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0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4
    第四百七十章生意和神器

    不過就像石薇的轉輪銃一般,成本,是最大一個瓶頸。

    一支神機銃的造價,高達八十貫!工時長達一百天!

    大宋禁衛馬軍將領,全裝戰甲一副三十貫,馬甲一副四十貫,弓兩貫,箭一貫,刀三貫!

    加起來還沒這支銃貴!

    真要武裝出一支兩千人的神機營,光銃就得十六萬貫,加上配套設施,日常訓練,彈藥儲備,消耗,槍支淘汰更新……

    所費將不下一年四十萬貫,這是什麼概念!

    韓琦幾年前建議刺配陝勇十,或文而不學。只有董仲舒、揚雄可稱兼而有之。到了愛卿你這裡是第三個,幹嘛要推辭?」

    司馬光說道:「翰林學士要起草詔書,我不會寫四六駢文。」

    趙頊說道:「沒關係,你便如兩漢制詔,用古文文體就行了。」

    司馬光道:「本朝沒有這樣的故事。」

    趙頊也有些對司馬光的藉口著惱:「卿能舉進士高等,而不能為四六,這可能嗎?!」

    別以為我忘了你當年是甲科進士第六名!

    司馬光出來後,趙頊繼續派遣內侍至合門,強迫司馬光受告,司馬光拜而不受。

    直到司馬光入退到合門外庭中,都還在推辭,內使最後將告書硬塞進司馬光懷中,「光不得已乃受」。

    後來,趙頊問當時還在朝中的王陶:「公著及光為學士,當否?」

    王陶讚賞不已:「陛下用此二人,天下何憂不治!」

    ……

    趙老頭知諫院,也有小故事。

    老頭入謝的時候,趙頊問他:「聞卿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邪?」

    趙抃就嘆氣:「蜀中狡童不在,這次琴鶴倒是都得保全。」

    趙頊哈哈大笑:「對呀,應該還有一隻白龜才是。」

    趙抃這才說道:「蜀中新制,起於眉山,既然行之有效,又何必另外更張?地方任職的官員,後任必愛推翻前任舉措,一味更張,認為功不己出,無名無利。這種事情,臣是不願意做的。」

    趙頊點頭:「對了,有一點要與愛卿說明——以往近臣自蜀還者,必登省府。如今讓你做回諫官,朝中大臣頗以為疑。」

    「其實我是久仰『鐵面御史』風采,欲賴卿言耳。大用何必一定省府嘛!愛卿你說是不是?」

    於是趙抃回去之後,立刻上疏言任道德,委輔弼,別邪正,去侈心,信號令,平賞罰,謹機密,備不虞,勿數赦,容諫諍十事。

    ……

    至於王安石的詔令,那就更加的誇張了。

    自王陶被劾後,曾公亮自問摸明白了趙頊的脈門,因此力薦王安石,想用他來牽制韓琦。

    加上趙頊的鐵桿韓維和王安石也是文章知己,平日裡沒事兒就在推薦,因此趙頊對王安石,早就非常仰慕。

    王安石一直辭官不起,如今守喪期滿,趙頊反而患得患失:「安石歷先帝朝,累召不起,或以為不恭。今召又不至,果病邪?有所要邪?」

    他是真有病啊,還是別有所求啊?咱別沒整對路數,讓大賢再次不買賬喲!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4
    第四百七十一章議論

    曾公亮給王安石打保票:「安石文學器業,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

    吳奎卻是韓琦一邊的人,為了韓琦,皇帝敢懟參政敢辭的主,對曾公亮抬舉王某人打壓韓相公這套很看不慣。

    「王安石以前糾察刑獄,因為鵪鶉案爭刑名不當,本該奉旨到合門釋罪。」

    「結果他自己執拗不肯入謝,這才去職。然後一直認為韓相公在沮抑他,所以才不肯入朝。」

    曾公亮力爭:「陛下,王安石真是輔相之才,吳奎所言,是發人小過,熒惑聖聽!」

    吳奎冷笑:「當年我就跟他同領群牧司,見他護前自用,所為迂闊那套多了!我話先撂下,萬一用之,必紊亂綱紀!」

    不過吳奎和曾公亮之間,趙頊當然選擇相信曾公亮,於是決定先下詔書,起王安石知江寧府。

    所有人都勸趙頊,陛下別費勁了,王介甫這回肯定還要推辭。

    韓維卻獨奏道:「我知道王安石乃正人君子,之前久病不朝,今日如果任命大郡馬上就任職,看起來還真就像是一直對君命推三阻四,希圖持價待沽。」

    「但是臣堅信安石不會有此心。與先帝不同的是,陛下始初踐阼,慨然想見賢者,與圖天下之治。安石怎麼會不願效其忠、伸其道哉?!」

    「如果王安石真的病得厲害,或者蠢得厲害就罷了,如果不是,他肯定會就任的。」

    「議論這件事情的人,都認為往安石會顧忌時議,因此只能慢慢陞遷而致,不能猝然召命回京。」

    「他們不知賢者只可以義動,而不可以計取。所以陛下,儘管下詔吧!」

    這就是此刻王安石在士林官場皇帝心中的聲望。

    果然,詔書一到,安石立即前往官府府視事,再不推辭。

    一個多月後,詔書再到,召知江寧府王安石為翰林學士。

    王安石即刻整頓家小,奉詔赴闕。

    唐淹說蘇油料事如神,就是指這個。

    蘇油不信這中間沒有一點操作,笑道:「要我說,司馬君實,介甫公,都是朝中有名的君子。」

    「既然是君子,那他們還會欺君?所以說,司馬君實跟官家說不會四六,那大夥兒就應該當他真不會四六。王介甫說是久病,那大夥兒就應該當他真的是久病,如今突然好了。」

    「否則不成了言不由心欺君罔上了嗎?那還是什麼君子呢?」

    唐淹笑道:「你這嘴啊……回京後可別胡說八道了,好歹四品大員,要有點人臣之體。」

    說完又嘆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官家此番召你進京,怕是要大用了,明潤,你真沒一點消息?」

    「這回是真沒有消息,估計是看在十六萬斤銅的面子上吧。總不至於如王介甫般被看重。」蘇油說道:「範文正公說得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宋哪裡需要,我就去哪裡唄……」

    《宋史》:

    「治平四年九月,韓琦、吳奎、陳升之並罷。

    先是,王陶論劾後,曾公亮因力薦王安石,欲以間琦。

    琦稱疾求去,帝不許,以詔書慰撫。

    琦又疏有四當去,復不許。

    厚陵復土,琦更不入中書,請甚堅。

    於是帝夜召張方平議,且曰:『琦志不可奪矣。』

    方平遂建議,宜寵以兩鎮節鋮,且虛府以示復用;

    乃除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守司徒、檢校太師兼侍中,判相州。

    以樞密副使呂公弼為樞密使,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知諫院趙抃並參知政事,三司使韓絳、知開封府邵亢並樞密副使。

    《蜀中雜記》:

    「治平四年,張趙二公並列參政,引油叩闕。

    時薛向奏陝西事,司馬君實攻向,又言方平貪猥。

    帝猶疑,乃詔油垂問。

    ……

    汴京,延和殿。

    司馬光與趙頊在私話。

    司馬光對趙頊說道:「陛下,陝西都轉運使薛向,你瞭解他嗎?」

    趙頊知道司馬光要說什麼:「我知道薛向非端方之士,但是也要用啊,他料理錢谷,籌備邊事,還是有一套的。」

    司馬光搖頭道:「陛下,所謂錢谷,不過就是使陝西自足,馬畜繁盛。但是,這真是他的功勞嗎?」

    「就算他善於財政,但是邊事,怕是糊塗。」

    趙頊說道:「也不是吧,渭州大捷……」

    司馬光拱手道:「所謂渭州大捷,實際是蘇明潤在操持;就連陝西財政,也是蘇油延攬商賈,才得喘息。陛下親政未久,不可操切啊。」

    趙頊有些不贊同:「薛向所奏,不過是種諤在清澗城招攬邊蕃,以朱令凌最為橫山得力酋長,請給田十頃、宅一區,乞除一班行而已。」

    「這是為了誇示諸羌,誘降橫山之眾。對朝廷來說,所費不多,收效也會不錯,怎麼就行不得?」

    司馬光說道:「我擔心陝西邊臣,得寸進尺。如今諒祚稱臣奉貢,頗為柔順。而收橫山眾,需要安置獎賞,徒增朝廷負擔,何用之有?」

    「而且聽聞薛向種鍔,準備招誘西臣背叛,臣擔心大宋失了禮義在先不說,還將重興邊事,得不償失。」

    趙頊趕緊掩飾:「此外人妄傳而已。」

    司馬光誠摯地說道:「陛下待臣以腹心,臣敢不盡忠竭報?如今朝廷內外,每欲導陛下於操切者,此等奸邪貪猥之輩,豈可掌樞要重鎮?」

    趙頊皺眉問道:「君實大諫,如果外為薛向,那你所言內者,又是誰?」

    司馬光正色道:「張方平。」

    趙頊問道:「有何實狀?如無實狀,非君子所為。」

    司馬光說道:「臣所目見者有三。方平當年未起時,曾於呂夷簡處詣第伏謁。」

    趙頊說道:「此傳言耳,當年張安道上《平戎十策》,呂夷簡對樞密使宋公嘆曰『六科得人哉。』引薦張安道者,乃是宋綬。」

    「然終不果用,反而是被呂公排擠的出朝的李迪,辟之為天雄軍通判,進而推薦赴闕,這才得到機會直集賢院。」

    司馬光再道:「要說他和呂氏無干,難杜天下悠悠之口。呂夷簡的神道碑,可是出自安道手筆。」

    趙頊說道:「當時他是太常寺卿,身負皇命。且呂家人欲以調協兩宮入碑記,張公不同意,請問仁宗虛實。」

    「仁宗不喜曰:『吾不記此。』於是便沒有寫入,可見張公非阿附呂氏之人。」

    司馬光說道:「其二,慶歷年間,因進奏邸案,方平附御史中丞王拱辰,以益柔累范公,杜淹。范公去位,他就是幫凶!」

    趙頊作色:「王益柔寫下「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此等失心悖妄之語,設若大諫當時,能不彈劾?」

    「范公於時政每有興革,必侯張公入直,方出事目。謂朝士曰:『張舍人於教化深,非但妙於文辭也。』」

    「制誥美辭,自張公始,且當日宋祁也在彈劾王益柔之列,難道宋公也不是端人嗎?」

    司馬光又道:「其三,吳春卿與賈昌朝爭唐詢去留,張方平附賈昌朝意,致吳育失事,與丁度易位,方平卻立即升任三司,這不是小人間授受,卻是如何?」

    趙頊搖頭:「唐詢所去,乃因奏罷制科。張公什麼出身?恰恰兩試制科出身!而且朝廷制科選拔的人才如何,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的確是唐詢沒道理嘛!」

    「當時仁宗本欲將吳賈兩人同罷,時方平將入奏,昌朝引方平助己,以吳育之位許之。張公怒斥曰:『此言何為至於我哉?!』」

    「吳育之罷,世皆以方平助昌朝,其實吧,另有其人。張公當時也不好明言,代人受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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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二章進京

    司馬光拱手道:「陛下,事體殊大,彈劾方平的奏章,如今就在臣袖中,還請明示。」

    趙頊說道:「前朝舊事,其實不提也罷。當時賈昌朝宮內有援。」

    「溫成皇后乳母賈氏,賈昌朝與之連結,謂之『姑姑』。吳春卿欲得其實而不可,有近侍對仁宗言道:『台諫言事,虛實相半,如賈姑姑事,豈有是哉?』仁宗默然良久,乃曰:『賈氏實曾薦昌朝。』」

    說完對司馬光道:「每有除拜,眾言紛紛,實非朝廷美事。」

    司馬光說道:「此正是朝廷美事。知人,帝堯難之;況陛下新即位,萬一用一奸邪,若台諫循默不言,陛下從何知之?」

    趙頊問道:「那吳奎真的是阿附宰相嗎?」

    司馬光不正面回答:「不知也。」

    趙頊又問:「阿附宰相,與阿附人主,孰賢?」

    司馬光正色道:「結宰相者,自然為奸邪;然希意迎合,觀人主趨向而順之者,亦是奸邪。」

    趙頊取出一份奏章,交給司馬光:「這是富公的奏章,你看看吧。」

    司馬光將奏章打開,只見上邊寫道:

    「帝王都無職事,惟別君子、小人。

    然千官百職,豈盡煩帝王辨之乎?

    但精求任天下之事者,不使一小人參用於其間,莫不得人矣。

    陛下勿謂改採既廣,所得必多,其間當防小人惑亂聖聽。

    奸謀似正,詐辭似忠,疑似之際,不可不早辨也。」

    趙頊誠懇地說道:「年少德淺,受諸公所教,不敢稍懈。因此事前也做了功課。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然在張安道一事上,卻一直偏頗了。」

    司馬光拱手正色:「敢問陛下這番所謂功課,是何人所授?」

    趙頊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司馬光將袖中的彈章取了出來:「如是君上自為之,司馬光拱服認罪,今日便去張府,向其道歉。」

    見到趙頊不做聲,司馬光搖了搖頭,繼續道:「如此看來,非君上自為。那就更說明張方平居心叵測,狡黠險深,其智足以惑主,其文可以飾非。知道自己將被彈劾,預先作好佈置。」

    「臣,彈劾參知政事張方平,誘惑人君,阻壅言路,舉事荒唐,不協眾望。乃是大奸大惡,一等一的小人!」

    趙頊不由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收場。

    ……

    次日,誥敕出來,權御史中丞司馬光,復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以滕甫權御史中丞。

    司馬光上奏:「臣昨論張方平參政,不協眾望,其言既不足采,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

    誥敕下到通進銀台司,呂公著認為趙頊又在亂來了,台諫勸君王是正道,怎麼能說撤就撤,具奏封駁。

    趙頊於是手詔司馬光:「朕以卿經術行義,為世所推,今將開邇英之度,欲得卿朝夕討論,敷陳治道,以箴遺闕。故換卿禁林,復兼勸講,非為前日論奏張方平也。呂公著封還,蓋不如此意耳。」

    取誥敕直付合門,催促司馬光受職。

    呂公著上言:「誥敕不由本司,則封駁之職因臣而廢。」

    帝手批其奏:「等開了邇英閣,你們就知曉我的意思了。」

    《宋史》:「己酉,初御邇英閣,召侍臣講讀經史。

    講退,獨留呂公著,語曰:『朕以司馬光道德學問,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不當也。』

    公著力請解職,許之,它日,又謂公著曰:『光方直,如迂闊何?』

    公著曰:『孔子上聖,子路猶謂之迂;孟軻大賢,時人亦謂之迂。況光者,豈免此名!大抵慮事深遠,則近於迂矣。願陛下更察之!』」

    ……

    一艘寬底吳船,在南京應天府停留了下來。

    船上住著一家人,女主人還好,長得富態,衣裝打扮都是富貴人家的做派,男主人則——

    怎麼說呢,說得好聽叫隨意灑脫,所得不好聽,有些邋遢。

    男主人四五十歲年紀,手裡拿著一本《尚書》,一邊閱讀,一邊還與身邊桌上攤開的幾本對照,偶爾還提這筆寫寫筆記。

    男主人身邊伺候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相貌俊朗,眉梢眼角皆有些傲氣,一副二世公子哥做派。

    就聽年輕男子對男主人說道:「父親,朝命至重,出發時急如星火,如今卻在南京逗留,蘇明潤真就這麼了不起?」

    說話之人正是王雱,年前剛中了進士,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讀書的自然就是王安石了,就聽王安石說道:「當然了不起。蘇明潤治政,料軍,文章,氣節,均有可取,竟然是我大宋難得的全才。然朝中諸公不容,一向在邊境周轉,此番赴闕,無論如何,都要奏稟陛下,將之留京,放在地方上,屈才了……」

    王雱譏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年父親從落卷中將之提拔出來,蘇明潤方中得探花,卻何必又在揭封之後,建議官家將之降等?一番大好人情的機會,卻叫父親白白放過。」

    王安石卻不以為意:「的確是大出為父意料,十四歲的探花郎,六年之間,每以事功立身。所歷之處,政通人和;所有更張,不畏時俗。一身任之,竟然是我輩中人。」

    王雱卻比較清醒,搖頭道:「不然,此子與張方平,趙抃,薛向一路。其兄蘇洵,宗侄蘇軾蘇轍,與歐陽修富弼過往甚密。自身也頗受韓琦看重。此番進京,自有張趙二人看護,說不定人家愛惜羽毛,還不見得稀罕父親這點人望呢。」

    王安石放下書:「雱兒,當年我第一次見到蘇明潤,曾說起你幼年事蹟,就是獐旁為鹿,鹿旁為獐那件事。」

    王雱頗有得色:「蘇明潤也號稱神童,那他如何說?」

    王安石看了王雱一眼:「蘇明潤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王雱頓時變了臉色。

    王安石說道:「這才是大聰明。雱兒,休要看低天下智者。」

    「蘇明潤的文學義理,不下與你。當年高中探花,絕非幸致。這本《尚書祈詢》,足見其思慮之深。」

    「其餘經濟經緯,更非你所及。甚至天文,地理,兵農工商,甚至音律,書法,皆有建樹。」

    「至於理工之學,辯證之道,精細純三論,情為理先的思考,更是綜纈前人,卻自成新論。不誇張地說,已經具備開宗立派的資格。」

    王雱不服:「蜀學雜而不純,偏重以實相驗,只敢一步三顧,不敢大刀闊斧。說到底,裱糊匠罷了。」

    王安石搖頭:「雱兒,你的確是聰明之輩,但是才高使氣,失卻了胸襟。」

    「至少我沒有聽見蘇明潤直道宰執,前輩之名,生平未見慍怒。這等涵養,別說是你,為父都自愧不如。」

    「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此先儒之流風。陷於俗,黨與朋,拘於仕,從於王,此今儒之習氣。」

    「蘇油身上,沒有一絲今儒的腐濁,這是我看重他的地方。」

    王雱問道:「既然如此,如何曾相公那裡,只見父親推薦呂惠卿等人,未見推薦蘇明潤?」

    王安石哈哈大笑:「老蘇當年給歐陽學士推薦大小蘇,信中言其族有自能脫穎者,不勞提攜,蓋明潤也!何勞老夫作為?」

    就聽一聲長笑:「蘇油秉性頑劣調皮,行思飄忽,不過多得人相力助耳,那裡當得王公如此看重!」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4
    第四百七十三章生活與生存

    王安石起身推開窗格,喜道:「明潤來了?!」

    船舷上,蘇油穿著淡竹青色的暗花錦袍,頭戴一頂古怪的黑毛皮帽子——這是從渭州流行起來的烏雲帽——其實就是後世的**帽,不過是純皮毛的,站在那裡,笑眯眯地對王安石施禮:「介甫公,王世兄,蘇油有禮了。」

    王安石笑道:「元澤這稱呼當不得,愚弟安禮與明潤乃是同科,他方是你世兄,犬子當執子侄之理。」

    蘇油趕緊擺手:「可別可別,我們各論各的禮,元澤兄學術文章無不精妙,蘇油佩服得很。」

    說完對王雱拱手:「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荳蔻梢頭。這首《眼兒媚》,清新自然到極處,蘇油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寫卻是寫不出來的。」

    王雱臉色一變,不知道蘇油到底是不是在譏刺他。

    大才子非常敏感,還有心理疾病。

    懷疑自己的妻子龐氏對自己不忠,每天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與妻子爭吵不休,對自己親生的孩子也「以貌不類己,百計欲殺之」。

    結果幼子很快被他折騰死了,龐氏淒苦不堪,躲到一間小樓內每日以淚洗面。

    王安石看到事情無法挽回,非常心疼自己的兒媳,於是做主讓王雱與龐氏離了婚。

    由於龐氏沒有任何的錯誤,所以也不願意讓龐氏背上被休掉的名聲,王安石親自為龐氏選擇了一個好夫婿,相當隆重的將王雱妻子龐氏「嫁」了出去。

    這件事在江南傳為美談,王雱也不清楚蘇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蘇油當然知道,不過卻也沒有譏刺他的意思。

    這詞的確寫得好,別人家事他也管不著,而且知道王雱心胸狹窄還眼高於頂,自有他倒霉的時候,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王安石見王雱楞在那裡,再看蘇油言談舉止,不由得暗自搖了搖頭:「雱兒,這位就是蘇明潤了,文章事業,皆是不凡,你們以後多來往。」

    王雱這才與蘇油還禮。

    蘇油問道:「據往來商號執事所言,介甫公在此等了蘇油三日,實在是失禮了。蘇油備辦了一桌宴席,想請介甫公過船一敘,未知船上還有那些家眷家屬,待會兒一起置辦了飲食送過來。」

    王安石對王雱低語了兩句,王雱去了,王安石才對蘇油說道:「明潤食不厭精,在士林中是出了名的。要留你在這邊用餐,那就是虛偽。此次赴闕的還有愚弟安國,除了兩家家眷,安禮的家眷也在船上。」

    王安國字平甫,王安禮字和甫,兩人與王雱並稱「臨川三王」。

    蘇油說道:「說起這個,還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與和甫兄道謝,他重修的《靈台秘苑》,如今在海運定位上可是派上了大用場。」

    《靈台秘苑》是中國歷史上的星表,原是北周庾季才撰,是第一份;王安禮主持重修的是第二份。

    書中記錄有三百四十五顆恆星的入宿度和去極度值,其觀測記錄和研究思路,為蘇油和小天師製作航海星表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王安石的專長是經義,對自家弟弟的學術反而不是太瞭解,聽聞這個,不由得感到好奇。

    蘇油便取過紙筆同他講解,都是聰明人,星象分野也懂,很快王安石也明白了個大概原理。

    這時候王雱回來了,還帶著一位中年人。

    王安石介紹道:「這便是愚弟安國,因韓公舉薦赴闕召試,這次也通船,剛剛一直在尾艙中用功。」

    又是一位神童,還是自學成才的神童。

    自幼聰穎上進,雖未曾從師入學,但寫出的文章卻有條理。

    十二歲時將其所寫的詩、銘、論、賦數十篇向人展示,觀者無不驚嘆其文采超群。

    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閣依然枕碧流。

    勝地幾經興廢事,夕陽偏照古今愁。

    城中樹密千家市,天際人歸一葉舟。

    極目滄波吟不盡,西山重疊亂雲浮。

    這首《題滕王閣》,是王安禮十三歲時候的作品,立意,寫景,遣詞,均屬上層,相當耐讀。比多數吹出來的神童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但文才出眾,而且兄弟出仕的時候,就由他長期盡心盡力侍奉母親,廣結善友,在士林中頗有賢名。

    不過神童到今天也四十多歲了,考試的運氣嘛,嗯,和去世的老堂哥差不多。

    兩人見禮完畢,蘇油請眾人來到自己船上。

    這艘是在夔州換上的夔州型大船,結構和寬體吳船不一樣,比例修長。

    甲板後方有個露棚,宴席就開在這裡。

    石薇正假模假樣地指揮張麒他們在排布餐盤,見蘇油領人過來,便前來見禮。

    王安石也不是講究俗禮之人,見石薇英姿颯爽,腰間束著銀帶,還掛著短劍,印囊,不由得露出欣賞的神色:「明潤與縣君,真乃是人中龍鳳,神仙眷侶。」

    蘇油請眾人入座:「每個人都有優點,每個人也都有缺點。我和薇兒,其實也不如外間所說那般。不過百姓和士林抬愛,將優點無限放大,將缺點無限縮小了而已。」

    「比如我就愛偷懶,薇兒她不會女紅,這些大家不說而已。」

    王安石笑著坐下:「明潤愛偷懶,這可是笑話了,要是大宋官員人人如明潤這般偷懶,早就天下大治了。」

    蘇油招呼上菜,上酒,順便囑咐給另一船女眷送食盒,忙了一通才說道:「我是真愛偷懶,地方上的事務,我一般就主抓自己擅長的幾項,其餘都放手讓手下人去做。」

    「還有理工之學,其本質就是為了提高生產效率發展出來的,什麼叫生產效率?就是儘量少的人,生產出儘量多的東西,說到底就是偷懶。」

    王安石皺眉:「那剩下的人,無事可做,衣食何來?」

    蘇油笑道:「這個要看發展階段,如上古,先秦,男耕種,女績麻,自食自足而已。」

    「但是蘇油認為,那種方式,只可以稱為生存,卻不是生活。」

    「生活是生理心理皆處在舒適狀態下的生存,人不為衣食煩憂,還要有精神層面上的慰藉。精器,美食,詩歌,音樂,繪畫,雕塑……這些不應該是士大夫才有的權利,而是所有活人,都該有的權利。」

    王安石悚然動容:「如何實現?」

    蘇油接著說道:「因此農耕只是基礎,首先要讓農耕的產出能滿足大宋所有人的需要,而且這部分人口,並不在大宋佔主要部分,其餘的人力做什麼呢?」

    「工,商,兵,士,這些依託與農,各司其業。」

    「足衣足食,應該只是最基本的要求,我給它的定義,叫做生存底線,也叫溫飽線。大抵就是我七歲時帶領孤童兄弟姐妹們的水平。」

    王安石搖頭:「非人人皆有明潤之能,如今大宋,一半以上地方,在明潤劃出的此線之下。其上者,大抵也就蜀中,吳地,汴京。」

    「而且汴京都不能真算在內,那是調運天下之出供一地之需,難,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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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四章論政

    王雱一直在等著挑蘇油的刺,好壓過他一頭,顯示自己的存在感,這時候說道:「如明潤此論,那農計反而不重要了?須知國家以農為本,每年官家皇后,都要親歷農桑的。」

    蘇油沒有搭理:「來來來,菜來了,我們邊吃邊聊。」

    王安石不飲酒是出了名的,當年包黑子當任群牧使,司馬光和王安石在他手下當判官。

    一日司內牡丹花開,包黑子來了興致,舉辦一次花會。

    兩人都不飲酒,包黑子見兩人面前杯子空著,便上前相勸。

    先是到司馬光前,問道:「獨樂樂,何不與人樂樂?」

    司馬光無奈,只得給包黑子面子,只得「強飲」。

    包黑子又來到王安石面前:「舉坐皆歡,一人向隅,豈可忍乎?」

    王安石回答:「平生不飲,此次亦不敢破例。」

    包黑子也是出名的強項,席中又屢次勸飲,結果王安石的執拗比包黑子猶勝,硬是「終席不飲」,包黑子也「不能強也」。

    世人後來以此區分王安石和司馬光的性格。

    但是到了蘇油這裡,就不一樣了,只見他取出來幾個瓶子說道:「酒這東西,在蜀中算是研究得透徹,主要是其中的酒精成分,對人有刺激作用,能讓人心跳加快,血流加速,也會讓思維遲鈍,讓人忘卻煩惱。」

    「但是任何飲品拋開濃度,劑量說這個,就不符合理工的態度。比如硃砂,烏頭,皆是毒物,但是一次所用份量不多的話,卻又是極好的藥材。」

    「知道王公素不飲酒,但是這幾瓶乃蜀中所制的清露,有酒精的成分,但是非常低微,不會影響思維。」

    「蜀中女子生養之後,還用它調養身體,小孩和老人也能吃。對畏寒,血瘀,元氣降損,貧血,消化不良,都有功效。對睡眠不佳,精神恍惚,抑鬱健忘,也有幫助。平日裡時常飲用,也能幫助消化。王公,我先與你倒上一杯,你要是嘗了覺得不能喝,再換它飲可好?」

    這種說法和勸酒卻又不同,王安石也是做學問的人,笑道:「身體力行,明潤可謂善勸之人。」

    拿起杯子飲了一口:「嗯,清甜,有股桂花的味道,卻沒什麼酒味,可以接受。」

    蘇油笑了:「那這瓶就留給王公自用,我們卻還是喝永春老露。」

    菜色一一上來,每種份量不多,卻很精緻,色香味俱全。

    主菜一道是清蒸鱖魚,一道粉蒸肉,一道燒白,一道墨魚燉雞。

    蘇油說道:「蜀中嗜辛,不過料來幾位吃不慣,所以都儘量上的清淡,大家動筷吧。」

    又與王安禮,王雱敬了一杯,這才說道:「剛剛元澤兄說我那說法是不重農,其實怪我說得粗略,以致元澤兄將意思領會反了。」

    王雱說道:「哦?願聞其詳。」

    蘇油說道:「其實蜀中就是例子,如今那裡千人耕,萬人食,務農之人,不過十一。」

    「更多的人口,從事冶金,製鹽,陶瓷,釀酒,制茶,製糖,建築,車船,運輸,商貿,已經是繁華的事實。」

    「是不是好事?當然是好事,這說明有限的土地,可以養活更多的人口。」

    「但是用辯證的說法,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正反兩面,這種做法有什麼弊端?」

    「千人力耕,萬人足食,反過來說,一旦出現水澇,導致糧食不足的話,本來千人的問題,就變成了萬人的問題!放大了十倍!」

    「因此越是這樣的地方,農業越是重中之重,必須保證產出穩定,方才有後來這些的基礎!」

    「蜀中自灌口修成,千年來開挖引渠,如今在川西平原,已經建成完善的水網。」

    「川中穩定數百年,土地歸屬之權紛繁蕪雜,地塊權領早就分割得支離破碎,因此平原之上,兼併的難度非常大,這就變相地保護了自耕農的土地所有權。」

    「蜀中氣候適宜,一年可以種植兩季,加上梯田開發,優良稻種引進,各地發放青苗貸扶持,招引流人發掘隱戶,除了官府設置的常平倉,還有各大商號的私倉,所有這些,保證了蜀中農業產出的相對穩定,這才有瞭解放人力的基礎。」

    「無農不穩,這是一切的前提。」

    王安石點頭:「朝中諸公,目光多為蜀中近利吸引,論及蜀政,每每以工商為重,卻忽略了明潤你耗時十年,利在千秋的《西南農書》。來,敬你一杯。」

    王雱這才反應過來,一說起蘇明潤,首先便是他堪比陶朱公的掙錢手段,要不就是他逆天的運氣和好人緣,卻都因他年輕,往往忽略了他的綜合素質。

    王雱暗自下了決心,總有一天,我要超過你。

    王安石和蘇油喝了一杯,這才說道:「明潤,大宋如今看是承平百年,其實早已危機四伏,三冗之重,朝廷諸公早有見識,只可惜沒有解決方案,此番赴闕,明潤可有對朝廷的建言?」

    蘇油對王安石道:「王公可有建言?」

    王安石嘆道:「其實說白了,就是刷清吏治,開源節流而已。」

    蘇油說道:「話雖是如此,然施行起來確實不易,以蜀中千年來良好的基礎,從只能使用鐵錢,甚至以物易物,到如今蜀鈔流轉,也經歷了整整十多年。」

    「這中間還開出了幾處大鹽井,加上朝廷未在蜀中實施茶榷,酒榷,方才有了如此大好的局面,其餘地方……難啊……」

    王雱覺得蘇油的大名就是來自蜀中之治,蜀中之治的主要原因就是來自剛剛那兩條,因此蘇油只是撿了大便宜,當不起這麼大的名聲,都是歷任蜀中轉運使給眉山人喂飽了吹噓出來的。

    他也看不上蜀中這一套,說道:「用商君之法,令行禁止,何愁不治?」

    蘇油有些無語:「元澤兄,商君之世,秦國百姓愚魯,政治簡要。生產方式單一,只需要量授井田,軍功立身,一切迎刃而解。」

    「如今已是千年之下,就如我剛剛所說,國家發展士民分工都非常仔細,不是簡單粗暴一刀切就可以完成的。」

    「簡單舉個例子,遠不說先秦,就說開元之初,國家數十萬貫,便足供流轉。可看看現在,就渭州那種不是上郡的地方,一年榷場都不下六十萬貫。」

    「汴京周圍,聚集的人口有多少以農為業的?如果一刀切,將這些人都打發下鄉,到河北種地去,什麼問題解決不了?可問題是,這樣做會帶來什麼後果?」

    王雱冷笑道:「要是今上與力,還不是一道詔書的事情?三尺刀下,會有什麼後果?」

    蘇油笑道:「那恐怕這三尺刀,首先就落到王兄脖子上。所以要按我說,先選取一個突破點,使大多數人都能夠接受,從小處慢慢做起來,堅持不懈下去,逐漸擴大影響區域,方是正途。」

    王雱搖頭:「還是你理工之學螺旋式發展那一套,大宋如今沉痾深重,必須用虎狼猛藥才行。」

    「理工之法我也看過,兩點之間,直線距離才是最短,那明明能夠直線提升,為何偏一定要走螺旋?」

    「如以明潤之法,只怕疆圖日蹙,國用無餘,一旦有災荒,兵事,就是覆國之危!」

    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蘇油沒想到王雱言辭這麼便給,硬是一下子愣住了。

    王安石趁機打斷了兩人的爭執:「這些議論,不要說出去,老夫與明潤尚未叩闕,卻在指點國政,讓人知道了,怕還要嘲笑我們希圖宰執之位,癲燥狂悖呢。」

    於是蘇油將話題引到詩詞上,宴席氣氛重新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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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五章誰改變誰

    蘇油設計的餐桌很巧妙,桌面上還有一個圓台,菜品放在圓台上,輕輕一推就會轉動。

    王安石只吃自己面前的那道菜,這個典故後世也是出名的,因此蘇油每每待他下筷,便輕輕推一下桌面,將另一盤菜換到他身前。

    王安石是經學大家,如今的大宋讀書人,都在努力從儒家典籍中提取出理論體系。

    關中開氣理之先;蜀學重情務實,兼收釋老;而王安石的性情論,與蜀學頗有相通之處,明確提出性情一體。

    王學認為,喜怒哀樂好惡欲,這些與生俱來,並無善惡;然後在受到外界刺激之後表現出來的,見於行為,這就是情。

    而王安石的思想核心,以《易》為發端,這也是蘇油當年摸中脈門,能夠高中探花的原因。

    不過王學中的五行論,正在被蜀學的元素論衝擊,而且多年下來,元素論還開始隱隱佔據上風。

    這是蘇油巧妙的安排,秉承一向扮豬吃老虎的性格,他並不將之稱之為衝擊,而成為——細化。

    比如金,人類認識到現在,不再是幾種常見的東西,而應當稱為金屬。

    幾種簡單的特性已經不足以概述這個元素門類了,其化學反應過程,昭示著物質轉化的複雜性,因此五行元氣說就需要加以細化和糾正。

    而這種複雜性,更加符合宋人的思想習慣——不容易明白的東西,它必定是複雜的;複雜的東西,它必定是值得研究的;值得研究的東西,它必定是好的有用的,或者說可以拿出來裝逼的。

    這就是當今宋代士大夫的普遍思路邏輯。

    在思想方面,不論關中,蜀中,江南,繼承范仲淹「慶歷新學」思想,主張氣理為先,反對浮華不實,這方面都是奉行不悖的,所以大家談論的大基礎基本一致。

    桌上的都是精英,只要不聊政治,這談興起來,那是收都收不住。

    於是一聊就聊到了傍晚,蘇油本來只安排了一頓宴席的,這下變成了兩頓。

    眼看就要掌燈了,蘇油才送三人回到自己船上。

    王安石感覺自己喉嚨有些啞,吩咐夫人吳氏送來湯飲。

    王雱說道:「蜀人尚奢侈,今日算是見識了,蘇家飲食果然精緻。」

    王安禮對蘇油的印象非常好:「蘇明潤說這不叫奢侈,每個人都有權利讓自己生活得更好。所謂美**器,人人所好,雖夫子不免。」

    「如果自己對世人的貢獻,匹配得上它們,這份享受,就是合情合理;」

    「如果匹配得上還節儉用度,去救濟他人,這就是情之上者,是聖賢的作為;」

    「如果匹配不上,為了這份享受去巧取豪奪,乃情之下者,那才叫侈欲。」

    王雱嗤之以鼻:「如此說法,那蜀中商賈亦可成聖賢了?」

    王安禮說道:「蜀學就是為商賈張目。按他們的說法,夫子有教無類,就是希圖人人皆成聖賢,否則還費力教化世人幹什麼呢?」

    王雱笑道:「要商賈克制慾望,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王安石說道:「對,矛盾,但是這個矛盾卻是蜀學的核心。他們認為,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是在矛盾中產生的。而且矛盾本身是永遠存在的,只不過在發展過程中,新的不斷代替舊的而已。」

    王雱大驚:「新故相除!這……這是剽竊父親的思想!」

    王安石深深看了他一眼:「天下智者所慮,大抵相同。而且蘇明潤這套理論,比為父的更加深刻和完善,怎麼是剽竊?最多算是殊途同歸。而且他的理論更加堅實,幾不可攻,雱兒,這種話休得出口,惹方家恥笑。」

    王安禮有些擔憂:「蜀學與關學,洛學,如今算是同氣連枝。渭州學宮裡,張橫渠和李復正在士人中大力推廣,呂氏兄弟在鄉間推行鄉約,眉山蘇氏,在西南影響巨大……大哥,要是蘇明潤與我們不同道……今天是不是交淺言深了?」

    王安石搖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不信能說出這等振聾發聵之言的人,會是心思詭譎之輩。」

    「蘇明潤這六年仕途,不是早就能說明問題了嗎?在大宋最艱難的地方大展拳腳,還成績斐然,堪稱當世能臣。」

    王安禮嘆了口氣:「現在還說不上,身在荒鄙,身邊沒有牽纏,這能臣只能算半個。在紛雜的朝堂之上還能走得穩,方當得起能臣之譽,不過少年人才,是肯定的了……」

    吳氏端著湯飲過來了:「父子兄弟都收收興吧,蘇明潤這是施了啥法,這還收不住了帶過船來?」

    王安石端起湯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以往席面菜品看著豐富,好像也沒吃到幾樣,怎麼今日蘇明潤治的宴席,給我感覺不同?」

    王安禮和王雱就竊笑。

    這時候老僕進來了:「稟學士,那邊縣君給大娘送來一件禮物,是張餐桌,不知是該收還是不該收?」

    王安禮和王雱立刻開口:「收!必須收!」

    ……

    蘇油這時候也有些嗓子啞:「今天嗓子好像有問題。」

    石薇端著一盞茶過來:「把這清咽茶喝了,你也沒想想今天說了多少話。」

    蘇油有些納悶:「說了很多嗎?」

    張麒在一邊偷笑:「你們的嘴就沒有停過。」

    蘇油問幾個小的:「王家人也算是時代精英了,觀感如何?」

    張麒說道:「倆老頭沒覺得啥,那位公子不錯,是勾欄裡姐兒最喜歡的類型。」

    蘇油問道:「你是不是很羨慕?」

    張麒不敢說話了,上次被蘇油抓到,發配去青唐跑了一年貿易,好不容易才變白回來。

    種誼說道:「嗯,話挺多,也都挺能吃。」

    蘇油翻著白眼:「這叫思想的碰撞,充滿了激情與火花……元貞,你怎麼看?」

    蘇元貞今天沒有露面,這也是蘇油故意安排的,這娃還沒有通過科舉,不能讓他和王安石有任何瓜葛。

    蘇小妹傳來消息,說明年太學可能要增設生員,蘇油準備讓蘇元貞去趁飯,啊不,趁名聲,為科舉做準備。

    歐陽修走了,如今汴京文壇大佬就是司馬光,王珪。科舉剛過去,接下來朝廷要起政爭,最好以小白身份參考,誰的標籤都別貼。

    蘇元貞一直在偷聽,如今他的眼界見識也有了些格局,想了想說道:「介甫先生的氣度令人佩服,不過似乎有些剛愎;和甫先生倒是洵洵然頗有儒者涵養;至於那王元澤,處處欲與明潤你爭勝機鋒,這是將你視作了對手。我倒是好奇了,他有何等建樹,敢與你大言?」

    蘇油擺了擺手笑道:「學術討論嘛,不要帶上偏見和攻擊。王元澤也是經學上難得的天才,就是氣度侷促了一些。」

    蘇元貞問道:「明潤,今日之談,是不是……交淺言深了?」

    蘇油不以為意:「王學士人品氣節舉世所推,這方面不用擔心。」

    說完又嘆氣:「也不是交淺言深啊,是想著看看能不能改變一下他的思路,現在看來……」

    蘇元貞問道:「如何?」

    蘇油失笑:「是我想多了,快五十歲的夫子,思想體系要經過萬千打磨,堅不可摧牢不可破……他改變我的思路還差不多。」

    ……

    汴京,韓琦即將出判相州,這才入宮奏對。

    作為皇帝,對權勢過大的臣子,趙頊當然要進行調整,這是皇帝的本能。

    對韓琦的政治能力,蘇油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君子人也。蘇油認為韓琦真的做到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獨相七八年。就算不黨,朋黨自成。

    所以趙頊既要針對他,內心又對他非常敬重。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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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六章誰也改變不了誰

    沒有經歷父親和祖父那種三番五次對皇位臨門一腳誘惑的折磨和壓抑,趙頊算是一個心態健康的青年。

    因此對於這樣的調整,他內心也有一些愧疚與不安。

    尤其是在暗示台諫攻擊宰執失敗之後,韓琦堅決退位。這種仁至義盡的做法,讓趙頊又多了幾分羞慚。

    於是,趙頊哭了,說明他還年輕。

    作為縱橫大宋官場數十年的老牌政治家,韓琦對自身的遭遇倒是清楚明白得很,因此反過來流著淚勸皇帝不要擔心自己。

    出入如二府儀,賜興道坊宅一區,擢升兒子忠彥為秘閣校理,這等恩遇,已經是世所難匹了。

    趙頊最後誠懇地詢問:「卿去,誰可屬國者?王安石何如?」

    韓琦對這個問題明顯思考過很久:「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弼之地則不可。」

    趙頊默然良久:「那蘇明潤呢?繼續流轉還是留京?」

    韓琦也默然良久:「按照故制,知州三任,考績優等,自當留京。蘇油三任知州,功績豈是優等可以形容?簡直就是上天給大宋降下的禮物。」

    「但是陛下,蘇油畢竟還年輕,為了保全計,最好緩用。要到朝臣都為其鳴不平之時再行拔擢,方為水到渠成。」

    「陛下,蘇油雖與你同歲,但是他性情穩重,度量寬宏,智聞廣博,而計圖深遠,直如多年的老臣一般。」

    「最可貴者,此子淳厚,仁性天生,不貪婪,不妄作。」

    「陛下,朝中君子,不圖利者多有,但不圖名者,古往今來能得幾人?老臣至今有些不明白,為臣如蘇油者,究竟何物可以動之?」

    「或者,只有一個情字。也就是太皇太后和仁宗之道,方是駕馭蘇油的法門。」

    ……

    十月,夔州縱帆船和寬底吳船,一後一前抵達了汴京。

    因為有王安石同行,蘇油只好讓商號等處不要來迎接,免得自己的好人緣把王家父子臊得下不來台。

    兩家人在碼頭分手,王安石說道:「明潤,接下來,便要同殿為臣了。」

    蘇油躬身道:「歐陽學士評價慶歷諸臣,說是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正而質直,弼則明敏而果銳。」

    「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

    「然此四人者,可謂天下至公之賢也。平日閒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私。以此而言,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

    「蘇油不才,願效前賢,以後可能會在朝堂之上與介甫公為國相爭,但是蘇油對王公學養氣節,是絕對佩服的。」

    王安石哈哈大笑:「這就叫先說斷,後不亂?明潤是坦蕩君子,安石豈能不知?相爭為國,不壞私交,你我當記今日之論。」

    送走王安石眾人,薛忠才牽來馬匹:「嗯公,朝中有傳聞說王學士當有大用,恩公攀上這份交情,必定飛黃騰達……」

    蘇油翻著白眼:「可閉嘴吧,面上融洽一堂,底下各捅刀子;面上不共戴天,底下密切配合,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拍馬屁都要小心些,知道不?」

    程三過來笑道:「總之少爺這回回京,起碼要待上幾年是吧?到時候和少奶奶生上兩個小少爺,開枝散葉,那才美呢!」

    石薇羞壞了:「程三爺!」

    程三笑眯眯地說道:「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回家,少爺和少奶奶可是汴京的名人了,小心被人聚觀。」

    好在汴京人對蘇油的印象還是十四歲中探花的時候的少年形象,如今已是二十歲的俊朗青年,倒像是官宦人家的未仕子弟更多一些,汴京城中這樣的人多的是,不算惹眼。

    蘇油也不入城,沿著外城牆一路來到宜秋門外蘇宅。

    蘇宅還是老樣子,不過虛掩著門,一個胖胖的大娘正躬著身子,扒著門縫往裡偷看。

    蘇油制止眾人發聲,自己得下馬來,也跟著朝裡邊偷看:「周大家的,看啥呢?」

    周大家的也不回頭:「蘇家老爺去了,大小公子回鄉守孝,小妹仔在宮裡伺候兩位娘娘,家中來了兩個古怪,看著不像好人,我得幫蘇家看著點。」

    蘇油說道:「哦,大娘子還是那麼熱心腸,看來今晚的臘豬腿和風蘿蔔有著落了。」

    周大家的一扭頭,驚叫起來:「哎呀!哎呀是探花郎回來了!」

    蘇油這才直起身,哈哈大笑:「不准轉移話題,小七哥,去找周大拿豬腿,還有風蘿蔔!」

    周大家的開心壞了:「我去我去,家裡男人那是老爺命!哪裡知道什麼是好腿肉!」

    蘇油還看著周大家的背影喊:「風蘿蔔要最大個那種!肉不要臀油厚的!」

    周大家的邊跑邊還嘴:「給什麼吃什麼!幾年不回來,白吃白賴的還敢挑嘴了!」

    蘇油對周大家的反應非常滿意,開心地對石薇說道:「哈哈哈,看到沒?這汴京城的人情味啊,我實在是太喜歡了。」

    將門推開,裡邊兩個男人哇哇哭著撲了過來:「偉大的城督大人,你可算回來了。」

    蘇油看著臉上還有菸灰的庫羅和艾爾普,伸手制止:「停!別過來!這怎麼回事?我不是寫信讓小妹照顧你們嗎?」

    庫羅都要憤怒的聲討蘇小妹:「你是說那位學識很豐富的小女生?她除了會問問題之外,什麼都不會!明明是我們照顧她好不好?!」

    蘇油點頭:「我家小妹好像倒是真不怎麼挑食……」

    「喂!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蘇油趕緊表示道歉:「是我失誤了,我義妹也是個學者,對精神生活很講究,物質上就不怎麼上心,對了,大宋的汴京城,你們見識過了吧?怎麼樣?是不是一個天堂般的城市?」

    庫羅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不知道,除了有個善良的胖女人偶爾給我們送點肉,我們都沒敢出門。裡正老爺說,我們不是大宋人,也沒有通關文牒,嚴格說來……是……城督的俘虜,要我們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等城督大人你回來處理。」

    蘇油繼續點頭:「嗯,裡正老爺說的沒毛病,等等……胖女人送肉給你們……那,那是豬肉……」

    艾爾普一臉的虔誠:「古蘭經指出不潔的食物有四種——自死物,流血,豬肉,奉偶像之名而宰的動物。經上說:他,只禁止你們吃自死物、血液、豬肉,以及誦非安拉之名而宰的動物。」

    「他說:在我所受的啟示裡,我不能發見任何人所不得吃的食物,除非自死物,或流血,或豬肉——因為它確是不潔的——或誦非安拉之名而宰的犯罪物。」

    庫羅說道:「但是教義不是僵化的,可蘭經在禁條後還有補充:『凡為饑荒所迫,而無意犯罪的,因為安拉確是至赦的,確是至慈的。』『凡為勢所迫,非出自願,且不過分的人,毫無罪過。』」

    蘇油說道:「很好,等以後你們自己有錢了,愛吃啥吃啥,現在寄人籬下嘛,只有我們吃啥你們吃啥,原來真主也是通達之人,這就好辦了。」

    周大家的知道探花郎回來了,那全巷子的都知道探花郎回來了。

    蘇家門檻從來都不高,聽聞周大家的興高采烈地說探花郎還是以前那個皮樣,見面就訛她家的風蘿蔔和臘豬腿後,沒一會街坊們就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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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七章小妹的男朋友

    還都沒空手的,送菜的,送面的,送蛋的,送油的……不少人還知道探花郎家裡凳子肯定不夠坐,還自己帶著凳子來的。

    蘇油翻遍家中,只有十來斤豆子,吩咐張麒用油炸酥脆了,拌上細鹽,然後煮了一鍋茶,大家就這樣閒話。

    離開汴京城這麼些年,話題可就多了。

    不過大家更想聽的,是探花郎自己的故事,更想看的,是縣君小娘子。

    石薇羞得臉紅紅的,躲在蘇油背後,一副乖巧模樣,要不是腰間的短劍印囊,眉宇間一閃而沒的英氣,任誰都不敢相信這是位決勝沙場的巾幗英雄。

    滿巷子的老人察看過了,都對這聽說還是勳貴的新婦很滿意,混沒想過探花郎與他們其實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沒過多久,一名官員儀仗過來,巷子裡眾人才想起來,小郎君如今已是朝廷重臣。

    來人卻是蘇頌,如今是比蘇油還重得多的重臣。

    知制誥,拜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同知審刑院。

    知制誥是替皇帝起草內製的官員,比如任命宰執參政,冊封宗室,宣佈國戰開始等重要詔書,就該知制誥來寫,除此之外,還要擔任皇帝的顧問。

    通進銀台司是整理全國送來的奏章條狀,抄錄出需要皇帝御覽的那些,送皇帝審批的部門。

    門下封駁事,可以對認為有所不便皇帝旨意,進行封駁,不允許形成正式詔書。

    審刑院則是覆審那些需要奏報皇帝的案件,經大理寺初審的案子,還要審刑院覆審,定出二審處理意見,再呈報皇帝決斷。

    蘇油看著意態瀟灑的族兄,暗自腹誹,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自己的官小。

    蘇頌一進門,鄰居們連滾帶爬地跑了,好些連凳子都忘了拿。

    老百姓還是怕官,蘇小郎君是特例。

    蘇頌看著一張小桌上的油酥豆子,拿起一碟,撿了兩顆放進嘴裡:「你也是四品大員了,該有的體統還是要立起來,這像什麼話?」

    蘇油笑道:「京中消息他們是最靈通的,別小看這巷子鄰居,誰家沒幾個胥吏親戚?」

    蘇頌搖頭笑道:「士大夫中,也只有你才做得到和市井小民打成一片。我剛在使館區同遼使議事,順便過來看看你。」

    又看了院子中兩位老外:「這兩位是大食人?」

    蘇油說道:「呃,族兄果然博聞廣見,這都看得出來?大食以前有個智慧宮,如今那邊正經戰亂,這兩位也是學者,一路流落過來的。」

    「我正在讓他們擬出智慧宮經典的綱目,準備送往泉州,杭州,廣州,先期從西夷海商那裡懸賞蒐集。」

    蘇頌點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過臉上的煤煙是怎麼回事兒?」

    蘇油拎起臘豬腿說道:「嗐!都不是會過日子的人!族兄你別走了,今晚吃周大家的臘豬腿,如今在汴京城也出名了。」

    蘇頌說道:「嗯,今日來其實還有家事與你商議。」

    蘇油愣了:「家……家事?」

    蘇頌說道:「小妹與我那弟子陳景潤兩情日篤,這都十九了,這次你回來,就算男方家長……」

    蘇油滿眼冒金星:「等……等下,那陳……什麼景潤……,等等……小妹有男朋友了?」

    蘇頌找了個凳子坐下來,覺得不舒服又站起來:「什麼男朋友,說得如此難聽!走吧,書房說話。」

    蘇油將臘豬腿往張麒身上一扔,跟在族兄身後吼道:「怎麼回事兒?!什麼時候的事兒?!為什麼我一點不知道?!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

    兩人來到書房,蘇頌坐了下來:「鬧什麼鬧?我那弟子出了名的惇厚純良,孜孜於學問,朝廷幾次要轉官,都給他辭了。如今是太常寺博士,領郊社,典籍,是小妹良配……」

    蘇油撇著嘴:「說白了就是一個看倉庫的加圖書管理員書呆子,哪裡配得上我家小妹?」

    簡直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好在蘇頌涵養不錯:「難得二人兩情相悅,又有共同語言,他們一起研究恢復《綴術》……」

    蘇油說道:「《綴術》是他找到的?原來是處心積慮投小妹所好,引她上鉤,真是用心險惡……」

    蘇頌說道:「我那弟子家境簡單,也是孤兒,上面有個伯父,如今在國子監任教,算是書香門第……」

    蘇油說道:「孤兒出身,缺少關愛,心理容易變態,不行不行……」

    蘇頌說道:「人品是很好的,謙退淡泊,在士林中也是有名聲的……」

    蘇油說道:「讀書人的名聲,我是不大相信的,這東西可以炒作……」

    蘇頌說道:「一會你見到就清楚了……」

    蘇油傻了:「啥?一會兒?什麼意思?」

    這是石薇捧著兩盞茶進來了:「族兄,請喝茶。」

    蘇頌微笑道:「弟妹聲威震動天下,渭州一戰,強破中軍,一擊奠定大局,真是精彩絕倫!」

    石薇怪不好意思:「當時是急眼了……」

    蘇油趕緊打斷:「等等!這些下來再說,啥意思?那個陳什麼景潤,騙了我家小妹,還敢上門?!他不怕挨揍?」

    蘇頌一拍桌子:「鬧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當哥哥的推三阻四是什麼道理?人都沒見著就說不行,你當什麼人都能做我蘇頌的弟子?」

    從沒見過族兄發怒,蘇油立馬慫了,悻悻道:「那就見見……不過先說好,見了不行那就還是不行!」

    石薇趕緊出去了,沒一會帶了兩人進來。

    小妹安安靜靜地站在蘇油前面:「哥哥。」

    蘇油看著小妹:「又串通好了是吧?怎麼又瘦了,每次回來好不容易把你養胖點,我一走你就慌著給我瘦回去是吧?」

    這就是無聊發洩了,蘇小妹都懶得理他:「哥哥,這就是陳昭明,字景潤。」

    陳昭明也躬身施禮:「見過蘇漕帥。」

    見陳昭明比自己還大幾歲的樣子,蘇油有些不滿意:「你多大了?」

    陳昭明「呃」了一聲:「小弟二十六了。」

    簡直是開口就得罪人,意思是我顯老是吧?

    蘇油不由得扶著腦門:「別,先別稱兄道弟的,你比小妹大了整整七歲……」

    蘇小妹一跺腳:「哥!」

    蘇油看著陳昭明鼻樑上最新款的眉山賽露絡眼鏡,知道肯定是小妹給他弄的,不免有些心酸,自己怎麼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待遇?

    意興闌珊地揮著手:「算了算了,既然你們相互喜歡,那我也干涉不了,一會一起吃飯,聽說你也精擅數學?」

    陳昭明說道:「伯父自幼嚴督,中了進士後就在太常寺任職,後來助先生整理書籍。數學,還是任職之後發現的興趣……」

    蘇頌說道:「太常寺的歷代曆法天變記錄,昭明都有研究,他精擅的是天文,數學只是研究天文的工具。對了,本初子午線的設定,就是出自昭明的建議。」

    我的個去……

    蘇油終於開始正眼觀看陳昭明,看起來呆呆的,卻是面帶豬相心中嘹喨啊,這種送給皇帝的高級彩虹屁,怎麼都不像是書呆子拍得出來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4 07:05
    第四百七十八章天文討論

    陳昭明說道:「關於老師九州龜背說的設想,太常寺還在研究,但是有個問題。」

    蘇油問道:「什麼問題?」

    陳昭明說道:「這個子午線,就是經線,就南北而言,古人有結論,叫『日影一寸,地差千里』。」

    「此說歷代曆法大家均持疑,其後唐代僧一行,利用黃道游儀,水運渾天儀測量諸州,北極高差一度,南北距離差三百五十里八十步。」

    「有了經緯儀,有了窺天鏡,有了眉山更精細的度量,我統計了天師道觀測的數據,發現這個一度高差,就是子午線上一度的長度,合計當為一百一十三千米。」

    蘇油張大了嘴巴。

    「還有緯線,通過數據統計,我們假設龜背說成立的話,那緯線就可以看成圓的一部分,那麼越往北,這個圓的直徑越小!」

    「以天應地,最長的緯線,就是地赤道!」

    「我已經觀測了數年,結合前人典籍,發現天地赤道與黃道之間存在夾角,這個夾角,用眉山度量,為二十三度二十分。」

    說完陳昭明一指兩個老外:「還有他們,他們來自大食。大食之西,尚有大秦,其地不遠萬里,聽聞其西,尚有國度。」

    「加上我們這邊,吐蕃,西夏,本朝疆域,遼東,朝鮮……根據經度緯度度數和距離的推算,那我們腳下的大地,可能,或者,竟是,竟是……」

    「什麼?」

    「竟是一個球面的一部分!赤道周長,達八萬里,圓心到大地東西兩端夾角,超過一百二十度!」

    蘇油都傻了:「說……說明什麼?」

    看得出來陳昭明很苦惱:「如果是這樣,為何海邊的人,卻覺得自己是直立的?或者,大地就如磁石球,萬物如同鐵沙?鐵沙的受重方向,都指向球心?終覺得匪夷所思,但是實際測量推算就是這樣的呀,就是這樣的呀……」

    蘇小妹趕緊偷偷拉了拉陳昭明的衣角。

    蘇頌也解釋:「我這弟子就是這樣,一旦陷入思考,也不管場合。但是品質是好的,沒有刁難明潤之意。」

    蘇油一個激靈:「妹夫是吧?石家在鄭州有一處蘋果園,你沒事多去蘋果樹下躺躺,蘋果砸腦袋上,或者就清醒了……」

    蘇小妹怒了:「哥哥!景潤雖然痴迷天文,可他是太聰明,不是傻!你為何要嘲弄他?」

    說完一扯陳昭明的袖子:「不理他了,我們走!」

    蘇油趕緊跳起來拉住陳昭明:「哈哈哈哈,果然奇思妙想!大膽假設,小心推論,一步步證實就是了。不管對錯,都是收穫。」

    「小七哥,擺酒設宴,款待奇才!」

    主菜就是臘肉燉風蘿蔔,蘇家人特立獨行,大家坐了一個大圓桌,石薇小妹也不避諱。

    話題既然是天文引發,大家就按照自己的知識體系自由討論。

    智慧宮的知識讓蘇頌和陳昭明感到有些吃驚,通過日影計算黃道周長的辦法,在兩人眼裡平平無奇,不過夷人也知道,那就算出類拔萃的夷人了。

    星座的劃分也與中土不同,但是也有自己的體系,稱為占星術,《天文學大成》和後續天文學家們記錄的星座,不比中國《步天歌》裡的少。

    蘇頌對此非常感興趣,準備什麼時候拉著倆老外去司天監看看渾天儀,看看有何補充。

    接著又聊到數學,球體的體積東西方思路差不多,不過解法不一樣,一個是化球為圓柱減圓錐,一個是化球為方柱減方錐。

    但是在蘇油看來,西邊的那套解法還更加簡潔明了。

    幾大文明都在北緯三十七度附近,天象都差不多,大家取長補短,聊得頗為興起。

    雖然蘇頌和陳昭明都對智慧宮的學識大加讚賞,但是庫羅和艾爾普卻面色蒼白,面前幾位聽說都不是專業搞學術的,正職都是大宋政府裡邊官員,一個是皇帝秘書,一個是地方總督,一個是……皇家圖書管理員。

    聽說,大宋出仕是不考這些的,他們的考的是文學,這些只是換腦子放鬆時,玩玩的東西而已。

    每個人的學識都在智慧宮館主之上!

    難怪真主的使者說過,智慧雖遠在中國,亦要求之!

    吃過飯,讓老外先去休息,蘇油和蘇頌幾人喝茶敘話。

    蘇頌這才想起來正事:「每次來一聊學術就忘記正事,明潤回京後的去向,有沒有安排意向?」

    蘇油說道:「我也不知道,明日去流內銓報導,然後去政事堂拜訪張趙二位再說吧。」

    蘇頌說道:「張學士丁父憂了。」

    「啊?」蘇油一直在船上和王安石聊天,還真不知道這些。

    聽聞是和王安石同行,蘇頌皺眉:「明潤,王介甫此番回京,朝廷可能要大用,不過你與他同行……」

    蘇油說道:「非是我與他同行,而是他候我三日。王公學識品行,我是佩服的。雖然與老堂哥一直牴牾,不過我對他沒什麼偏見。」

    「反正分手的時候我跟他說了,今後在朝堂之上,傚法慶歷四君子,為國相爭,不及私誼。至於別人怎麼看,我管得了那麼多?」

    蘇頌鬆了一口氣:「不是附從就好,司馬君實這番是白彈劾了,張公丁憂,他也失去了諫議之位,對了,《資治通鑑》你怎麼看?」

    蘇油撒謊:「沒看過,修到哪裡了?」

    蘇頌說道:「文章是好的,修到戰國蘇秦張儀了,這名字還是官家給的,很看重啊。」

    蘇油呵呵冷笑:「官家給的名字就了不起?過幾日我讓官家給起四個!」

    宋朝辦事效率很糟糕,蘇油次日去幾處地方報導,又拜訪了各位大佬之後,便去了鄭州。

    兩百囤安軍沒撤,蘇熾火帶著繼續駐紮在校場。

    幾口大木箱子,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用船運到了這裡。

    蘇油開始做準備工作,數日之後,一支小隊伍悄悄開到,領隊的,是王中正和李憲。

    馬車裡下來一個穿著紫袍的青年,意氣風發:「明潤,想死哥哥了。」

    蘇油上前見禮:「下官蘇油,參見節度使。」

    來人正是高國舅,如今已經因渭州大捷供應軍需的大功,官封秦州節度使。

    青年挽起他的胳膊:「越來越見外。」

    說完低聲道:「官家也來了。」

    蘇油在王中正隊伍裡探看:「哪裡?」

    高國舅拉住他:「別管,你就將神器演練給我看就行。」

    蘇油搖頭:「看了你別哭。」

    說完搖動紅旗。

    蘇熾火指揮一支小隊在遠處操作,種誼在通過經緯儀觀測參數,讀值,讓小組進行調整。

    然後親自覆核,叫眾人躲入掩體後邊,拉動拉繩。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6 07:04
第四百七十九章 勸諫

    嘭的一聲爆炸聲,迫擊炮彈飛出,在空中以肉眼可見的弧線打了幾個滾上升,然後穩定地朝目標落下。

    炮彈落入遠處一個小土堆,轟然炸開,將土堆炸得四分五裂,周圍仿製的步兵,騎兵木牌,被炸了個東倒西歪。

    王中正嚇壞了,一揮手招呼禁騎將馬車圍了起來。

    車中一個興奮的聲音低喝道:「讓開,擋我視線了!」

    種誼跑步來到蘇油身前:「報告漕帥,迫擊炮,三倍基數發射藥,實彈試射,目標兩百米,摧毀!」

    蘇油一擺手:「繼續!」

    一隊囤安軍軍士推上來一座金燦燦的小炮,外壁打磨得都能照出人影,安裝好炮架,種誼再次回到觀測位置,報讀參數,軍士開始搖動手柄調整炮口。

    軍士報告調整完畢後,種誼眼睛不離經緯儀:「九發速射,放!」

    一名士兵將一個銅子銃填入彈槽,打開銅帽,另一名士兵手持火炬點火,「轟隆」一聲,炮彈飛了出去,更遠處的一座土丘上,炸起了一團泥土煙塵。

    接下來換彈裝填,再次點火。

    每次發射,炮管會猛然後退一下,然後在鋼質彈簧的復位機作用下復位。

    填彈手是精選的大力士,經過很長一段時間訓練,如今速度飛快。

    點火手面無表情,兩人口令交換如同機械一般。

    九發炮彈轉眼打完,除了兩彈偏離,然後被種誼糾正後,七發全砸在了三百米外的那座土丘上,炸得那處地方只剩下一個土基。

    陣地上飄出濃烈的硝煙味道,火炮的威勢驚得所有人面如土色。

    馬匹雖然都被事先堵住了耳朵,如今也有不少亂轉亂竄,禁軍在呵斥控制。

    種誼再次跑上來:「報告漕帥,子母銃,一斤硝化棉裝藥,九發實彈速射,三百米中型目標,摧毀!」

    蘇油不管身邊抖做一團的高國舅,手一揮:「繼續!」

    接下來是子母銃慢射,裝藥不變,不過多了一個搖緊炮閂的程序,這次擊中極遠處一座大型石台,崩飛了一大塊台角。

    最後上來的是一個大傢伙,準備時間很長,軍士們從炮口裝藥包,然後用長桿捅到底部,接著將重達十五斤的炮彈從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安裝撞擊引信,然後小心送入炮管,用特殊的長桿再次送入底部。

    看著如此巨大的炮管,看著這幫子小心謹慎的操作,王中正和李憲都扛不住了,手指微微顫抖,感覺菊花有些發緊。

    高國舅緊張得拉住蘇油的袖子。

    軍士們再次藏好,打開炮上的火門,種詁拉動繩索,燧發裝置落下。

    「轟!」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炮口被硝煙籠罩,高國舅慘呼一聲:「我的娘也……」腿一軟就往地上出溜。

    炮彈帶起了短促的呼嘯聲,直接越過千米之遙,狠狠地扎進了石台中下部,接著在內部炸開。

    「轟隆!」遠處漫天的石頭,土塊飛起,一座烽火望台那般巨大的石台目標,被轟得四分五裂。

    護駕的馬隊徹底亂了,王中正一邊控制坐騎,一邊抽刀大喝:「整隊!控馬!特娘的給我控好馬!」

    等到重新控制局面,再看兩里外的轟擊處,一股煙塵尚未消散,飄到數十米的高空之中。

    蘇油扶著已經半癱的高國舅來到馬車前:「臣演示完畢,請陛下訓話。」

    馬車中沒有聲音。

    蘇油有些疑惑:「陛下?」

    車內一個沙啞聲音說道:「上來。」

    蘇油登車,卻見趙頊身穿一身暗紫色的仙鶴暗紋錦袍,滿臉都是淚水。

    車裡不好施禮,蘇油只好拱手:「陛下……」

    趙頊喃喃地念道:「五季失圖,獫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

    蘇油接道:「……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

    趙頊眼神聚焦在蘇油身後很遠的虛空:「太祖立志,專辟封樁三十二庫,意復幽雲。太宗二度征遼,先勝後敗,箭傷反覆發作而崩。真宗朝遼人逼迫,訂立澶淵之盟,歲幣逐年增加,到如今五十萬貫!可恥!可恨!」

    蘇油說道:「陛下……」

    趙頊好像突然醒了過來,一把抓住蘇油手腕:「明潤,有如此神兵,夫復何懼?!並西夏,復燕雲,大業可期!你我君臣攜手,必可克復祖宗基業,重展漢唐雄風!」

    「陛下!」蘇油大吼一聲:「醒來!」

    趙頊愣住了:「怎麼了?」

    蘇油自己都被自己嚇著了,趕緊躬身施禮:「陛下,臣聖前唐突,懇請恕罪。」

    趙頊焦急地道:「怎麼?剛剛說的不可行?」

    蘇油整理了一下思緒:「陛下,可還記得我畫的那個曲線圖?」

    趙頊傻了。

    蘇油說道:「陛下,要戰勝,先得為不敗。要遠圖,先得去近憂。」

    「國家疲弱,四面皆敵。三冗耗蕩,百不留一。蜀中崛起,不足二十年,陝西自足,未過兩載。西夏尚有五十萬正軍,遼國之兵,可動員百萬!」

    「橫山未取,青唐未安。黃河氾濫,掃蕩平原,城市丘墟,生民漂沒。荊湖瘴澤,嶺海蠻荒。」

    「遼人威懾,南疆不寧。境內屢有叛亂,境外虎視眈眈。」

    「民賦一增再增,田土兼併激烈,物資不流,道路不暢。」

    「大宋境內,堪稱安泰者,唯蜀中,京師,杭揚三地而已。」

    「其餘各處,百姓尚未得溫飽!」

    「陛下,臣從未懷疑,那條曲線最終會重新拉平,接著抬頭,最後昂然向上,勢不可擋!可是陛下,積重難返,我們需要時間!」

    「陝西,河北,損失的是一代人!一代人要恢復,需要多長時間?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陛下,高粱河,岐溝關,好水川,定川寨,一次又一次地賭博——大宋國運,就是在一次次賭博中斷送的呀!」

    「剛剛那些裝備,固然犀利,可是你知道造價嗎?!最大一門炮,用銅兩千斤!加上工時工費,就是兩萬貫!」

    「子母銃,造價五千貫,迫擊炮好點,一千貫有餘,彈藥一發,十貫就沒了。」

    「還有神機銃,是單兵裝備,一支造價八十貫,要想得用,起碼得兩千人一營。經臣估算,一年耗用,高達四十多萬貫!只要有一萬神機,臣敢替陛下蕩平漠北,克服幽燕!但是陛下——可能嗎?!」

    「別忘了去年朝廷財政還入不敷出!」

    「臣獻上幾件軍器,是想告訴陛下,我們大有希望,曙光就在前方。但是要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功績或許不在我們這一代,但是會在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他們會感激我們打下的基礎,感激我們付出的血汗,光基丕業,我們一樣會被送上神壇!」

    看著趙頊驚訝的神情,蘇油突然反應了過來,換了語氣:「呃,陛下,為臣,為臣怎麼和包黑子一樣了……」

    趙頊也反應了過來,噗嗤一笑:「難得見到明潤也有失態的時候,我還以為司馬光變年輕了呢。」

    蘇油誠懇地說道:「陛下,韓公可以說是如今大宋最明白的明白人,只需要派一近臣,私下與之言明利害,韓公豈能不主動請辭?何必讓台諫希從上意,一通亂咬,導致數月前的局面?此乃陛下之失,臣不能不諫。」

    「歐陽修之失,在比先帝於漢宣,還沒開始辯論,自己就先輸了一半。」

    「陛下,我們都還年輕,韓維的奏章,望陛下置於案頭,時時警惕自己。」

    「陛下放心,君乃希圖振作之君,臣亦有用事效命之臣。現在,先請陛下先給幾件軍器賜名吧。」

    趙頊剛剛還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卻又笑了:「看你取得都是些什麼名字!還探花呢……嗯,那兩樣用於進攻的,迫擊炮,叫伏虜炮,那子母銃,叫霹靂炮,至於那防守的國器,叫——鎮國將軍!」

    蘇油笑道:「多謝陛下賜名!」

    趙頊點頭:「神機銃這名字還勉強像點樣子,走,到底如何,先去靶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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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