,自當一切如舊。」

    「陛下,群臣五次請上尊號,中樞擬定為體乾應歷文武聖孝皇帝。不如趁如今夏人柔服,又即將來歲元會之機,許了吧。」

    其實論實質,此次外交爭鋒,別的都是虛的,關鍵還是正式以文件形式恢復了歲幣。

    好在蘇油摟草打兔子,換回了五千漢人俘虜,並且給夏人埋下一根反叛的釘子,不然更是空口白話,什麼好處都沒有。

    趙曙閉上眼,似乎非常不適:「朕有些累了,既然相公們都執意堅持,那……便依了你們的意思吧。」

    韓琦等人躬身:「臣等告退。」

    退出殿外,韓琦慢行了幾步,等待趙頊。

    待得趙頊出來,韓琦與之緩慢同行,低聲說道:「御史請立大王為太子,官家不喜,封了那道奏章。」

    趙頊憂形於色,問道:「奈何?」

    韓琦看著階陛當中的雲龍海水圖案:「願大王朝夕勿離左右。」

    趙頊說道:「做兒子的,照顧父親,這是當然之理。」

    韓琦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非為此也。」

    趙頊頓時明白了,呆在了那裡,而韓琦就跟說完一件常事一般,邁步而去。

    京郊校場,蘇熾火正與李憲一起,觀看兩百囤安軍士操演。

    一隊士兵奔跑數步,抵達齊胸高的土牆,然後將手裡的木柄瓷瓶狠狠地拋了出去。

    瓷瓶劃過天空,砸在四十步外橫七豎八立著靶子的軟泥地上。

    蘇熾火吹響哨子,下一隊軍士又奔跑上前,重複上一批軍士的動作。

    李憲每次看到瓷瓶飛舞的情形,都不由得眼眶跳動。

    他在鄭州觀摩過這玩意兒的威力,當真是名副其實的震天雷!

    聽聞洪江還製造出用弩炮發射的,然後還有埋地裡拌發的大傢伙,那威力更是難以想像。

    為了在汴京城中藏好這小小的隊伍,東宮,四通商號,內藏庫,御藥局,花了好大的功夫。

    宗室之中也是良莠不齊,官家未立太子,那就任何人都有機會,大小而已。

    虢國公趙宗諤,當年家裡有個廚子羊肉做得好,趙曙便命他給自己做了兩盤。

    趙宗諤看到後,問起是怎麼回事兒,廚子說是十三節度讓做的。

    趙宗諤大怒,毀器覆肉,把廚子鞭撻了一頓。

    李憲冷冷的想著,如虢國公這種暴躁的小人,還算是好的。最怕的是彬彬君子溫文爾雅的那種。

    上月公主出嫁,穎王皇后送親,皇后在宮外留了一宿,總是有因的。

    這兩百人,只是一個小小的保險措施,這樣的措施還有很多。

    李憲冷冷地想到,一切手段,希望全都用不上才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2
    第四百六十三章墓誌銘

    自打趙曙病重,蘇小妹便斷了日常三點一線,除了教學,就守在慈壽宮中,一步不出。

    不是料理金魚,就是料理花草。

    一個淺淺的水盆,上面放著一塊普普通通的砂石,不過石頭上面,覆蓋著一些苔蘚,盤著菖蒲碧綠的老根。

    老根上生出的鬚根非常茂密,將石頭貼得緊緊的。

    但是葉子卻細小而短,青綠茂盛,整個小盆一下子就活了,清雅宜人。

    蘇小妹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籤和一把小巧的剪刀,在一點點剔除菖蒲細小的黃葉。

    太后在一邊欣賞,也不知道是看人還是看菖蒲:「這小東西真靈性啊,不假日色,不資寸土,耐苦寒,安淡泊,什麼好詞兒都給它安上了。」

    蘇小妹說道:「大先生是種這個的行家,紗縠行有一盆,根須長達數分,而葉不盈寸。大先生取名叫『嵇中散』,那才是文房清供的上品。」

    嵇中散就是嵇康,做過中散大夫,竹林七賢之一。

    太后笑道:「你們蘇家人啊,活得真叫個雅緻。一塊雜石,一株野草,都能被你們玩出這般清趣來。」

    蘇小妹笑道:「給宗室孩子們看看什麼叫山林野意嘛,不過所謂的山林野意,底下也要用心去雕琢揣摩,方能得到。」

    「大先生找菖蒲的法子,是在山溪間搜尋,野采回來清供。要得意趣盎然,搭配得當的天生精品,卻也千中無一。」

    太后笑道:「那得有閒工夫才行,難道你們不是?」

    蘇小妹說道:「我哥說道,這玩意兒跟種菜不是一個道理嗎?於是讓我們尋來龍根,找合適的石頭,搭配完美之後,將之壓在石上,鋪上松蘿護住根部,用麻繩纏好固定,放入可龍裡的山渠之中。」

    「半年之後根須附生牢固,撤去麻繩和松蘿,讓其自然生長,平日裡巡視修剪一下,得到的都是精品,大蘇先生氣得直罵他這是在圈養山林君子,批發隱逸高士。硬是將我們最好的一塊,命名為『阮步兵』。」

    阮步兵就是阮籍,做過步兵校尉,同樣是竹林七賢之一。

    不過蘇軾在這裡取的是諧音「軟步兵」,實質上是在諷刺蘇油按大宋調理廂軍的法子料理菖蒲。

    太后也是樂得不行,蘇家人之間的謔笑都是這樣風雅:「現在這東西都玩成了風潮,汴京城一方得意的石菖蒲,價值數貫,你哥可又是發財了。」

    蘇小妹笑道:「哥哥他呀……這輩子好像就沒為錢發愁過,信手拈來都是很受追捧的物事。這菖蒲在蜀中,雁蕩,只屬尋常,只不過因氣候不適,在汴京城很難養活,反而精貴起來了。」

    說完將竹籤放下:「好了,等明日孩子們看過,這阮步兵便留於殿中,供娘娘清賞。」

    太后搖頭說道:「附石餐泉,反倒是生機勃勃;錦衣玉食,偏偏……唉,聽聞官家疾病越發沉重,昨日已經無法言語,處分事務,皆用紙筆了……」

    十二月,帝疾增劇,已經無法臨朝。

    這一天辦完公,文彥博憂懷於色,來到中樞。

    韓琦問道:「寬夫,有事嗎?」

    文彥博對韓琦說道:「相公,該決斷大事了。」

    韓琦問道:「可知今日哪位學士當值?」

    文彥博說道:「就是這個意思,今日乃張安道承宣。」

    張方平半年前也因文字清通,文章甚合趙曙之意,被升為翰林承旨。

    韓琦站起身來:「那就走,一起問候起居。」

    兩人來到宮中,問候完畢,韓琦緩言道:「陛下久不視朝,中外憂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眾心。」

    趙曙看向文彥博,韓琦說道:「此亦文公之意。」

    文彥博也點頭。

    趙曙如今已無法說話,見兩人都一個意思,只閉上眼睛,過了好一陣子,才微微點頭。

    韓琦繼續道:「還煩勞陛下親筆指揮。」

    趙曙抬手,內侍趕緊遞上紙筆。

    趙曙重新睜眼,艱難地在紙上寫下:「立——大王——為——皇——太子。」

    韓琦在旁邊看了,補充道:「必潁王也,還煩請聖躬更親書之。」

    帝又批於後:「潁——王——頊。」

    最後三字,似乎耗盡了趙曙所有氣力,手一鬆,硃筆跌落到地上,將渭州新貢的緙氈花毯沾染上一團墨跡。

    韓琦和文彥博都鬆了口氣,韓琦繼續拱手:「陛下,那,就即乞今晚,宣學士降麻?」

    這次趙曙停頓得更久,終於還是再次點頭,可是眼淚便隨之出來了。

    韓琦出門,召來內侍高居簡,將趙曙寫下的紙條給他看,讓他宣當日負責草制的翰林學士進來。

    不一會兒,張方平匆匆趕到,見到室內氣氛沉重,只有韓琦,文彥博和趙曙,當即明白是什麼事情。

    韓琦微微點頭:「陛下已同意立穎王為太子,還煩請學士草制。」

    張方平拱手:「我還需確認陛下的意思。陛下?」

    趙曙臉上眼淚縱橫,但是還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張方平一個字不再多說,躬身道:「臣領旨。這就告退草制。」

    三人從殿中出來,卻聽見身後朱門內,傳來「嗚……嗚……」的壓抑痛哭之聲。

    文彥博嘆了口氣:「見到剛剛陛下的神色了嗎?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無動也。」

    韓琦也嘆氣:「國事當如此,可奈何?」

    十二月,癸卯,大赦,賜文武官子為父後者勳一轉。

    乙巳,韓琦宣佈皇詔,以來年正月十九日冊皇太子,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為禮儀使,翰林學士王珪撰冊文,錢明逸書冊,知制誥宋敏求書寶。

    蘇油在年底再回了一趟眉山,看望守孝中的蘇軾和蘇轍。

    宋代讀書人尚薄葬,墓室就是土坑,磚砌。陪葬也不豐,就是生平衣物,明器用紙焚燒。

    歷史上蘇洵入葬是在明年十月,蘇軾兄弟回到眉山時兩手空空,又花了一年的時間整頓家也,籌措經費,讓父母可以入土為安。

    如今的蘇家當然用不著,蘇油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可龍裡也不是歷史那般窮苦光景。

    ……

    可龍裡後有座柳溪山,山上有一眼老翁井,這是蘇洵早年就自行勘測好的墳塋所在地。

    地方清幽,後有青山,前有溪水,老翁井就在蘇家墳塋五十步外。

    井邊搭建了一所茅屋,兄弟倆穿著孝服,在此為父母守孝。

    不遠處,還有一墓,那是蘇軾的妻子王弗之墓。

    兄弟倆如今已經沒有了什麼風儀,蘇軾見到蘇油過來,咧著嘴就想哭:「明潤……」

    蘇轍還能強守禮儀:「小幺叔,我兄弟不在眉山時,多謝操持。」

    蘇油也嘆了口氣:「一家人,說這些就過了,嫂子待我如子,不,對我比對你們都要好,我只恨不能如你們這般,守哀三年,聊表寸心。」

    「至於那些身外之物,與兄嫂待我的恩情相比,豈值一提?」

    轉頭看著蘇洵墓前的墓誌銘,歐陽修的手筆。

    「……眉山在西南數千里外,一日父子隱然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遂擅天下。

    君之文博辯宏偉,讀者悚然想見其人。既見而溫溫似不能言。

    及即之,間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無窮。

    與居愈久,而愈可愛。

    嗚呼!可謂純明篤實之君子也。

    ……君生於遠方而學又晚成,常嘆曰:『知我者,唯吾父與歐陽公也。』然則非余誰宜銘?」

    戛然而止,卻韻味悠長,不愧大家巨擘。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3
    第四百六十四章財政赤字

    程夫人的墓誌銘,出自司馬光。

    「貧不以污其夫之名,富不以為其子之累。知力學問可以顯其門,而直道可以榮於世。

    勉夫教子,底於光大,壽不充德,福宜施於後嗣。」

    這是士大夫對傳統女性極高的讚譽。

    而王弗的墓誌銘,出自大蘇之手。

    大蘇的文章只提煉了幾件小事,有讚歎,有議論,既慨嘆王氏早逝,又以能夠盡孝母親為慰。

    後人評價:著墨不繁,而婦德已見。銘詞可哀,不在語言之中。

    蘇油看著哭喪著臉的大蘇,安慰道:「三篇文章,足慰泉下之人,子瞻是豁達之人,當知生老病逝,也是人生代謝。」

    蘇轍躬身道:「小幺叔,你還是趕快回去吧,朝中多迂闊之輩,又會用擅離職守來彈劾你了。」

    之前蘇油已經被彈劾了,不過算他運氣好,接下來朝廷裡事情多如牛毛,連西南銅政兩次奏章都沒引起重視。

    西南邊州,連不上任都沒人管,更別說溜到旁州呆上半個月這種小事了。

    害得蘇油連用轉運使身份視察這種為自己開脫的藉口都沒機會用上。

    不過現在的確是非常時期,蘇油也點頭:「子由你多陪子瞻說說話,還有現在眉山書多,你們多讀書,讀完書還可以種種樹。子瞻他還是個大孩子性格,讓他將心思用到他處,不要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便好。」

    蘇轍躬身答應。

    蘇油點頭:「嶲州那邊事情的確也多,還很重要,這次來就是不放心你們,過來看看。」

    「你們不要哀毀過度,傷損心神身體。那才是兄長,嫂子,還有弗兒,都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諄諄囑咐寬慰了一通,蘇油才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等到蘇油離開,蘇轍才有些驚訝,居養氣移養體,數年不見蘇油,竟然真的有幾分小幺叔的氣派了,不知不覺站在晚輩身份上受教,也不覺突兀。

    春,正月,庚戌朔,群臣上尊號冊於大慶殿,太尉奉冊授合門使,轉授內常侍,由垂拱殿以進。

    是日,大風霾。

    丁巳,帝崩於福寧殿。

    趙曙斷氣之時,韓琦命人急召趙頊。

    趙頊人還沒有到,躺在床上的趙曙,手指忽然彈了兩下。

    曾公亮愕然,趕緊對韓琦說道:「相公,官家……官家的手剛剛還動了兩下。是不是再等等?」

    韓琦非常堅決:「此刻就算先帝復生,那也是太上皇!」

    轉身反而催促得更加急迫。

    ……

    幾年前還被蘇小妹拿幾何題教訓;也曾在金明池畔與蘇油一起釣魚吹牛打屁;蘇油治理渭州時,一直書信交流渭州攻略,滿足熱血少年征戰沙場的臆想;並與之一同秘密掌控軍事情報的少年郎,如今即位成了皇帝,時年二十。

    己未,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以宰臣韓琦為山陵使。

    百官進官一等,優賞諸軍。

    所以蘇油又陞官了,他也才二十,卻熬死了倆皇帝,莫名其妙成了歷仕三朝的「老」臣。

    散官升到了從四品中大夫,貼職升為寶文閣侍制,倒是與石薇的縣君身份匹配上了。

    其實蘇油對趙曙這活得如同假人一般的涼薄帝王一點感情都沒有,不過為了展佈嶲州經濟,還是上了一道奏章。

    ……

    汴京,朝堂,君臣們這才發現,遭遇到大麻煩了。

    首先是三司使韓絳、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上奏,國家,沒錢!

    太子右庶子韓維也上言:「竊聞故事,大行皇帝當有遺留物分賜臣下。伏思承平日久,公私匱乏,又,四年之內,兩遭大故,營造山陵及優賞士卒,所費不資。」

    君臣商量了半天,覺得如今只有三條路可走。

    第一條,三司咬緊牙關搜刮倉儲,湊出三十萬緡,助山陵支費,這是必須的。

    第二條,如今還有時間,從各地徵用物資,慢慢劑毛巾的同時,還必須厲行節約——「不以小嗇為無益而弗為,不以小費為無傷而不節,深慮經遠之計,以底烝民之生。」

    第三條,裁減用度和賞賜——「若更循嘉佑近例,竊慮國家財力不堪供給……此乃先朝體例,非自今日裁損。所營山陵制度,遺詔戒從省約。」

    趙頊感覺非常的痛苦,對韓琦說道:「仁宗御天下四十餘年,宮中富饒,故遺留特厚。先帝御天下才四年,實在是難以和仁宗相比。」

    「不過也不能沒有,所賜皆減去嘉佑年的三分之二吧。」

    韓琦言道:「要不,老臣去太皇太后那裡……」

    趙頊立刻否決:「娘娘那裡,是天下慈善所繫,萬沒有以孤寡幼弱之養,供奉一人山陵之費的道理,傳揚出去,天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國家連遭大喪,公私困竭,減節冗費勢在必行。仁宗之喪,那是先帝避嫌,不敢裁減,如今我為先帝長子嫡親,沒有這個嫌疑。」

    韓琦慚愧拱手道:「陛下聖明,國用虧乏,是宰執之失……」

    就在這時,曾公亮拿著一封奏報,興沖沖地大步進來:「相公,陛下,先帝山陵之費,不用愁了!」

    趙頊和韓琦都大驚,趙頊伸手:「快拿來我看!這是何方奏報?」

    曾公亮將奏報奉上:「嶲州!蘇明潤!」

    趙頊將奏報展開,一字字閱讀起來。

    「祖宗平天下,收斂金帛,納之內藏諸庫,所以遺後世之業厚矣。

    然自康定、慶歷以來,發諸宿藏以助興發,百年之積,惟存空簿。

    嘉佑,治平,兩歷山崩,旱澇消連,邊釁頻出,民生凋沮。

    臣雖駑鈍,怍按邊鄙,然日夜憂忡,妄思國用之計久矣。

    使大理日,察其地多銅,乃與國主段思廉共商銅政。

    以皇宋商賈之物力,發外邦榛莽之利源;辟弄棟府,以隔離東西,消弭兵禍;采發精銅,以施恩小國,贍奉上邦。

    其議大抵大理得利其四,皇宋有六,論在出使回奏文書。

    二月彗出,中書召求直言可助政者,臣詳奏條案,並弄棟礦務商司諸舉措細陳,再奏。

    兩奏無報。

    而今臣於嶲州,召蜀中,荊湖,吳地諸路運使,流轉物源,凱廣其利。嶲州南銅倉儲,足十五萬斤矣。

    然調運艱難,難為京中促用,唯以此倉為本,發引銅鈔,是可行也。

    以宋銅一斤八貫折五,則得鈔六十萬緡,可以助山陵之費,庶幾解公私之憂。

    孝親為子,忠君為臣。臣固非能渥,唯思忠謹而已。

    是必有以臣為諂媚事君者,然不敢匿可使之費,阻陛下孝親之思。

    三奏,望聞。」

    韓琦喜得眉飛色舞:「國家銅政,乃是大計!小兒敢魯莽造次,不聲不響,幹得如此大事!」

    口嫌體正直,表情出賣了想法。

    曾公亮也道:「陛下,大宋銅料稀缺,蘇明潤折五之議,太保守了!就算不益價,這也是妥妥的一百六十萬貫!皇宋前年歲入五分之一的盈餘!」

    之所以說前年,是去年大宋什麼熊樣趙頊心裡明白得很,國家都出現了赤字!

    幸福來得太突然,趙頊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大理……大理有這麼多銅?」

    韓琦說道:「陛下恕罪,這一年來可謂多事之秋,忽略了嶲州邊鄙小郡的奏章,是中樞之過。」

    「這個豈能怪相公……對了,蘇明潤說之前有詳細的奏報,趕緊取來看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3
    第四百六十五章新君舉措

    一月,群臣拜表請御正殿,不許;

    二月,乙酉,始御紫宸殿見群臣,退,御廷和殿視事。

    朝廷領導班子開始大換血。

    韓維是潛邸舊臣,如今直升龍圖閣直學士,第一封奏章就是針對趙頊的缺點,指出這樣的做法有問題:「一曰從權聽政,蓋不得已,惟大事急務,時賜裁決,餘當簡略。」

    「二曰執政皆兩朝顧命大臣,宜推誠加禮,每事諮詢,以盡其心。」

    「三曰百執事各有其職,惟當責任使以盡其材,若王者代有司行事,最為失體。」

    又曰:「天下大事,不可猝為,人君施設,自有先後,惟加意謹重。」

    然而趙頊嘉納了奏章,卻繼續自己的胡鬧,從台諫開始改造,以期制衡宰執。

    原太子詹事,樞密直學士、禮部郎中王陶,升為群牧使,就是王安石入朝時那個職務,一個月後,遷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

    王大炮上台第一樁,是讓章惇灰溜溜離京,第二樁,就是打向幾千里外的蘇油。

    趙頊下詔,諫官與宰執,在紫宸殿辯明是非。

    「陛下!蘇油治夔州,渭州,嶲州,無一不是邊事陡生,難得安寧。每以殺戮為事功,四年之中,服緋配魚,幸進高位!」

    「如今國庫不足,正是力圖安靜之時,還能指望邊將生事嗎?望陛下責蘇油,絕幸進,正風俗。使百官知循規蹈矩,按正途升進。」

    曾公亮立刻反駁:「蘇油所治三州,沒有耗費朝廷一文錢的糧秣。夔州至今,巍為上郡,賦稅突破百萬貫;渭州迭經戰亂,如今也回覆生機,去年還增設了常平諸倉,容儲餘糧;嶲州才到任數月,已得銅十五萬斤!大宋國用固然不足,不過卻與蘇油無關,甚至可以說,設無蘇油,前年大水之時夏人叩關,朝廷必難支應。」

    韓琦說道:「之前戰事,也非蘇油生事。夔州乃田氏造亂,渭州乃諒祚威逼,當時不還寇了環慶嗎?」

    「邊蠻跋扈,邊臣懲之,此文王服四夷之道。中丞縱然能使我大宋官員安靜,難道還能讓諒祚安靜?家有惡鄰,要得安靜,是要付出代價的!」

    歐陽修說道:「蘇油當年少年入仕,朝中沸議洋洋,是仁宗聖明特用。」

    「蘇油本是華選高中,一榜三名,治所卻都是邊辟蠻荒。那些地方,朝廷官員,一向多有逃任!算什麼陞遷幸進?」

    「於今六年下來,治夔則漢夷賓服;治渭則擴地千里;治嶲州,得銅堪抵朝廷歲盈五分其一。」

    「每念及此,唯有歎服仁宗之明。」

    「這等文學優進,事功卓著的人才,如今不過剛入從四品貼職,差遣不過一處邊郡,夷中轉運。中丞,要這都算幸進,那我倒要問問,你這個三品差遣,因何功所得?!」

    這話說得有些太過了,歐陽修也是破罐子破摔,他對台諫的迂闊是深受其害,深惡痛絕。

    王陶冷笑道:「本人官職,乃相公所薦,陛下親點。想讓諫官希從宰執,瞞隱奸弊,即是不忠!」

    歐陽修氣得說不出話來,王陶這才轉身道:「陛下,蘇油按治三州,奏報一應從簡,理政每事更張。其所任皆親信,諂我者從之,非我者去之,豈不是佞臣希圖僥倖,巧做安排?大奸似忠,大枉似直!此一罪也;」

    「朝廷銅政,乃是專榷,本應是朝廷之利。蘇油私煉精銅,下收民意,上惑天心,以朝廷當得之利為功,驅中樞苟且之意如奴,大奸巨蠹,莫此為甚!此二罪也。」

    「河北黃河,屢修屢潰,哀殍遍野,民不聊生。十萬正軍,漂沒於今,未足三萬!蘇油卻建議以十五萬斤銅助山陵之費,朝廷會以此為功嗎?這分明是導君以諂,陷上於惡!此其罪三也!」

    「陛下,華元之譏,春秋早著。望嚴責蘇油,竄於蠻荒,以儆傚尤!」

    趙頊摸了摸鼻子,台諫之橫,今日算是領教了,竄你個鬼的蠻荒,他一直就在蠻荒打轉好不好?!

    韓琦氣得白鬍子都飄了起來:「大理乃是外邦!朝廷榷法,豈能用之於彼處?!蘇油拓外境之利源,解中國之困厄,本身又是轉運使身份,銅政就是其正職,是為朝廷出力,何罪之有?」

    「其銅料輸轉,也是與各路轉運司交接,監督嚴密,非私授也。種種規劃,制度,分明周析,向前兩次奏策,早有言明。只是中樞文牘繁巨,前兩次都忽略了而已。」

    王陶頓時話鋒一轉,奇峰別出:「陛下,所以臣彈劾中樞宰執,韓琦,曾公亮,素餐尸位,怠逸朝綱,乞陛下去之!」

    韓琦頓時傻眼了。

    靠!扯了半天,原來是等老夫口誤,攻擊中樞才是王陶的根本目的!

    然而還沒有完,監察御史劉庠出列:「臣,劾參知政事歐陽修,入臨福寧殿致哀,衰服下衣紫衣,專恣違禮,乞陛下去之!」

    歐陽修大力推薦的御史裡行蔣之奇,這是也突然出列:「臣,劾參知政事歐陽修,帷薄不修,與長媳及私,為人臣之恥,乞陛下去之!」

    此語一出,朝堂嘩然!

    台諫與政府,徹底撕破臉了!

    一旦宰相被台諫彈劾,那就要閉門謝罪,避位待參。

    散朝之後,文彥博送韓琦出來,低聲說道:「還記得除授太子詹事時的事情嗎?」

    韓琦跺腳大愧:「見事之晚,直宜受撻!」

    ……

    當年王陶事韓琦非常恭敬,韓琦也非常器重他。

    等到趙頊被立為太子,建立東宮班子的時候,英宗本來是要用蔡抗為太子詹事的。

    韓琦卻努力向英宗推薦王陶,往皇帝身邊塞私貨。

    文彥博私下對韓琦說道:「王陶是給你吃了什麼藥了?為什麼用蔡抗不行?你就依了官家的意思吧。」

    韓琦卻認為王陶是人才,對文彥博的話一點聽不進去。

    到了今天,王陶看出了趙頊對韓琦有些忌憚,接下來肯定會調整國家核心班子,上自己的人,於是視韓琦如仇敵,賣力聲討。

    如果說王陶是真正的希從上意,那蔣之奇彈劾歐陽修,也是為瞭解救自己。

    他是因為在濮議問題上和歐陽修保持一致,因此被歐陽修一力推進諫官隊伍的。

    歐陽修為這件事情甚至還拉上了英宗背書,當年幾個小官的任命中,英宗專門出手詔,點了蔣之奇的名字。

    這個人,必須安排在御史裡行的位置上去。

    後來歐陽修成了朝官之敵,人人喊打,眼看變成一艘即將沒頂的漏船,此時不跳水,就會被拖下水。

    於是蔣之奇開始收集對歐陽修不利的言論。

    其實歐陽修被人告發私德不修,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老頭很慘,命犯小輩女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3
    第四百六十六章歐陽修出事

    第一次是在慶歷五年,被人揭發與外甥女阿張有姦情。

    說是親外甥女,但其實阿張與歐陽修並無血緣。

    歐陽修有個妹子,嫁與襄城張龜正作續絃。張龜正與前妻生育有一女,即阿張。

    歐陽氏嫁入張家不久,張龜正便去世了,歐陽氏孤苦無依,只好帶著時方七歲的小阿張回到娘家。

    阿張長大成人,歐陽修便給她張羅了一門親事,嫁與族兄之子歐陽晟。

    歐陽晟是虔州司戶,宋仁宗慶歷五年,歐陽晟任滿,帶了妻子阿張、僕人陳諫回京述職。

    回京後,阿張與陳諫私通,被丈夫發覺。

    歐陽晟將阿張與陳諫告到開封府右軍巡院,審訊的時候,阿張突然供稱,以前跟歐陽修也有過不正當關係,並說道「引公未嫁時事,詞多醜鄙」。

    然後就有人聯想到了歐陽修的那首《望江南》。

    江南柳,葉小未成蔭。人為絲輕那忍折,鶯嫌枝嫩不勝吟。留著待春深。

    十四五,閒抱琵琶尋。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阿張為什麼要攀扯叔叔,至今流傳著兩個說法,一說「張懼罪,且圖自解免」。

    一說阿張受了權開封知府事楊日嚴的教唆。

    因為楊日嚴之前擔任益州太守時,歐陽修曾經彈劾他「貪恣」,楊日嚴懷恨在心,抓住阿張被訴通姦的機會,指使獄吏教唆阿張,企圖將歐陽修拖下水。

    諫官錢明逸聞訊,立即上書彈劾歐陽修。

    不過,案子到了法司那邊,主審的軍巡判官孫揆認為,阿張的供狀過於駭人聽聞,且缺乏證據,不足採信。

    但宰相賈昌朝認為,法司應該根究歐陽修到底有沒有涉案,又命三司戶部判官蘇安世重組法庭,再審阿張案。

    蘇安世則採信了阿張的供詞,認定歐陽修與阿張有不正當關係。

    幸好此時,宋仁宗又派了宦官王昭明「監勘」,以防止出現冤錯案。

    如今這個王昭明正和李若愚一起,在陝西調教廂軍,一個負責秦渭,一個負責環慶。

    說起來這人與歐陽修可是有過節的——之前,歐陽修被任命為河北都轉運,仁宗命王昭明隨行,但歐陽修卻上書說:「按慣例,並無內侍同行之理,臣實恥之。」

    這是擺明了歧視內官。

    然而,大宋的宦官們,人品似乎比士大夫還可靠。

    王昭明看了蘇安世的結案報告,大驚失色:「今省判所勘,乃迎合宰相意,加以大惡,異日昭明吃劍不得。」

    話丑理端。現在你們僅憑阿張一面之詞,並無確證,便判歐陽修犯下人倫大惡,分明是為迎合宰相之意。若是鑄成錯案,豈不是害我異日陪著吃劍?

    蘇安世聽了王昭明的話,也有些慌,不敢再枝蔓其獄,維持了孫揆的原判。

    這事情雖然逃脫,但歐陽修還是被查出有瑕疵的。

    他用阿張奩產買田、卻立歐陽氏戶口,涉嫌侵佔孤兒財產。

    於是慶歷五年八月,歐陽修「坐用張氏奩中物買田立歐氏券」,被貶至滁州,留下了那篇著名的《醉翁亭記》。

    ……

    而這次出事兒,卻是因為他妻子的堂弟薛良孺。

    薛良孺因為舉薦的人貪贓,受連坐問責。

    事情本來不大,加上趙頊繼位,大赦天下,堂姐的丈夫又是參政,薛良孺心想這回怎麼都穩了。

    結果歐陽修為表示大公無私,「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薛良孺被從重處罰,不但不獲赦免,連官職都被免了。

    於是薛良孺對歐陽修恨之入骨,便四處散播歐陽修與兒媳吳氏有姦情。

    謠言通過集賢校理劉瑾之口,傳入御史中丞彭思永的耳朵,彭思永又告訴了御史裡行蔣之奇。

    蔣之奇立刻將之作為救命稻草,在朝堂上捅了出來。

    ……

    趙頊回到後殿,怒不可遏:「就是我的諫官!先帝大漸,邵亢建垂簾之議,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閨門之私!」

    「這就是我的參政!私幃不修,還有臉立於朝堂!其罪已不容於誅!」

    「這就是我的宰相!怠政荒嘻,蘇油在嶲州籌集十五萬斤精銅,如此大事,需要接連奏報三次!」

    一位文官從椅子上站起來:「陛下,今日還講學嗎?」

    今日的侍講是孫思恭,精通關氏《易》,尤妙於《大衍》,對數學,天文都有很深的研究。

    「嘗修天文院渾儀,著《堯年至熙寧長歷》,近世曆數之學,未有能及之者。」

    和蘇頌,小天師,都是好朋友。

    史冊記載他「性不忤物,犯而不校,篤於事上。有所見,必密疏以聞。」

    趙頊很喜歡他沖和的性格,有時候也詢問他關於政事的意見。

    趙頊坐下來,手扶腦門:「孫侍講啊……今日已然沒了興致……陪我聊聊天吧。你說歐陽修,到底是何等人?」

    孫思恭一邊收拾教具,一邊緩緩說道:「本來今天要給陛下講述彩虹的原理和光的散射的,既然陛下沒了興致,那就算了吧。」

    「臣對歐陽參政所知不深,然若說他是奸佞,臣認為,有些過了。」

    「其實除了濮議的立場問題,歐陽參政不受百官待見,還是因為過於耿直。」

    「當年太后垂簾,參政與韓富二公主國論,簾前奏事侍制,或者執政聚議,只要是主張不同的,他每每都要力爭。」

    「台諫到政事堂論事,雖然事情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結果被彈劾的那位都還未及說話,參政已經雄辯滔滔,直折台諫之短了。」

    「士大夫有上建議,言利害和干請的,前此執政,多是含糊了事,不明說其是非。到了參政這裡,卻直言剖析:『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

    「陛下,先帝一次對參政說道:『卿性直,不避眾怨。』參政當時隨口誦出故相王曾的名言:『恩欲歸己,怨使誰當?!』」

    「陛下,濮議首倡者是誰?可為何到了最後,朝堂怨謗歸於參政一身?」

    「私通亂倫,過於駭人聽聞,臣認為,需要仔細核實,一切用證據說話才是。因風聞貿然處置國家重臣,恐傷陛下之明。」

    趙頊沉思片刻,這才點頭道:「侍講所言極是,這事情,還得從緩……」

    不管怎麼說,大宋在趙頊登基三個月不到,中樞癱瘓了。

    韓琦,曾公亮上表待罪。

    歐陽修連上十一道札子,自辯「「臣忝列政府,枉遭誣陷,惟賴朝廷推究虛實,使罪有所歸。」

    再三要求趙頊「差官據其所指,推究虛實」,如果查有其事,請「顯戮都市,以快天下之怒」;如果查無此事,也請「彰示四方,以釋天下之疑」。

    歐陽修的親家吳充,「亦上章乞朝廷力與辨正虛實,明示天下,使門戶不致受污辱」。

    但是除了吳充,居然沒有一位官員願意上書為歐陽修辯解,濮議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3
    第四百六十七章徹底失控

    花邊新聞繼續發酵,趙頊被孫思恭提醒後,將蔣之奇的彈章移交中書,要求蔣之奇說出消息來源。

    蔣之奇扛了幾天扛不住了,承認是從彭思永那裡得來的。

    趙頊又要求彭、蔣二人「具傳達人姓名以聞」,必須交待清楚信息來源。

    彭思永堅決拒絕出賣同鄉劉瑾,一個人扛了下來,推辭道:「出於風聞,年老昏繆,不能記主名。」

    按宋朝的慣例,台諫官是有權「風聞言事」的,並且可以拒絕交待信源。

    這是宋代台諫官的一項特權,旨在保護言路的通暢,也是導致「台諫之橫」的根本原因。

    於是彭思勇繼續大言不慚:「臣待罪憲府,凡有所聞,合與僚屬商議,故對之奇說風聞之由。然曖昧無實,嘗戒之奇勿言。無所逃罪。」

    「法許御史風聞言事者,所以廣聰明也,若必問其所從來,因而罪之,則後不得聞矣。寧從重謫,不忍塞天子之言路。」

    蔣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於思永,遂以上聞。如以臣不當用風聞言大臣事,臣甘與思永同貶。」

    事情到了這一步,大多數官員都懷疑這是誣告,甚至開始將懷疑的目光落到了趙頊身上,並且同情起韓曾歐陽來。

    這絕不是趙頊設想中的劇本,雖然本來趙頊就有敲打甚至更換宰執的意圖,不過並不意味著他願意以這種拙劣的方式實現,願意為御史們的領盒飯式表演背鍋買單!

    於是旨意很快下來了,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為給事中、知黃州;

    主客員外郎、殿中侍殿史裡行蔣之奇為太常博士、監道州酒稅。

    並手詔賜歐陽修,令起視事,又「出榜朝堂,使內外知為虛妄」,算是還了歐陽修一個清白。

    雖然彭思勇和蔣之奇,為他們的拙劣表演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然而歐陽修早已心灰意冷,連上三表乞罷,請命出守。最終以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

    樞密副使、禮部侍郎吳奎接替了他的職務。

    但是台諫的掃射,還在繼續。

    很快,王陶又找到韓琦一個把柄,因為他想再次將郭逵召回來簽署樞密院。

    「韓琦引郭逵二府,至用太祖出師故事,劫制人主。韓琦必有奸言,惑亂聖聰,願罷郭逵為渭州。」

    趙頊直接否決這種套路:「郭逵先帝所用,今遽罷之,是彰先帝任人之失也。」

    接著御史台又從《皇佑編敕》裡找到一條宰執的罪狀:常朝日,輪宰臣一員押班。

    而韓琦和曾公亮,經常曠工缺席不打考勤!

    於是王陶再一次劾奏韓琦、曾公亮不押常朝班,這就是跋扈的表現,彈章中形容韓琦,引霍光、梁冀專恣事為喻。

    趙頊命人將王陶的彈章拿去給還在家中待罪的韓琦觀看,韓琦回奏道:「臣非跋扈者,陛下遣一小黃門至,則可縛臣以去矣。」

    趙頊這下沒有主意了,一次問知制誥滕甫如何看待此事,騰甫說道:「宰相固然有罪,但是應該就事論事。指為跋扈,則臣以為是欺天陷人。」

    之前不知道蔣之奇從哪裡得知了趙頊對邵亢建議太皇太后臨朝有意見,便告訴了同伴吳申,吳申立即彈劾邵亢。

    邵亢當時正同司馬光一起知貢舉呢,出來之後,上殿自辨:「先帝不豫以來,群臣莫得進見,臣無由面陳,必有章奏。」

    「就請陛下索之於禁中,如若得之,臣當伏誅;不然,誣告臣的那些人,豈得不問?願下獄考實!」

    趙頊呵呵笑道:「我並沒有懷疑過愛卿,吳申所奏,已囑咐中樞不行矣。」

    ……

    慈壽宮中,太皇太后和蘇小妹還在料理石菖蒲。

    太皇太后眼神不是很好,卻要親自動手,所以戴著賽露絡架子的老花眼鏡,讓小妹給她指出何處有問題,然後上手操作。

    新型塑料材料,被蘇油用了後世音譯,又轉了層意思,表示做出的絡架,輕透賽過新露。

    一邊剔著葉子,太皇太后一邊說道:「到底是諫官希從上意,還是宰執確有過失,一試就試出來了吧?官家呀,到底年輕,這樣的台諫怎麼能起到用處……」

    邵亢被彈劾,其實是蘇小妹暗中讓太皇太后給趙頊出的主意,意思是提醒他看清台諫眾人的卑鄙心態,不要利用別人的時候被反利用。

    就算是皇帝的狗,咬人也是要講技巧的好不好!

    蘇小妹不說話,太皇太后繼續言道:「人主喜好,不可讓外人得知,否則就是如今朝堂上那樣。」

    「台諫作為太過,是反將百官推向同情宰執那一邊。發人幽私,不列常朝班入罪,哼,實在太低級了……」

    蘇小妹笑道:「這些話,娘娘該官家來問候起居的時候才說。」

    太皇太后也笑了:「說啥?還有要老身再次垂簾聽政的,簡直就是個笑話。官家故意一提,諫官們便蜂擁而上,還有沒有章法?」

    「唉,吃一塹長一智吧,官家還年輕,不摔打摔打,不得英明;不學會察量,便無法得人。算了不說他,小妹快看看,還有哪裡需要料理……」

    台諫實在是太不給力了,淨放低級炮,結果一個大臣都扳不倒還惹一身騷,趙頊決定換人。

    王陶實在是太菜了,必須讓能人來代替他!

    要問嘴炮哪家強?有宋百年司馬光!

    「丙寅,帝徙陶為翰林學士,司馬光權御史中丞。」

    兩前鋒互相交換位置。

    司馬光是時望所重,他的任命一點問題都沒有,吳奎還巴不得來一個內行呢!

    司馬大諫領導台諫的時候,彈劾一樣不老少,可哪裡有如今這樣的亂象奇局?!

    然而,司馬光一點都不傻。

    「丁卯,光入謝,言:『自頃宰相權重,今陶以論宰相罷,則中丞不可復為。臣願俟宰相押班然後就職。」』

    這話說得非常巧妙,因為宰相權重,如今王陶彈劾宰相不打考勤,就被罷官,那御史中丞以後還如何發揮作用?所以我請求等宰相重新上班打考勤後,再行履職。

    這其實給宰相一個復出的台階——之前台諫的確有問題,但是因為這舉手之勞,就導致政府失效。就算是為了恢復朝廷的制度和體面,韓相公你也該復出重新恢復工作,並且按時打卡。

    給皇帝一個下台的台階——宰相肚中能撐船,韓相公會同意的,這就算是給你服了個小軟,我們就既往不咎,繼續前行哈?

    還順便給自己抬抬身家——台諫是干啥的?是制衡宰執用的。既然宰執不上班,台諫就沒有履職的必要!等相公復職之後,官家你看我的吧。

    順便也給趙頊提個醒,那個什麼王陶,不值得保了……

    司馬光的任命是眾望所歸,但是關於王陶翰林學士的任命,中書獨持之不下。

    啥意思?搞出這麼大亂子,還要給他升職?吳奎親自請示趙頊,堅絕要求黜王陶於外。

    趙頊當然不干,說白了,他們都是我的人,說出我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而已。

    到如今,我連一條狗都保不住?不行,外放我不答應。

    於是吳奎讓步:「不外放,那讓王陶做群牧使吧。」

    好歹還算留了點面子,沒被趕出京城,趙頊同意了。

    然而等吳奎一走,趙頊便反應了過來,靠,群牧使,不是王陶升御史中丞前那個職務嗎?這是給貶回去了!

    趕緊直批送中書,還是要以王陶為翰林學士。

    吳奎即具奏言:「昔唐德宗疑大臣,信群小,斥陸贄而以裴延齡等為腹心,天下稱為暗主。」

    「今陶挾持舊恩,排抑端良。如韓琦、曾公亮不押班事,蓋以向來相承,非由二臣始廢。」

    「今若又行內批,除陶翰林學士,則是因其過惡,更獲美遷,天下待陛下為何如主哉?!」

    「王陶不黜,陛下無以責內外大臣展佈四體!」

    於是「以疾求去」。

    都幹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兒!老子伺候不了你,不干了!

    趙頊登位後的朝政,剛一開局,便徹底失控!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3
    第四百六十八章意大利炮

    趙頊大怒,將吳奎的答子交給王陶,王陶立刻彈劾吳奎附宰相、欺天下六罪。

    風向漸漸不對,台諫開始報團取暖。

    大佬們的手段太厲害了,吳申奏乞留王陶依舊供職,並劾吳奎有無君之心,數其五罪。

    趙頊同時給知制誥邵亢發手詔,意圖繞過中書,讓邵亢直接擬詔。

    光有台諫吆喝沒用,吳奎走了位置得有人頂上啊!於是趙頊又去做張方平的工作:「吳奎罷,當以卿代。」

    張方平怎麼會隨小皇帝的性子亂來,辭謝之後,反過來做趙頊的工作:「韓琦在告了這麼久,要是吳奎被免,必不復起。韓公勳在王室,願陛下復吳奎位,手詔諭韓琦,以全始終之分。」

    言下之意,三朝元老,擁立二帝,因為不按時考勤的小過而被彈劾去職,恐怕天下臣民,都會說官家你涼薄吧?

    司馬光上書,給原台諫班子上眼藥:「吳奎名望素重,今為王陶罷吳奎,恐大臣皆不自安,紛紛引去,於四方觀聽非宜。」

    接著曾公亮入對,亦請留吳奎。

    老鐵桿韓維終於發話:「宰相真是跋扈的話,王法所當誅。這是非常嚴重的罪名。」

    「如果王陶的彈劾是真的,那宰相安得無罪?!如果王陶的彈劾是假的,罷職都是輕的!」

    「如今陛下還要讓他做翰林學士,擺明是陞遷啊……事情拖了這麼久都搞不定,臣請陛下廷對群臣,使是非兩判。」

    嚴格說來,這些都是趙頊陣營裡的人,王陶如今急於出頭表現過火,同夥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這也是告訴趙頊,台諫沖得太急,玩得太過,屬於野路子,現在搞了大烏龍,除了捨車保帥,沒有它法。

    趙頊終於徹底投降了,真要是廷對,鬼都知道誰贏。

    於是召吳奎對於延和殿,慰勞,使復位,開著玩笑給自己找台階:「成王也肯定有疑心周公的時候呀呵呵呵……」

    吳奎復位,知制誥邵亢傻眼了,因為他都將貶吳奎的詔書起草好了,裡邊有「御史中丞職在彈劾。陰陽不和,咎由執政。吳奎所言顛倒,失大臣體。」的句子。

    趙頊只好再次手札諭示邵亢,讓他別鬧:「此無它,欲起坐臥者耳!」

    意思是我也不喜歡老吳,但是沒辦法啊老邵,只有這樣,才能讓那躺著的老頭趕緊站起來呢……「蓋指琦也」。

    很快趙頊上台後第一次台諫宰執之爭,以王陶被貶知陳州為結果,算是亂糟糟地告一段落。

    ……

    蘇油如今其實也在朝中有些影響,師長,朋友都不在少數。

    就連司馬光,都覺得他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所以台諫風聲一動,無數信件便從汴京飛向嶲州。

    但是所有信件,其實都沒有四通商號忘雨閣來得快。

    蘇油卻天天老神在在,忘我地研究怎麼給銅柱鏜孔,對朝中的風風雨雨毫不關心。

    心裡穩得很,大宋如今最好的年成,一年也不過盈餘七百來萬貫,如果一旦用兵或者遭災,國喪,那就鐵定赤字。

    一邊是經濟危機,一邊是價值一百多萬貫的硬通貨儲備,御史們盡可以拿他作伐引攻宰執,但是難以影響他分毫。

    大宋的銅器,理論上是朝廷專榷,而且只能官員購買。

    然而從後世穿越而來的蘇油,當然會制定出一套完美的規避政策。

    雖然六成銅料作為嶲州轉運司的儲備和與其餘各路轉運司貨品的交換物資,但是別忘了,高楊兩家那裡還有四成呢!

    於是蘇油光榮地做起了下游產商,掮客,代理商,市舶司長官。

    高楊兩家很快發現,將銅料交給蘇油打理,收入比自己處理豐厚得多!

    被宋人控制地區包圍的建昌府,成了黃白銅深加工基地!

    一件件精美的黃白銅製品加工出來,就成為了貼著大理標籤的舶來品,蘇油扣除一部分作為關稅,轉手就送往夔州,賣給富裕的江南東路,淮南西路,兩浙路,福建路。

    至於別人拿到手賣去汴京遼國朝鮮日本交趾掙了多少錢,那是別人的本事,四通商號的理念永遠是只掙自己合理的那一份,給別人留下足夠的利潤空間。

    最關鍵的是四通商號本身也參與到了這樣的交易中去,巨型縱帆船已經建造好,張散和錢家的海貿之旅,最重要的貨品就是大理黃白銅!

    大宋禁止銅鐵出境,可問題是——大宋那份倉庫裡放著呢,這些是大理銅,大理銅,大理銅!

    蘇油振振有辭——俺這屬於扶貧項目,為了讓大理兄弟沐浴皇宋的恩德,順便掙點過境運輸費和交易介紹費!

    這個順便掙得實在是有點可怕,所以現在蘇油手裡有足夠的銅鐵供他瞎造!

    嶲州盛產木棉,是最優質的硝化棉原料。

    加上銅鐵,蘇油在城外十里的江邊,開闢出一處巨大的兵工試驗區。

    四通商號的技術骨幹們,在石富的帶領下,對火炮核心技術進行攻關。

    按照蘇油的意圖,什麼鑄造,前裝,滑膛,燧發,獨體彈,通通靠邊站。

    有了充足的實驗材料和高精度加工設備,俺們要搞就搞高大上,必須是後裝速射炮起步!怎麼都要達到八國聯軍侵華時期的法軍七五速射炮的水平!

    這玩意兒是蘇油唯一熟悉的火炮,就是李雲龍嘴裡所謂的意大利炮,正式名稱叫做正式名稱是「施奈德M1897式75mm野戰炮」。

    一戰時期意大利曾經從法國進口了一批,戰爭結束淘汰下來的大批舊貨,被軍火商出售給國民政府。

    內戰中八路軍弄到一部分,炮上銘刻著意大利文,不過指望李雲龍瞭解這些來龍去脈那是想多了,因此就稱呼其為「意大利炮」。

    人人都有個人英雄主義,蘇油也希望有那麼一天,自己能夠站在陣地前大吼一聲:「二營長,你特娘的霹靂炮呢?給老子拉上來!」

    想想都美得慌。

    然後,現實狠狠地一耳光抽了回來,抽得蘇油暈頭轉向。

    三十倍徑,七十五毫米口徑,二十八條膛線,二點六九米炮身,改進型的雙保險螺式炮閂,一點五噸重量。

    最關鍵的,是革命性的液壓反後坐力和駐退復進裝置,火炮發射時產生的後坐力大部分都被儲能筒傳遞到儲氣瓶之內,以使得火炮能夠保持在原位不動,且射角也不需要再調整。

    於是,它才能夠在每分鐘發射三十發十五斤的炮彈這樣高密度輸出的同時,還幾乎不產生位移,能讓炮手可以輕易地在每一次射擊間,調整射擊諸元以修正彈著點。

    蘇油想在十五年金屬機床加工的基礎上搞出這玩意兒來,無疑是痴人說夢。

    原理他都知道,不過要變成實物嘛,呵呵呵……

    反倒是石富給力,銅管內膛線已經搞得順手了,從最早的勾刀拉削,發展到了組合環形刀拉削,效率提高了很多,不過相應的,刀頭沒有跟上,損耗比較大。

    於是蘇油退而求其次,鐵傢伙就算了,先搞個小銅炮出來玩玩也是一樣的。

    再退而求其次,液壓駐退裝置也別想了,僅用黃銅o型圈作為密封裝置,會導致液壓油洩露,作用不了幾次,就得重新加油。

    於是蘇油改用鋼質彈簧駐退,但是效果立刻大大下降,聊勝於無。

    如果說這都勉強能用,後裝火炮的氣密裝置就更難。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4
    第四百六十九章神機銃

    「意大利炮」,用的是螺式炮閂。

    螺式閂體裝在固定在炮尾一側的鎖扉上,可以在開、關閂時自由回轉。

    閂體的螺紋面被分作若干偶數區段,每隔一個區段將螺紋切除。

    炮尾內表面上的螺紋也是同樣處理的,只是被切除螺紋的區段正好與閂體上被切除螺紋的區段彼此錯開。

    關閂時,閂體上的螺紋與炮尾內表面上相應的螺紋,先是進行齒和缼的齧合。

    然後閂柄還可以繼續移動,這時,閂柄下方的齒輪會帶動閂體進行圓周轉動,將閂體和炮尾上的螺紋相互車緊。

    這是基本原理,當然還有很多附件,比如防止炮擊時防止閂體轉回和打開的保險裝置;關閂時機械撞針自動復位到擊發狀態的裝置;擊發失敗後手工重新復位撞針到擊發狀態,進行再次發射的裝置;以及保險鎖裝置等。

    至於用在藥包底部的緊塞具,用於炮瞄的觀測裝備等其它裝置,那是很以後很以後的事情了。

    蘇油只在軍事博物館看到過意大利炮的外形,因此只能給石富大致畫出個形狀,然後講解炮閂的原理,最後讓他自己去動腦筋。

    而自己則挑軟柿子捏,主持研發簡單的裝備——迫擊炮和子母銃。

    這個就簡單太多了。

    迫擊炮的炮管要求不高,就用已經成熟的鐵桅技術就可以實現。

    製造出來的傢伙還是和後世沒法比,炮管造出來後雖然經過鏜制,同心度能夠保證,不過還是厚了很多,明明只能發射五十毫米彈,重量卻達到了後世發射八十毫米彈的迫擊炮重量——一百三十斤。

    而且為了射手的安全,不是依靠彈體自身質量使炮彈底火撞擊炮管底部的撞針,而是依靠其自身質量滑至炮身底部後,由躲在掩體後的射手拉動拉繩釋放撞針,撞擊炮彈底部底火。

    這是蘇油對如今的鋼鐵製造技術不大放心,防止炸膛傷害射手而進行的設計。

    至於剩下的,就和後世迫擊炮差不多了。

    彈體是鑄鐵加鉛質閉氣環,尾管底端制有內螺紋,裝入基本藥管並與底火螺接。可通過調節附加藥包數量獲得數種不同的初速和射程。

    子母銃,其實就是明代國外傳入的佛朗機炮,母銃身管細長,口徑較小,銃身配有準星、照門,能對遠距離目標進行瞄準射擊。

    銃身後部較粗,開有長形孔槽,用以裝填子銃。

    子銃類似炮彈,每一母銃備有九個子銃,可預先裝填好彈藥備用,戰鬥時輪流裝入母銃發射,因而提高了發射速度。

    不過由於使用的是鍛鐵而非鑄鐵,因此管壁厚度卻又比佛朗機炮大大降低,重量降至兩百斤。

    而且由於眉山精密機床的發展,雖然是分體式,但是密封性比明代佛郎機好了很多。

    和佛郎機不同之處,是銃尾還有螺旋裝置,可以調整炮管底的底托位置。

    如果是速射,底托設置靠後一些,這樣方便子銃的裝卸。

    如果是慢射,子銃安裝好後,可以搖動車盤,底托將子銃抵緊,讓子銃和炮管結合緊密,這樣可以增加氣密性,得到更遠的射程。

    加之使用的是接近現代的藥包,因此射程比明代佛朗機炮遠了太多,九尺長的子母銃,彈一斤,藥一斤,速射時,能攻擊四百米外的目標,慢射時,能打到一千多米外。

    這兩種炮,一種是平射火力,一種是仰射火力,發射的都是開花彈,蘇油認為,已經足夠了。

    當然這只是試驗品,除了搞懂原理,還需要大量的實驗數據支撐,以期達到最佳效果。

    這兩種都是靈活機動的進攻火力,蘇油覺得不過癮,又發明了第三種。

    要塞炮,炮管長三米,重達一噸,口徑一百五十毫米,炮彈直徑一百四十毫米;火藥用量九斤,或者硝化棉四斤,炮彈重二十斤,填裝火藥時,有效射程四百米,填裝硝化棉時,有效射程六百米!

    除了作為要塞炮配合棱堡使用外,最關鍵的,它能夠和子母銃組合安裝到巨艦上,作為海戰利器使用!

    不過這是前裝炮,射速很慢,後裝炮的炮閂發明出來之前,只能這樣玩玩了。

    至於火箭彈什麼的,精度太差,大規模覆蓋那就是燒錢,燒不起。

    種誼都快要瘋了,馬車弩炮加瓷彈,已經讓他覺得自己可以踏平西夏收服燕雲,如今有了這個,那就把遼國高麗一起算進來吧。

    蘇油啪就在他後腦勺上來了一下:「狂妄!戰爭打的是國力和後勤,不然就是送人頭送裝備!」

    「老老實實給我做實驗數據統計,裝藥和彈重的比例關係,身管與火力的比例關係,炮車的設計,瞄準裝置的設計,操控裝置的設計,這些都交給你了!」

    「還有戰術,如何用這些東西配合現有軍隊,完成配給,運輸,戰鬥,這也是一個課題。」

    「然後一門炮配備多少操作人員,配備多少馬,多少彈藥;幾門炮可以形成一個單元,一個單元可以配合多少部隊;最大集群多少合理,一名指揮官指揮多少門炮合理……」

    「如何觀察敵情,如何傳遞消息參數,如何提高作戰效率,如何匹配彈藥品種,這些統統都要研究!東西造出來,不是給你瞎糟蹋的!必須形成一套戰法!」

    種誼舉手:「那我要進行大量實射!」

    蘇油說道:「由得你,不過必須注意安全,這相當於將二十斤重的震天雷送到數百米外,它要是炸膛,可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每次試驗,給我老實躲在鋼筋水泥掩體後面!一旦被我發現不按試驗條例操作,只要一次,永遠取消實驗資格!回渭州跟你哥練弓箭刀子去!」

    火炮只是嶲州軍工試驗場最重要的科研項目,除此之外,槍械和單兵炸藥武器,也是重點。

    長槍管的問題,幾乎已經被石富解決了,他將槍管外形由圓柱形改成了正六邊形,一下子就解決了機床夾持的問題。

    這個問題解決後,就可以用高錳鋼銑刀將軟鐵鏜孔,勾膛線,再通過滲碳和熱處理讓槍管外堅內柔,槍管的問題基本不大了。

    反而是彈藥成了瓶頸。

    像給石薇轉輪銃用的那種發射藥和底火用銅帽分離的黃銅殼子彈,加工難度太高也太貴,無法大批量生產,因此後裝紙殼彈針發搶,就成了蘇油的首選。

    最後弄出來的成品,除了六角形槍管外,非常類似於後世德萊塞步槍,外加一個毛瑟M1871的保險。

    這是一支真正意義上步槍,空槍重九斤,槍長一米三,槍管長八百毫米,還有四條右旋膛線。

    槍彈用紙筒作彈殼,將彈丸,發射藥和底火集於一身。

    裝填時用槍機從後面把槍彈推入藥窒,槍機前移抵緊槍管,機針被扳機保留在後部。

    扣動扳機後,擊針朝前彈出,刺進紙殼,撞擊底火,引燃火藥,射出彈丸。

    火藥使用硝酸鉀改良後的黑火藥,可以極大節約成本,有效射程三百到八百米。

    可以說,除了見鬼的使用壽命,東西與後世幾乎沒有區別了。

    為了提高槍管使用壽命,彈頭被迫採用了平頭鉛彈,還有部分鋼芯鉛彈,用於特殊用途。

    如今這款搶還在繼續改造當中,因為是紙殼彈,會導致火藥氣體從槍機與槍管接觸處逃逸部分,讓子彈損失部分動能。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理論上已經不難了,第一就是採用黃銅彈殼讓槍管與子彈接觸更加緊密,其二就是讓槍機,槍管和子彈被包裹起來讓氣體不至於洩露。

    最初的試驗品,看上去就像一個兵器架上橫放著一根古怪的鐵棍,待到這根鐵棍真正能夠進行有效射擊後,核心部位算是研發成功,之後才是上附屬裝置。

    該做加法做加法,該做減法做減法。

    比如槍管做好,其實無需前後厚度一致,爆炸衝擊的主要是槍管底部。

    也就是說,可以在內鏜做好之後,打磨外觀,使其成長錐型槍管,以減輕重量,調整重心。

    又比如,瞄準系統,刺刀,木柄等配套設施的設計。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這款神機銃,能夠跨越前裝滑膛槍,火繩槍,燧發槍,後裝燧發槍,象鯊魚那般一步進化到位,讓蘇油對眉山十五年工業科技成就得意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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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