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6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1
    第四百三十章再次通報

    蘇油卻是感慨:「我九歲隨張公讀書學習,如今已經十八了,新式記賬法才得在計司推行,大宋朝廷的效率,讓人說什麼好……」

    張載卻是注意到另外一條:「此次司馬君實站在明潤這邊,倒是有些不可思議。」

    蘇油笑道:「哪裡是站在我這邊,是朝廷欲於京中,大名,河北,河中招募鄉勇,司馬大諫堅決反對,認為應該精煉裁汰現有的士卒,嚴選將領。要練到能夠以一當十,而不是只為兵力的虛數,徒耗國力而不得其用。」

    「於是就想推我出來立人樣子,聽聽他的奏章是怎麼說的:近年諒祚雖外遣使人稱臣奉貢,而內蓄奸謀,窺伺邊境,陰以官爵金帛誘中國不逞之人及熟戶蕃部;」

    「其違拒不從者,諒祚輒發兵殺掠,弓箭手有住在沿邊者,諒祚皆迫逐使入內地。」

    「邊臣坐視,不能救援,遂使其餘熟戶皆畏憚凶威,怨憤中國,人人各有離叛之心。」

    「又數揚虛聲以驚動邊鄙,而將帥率多懦怯,一路有警,則三路皆聳,盡抽腹內州軍下番兵士置在麾下。哈,這還揪著張公不放了……」

    「臣料諒祚所以依舊遣使稱臣奉貢者,一則利於每歲所賜金帛二十餘萬,二則利於入京販易,三則欲朝廷不為之備。」

    「其所以誘不逞之人者,欲訪中國虛實,平居用為謀主,入寇則用為鄉導也。」

    「其所以誘脅熟戶、迫逐弓箭手者,其意以為客軍不足畏,唯熟戶、弓箭手生長極邊,勇悍善鬥,若先事翦去,則邊人失其所恃,入寇可以通行無礙也。」

    「其所以數揚虛聲,驚動邊鄙者,欲使中國之兵疲於奔命,耗散諸蕃,公私貧困;既而邊吏習以為常,不復設備,然後乘虛入寇也。」

    「聽聽,陝西是大諫的老家,所以陝西問題他都看得清楚,不過卻缺乏解決方案。」

    「而我的做法,恰恰一條條解決了他所提出的這些問題。」

    「在渭州開行榷市,商品比京中還要豐富,入京販易,反而增加了運輸成本,蕃人又不是傻子,自然選擇渭州。」

    「歲幣流出後,結果最後還是又流了回來。」

    「所謂誘脅熟戶、迫逐弓箭手,我的解決方案是讓客軍足畏,邊人足侍,飽收熟蕃,厚養義勇。」

    「現在是我們以榷市招誘西夏的熟戶邊蕃,形勢來了個逆轉。」

    「以往是諒祚數揚虛聲,驚動邊鄙。這次演習,便是反其道而用之。輪到我們來揚虛聲,動邊鄙了。」

    「所以啊,人家司馬大諫是高屋建瓴,只管提出問題。這些如何解決這種低微之事,自然該由我們邊臣來有效執行。」

    「也不能全怪人家,台諫的風氣就是這樣,遇到問題最後的建議,一般就是——請找相關人士解決。」

    「所以說,並不是他站在了我這一邊,而是……殊途同歸吧。」

    張載哈哈大笑:「明潤你就別往我老鄉臉上貼金了,說白了就是能說的一堆,能做的沒一個。」

    「君實的奏章裡還有一句——『望明諭中外臣僚,有久歷邊任或曾經戰陣,知軍中利害及西戎情偽者,並許上書,擇其理道稍長者,從容訪問以治兵御戎之策,則處置自得其宜矣。』哈哈哈,還真跟你說的一樣。」

    蘇油將朝廷邸報丟在一邊,撇著嘴道:「司馬君實至誠君子,不知道兵者,詭道也。很多事情,是只能悄悄做,提都不能提的……再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我做好陝西副都轉運使的差遣就好,河北離渭州五六千里,才不去給別人當槍呢!」

    張載勸道:「明潤,國事艱疲,陝西已有振作跡象,如河北有好的解決辦法,也當向朝廷上奏一二,莫忘了範文正公的教誨——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蘇油嘆氣道:「山長,理工之學,首重實證,河北河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們根本都是道聽途說。」

    「如今我所知所善者,蜀中敢說第一;二林大理西南邊蕃敢說第二;西北都才剛剛著手,諸多舉措,還不知道會不會人去政息呢,國家大政,先緩緩吧。」

    「大敗西夏之後,渭原涇原兩大糧食產地就算是穩了,可以騰出手來休養生息,大搞建設。等到再過上兩年,兵足用,糧足食,形成人口優勢和厚度之後,就不會像過去那麼艱難了。至於更美好的遠景,暫時都不敢想……」

    「你們弄出來的那個鄉約,很好,非常好,我只提一點意見。」

    「那就是鄉約不光約束農人,還要約束士紳。」

    「趁現在渭州所有人起點都差不多,趕緊把規矩立起來,等到新的豪強起來後,這事情就又不好做了。」

    張載點頭:「明潤所慮極是,鄉約雖好,但是也要考慮到以後的破壞者,是我失慮了。」

    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鄉約,是關中理學的後繼者,藍田呂氏中著名的呂大忠,呂大臨兄弟倡導而成的。既然有渭州這麼良好的基礎,蘇油便向張載提出建議,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將之提前幾十年出台,成為渭州基層治理的基本模板。

    藍田呂氏兄弟的《鄉約》對歷史的貢獻,是在於它在後來成為明清兩朝基層治理的綱領,

    它的四部分內容: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使得關中風氣為之一變,成為關中千年民風,其影響非常深遠。

    所有新生事物,都是支持者有之,質疑者有之,反對者有之。

    蘇油如今在渭州的影響力,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質疑和反對的聲音,既然其價值和意義在後世歷史中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蘇油相信可以順利推行下去。

    後世的扶貧經驗告訴過他,精神文明建設和物質文明建設,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

    章惇來信了,字裡行間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恨,他如今在秦州擔任雄武軍節度推官。

    渭州,秦州,鳳翔,是一個等邊三角形,渭州是頂點。

    就差這兩三百里的路程,章惇愣是沒撈著一丁點功勞,眼睜睜地看著蘇油一戰成名。

    秦州地近熙河青唐,這娃也是戰略天才,官宦世家。蘇油對青唐的小動作,要瞞過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於是此次演練,雄武軍理所當然的要參與進來,理由就是保障狼渡榷場與青唐的聯繫。

    成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茶馬古道的維護費,明潤你該交一交了。

    秦州就是後世天水,隴海線的重要樞紐,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最關鍵的,礦藏豐富,其中金,銀,銅尤其是金礦,後世多達近百處,很多屬於露天礦!

    見到章惇守著金窩子哭窮,蘇油笑了。

    章大哥的脾氣那是撩撥不得的,只能順毛捋。想要政績是吧?簡單得很,我派一萬戰俘過來挖礦,你把這堆人給我管理好了,咱哥倆功勞對半分。

    章惇多狠的角色,回信說我不怕功勞大,不過這一萬人吃喝拉撒的管理費……

    蘇油都懶得與他廢話,只寄去四個字——帶三千人來給我扎個場子,見面詳談!

    於是因董氈小王子的變故帶來的空缺,由章惇帶領著三千雄武軍頂上了。

    接著蘇油重新派使節通知南部邊境已經雞飛狗跳亂做一團的西夏:鑑於青唐局勢的不可抗力變化,上次通報有誤。

    此次軍演,青唐人馬將由雄武軍頂替。

    為調整相關部署,軍演將推遲到三月進行,請有關各方冷靜對待,不要過度解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不恐慌你個頭!三月!正是俺們的春耕時節,西夏人這回真的徹底哭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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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一章大閱

    蘇油這次真心沒有欺騙西夏人,此次演習的目的,真的是旨在提高大宋西北軍隊素質,鍛鍊運輸能力,協調能力,步騎協同能力,還有單兵技戰術水平。

    各部從駐地出發,到抵達集結地,每一天每一步都有任務,工作隊隨軍認真記錄。

    其中包括蕃軍的行軍飲食穿著習慣;正軍的戰力,耐力,後勤保障能力;渭州義勇的集結反應速度,指揮架構的快速搭建;囤安控鶴二軍的聯合行動協調能力,騎軍化戰車化成效檢驗;聯合指揮部消息傳送速度,軍圖推演……

    蘇油和種詁兩人在渭北到石門峽的詳細地圖上,指揮著五小用尺規畫了無數的線條和圈圈。

    當然了,摟草打兔子,因戰爭耽誤了好幾個月的渭州大榷市,順道一起舉行了。

    可悲的是西夏人,一面咬著牙在大宋朝堂上和宰執們正面剛,一面遷移渭州北面兩大軍司轄地內的諸多部落遠離危險地帶,對面的小蘇老子和韓老子范老子完全不一樣——這娃不按套路出牌!

    梁屹多埋真的嚇壞了,不顧家梁的阻止,每天三匹快馬,讓信使前往興慶府瘋狂求援,石門峽前,宋軍集結了整整十二萬人馬!耀兵演武,目的不明!

    諒祚都要哭瞎了,如今正是西夏戰馬駱駝最衰弱的時候,敗軍剛剛回到興慶府,還沒來得及休養生息,國內老貴族們還蠢蠢欲動,你啥意思?又要我趕回來?就算趕到了還能打仗?

    對蘇油來說,這次演練的成本,相比西夏人的損失,那是相當的划算。

    一邊演練,一邊做生意,蜀中商人和荊湖客商囤積了幾個月的物資,一下子全部清空了。

    李若愚組織的五十四部蕃落,很多沒見過大宋的大場面,這次正好來開開眼界,沒開戶頭的再開個戶頭,留下羊馬鹽巴,帶上茶葉絲綢和瓷器,順便在回程中護送寄食鄉軍們前往屯墾地。

    蘇油領著蕃部首領們參觀青儲倉庫和畜棚養,羊尾巴縱然好吃,但是去勢去尾的灘羊又大又肥,足以抵消羊尾巴對蕃人們的誘惑。

    只要首領們開始追逐利潤,遊牧生活就會終止,定居和種植會成為他們的主流生活,然後……然後他們就會被宋人的生活方式所腐蝕,成為另一種宋人。

    高士林開心得不行,控鶴軍一次性採購了八百輛四輪馬車的金屬構件,渭州採購了大量的犁鏵和農具,以及風車,水車的機械構件。

    萬斤熔爐第一鍋,愣是沒能留下一斤鋼打造軍器!

    二月十七,軍演正式結束,最後一天是表演和授勳時間,參戰各部湧現出來的個人英雄,精英小隊,功勛部隊,立功指揮人員,在隴關接受大佬們的宣慰和獎勵。

    這事情就連蘇油新上任的權副都轉運使都上不了檯面,薛向和蔡挺才是真正的大佬,名義上渭州戰役,是在兩位大佬的英明指導下進行的。

    於是蘇油便和章惇在一邊扯閒篇。

    台下校場上,幾個小兵抱著圓形木盤四處亂跑,隨機豎著向上拋起。

    王文郁策馬來回飛奔,然後連珠箭發,空中的木盤被一一射中紅心,校場邊鼓聲雷動,紅旗飄舞,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章惇也不禁喝彩:「這人明潤你從哪裡挖出來的?左右開弓啊這是!端是厲害!」

    蘇油呵呵冷笑:「別看他現在嘚瑟,渭州大戰,他背著老婆報名參加斥候隊,還一不小心取了魁首,戰場斬獲五十三人,俘虜十人,駿馬一百一十二匹。」

    「一抄三人,他分了兩千貫,兩個副手各得千貫。」

    「這下就出名了,渭州城傳得沸沸揚揚。結果回去差點沒能進門!」

    「還是托我親自帶隊敲鑼打鼓上門,在他家門前掛上大紅綢,釘上忠勝勇武的匾額,軟語相求,新婦這才換了臉色。」

    章惇很好奇:「聽聞還是寡婦?這可是官家聽聞後親自點名升的閤門使,翊麾校尉、控鶴軍弓術教頭。怎麼還怕新婦?」

    說完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你的兵嘛……石小娘子威震西北,可不正當如此!」

    蘇油摸了摸鼻子:「我在薇兒面前,那還是說一不二的……算了說這些怪沒意思的,明天去他家裡吃飯,他新婦的葫蘆雞可是渭州城一絕。」

    章惇擺著手:「吃飯先不急,那啥……秦州真有金礦?」

    蘇油說道:「先說好,金礦歸你秦州,銅礦歸我渭州。高小國舅子太摳搜了,我只能自己想辦法。」

    章惇說道:「明潤我可提醒你,這玩意兒是國用。你我的前程,豈是地方州府路監?不要因小失大,壞了名節,二十年後,大宋就靠你我撐著了。」

    「子厚你哪裡來的這份自信?」蘇油連連擺手:「我家祖上三代貧農,不敢有你官宦世家這份奢望,你多努力,到時候別忘了提拔提拔我就行。」

    章惇笑道:「你娃這就是不老實,內裡一腔熱腸,表面還要裝得溫文爾雅……敢信人間換少年!哼哼哼,這才是真正的你吧?蘇家人裡邊,就屬你最滑頭!」

    蘇油不接這個岔:「這不是找韻腳找到那裡去了嗎?句子是自己從手底下跳出來的,根本就不是想出來的,不算不算……」

    校場上鼓聲再次大振,控鶴軍戰士開始表演三段射。

    章惇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場中:「得此十萬虎賁,何愁西夏不滅啊……」

    蘇油嘆氣:「一戰而已,大宋養虎幾十年,早成大患,人家如今帶甲五十萬,就算全是豬,也要殺好些年呢……」

    ……

    在渭州強大的演武攻勢下,西夏人終於頂不住了。

    朝堂之上,使節雖然還在瘋狂叫囂,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西夏人,外強中乾而已。

    就看朝廷任命都能知道,新任樞密使,張昪張鐵頭。

    當年張昪以父母老邁,辭知鄧州,有人以為張昪是逃避責任,范仲淹笑道:「張昪非避事者也。」

    後來張昪開始諫官之旅,戰鬥力可謂大宋前三。

    彈劾張堯佐,楊懷敏,替石介訴冤,保富弼,最後被連累出知濠州。

    當時的諫官陳升之言昪忠直,宜在朝廷,仁宗感慨道:「吾非不知昪賢,但其言實在是太直了。」

    陳升之不依不饒,要仁宗拿出證據。

    仁宗說道:「張昪彈劾張堯佐,說的是:『陛下勤身克己欲致太平,奈何以一婦人壞之!』彈劾楊懷敏,說的是:『懷敏苟得志,所為不減劉季!』何至於此啊?你放心,我肯定還會再用他的。」

    後來再任諫官,仁宗怕他指切時事,一無所避,難以保全,勸喻道:「愛卿,你怎麼能孤寒至此啊?」

    張昪張嘴就來了一發:「臣樸學愚忠,仰托睿聖,三個兒子都位列冠裳,臣不孤寒。倒是陛下春秋已髙,儲君虛位,臣見陛下之臣,多持祿養交而少赤心謀國者,怕是陛下你才孤寒。」

    仁宗都為他的鐵頭感動,老頭你真是一個皇帝見了都得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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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二章西方的文明

    英宗上位,他也有大功勞,不過說起老頭的軍事才能,唯一的政績就是聽從朝廷的命令,在秦州北面修建了古渭城。

    然而老頭在修建之前就先說好,這城位置轉運艱難,修好了多半會被羌人所佔,後來果然。

    英宗即位第一天,老頭就請老求去,結果英宗不許。

    富弼去後,便由他做了樞密使,可憐老頭已經七十三了,因此趙曙下旨,讓他休息五天才上一天班。

    這是真心不認為西夏人近期還能對大宋造成什麼威脅了。

    其實韓琦和曾公亮最初是想讓歐陽修當樞密使,富弼之前也推薦過他,結果兩人在偷偷擬推薦表的時候,被歐陽修察覺到了。

    歐陽修找到兩人:「如今天子剛剛登位,而我們幾個把自己當做擁戴功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堅決不從。

    韓琦和曾公亮,都歎服其言其德。

    二月二十日,薛向蔡挺奏章再至,上報了陝西軍演的情況。

    蘇油也附了一道奏章,首次提出了聯合防禦的概念,同時提出振興關中的口號,要求朝廷轉運去年水患災民,夯實關中人口基數,發展農牧,商業,交通運輸,軍工,金融,爭取早日做到讓陝西具備與西夏單獨對抗的能力。

    西夏新任使節也同時到來,還是咬死不承認西夏有錯,但是一改措辭,哭窮喊冤。

    然而蘇油和梁屹多埋早就事先談成了協議,蘇油的奏報中還提出一個雙方都能夠下得來台的方案——二十萬歲幣,一半用蜀鈔支付,存於渭州四通錢莊,用於榷買大宋產品。

    陝西轉運使,將保證這是純粹的商業行為,除了軍事物資不在購買之列,其餘採購,一任其便,隨行就市,不得打壓。

    雙方都認為這是自己外交上的一次重大勝利。

    而且連蘇油都沒有想到,西夏竟然提出,他們只信任一個擔保人——渭州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奢遮人物——唐四郎!

    要了命了!要不是蘇油知道王韶十年後是什麼作為,只這一項,就足以讓他人頭落地。

    就連趙頊都派韓維找蘇油打聽,這這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兒?用你們理工的說法,這不科學!

    蘇油能怎麼解釋?只好說羌人重貴種,崇尚神秘學。

    當年李繼遷勢單力薄之時,不就是靠將遠祖拓跋思忠的畫像懸掛出來,眾部族看到畫像,泣涕跪拜,這才歸附於他,勢力日大的嗎?

    不管怎麼說,如今的渭州,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第一批小麥,稗草和苜蓿種下後,蘇油便開始放羊了。

    不是像渭州人那樣放羊了,是他自己放羊偷懶了。

    軍政有小隱君,民政有蔡確,都是今後的名將名相。

    渭州大捷後,幾名之前認為自己是被發落的參軍,尤其是本色出演直追影帝的劉參軍,因修建囤安寨,扛住西夏大軍瘋狂進攻的大功,策勛數轉,被提拔成渭州城的第三號人物。

    然而劉老頭絲毫不領情,堅決不做小隱君和蘇探花之間的潤滑劑,一邊忠勤任事,一邊痛罵小兒浮滑文人狡詐,立志要成為蘇油的終身黑粉,害得蘇油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

    堂堂陝西副都轉運使,如今躲在學宮,和老外一起啃包子。

    庫羅和艾爾普,和他們嘴裡博學而睿智的學者,優雅而浪漫的詩人,神奇的煉金術士,站在歐幾里得肩膀上摘得數學星辰的幸運兒,目光遠溯東方大國數千年歷史的思考者,機械大師,偉大的謀略家,渭州城督大人,如今正在一起侃大山。

    不過這點迷湯灌不倒蘇油,蘇油笑眯眯地接受了一切恭維後,厚顏無恥地告訴他們,雖然你們說的都是事實,然並卵,兩位因幫助侵略者研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所以現在很不幸,你們的身份,是戰犯。

    我的鄰居,大宋帝國秦州的軍事行政副官,已經押解第一批五千名俘虜開金礦去了,聽說副官非常仁慈,答應了俘虜以一百貫資產贖回自由。

    一名幸運兒在一個叫李子溝金礦的地方,挖掘出一塊重達五十二斤的狗頭金,按照百分之二歸其所有的開明政策,這名俘虜不但贖回了自己的自由,還得到了一筆價值不菲的資產。在雄安軍轄區內過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所以現在俘虜們挖礦都快要挖瘋了。要不你們也去試試?或許你們比他還要幸運呢?

    畢竟能夠衝破黑暗世紀的兵荒馬亂,一路輾轉萬里來到中國,相信真主的榮光一直伴隨著兩位學者呢。

    兩人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城督大人比黨項可汗聰明太多了,想要什麼直接說,不要給我們灌迷湯好不啦?

    可是蘇油繼續灌迷湯,表示智慧無價,兩位只要將自己的才華展現出來,大宋帝國不但既往不咎,或者還會贈與兩位大宋子民的身份。

    渭州只是偏鄙小城,不算什麼,到時候,我還可以帶你們去如今整個世界最偉大的城市——汴京,讓你們知道什麼叫榮華富貴。

    在此之前,請先講講你們的來歷。

    ……

    公元九世紀和十世紀,西歐遭受這諾曼狂飆的洗禮,而東羅馬帝國,阿拉伯人的阿拔斯王朝,波斯人的薩曼王朝以及突厥人的喀喇汗王朝、伽色尼王朝處在相對的安寧之中。

    而到十一世紀,他們的厄運也來臨了。

    呼嘯而至的突厥人如同蝗蟲一般,讓整個亞歐大陸都陷入了巨大動盪。

    曾經偉大的阿拉伯帝國,阿巴斯王朝,早已經四分五裂。

    波斯人最後的榮光,曾經是當時中亞乃至世界軍事強國之一,薩曼王朝,同樣岌岌可危。

    有一位突厥奴隸,阿勒普特勤,先是作為薩曼王朝宮廷近侍,進而甚受君主寵信,被擢升為禁軍首長,並在九六一年被任命為呼羅珊總督。

    次年,他因失寵而帶領突厥軍攻佔伽色尼城,自立為「埃米爾」,建立伽色尼王朝。

    其繼任者,蘇布克特勤在位期間不斷鞏固其父打下來的基業,大力發展農業與工商業生產,使得伽色尼王朝國力日趨鼎盛。

    第三位繼任者,偉大君主馬哈茂德,將伽色尼王朝帶入極盛時期。

    九九九年,馬哈茂德聯合喀喇汗王朝軍隊夾擊薩曼王朝,攻陷梅爾夫及布哈拉,滅薩曼王朝。

    接著,伽色尼與喀喇汗約定以烏滸河為界,中分了薩曼王朝的領土。

    一零零六年,喀喇汗越過烏滸河進入巴爾赫平原,正在遠征印度的馬哈茂德回師北上,在巴爾赫平原用披甲戰象部隊以及「和田調的突厥歌」計謀打敗喀喇汗王朝軍隊,征服花剌子模國。

    其後,他又從布韋希王朝手中奪取賴伊和伊斯法罕,國勢達到極盛時期。

    其轄地東起北印度,西至波斯西北部,北達烏滸河與鹹海,南迄錫吉斯坦,構建了一個強大的帝國,定都伽茲尼城。

    治國方面,馬哈茂德熱衷於採用波斯行政制度,加強中央集權體制。

    他靠收奪私產來擴大國家土地,注意釐定稅收制度,重墾荒田,興修水利,獎勵工商業。

    在文化方面,他大力延攬周邊王朝的人才。許多詩人、學者聚集在他的宮廷,受到庇護和優遇。

    他在首都伽色茲城興建壯麗的清真寺,創辦第一所***大學,建立圖書館和天文台,使伽茲尼城成為當時中亞的***文化和學術中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1
    第四百三十三章一類人

    馬哈茂德統治早期,烏古斯葉護國的一名名為塞爾柱克的土庫曼酋長,因為與葉護髮生矛盾,而率領部眾來到帝國北方避難,這部分土庫曼人遂被稱為「塞爾柱人」。

    馬哈茂德任命塞爾柱克家族世襲貝伊頭銜,塞爾柱土庫曼人在帝國北部領有一塊水草豐美的牧場,成為守衛帝國北方邊疆的僱傭軍。

    然而在馬哈茂德死後,王室爭權內訌,各省總督紛紛叛離,國勢出現下滑趨勢。

    而早先遷入帝國北方的塞爾柱土庫曼人經過兩三代的繁衍生息,已經分佈於呼羅珊的各大城市之中,人丁興旺。

    塞爾柱貝伊——圖格魯克是塞爾柱克的孫子,一位雄才大略的領袖,洞察到伽色尼內部的分裂,於是豎起大旗反抗蘇丹。

    二十年前,伽色尼軍與土庫曼人在丹丹坎決戰,伽色尼軍潰敗,圖格魯克率領塞爾柱軍趁勢進入西亞,建立塞爾柱王朝。

    十年前,基督教正式分裂為天主教與東正教兩個教派的時候,塞爾柱土庫曼人率軍佔領巴格達,迫使哈里發授予「蘇丹」稱號,發號施令,哈里發由其完全控制,阿拉伯人的偉大帝國就此覆滅。

    伽色尼王朝繼續衰落,一零五八年,伽色尼王朝的伊布拉欣繼位。

    雖然他是一位優秀的書法家,也是一位合格的外交家,但所能做的,也僅僅是讓伽色尼王朝稍稍恢復元氣。

    如今的伽色尼王朝,正通過結盟塞爾柱攻擊印度土邦的外交手段,幾乎淪為僕從。

    亂世之中,學者們,尤其是阿拉伯——伽色尼系的學者們的地位,就有些慘淡了。

    睿智的智慧宮館主,躺在病床上對自己的學生說:「去東方,庫羅,艾爾普,去遙遠的東方,去穆聖告訴過我們的中國……」

    於是庫羅和艾爾普,輾轉流離,從曾經繼承了波斯文化,阿拉伯文化精華的巴格達,一路向東。

    東方的文化,曾經讓庫羅和艾爾普非常嚮往,安拉派遣到人間的最後一位使者穆罕默德曾經說過——「哲理是牧民們失去的駱駝,必須尋找,哪怕到中國去。」

    可他們沿著絲綢之路一路行來,發現自己的學識遠遠超過了途徑的那些國家的那些學者,無論從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種種方面,都無法和曾經輝煌繁盛的大阿拉伯帝國相提並論。

    在西羅馬帝國滅亡長期動亂中,許多希臘、羅馬古典作品,通過拜占庭流傳到阿拉伯帝國。

    庫羅和艾爾普的前輩們認真研究它們,並將許多古代作品譯成阿拉伯文。

    翻譯活動肇始於伍麥葉王朝,哈里發哈立德和阿卜杜?阿齊茲命令宮廷學者,將一些希臘語和科普特語的煉金術、占星術和醫學書籍譯成阿拉伯語。

    阿拔斯王朝興盛之後,由於歷任帝國哈里發重視教法、文化的創製與完善,倡導、鼓勵學術活動,實行寬鬆的政治文化政策,吸收容納帝國境內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者的文化和學術成果,翻譯活動進入了鼎盛時期。

    無數的作品被學者們翻譯、介紹和註釋。由波斯文、古敘利亞文、希臘文,譯成阿拉伯文。

    活動從***教歷一百三十六年持續到四百年,中間經歷了兩百多年的時間,最鼎盛的階段在麥蒙時代,即***教歷一百九十八年到三百年間,幾乎剛剛一百年。

    麥蒙在首都巴格達創建了國家級的綜合性學術機構「智慧宮」,由翻譯局、科學院和圖書館組成,統一組織和集中領導全國的翻譯和學術研究活動。

    智慧宮以重金延聘了各地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的近百名著名學者和翻譯家,集體從事譯述、研究活動,對用重金從各地所蒐集的一百多種各學科古籍進行了整理、校勘、譯述;並對早期已譯出的有關著作進行了校訂、修改和重譯工作。

    在譯述過程中,因為翻譯和研究緊密結合,阿拉伯人對世界文明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相關的研究,時間上可追溯至公元前數世紀的中古時期;空間上跨越了亞、非、歐三大洲;內容涵蓋語言、文學、星象學、宗教學、哲學、歷史、藝術、政治學、法律、數學、醫學、天文、自然科學等各門學問。

    加上阿拉伯自身發展出來的物理、化學、建築學、文學、地理……最終讓當時世界各地的文明成果,匯聚於一堂——這就是對世界文化影響至為深遠的「阿拉伯百年翻譯運動」。

    這項運動,因為突厥人的入侵,開始猛然衰落,在伽色尼出現危機後,徹底地戛然而止。

    庫羅和艾爾普很尷尬,面前這位年輕的城督,看得出來非常的溫和,但是似乎特別喜歡欣賞他們尷尬的樣子。

    庫羅說道:「尊敬的城督大人,作為安拉的意欲者和列聖的繼承者,求知就是我們的聖戰,學問就是我們的生活。大攻城車並沒有給城督的戰爭帶來任何不利影響,你這樣定位我們,顯然有失公平。」

    大攻城車的原理蘇油不稀罕,大宋任何一個製作秤桿的木匠都遠比在座三人有經驗。蘇油的理工體系,圖示法非常清晰,將槓桿原理的圖示一畫,公式一列,幾乎都不用翻譯,庫羅和艾爾普就知道眼前這位城督的物理學知識,並不亞於他們。

    蘇油感興趣的是一些古代圖畫上沒有描繪出來的細節,比如要將三十斤的石頭籠子,甚至一個人上百斤的屍體投入城中威脅敵人,就算力臂長度為十比一,那也需要在槓桿的支點處承受數千斤甚至瞬間上萬斤的重量。

    那麼問題就來了,什麼樣的木頭桿子,能夠在一個支點承受如此強大的力量,反覆承受其急劇變化和釋放後,還能保證使用壽命?

    就好像後世中國複製出的《夢溪筆談》上所提到的神臂弓,射程沒有達到書中所說射程千步,有效殺傷範圍數百步一樣。後世英國劍橋大學的歷史學家們,也同樣沒有複製出實戰效果如此驚人的大投石機。

    原始材料強度不夠,那麼古人是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做到這一點的呢?

    古代的科學家們,更像是奧數學生,要用低層次的知識儲備,解決高層次的數學問題,其中的智慧,每每讓蘇油歎為觀止。

    蘇小妹在得到祖沖之的《綴術》後,和蘇油書信往來,兩個人整整花了三個月時間,才將祖沖之的兒子祖暅,利用劉微的牟合方蓋原理和等冪等積定理,求得球體體積的辦法推演出來,其思路之巧妙,方法之合理,讓蘇油除了服氣,還是服氣。

    說句不好聽的,蘇油在沒有前人的直接傳授下,複製劉微和祖暅的思路,利用漢代人的數學知識,證明得牟合方蓋原理和球體體積公式,雖然僅僅是翻譯,但是其成就感,絲毫不亞於寫出一首自己滿意的詩歌,更遠超過打敗西夏七萬大軍。

    從這個意義上講,蘇油與庫羅和艾爾普,其實是一類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4 07:01
    第四百三十四章請假

    既然大家都是一類人,因此蘇油對兩人就格外的好,三人之間的交談也意外融洽。

    阿拉伯學者似乎都是語言天才,庫羅和艾爾普一路向東,在西夏已經學會了漢語,與蘇油交流起來也不算吃力。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智慧宮,聊到了天文台,聊到了圖書館。聊到了亞里士多德、柏拉圖、希波克拉底、蓋倫、歐幾里德、托勒密、克羅丟、普林尼、普羅提諾……

    讓庫羅和艾爾普倍感驚奇的是,蘇油對這些人的理論似乎還略知一二,甚至他還知道羅馬有偉大的雕塑,巴比倫有空中花園,埃及有金字塔,甚至連埃及人用的紙張的製作方法,以及他們發明出來的一種神奇的藍色顏料都知道。

    更為神奇的是,這種在埃及本土和阿拉伯西方世界都已經失傳的顏料製法,竟然被年輕的城督用石灰、孔雀石、石英、和蘇打混合低溫燒製出來了,將之歸類為鹼性顏料,並將之運用在了瓷器和玻璃的燒造上!

    啊!那塊純淨如藍寶石般的玻璃海螺,是如此讓人迷醉!

    如果城督出生在阿拔斯王朝的鼎盛時期,僅僅這一項成就,就足以讓他得到尊貴的「煉金術士」的頭銜!如果那個海螺出現在巴格達,必定會成為王公貴族們爭相競價的瑰寶!

    庫羅和艾爾普在見到海螺的那一刻,徹底堅定了追隨蘇油的決心。

    城督的財富,絕對可以滿足他狂妄的胃口——有朝一日,將智慧宮中的典籍,搬運到大宋來!

    當然還有一項重要的原因——城督製作的美食,一定是來自天堂,沒有人能夠拒絕,沒有!

    庫羅和艾爾普不知道,他們的談話,被蘇油記錄整理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是的,作為文人士大夫,沒有幾本著作等身,走上大街那是要掉面子的。

    除了日常的書信往來,詩詞酬唱,蘇油沒事的時候,還在寫筆記。

    古人出版自己的筆記,其實也是一種風尚,著名的比如沈括的《夢溪筆談》,蘇軾的《東坡志林》,洪邁的《容齋隨筆》。

    蘇油沒那麼多時間,只能抽空寫寫,筆記體是最好的體裁,可以想到哪兒寫到哪兒,也沒有什麼固定主題。

    他對自己筆記的定義,就是各種大雜燴加古文版的《十萬個為什麼》,取名叫《麈塵錄》。

    麈尾,就是犛牛尾巴,是魏晉清談家經常用來拂穢清暑,顯示身份的一種道具。

    《世說新語》記載,孫安國到中軍將軍殷浩處一起清談,兩人來回辯駁,精心竭力,賓主都無懈可擊。

    侍候的人端上飯菜也顧不得吃,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來回了好幾遍。

    雙方奮力甩動著麈尾,以致麈尾的毛全部脫落,飯菜上都落滿了牛毛,好在兩人一直談到傍晚都想不起要吃飯。

    麈塵的意思,就是一些思想的小火花。

    要在大宋混得好,不管多忙,文人士大夫的FLAg也不能丟。

    叮囑兩個老外將自己記得的智慧宮著名作品名稱整理出來,列為綱目,蘇油跑去找薛向請假去了。

    薛向看著蘇油的請假條有些莫名其妙:「你又作什麼妖?紅光滿面地跑來請病假?」

    蘇油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數數:「我看過制度了,探親假可以請三十五天,病假可以請三個月,加上婚假兩個月,加起來半年,夠我回趟眉山把婚禮辦了。」

    薛向一腦門子黑線:「婚假病假一起請,你就沒點忌諱?」

    蘇油赧笑道:「這不是沒辦法嘛?早就說好要在眉山迎取薇兒的,路上來回快馬加鞭都得三個月,光請婚假絕對不行。」

    薛向翻著白眼:「你這娃吧,說聰明是真聰明,說通透也真通透,可怎麼在這些事情上頭這麼糊塗呢?」

    蘇油有些摸不著頭腦:「咋了?」

    薛向說道:「陝西是邊鎮,直面西夏,重中之重,你這假我批不了,得上報朝廷,你覺得韓相公會同意?」

    「再說了,無病請病假,你不怕官家遣御醫看候表示關懷?到時候看了沒病,你不怕欺君之罪?」

    蘇油都傻了:「這麼嚴重?」

    薛向有些哭笑不得,罵道:「你還當自己是眉山猴子呢?!朝廷委你方面之重,你能不能明白什麼叫體統?!」

    「五品以上,母妻可得朝廷誥命,五品以下,那叫敕命,你當你結婚和王文郁那措大一般,官府登個記,拎著弓箭進門就算一家人了?!」

    「薇兒是什麼人,開國元勛石武烈之後!如今斬將奪旗,大破夏軍,早已天下知聞。就算朝廷不加殊恩,嫁給你立馬也是個五品宜人,有俸祿的!」

    說完又皺眉頭:「你現在娶妻,不划算啊……」

    「什……什麼划算不划算?」

    薛向解釋道:「這一趟弄下來,假期太長的話,之前一年的考績就不作數了,婚假休完回來重新開始,陞遷要受影響啊……」

    蘇油不以為然:「娶媳婦和陞官哪邊重要,我還是拎得清的……」

    薛向氣得鬍子都飄起來了:「你要是我兒子,幾棍子打死直接埋了就好!哎呀真是要活活氣死老夫……趕緊滾回去老老實實上表,聽候朝廷處置!」

    蘇油轉身就要跑,薛向又把他叫住:「等等!算了……還是給你指條路子——直接找管家,首輔如今恨不得把能臣一個掰開當兩個用,找他沒戲!」

    「哦。」

    蘇油只好老老實實回渭州,認認真真走流程。

    一封朝奏直達九重,我要結婚,我要請假!

    這怕是大宋皇帝批的第一封路級以上官員請婚假的奏章,沒有別的原因,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等出仕再混到這個級別,基本上孫兒都快考舉了,除了續絃,蘇油算是有宋百年獨一份。

    朝堂上都把這事情當笑話哄傳開了,陝西路副都轉運使最新奏報——要求請假娶媳婦!哈哈哈哈當真是敢信人間換少年!

    內宮之中,太后與皇后在親自製作蠶蟲攀繭用的草桿把子,這些事情,宮中每年都要做的,以示親近農桑之意。

    皇后說道:「現在的宗女可不比我們那時候,光養蠶手繅絲。如今繅絲都得用上機器了,一排二三十個線軸,水車一帶咕嚕嚕的轉,三個人都忙不過來,一天下來就一兩百斤呢!」

    「小妹做了好多小模型,給宗女們講原理,以後汴河邊的水車坊就是嫁妝中的大項。」

    太后將草桿懟齊,交給皇后結成一束,拿剪刀剪齊整:「還有紗坊也是。當年官家想要皇室不以富貴驕人,想讓公主出嫁後禮節如尋常人家,可你想尋常人家要是沒點像樣子的嫁妝陪襯,夫家那邊什麼臉色?」

    「反正老身給德寧準備了兩座工坊,以後寶安,壽康,也一併此例。官家心裡只有禮儀制度,卻沒看到尋常人家裡,女兒受婆婆煎逼的苦楚。」

    皇后笑道:「娘娘如今可是財大氣粗了。第一次彩票所得的十六萬貫,小妹拿去添置了些水車坊,當時那價錢我覺得挺貴,不合算。」

    「結果蜀中機器一裝上,沒有貴,只有更貴!十六萬貫轉眼補齊了回去,這不成了陶朱公再世了?」

    「聽聞有人為了求一所蜀工水車坊,開價到了三萬貫!想想都嚇人!三進三出的大宅院也不過七千貫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9-7-30 06:54
    第四百三十五章兩宮之意

    太后說道:「你不看看產出,一日夜紡出五百斤紗線,平日裡還能糶米,磨面,錘鍛,聽說蜀工機械都是統一的接口,一座磨坊能帶各種機器,可頂大用呢。」

    「要說貴,管莊上溫房裡的茄子,絲瓜,比尋常早了一個月,賣到一貫錢一對,那才是真貴!」

    「滔滔,能不能跟官家說說?汴京城這種喜好新奇之物的風氣,該整整了吧?瓜茄尋常物事,它怎麼就能賣到一貫錢一對了?!老身寧願不要這錢。」

    皇后搖頭:「小妹說這叫經濟規律,人為過度干擾也不好,她說除非汴京城提前一個月滿地是茄子絲瓜,否則這風氣就剎不住。」

    「說起糶米磨面,這發麵一出來,酒麴就控不住了,前日裡開封府裡抓了不少私販曲藥的小販,要真論起來,這可是重罪。」

    「司馬大諫上書,說這曲藥與鹽,酒不同,如今百姓家中只要有面,日常裡就能養著自備自用。」

    「所以這曲藥已是尋常日用之物,發過的面做成饅頭炊餅,容易消化,養人。要朝廷體恤民生疾苦,放開禁制,從專榷當中去除。朝廷正議論著這事兒呢。」

    太后點頭:「要我說,總歸沒有因為制度限制,讓百姓放著好東西不能吃,繼續啃死麵疙瘩,吃麥飯的道理。」

    「聽小妹說曲藥也分好些種,還分不同的品質,反正蜀中這麼些年沒有專禁。結果呢?蜀中美酒天下第一,酒麴天下第一,朝廷收得的酒稅,還是天下第一。就連京中的官酒坊,如今都用著蜀中產的曲藥呢!」

    皇后說道:「但是放開榷禁,官中那些曲藥坊怎麼辦?這事情啊,還是交給朝中諸公頭痛去吧……」

    這時就見趙頊走了進來:「娘娘,母親,朝中出了個笑話。」

    太后將趙頊拉過來:「我兒站班辛苦,趕緊坐下,把玉帶解了。」

    說完又對下人吩咐:「去將備好的涼茶湯品端過來。」

    等到東西上來,趙頊一看,玉瓷碗裡是透明的凍狀物質,澆著紅糖水,一口下去,渾身舒坦,初夏的熱氣頓時消散:「這是什麼東西?真好喝。」

    太后說道:「這是小妹用薛荔子搓的,叫冰粉。對了,你說有什麼笑話?」

    趙頊笑道:「有個路轉運副使,上了一封奏報,說是自己要娶親,請婚假!」

    皇后立馬變色,叱道:「實在荒唐!亡妻續絃,想要兩份誥命?真當朝廷典章如同擺設了?這些官怎麼這麼不要臉?」

    見到趙頊笑吟吟地用調羹撥弄著碗裡的冰粉不說話,太后笑道:「嗨!如今朝中,可不有一個連原配都還沒有的路轉運副使嗎?」

    皇后也明白過來了,不由得忍俊不禁:「蘇明潤?這猴……他要結婚了?」

    趙頊笑道:「是,可他如今在陝西,要回眉山,路上來回得三個月,兩月婚假不夠啊,說得可憐巴巴的,要求朝廷給他延長假期。」

    「舅舅也來信說他先是跑去薛向那裡,將婚假,探親,病假一起請,這樣能湊成半年,被薛公罵得狗血噴頭地出來,只好老老實實向父皇上表。」

    太后和皇后都樂得不行,太后笑罵道:「這猴子的脾性還是改不掉,虧了他想得出來!婚假病假一起請,他倒是沒一點忌諱!」

    皇后首先想到和薛向一樣的問題,皺眉道:「這樣他休假完考績重算,渭州大捷的功勞不就白立了?不划算啊……」

    趙頊又笑了:「舅爺說薛公也是如此說,可蘇明潤說……哈哈哈他說媳婦比仕途重要。」

    「瞎說!」太后斥道:「這話傳到御史那裡,怕不得引來彈劾,說他輕忽職守,辜負朝命。」

    皇后停下手裡的活計:「頊兒,朝中那些大臣,今後你是用不上的。」

    這話一出,三個人都鄭重起來。

    太后緩緩點頭:「當年蘇家叔侄三人試制科出來,仁宗皇帝回宮,對我喜言道:『今日為兒孫謀得三宰相。』蘇明潤入仕以來,屢立大功,以前只知道他文采斐然,如今看來,不是一州一府的格局。」

    皇后說道:「朝中能臣的體面恩典,能給的還是要給。沒想到還罷了,要是想到了還不去做,天家就薄了恩情。樞密使張昪,乃慶歷老臣,屢屢上表告老,官家便許他五日一臨衙。頊兒,你也十八了,有些事情,日常裡要多思慮。」

    趙頊放下碗,站起身來來回踱步,突然靈光一閃:「娘娘,母后,這次渭州大捷,夷人可是立了大功。」

    「二林,江陽,瀘州,夔州諸路蠻人地區改土歸流,齊民編戶,已成定局。」

    「大宋擴地千里,增戶十幾萬,相當於又多了兩個郡,是不是需要一任能臣鎮守?這個人,朝廷當派誰去?」

    「我這就請告父皇,命蘇油為蜀中一路安撫使,專任安撫夷人之事,如何?」

    高滔滔和太后對視一眼,太后眼神中明顯是欣慰和喜悅:「頊兒操持了一年的慈善事務,眼界和思路,還真是開闊了不少。」

    高滔滔笑道:「娘娘不要誇他,頊兒啊,你這想法好是好,可他蘇明潤是眉山人,籍貫地任職,在我大宋可是大忌,必定會遭來朝中阻力。不如任其為新設江陽郡守,安撫諸部為宜。」

    「二林部改土歸流,大理那邊會是什麼反應?順便讓他做一任使節,去一趟大理,也好讓大理君臣安心不是?」

    趙頊對皇后施禮:「還是母親考慮周道,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

    太后點頭:「這些是朝政,我與你母親就是說說而已,如今不敢幹預。」

    「不過石家是開國勳貴,與高曹兩家,也是好水川之後,才少了往來。」

    「我將門的虎女,就算是嫁與探花郎,也不容輕視。皇后,不如我們兩家也給石小娘子添些嫁妝,可不能讓那眉山猴子小視了去!」

    皇后笑道:「娘娘說得是,正當如此。」

    《蜀中雜記》:「治平二年初,渭州大捷,朝廷以西南夷功著,許二林開郡,治所江陽。」

    「時油請婚,朝廷因熟知西南夷事,故有移命。」

    「傳言皆以為兩宮之意。富貴還鄉,為一時榮羨。」

    ……

    渭州城,蘇油正在交接工作,接待新任陝西安撫使馮京馮當世。

    這位就厲害了,三元及第的人物。

    整個歷史上,三元及第也就十多位,大宋是文人的天堂,即便是這樣,獲此殊榮的也就五人,馮京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後一個。

    民間傳說,當時他殿試上的競爭對手,是最得仁宗寵愛的張貴妃的表哥,張堯佐早就放出話來,還重金行賄,一定要將姓馮的人要剔除出去,這才有了「錯把馮京做馬涼」的諺語。

    當然這些只是傳說,真實歷史上記載的,是馮京三元及第是剛二十九歲,尚未婚娶,張堯佐負宮掖權勢,欲妻以女。

    將馮京擁至家中,束之以金帶,對他說道:「此上意也。」

    頃之,宮中也持酒餚來,直出奩具目示之。

    馮京只是笑,堅決不看,也打死不松口,最後婚事沒成。

    然而富弼看上他後,他卻不拒絕了。

    當了一圈官,因韓琦看重,召回京做了翰林學士、知開封府。

    結果這娃回京後,一直不去拜見韓琦。

    韓琦一次在中樞說道:「富老弟,你家女婿很傲啊。」

    富弼回家後,讓馮京趕快去拜會韓琦,馮京說道:「韓公為宰相,手下官員沒有正事兒就不去造請,這正是我對韓公的推重,不是驕傲啊。」

    富弼對自家這女婿也是歎服。
V123210 發表於 2019-7-30 06:55
    第四百三十六章必須姓蘇

    當年同科的進士們都是馮大帥哥的粉絲,眾口一詞——論氣質風度,只有文彥博和富弼兩位相公;論相貌儀表,只有馮京和沈遘兩位同學。

    如今帥哥變成了大叔,相貌儀表不減,氣質風度更佳,三綹長鬚,看得蘇油羨慕嫉妒恨。

    雲路扶搖,玉筍班行列第一;天衢聲價,彤墀爵秩歷朝三。

    瀟灑探花郎,在蘊藉倜儻的三元及第大帥哥面前,和弱雞又有什麼分別?

    兩人在一起,按道理應該深談文學,結果馮京壓根不提這茬,直接過問渭州的民政軍務。

    蘇油想想也對,馮當世三元及第後就不玩文字了,感覺這娃就是將學問當做入仕的打門錘一般,用完就丟,出了本詩集到後世還失傳了。

    渭水塵空紺業傾,桐江煙老漢風明。早知賢達窮通意,閒把漁竿只釣名。

    剩下的零星詩句裡,蘇油認為這首就是馮京的真實想法,這是要以事功為立身之本。

    被蘇油梳洗了一年的渭州,政務軍務,不是一般的複雜。

    好在蘇油一直在整理制度和條款,這是他的作風,也是蜀州學派的作風,好記性,永遠不如爛筆頭。

    馮京看著厚厚的一摞制度,隨意翻開一冊,就連車馬行人在道路上行走方式,過橋時車輛的最大載重量,垃圾放置地點,兒童定期體檢殺蟲都有規定,不由得搖頭感慨:「老弟實在是大材小用,這是閒得沒事做,無聊如斯了啊……」

    蘇油笑道:「倒也不是,一輩子三個字……」

    「精細純!」馮京接口道:「哈哈哈,明潤當真是做到了知行合一。」

    說罷又笑道:「凡糾於細屑者,罕有大眼界大氣魄,賢弟一番作為,實在是刷新了我以往的認知,不知道對陝西軍民兩政,還有什麼交代?馮京一定聽從。」

    蘇油嚇壞了:「不敢不敢,世兄政聲卓著,蘇油豈敢說得上什麼交代。」

    說完又道:「其實如今陝西百廢待舉,正是容易出成績的好地方,民政不用擔心,關鍵是軍政,平夏城一修好……」

    馮京擺手:「寧夏,寧夏城,你取那名字過於刺激夏人,夏使提出嚴正抗議,朝廷已經改了。」

    「呃,好吧……」蘇油說道:「寧夏城一修好,加上五寨聯堡,周邊數十蕃部協防,關中就有了厚實的屏藩。」

    「西夏與大宋接壤地區,說句老實話,種大,種二和種五,鎮守延安一線,防守嚴密,做得就是比朝廷直管的渭州到青唐一線好。」

    「這也導致夏人入寇,多揀軟柿子捏……」

    馮京又笑了:「不過去年捏到明潤這枚鐵核桃,牙都崩缺了。」

    蘇油正色道:「夏國全民皆兵,左右廂五十萬,這才僅僅十去其一,世兄切莫輕易。」

    「不過好在我們暫時不圖滅國,還是防守階段,十去其一,也夠他們痛一陣子了。」

    「正好利用這段時機,鞏固我們的優勢,既然知道短板在哪裡,那我們就補上。」

    馮京眼神一亮:「古渭!」

    蘇油一合掌:「世兄果然見識不凡,我拉著種大質研究了幾個月,正是古渭城!」

    「古渭城在秦州之北,接應河湟,為南北二山所夾持。」

    「秦設隴西,漢設襄武,乃兵家必爭之要。」

    「當年張樞密以其地險遠,轉運艱難,故而曾經建議朝廷放棄。」

    「朝廷不允,後果如樞密所言,為蕃人所佔,然後衰落。」

    「可如今數十年過去了,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關中生機已復,渭州屏藩已固,涇渭支流上的蕃人,如今心向大宋。」

    「只要我們補上宋夏邊境這最後一塊短板,從此我們便擺脫單一防守,進入戰略相持階段!」

    說完走到軍圖前:「世兄你看,古渭得到鞏固後,我們便可以開始經略青唐,和種家軍所在的橫山一起,對西夏形成東西兩個拳頭!」

    「這個拳師的首腦,在渭州;身體腹心,是關中;左右兩臂,分別是青唐和橫山。如此便有了與西夏對峙的力量。」

    「等到拳手身體恢復強健之後,這兩處,便是我們主動出擊的前進基地!」

    馮京站起身來,整衣對蘇油一禮:「邊將貪鄙,每圖生事以立功;朝臣顢愚,只望綏靖以息事。如明潤這般頭腦清晰,目光長遠,偏又腳踏實地的臣子,堪稱鳳毛麟角。」

    「無怪岳父對明潤如此看重,原來世之英傑,所謀所慮,多一同耳。」

    蘇油趕緊謙謝。

    馮京一輩子頗有清聲,但是政績並不突出,然而對於人才,那是一等一的愛惜。

    有一次主持考試,一位張姓考生用錯了一個「明」字,自己都以為肯定落榜了,結果高中。

    感謝考官的時候,這名學生提出疑問,馮京說道:「你的文章道理頗有可取,我實在捨不得因為一個字就罷黜你。」

    蘇油一番言談下來,在馮京眼裡那是絕對的人才,愛惜推重,理所當然。

    《宋史?馮京傳》:「以翰林侍讀學士召還,糾察在京刑獄。為翰林學士、知開封府。

    數月不詣丞相府,韓琦語弼,以京為傲。

    弼使往見琦,京曰:『公為宰相,從官不妄造請,乃所以為公重,非傲也。』

    出安撫陝西,請城古渭,通西羌唃氏,畀木征官,以斷夏人右臂。」

    ……

    上一次被朝廷安排知夔州,只有乞第龍山這傻大個認為是衣錦還鄉,挨了眾人一頓飛踢。

    不過這次蘇油被安排知嶲州,那就不一樣了,人人都知道,這是朝廷酬謝他渭州大捷的功勞。

    二林,江陽,是古代越嶲郡所在,因此江陽城更名為嶲州,治下有二林縣,囤安軍,江陽城三處。

    囤安軍,又分為樂於、新定、新興三縣,用的是後晉時留下的名字。

    瀘州治下,從長寧軍節度恢復漢唐時候的瀘川、富義、江安、合江、綿水五縣。

    夔州,地方狹長,只將木葉蠻舊地置縣,增設狼狫軍,治所升木葉縣。

    之前原地的官員,相應改職,各有升賞。

    西南蠻的改土歸流,正式完成。

    與此同時,還有囤安軍,控鶴軍,瀘州蠻,狼狫軍的相關指揮將領的升賞。

    最隆重的賞格,就是賜姓!

    朝廷還特意徵求夷人的意見,你們想姓什麼呀?

    乞第龍山想姓姚,因為他和姚兕是鐵哥們兒。

    然後蘇油說你要想好了,漢人風俗同姓不通婚,這娃才委屈地選擇了姓范,不過不是范仲淹的范,是吃飯的飯。

    這是窮怕了。

    蘇油翻著白眼給他改了,給朝廷的奏表中說乞第龍山忠勇憨直,仰慕范老子鎮守西疆的事蹟,羌笛悠悠霜滿地,將軍白髮征夫淚一通藝術加工,最後就這麼愉快地定了下來。

    阿囤部則改姓了蘇,不過表文是阿囤元貞親自代撫遠大將軍寫的,文辭委婉練達,華麗優美,通篇沒有提到眉山蘇家一個字。

    說是大將軍一直仰慕唐朝名將蘇定方,故而給自家大哥取名為烈,蘇烈雖然投靠太宗晚了一點,但是後來征突厥、平蔥嶺、夷百濟、伐高麗……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

    總之就是我們阿囤部的典範,我們一定努力學習蘇前輩的光榮事蹟——來之能戰,用我必勝!

    這個偶像找得要多貼切有多貼切,文中忠烈之氣可謂貫表天日。朝廷收到奏表都驚著了,撫遠大將軍真特麼是夷人?如此精緻的馬屁,不是我大宋讀書人誰想得出來!

    姓蘇!必須姓蘇!
V123210 發表於 2019-7-30 06:55
    第四百三十七章很尷尬吧?

    阿囤彌,不,現在的蘇彌,差點都笑死了,弟弟你真是跟著壞人學壞人,這套路怎麼這麼熟悉?!

    只有田守忠哭瞎了,他的姓本身就是前朝賜姓,因此朝廷連問都懶得問他,你就繼續姓田好了!

    為了安慰他,蘇油只好答應他將大銅鼓留在陝西的狼狫軍,然後在他家鄉木葉縣修一座鼓樓,重新給他鑄一個銅鼓擺在那裡。

    范先生得到朝廷的通告後,在二林部大醉一場,笑繼以哭,哭完又笑。

    數十年嘔心瀝血,終於修成正果。

    收效雖然非常緩慢,但是與武力征服不同的是,沒有後遺症,沒有地區動盪,夷人不但沒有反抗,反而開心鼓舞,歡天喜地慶賀。

    這是除了周文王外,無人做到過的豐功!

    不對,後世的越南人也做到過,柬埔寨的國慶日,就是越南入侵日柬埔寨那一天。

    如今那地方還叫交趾,有些不老實,廣西官員吸收侗蠻整頓軍隊,提防得緊,甚至引得趙曙都親自過問:「那是個什麼地兒啊?」

    ……

    蘇油的官職又換了,因為這次還承擔這出使大理的任務,因此必須是學問該恰,義理精通之人。

    也就是說,必須是文化人中的優秀代表,適合宣揚中華文化的文明使者。

    一般都是正三品翰林學士,好在大宋大理本就不是敵體,降兩格也沒啥,何況蘇油身上還背著一個直寶文閣的職務,說得過去。

    然後外交是一件嚴肅而複雜的事情,使節也具有各種名目,歲通使問的正旦使,皇帝太后死了有告哀使,皇帝即位有賀登位使,賀冊禮使,賀登寶位使,表示感謝有回謝使等等。

    蘇油是結婚為主,使節屬於打醬油差遣,所謂的在眉山準備出發,其實就是變相的假期。

    但是這畢竟是第一次正式派往大理的大使,這標誌這大宋與大理,從疏遠的外交關係變成得正式而緊密。

    所以此番還有大宋皇帝給大理國王的一封宣喻文書,蘇油的身份便去掉了陝西路和渭州的差遣,換成了知嶲州軍州事,嶲瀘渝夔峽江都轉運使和使大理禮信使。

    還是那句話,這就是禮儀之邦的大宋,不搞得覆覆雜雜不舒服斯基。

    於是蘇油帶著一身的頭銜和幾個小朋友,帶著未婚妻,開開心心地前往鳳翔,在河池踏上了金牛道。

    金牛道全長一千兩百里,如今已經修得非常寬敞,成都北面的利州路,成了這條路最大的受益者。

    一路上好多都是操著眉山口音的商賈,不少人還都認識他,見到就欣喜的歡呼:「少爺!天神爺呢小少爺真的是你!小少爺你如何在這裡?!」

    一般這種時候,蘇油就會笑眯眯地回答:「回家看看八公,順便把婚結了。」

    語氣中帶著他自己覺得淡淡的,其實別人卻覺得濃濃的裝逼味道。

    但是如果這種問候一天來個四五十回,好幾次還將金牛道堵得水洩不通幾個小的還要賣力地盯著路丁們的黑臉疏導交通,這種問候帶來的就是痛苦了。

    於是蘇油只好跟金牛道上的巡檢借了一隊路丁,將儀仗打出來。

    這下又變成了珍稀動物,蜀人最愛看稀奇,在道路兩邊列成長隊觀摩,蘇油只恨蜀道崎嶇沒法僱車,在馬上強裝著僵笑。

    好不容易過了綿州,道路才開始變得平坦,走得……更慢了。

    沒法子,陳慥陳季常,四川交通部編外部長,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扛把子,怕老婆帶壞了巴蜀千年風氣的祖師爺,四通商號情報部部長,打蘇油第一隻腳踏上金牛道起,行蹤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躲都躲不掉。

    然後,趙抃趙冰箱也在這裡,就算心裡頭犯怵,也只得硬著頭皮拜會。

    渭州之戰名動天下,蘇油收到師長們,同年們,親戚朋友們來自政府的,民間的,甚至外國的各種讚賞和恭維,唯有兩人將他罵得狗血噴頭。

    張方平,趙抃。

    罵人的水平還賊高,引經據典滔滔不絕,小子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四書五經哪本書教過你以身做餌?讀書幾十年讀到狗肚子裡邊去了?西夏七萬大軍的危機,相比大宋百病沉痾的危機,哪一個更危險?

    什麼叫做留待有用之身?什麼叫做君子不立圍牆之下?

    你要活著,就算最次,多搞幾樣機械出來,對大宋的貢獻,不也比呆在那破寨子裡當靶子強?

    自幼熟讀經史,白登之圍沒讀過?前秦苻堅八十萬大軍,還不是被一個弱雞翻手覆滅了?戰爭充滿了偶然性懂不懂?!

    你要學的是管仲,誰特麼要你當霍去病?!

    要不是薇兒悍勇,囤安寨又幸運地弄出了水來,現在你骨頭都打鼓了!

    用蜀中的話講,蘇油如今捏著鼻子打不出噴嚏,完全沒法給自己洗白。

    讓碼頭文學家宣言薇兒的悍勇,也是為了統一呼聲。

    樹立薇兒的正面形象,培養出一大幫子粉絲,那是免得有人多嘴說她的壞話。

    而且爆燃事件的確是自己判斷失誤,要不是薇兒趁機殺入諒祚中軍,戰果絕對不會如此之大,甚至在追擊中被諒祚反咬一口都大有可能。

    所以即使在大夏天,蘇油還是給自己換上了嶄新的五品朝服,戴上長翅幞頭,穿上皂靴,全副武裝地去見趙抃。

    嘿嘿嘿,趙老頭你要是罵我,就是讓朝廷失了體面!

    走進大開的中門,蘇油還沒見到人就先喊:「老頭你是韓相公親許的世人表率,連他都比不了!我都馬上有老婆的人了,以後有人管了,再罵人我可不依!」

    待得到了廳上,就見成都府全體官員,還有一幫襕衫士子,雅雀無聲地一齊轉頭,像看怪物一般地看著他。

    就見趙抃坐在上首,一臉的鐵青,想了半天才咬著牙說道:「這位就是蜀中出去的蘇油蘇明潤,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讓你們見見,什麼叫士子楷模。」

    「剛剛大家都看到了吧,就如同《易經》中的謙卦。」

    「為什麼這麼說?大家想想明潤剛剛的話,是不是才高而不自持,心高而不自傲,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誇。」

    「是以其初六爻,象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

    「是以其九三爻,爻辭為——勞謙,君子有終。吉。象辭為:勞謙君子,萬民服也。」

    「大家想想,是不是如此?明潤,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蘇油眼珠子一轉:「趙公讓我補充,其實他已經說得很完善了,所謂修身而後齊家,之後才是治國平天下。」

    「從哪裡做起?就從身邊人做起,怎麼做?還是可以落實到趙公剛剛給大家講述的謙卦上來——其卦辭曰:亨。君子有終。卦象曰:地中有山,謙。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

    「何為稱物平施?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這句的最好註釋。」

    「一家之中,相比父母兄弟,夫妻之間,本無血緣,然又為至親者,何也?」

    「這就要說到蜀學的根本——情。」

    「於身有情,而後可修;於家有情,而後可齊;於國有情,而後可治;於天下有情,才會以天下為己任,致天下於太平。」

    「有了情,才會有心去體悟和感受,去擔憂和謀劃,去努力和奮鬥,去捍衛和犧牲。」

    「其實我也做得不好,與諸位一起共勉吧。大家一起,做一個對自己,對家庭,家族,對國家,對天下都有情之人。」

    一眾學子被忽悠的兩眼放光,高聲喝彩。

    待到眾人散去,趙抃看著蘇油冷笑道:「出去混了一圈,嘴皮子功夫見漲啊,就是這一腦門子汗……很尷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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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八章日曆計算器

    蘇油趕緊將幞頭取下來,撩起袖子擦額頭:「呵呵呵……難度是挺大的,不是一樣被圓回來了嗎?要連這點臉皮都沒有,那還做什麼官?」

    趙抃正要開口教訓,蘇油一抬手:「玉奴在汴京享福,薇兒帶著木客就在外頭,想不想見?」

    趙抃招手讓石薇進來,接過白猿愛不釋手地撫摸:「今晚再抄一遍柳河東的《憎王孫》,朝廷五品大員了,還不如木客沉穩。」

    兩人相談甚久,交換了關於朝局和蜀中,陝西,二林不少政事的看法,最後趙抃取出一套書來:「我這人素來散淡,如今就剩一琴一鶴了,可不能再給你。這套《成都古今集記》,算是完稿了,送給你作為新婚賀禮吧。」

    老頭忒不地道,這哪裡是送禮,這明明就是吃大戶,意思是讓蘇油幫他出版。

    打開一看,還是從庸,蜀開始蜀國紀年,沒有蠶叢魚鳧開明諸王!

    這死倔老頭!

    趙抃就當自己是真的送禮了,還厚顏地問:「《尚書祈詢》裡邊的問題,解決得怎麼樣了?」

    蘇油說道:「那些問題,我丟給司馬大諫,歐陽學士和介甫公了,他們如今吵作一團,介甫公認為,《古文尚書》,其中部分篇目,可能是後人裁剪添加後的偽作。」

    趙抃有些憂慮:「要是這樣,科舉就麻煩了。」

    蘇油笑道:「科舉試的是文采和義理,即便《古文尚書》有後人添改剪裁,那也是遵從我華夏文明的大義心傳。我倒是覺得沒什麼。」

    趙抃明顯老了一頭,一年時間裡,上半年要轉運物資滿足渭州建設需要,下半年要轉運軍資滿足戰爭需要,還要組織數支軍隊,民夫過境,從南到北橫跨整個四川,還要料理日常事務,只看人的變化就知道,相當辛苦。

    蘇油調皮歸調皮,其實內心非常感動:「老頭,倒是你,辛苦了。」

    趙抃樂了:「可別想讓我領你這情,老夫這是奉朝廷之命,調運西北。你別說,這打仗對蜀中經濟刺激挺大的。你曾說戰爭會對經濟起到促進作用,老夫認為荒謬,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蘇油點頭:「其實只要是不輸的戰爭,就會有一定的戰爭紅利,渭州一戰,從橫山到青唐,得地千里,得蕃部近百,加深了和唃氏蕃的聯繫,讓朝廷的觸角伸到了青唐。」

    「古渭城修好後,弱守態勢發生根本轉變,陝西,這就算緩過氣來了。」

    趙抃說道:「如今看來,朝廷徵調二十年,是欠了百姓們山積海囤的財富啊。」

    蘇油說道:「對,打戰,打的實際是消耗,就是這部分消耗從何而來,向何而去,中間經過哪些過程,值得研究。」

    「如果將戰爭看作是經濟行為的一部分,那就要讓這樣的經濟行為,成為一個閉環。」

    「這次渭州戰爭,其實我們是賺了,之前與諸藩榷易,收得六十萬貫用作軍費,而最終的繳獲,光駝馬也不下於百萬貫,還有兩萬免費的戰俘,十多萬內附的蕃人熟戶。」

    趙抃合手:「說起來,這才是最掙錢的生意,就是風險太大……」

    蘇油說道:「所以說,以前朝廷,那是在賭博。這賭博和做生意,可是兩回事兒。總想著一把定輸贏,結果老遭人算計。」

    趙抃問道:「那你寫成條陳送上去了嗎?」

    蘇油搖頭:「我給韓相公,曾相公,還有富相公都寫了私信,講了講這其中的道理。這東西要是做成條陳,肯定會在朝廷引來軒然大波,一動不如一靜吧。」

    趙抃摸了摸額頭:「就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宋史》:治平二年夏,四月,戊戌,詔禮官及待制以上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以聞,宰臣韓琦等以元年五月奏進呈故也。

    ……

    次日,蘇油告別老頭,與石薇一起,前往玉局觀,拜會元德公和小天師。

    元德公已經百歲了,精神還是矍鑠,見到蘇油和石薇,那叫一個高興。

    一百歲的老頭還是那麼好勇鬥狠,拉著石薇就要她講述是怎麼砍人的。

    蘇油只好與天師另外找地方細談。

    橡膠,蘇油拜託玉局觀研究了十年,依然進展很小。

    不過讓蘇油哭笑不得的是,橡膠沒弄出來,塑料倒先給弄出來了,還是兩種。

    第一種是從杜仲中提取的,其實這東西已經可以說是橡膠了,不過在常溫下卻是塑料的狀態,需要在蒸汽高溫下,才具備橡膠的特性。

    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大功率蒸汽機是不可能的,不過提灌,紡織用的小型蒸汽機也不是不能試一試。

    第二種則是研究硝化甘油過程中產生的,小天師嘗試了各種硝化纖維,結果大宋的棉花不太合格,搞出來的東西離爆炸品差了好些檔次。

    做爆炸品不行,調香做為發火劑還是可以的,結果當玉局觀的人,選取到樟腦用作香料的時候,賽璐珞誕生了。

    蘇油不由得大為讚歎:「這才是好東西啊!」

    小天師說道:「怎麼就是好東西了?能做聽診器?」

    蘇油搖頭:「做不了,不過嘛,可以大賺有錢人的錢。配方給我,我帶去眉山搞產品化,所得三七開。」

    小天師擺手:「不要,一文錢不要。玉局觀今後不再研發炸藥,那東西,實在是太傷天和。」

    蘇油不禁嘆了一口氣:「大宋積弱,光拿刀砍是砍不過夷人的,除非我們選擇他們那套生活方式。也罷,這事情還是交給胄案吧,玉局觀,就研製其它的。」

    小天師笑道:「多謝賢弟體諒。」

    蘇油也笑了:「你我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說起來,該我謝你才是。對了,橡膠的研究不能停,那位張道長呢?」

    小天師道:「瘋魔了,天天實驗呢,對了,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賢弟你覺得靠不靠譜。」

    蘇油問道:「怎麼說?」

    小天師眼神變得深邃:「明潤你說,天上的星辰,日月,有沒有可能,都是球體?」

    蘇油嚇著了:「怎麼說?」

    小天師說道:「通過望遠鏡,月亮我們已經研究得很透了,它不是一個圓盤,而是一個球體。它的盈虧,其實……其實是一道陰影在作怪。」

    蘇油點頭:「有道理。」

    小天師一把抓住蘇油:「那你說,這道陰影從何而來?還有,木星上的黑點運行是有規律的,還有金星的大小,也是有規律的,這些都是圓的,所以我估計,所有的天體,都是球形。」

    蘇油腦袋有些昏,你不當諾貝爾了,要改當伽利略嗎?

    「這個……這個你自己研究唄……」

    整理了一下思路,蘇油覺得還是偷偷塞點私貨給小天師:「賢兄,在日月運行,盈虧的計算上,有沒有遇到過困難?」

    小天師點頭:「是比較複雜,但是也不算太複雜。」

    蘇油說道:「我想出來一套計算器,感覺挺合用的。」

    說完找來紙筆,畫了幾個圈圈套圈圈:「賢兄你看,這最大的一個圓,表示一年,可以將之分為三百六十五個刻度,每一度代表一天。」

    「這大圓上有個點,這個點可以圍繞這個大圓運行,然後這個點外有一個小圓,小圓上表示三十個刻度,表示月。」

    「如果設計一套聯動裝置,在搖動搖臂的時候,小圓的中心在大圓上自動行走,然後小圓自己還在轉動,這樣計算月日的時候,是不是會大大減少計算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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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九章還鄉

    小天師皺眉:「賢弟你想必知道,這年是有誤差的,每一年的時間,都會比上一年長一點,這叫歲差,每四十五年十一個月後退一度,南朝祖沖之早就算出來了,還用到了《大明歷》裡邊。」

    蘇油哈哈大笑:「都知道這誤差了,那就轉四十五又十二分之十一圈的時候,人工調整一下不就完了?」

    小天師也不由得哈哈大笑:「看愚兄這腦子,這麼簡單的彎都轉不過來。」

    蘇油擺著手:「你說的是數學,我說的是理工,兩回事兒。」

    兩人開始討論這個天文計算器的製作,小天師不斷地上難度,想把黃道和白道也加進去,這樣還能計算交月點,幫助計算日食和月食。

    蘇油對小天師的悟性從來是佩服再佩服的,在這個計算儀盤上搞清楚週期關係,到最後,相信小天師一定會發現,大圓的中心點,就是太陽,小圓的中心點,就是地球。

    如果再把五大行星的週期也加進去,就能得到一個如今可知的太陽系。

    呵呵呵,想想都美。

    小天師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拱手:「愚兄這就去召集人手,賢弟你自便,哈哈哈,那方子,就用著個換了!」

    說完轉身就跑了個沒影。

    蘇油孤零零地看著小天師的身影,讚歎道:「玉局觀的輕功,真可以的……」

    接下來還是走不了,身為四通商號的大董事,必須去看看。

    散花樓的檔次越整越高,方知味還在,不過如今已經實行了會員制,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進不來了。

    如今是散花樓,成了建築群,散花樓兩邊還有兩座小樓,夾著一個庭園在中間,一面臨摩珂池,美輪美奐。

    中間的大樓,散花樓原址,改名為寶豐樓,左邊一座,叫文華樓,右邊一座,叫通惠樓。

    聽名字就知道,中間的那座是商務人士區,大家約到樓裡談生意。

    左邊那棟的是文人交遊高會的地方。

    右邊的那座,取字於「通政惠民」,是真正的幕後大佬們常待的所在。

    陳慥在請蘇油泡溫泉。

    溫泉小室清潔雅緻,池中的貼磚表面都是小塊小塊的玻璃質釉料,不同顏色構成精美的圖案。

    蘇油躺在池子中的石椅上,額頭上搭著一塊白帕子:「舒坦啊……老子在外頭拚死拚活,你們在這裡花天酒地。」

    陳慥哈哈大笑:「你是只看見賊娃子吃肉,沒看到賊娃子挨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川峽四路轉運,今年光金牛道的改造就讓人脫了一層皮,沒那麼容易。」

    蘇油看了看周圍:「沒有按摩洗頭什麼的侍詔?」

    陳慥嚇得一個機靈:「明潤你別害我,要叫一會兒我穿好衣服出去之後你再叫……」

    「還真有?女的?」蘇油既表示驚疑,又一副看不起陳慥的樣子:「怕嫂子怕成這樣,真丟人!」

    和這娃相比,蘇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叉著腰得意一小會兒的。

    陳慥拉過飄在水面上的托盤,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明潤,巢元修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會叛逃西夏,然後死在了那邊?」

    蘇油端起杯子:「這杯酒有沒有毒?」

    陳慥說道:「我相信你,但是我也相信元修。」

    蘇油閉上眼睛:「此次渭州之戰,夏人那邊多了個漢人相助,能文能武。薇兒沒能抓住諒祚,就是因為此人預判到形勢,提前引兵接應,如今已是西夏方面大員。」

    「這個人的名字,叫家粱。」

    陳慥端起杯子:「家者,巢也;粱者,谷也。」

    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大事體!快哉!」

    「啥意思?」蘇油說道:「你就不怕他是真心投奔西夏?」

    陳慥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們……你們到底是怎麼騙過夏人的?他們就這麼傻?」

    蘇油也呡了一口酒:「省省吧,你可是當年和我一起在學宮欺負他的幫凶,該怎麼演,機靈點。」

    陳慥說道:「知道了,那我回頭就讓保護巢家的兄弟們撤了,然後看著他們被欺負都裝不知道。」

    蘇油說道:「那怎麼行?我們一定要大張旗鼓保護好巢家,另外還要把巢谷家那幾畝地也轉到你的名下,免得受人欺佔。告訴巢老伯,只有這樣,他的地才保得住。」

    陳慥都傻了:「那西夏人要是聽到風聲,元修不就危險了?」

    蘇油說道:「不,元修只能更得重用。這事情啊,要看怎麼解讀,算了你肚子裡沒有什麼彎彎繞,不知道什麼叫偽君子的做派,想不到那層去也是正常……」

    又在成都呆了兩天,瞭解完商號的諸多事務,蘇油這才在南門碼頭上船,啟程前往眉山。

    眉山城空城而出,碼頭如今已經修得極大,可還是被黑壓壓的人群擠了個滿滿噹噹。

    四年前,他們就是在這裡送蘇油啟程,前往汴京應試。

    四年後,當年的小頑童已經長大成人,成了國朝探花,方面重臣,為國家屢立功勛。

    絕對是眉山驕傲。

    「來了來了,船頭上站著的是不是?」

    「是的呢!小少爺長高了。」

    「蘇家人是北方來的,長得高點正常。」

    「嘖嘖嘖,紅袍子呢!聽說知州以上才穿得上紅袍子呢。」

    「那敢情好,就穿著這身當喜服,都不用另置!」

    「說起來當年我還吃過探花郎給我做的飯!六合豆花飯可真香,我咋覺得還是探花郎親手做的好吃……」

    「哈哈哈,以後怕是吃不到了,要說活在眉山這十年的人可真是福氣……」

    「什麼福氣,辛辛苦苦看著他長大,結果跑去給人家當官了,要是留在眉山繼續帶著大家干,多好?」

    「等下……看著他長大,怎麼就辛苦了,老弟你解釋一下?」

    「哎呀你老兄絕對是老眉山,只有老眉山才這麼挑字眼……」

    知州,通判,知縣,教諭,江卿世家,全在躉船上迎接大船的到來。

    大船靠上碼頭,掛在船側的竹編鉋花籠球被大船和躉船夾得咯吱咯吱響。

    跳板搭上,蘇油從船艙裡出來:「有勞各位父老迎接,怎麼好意思。」

    知州上前施禮:「下官恭迎漕帥。」

    蘇油笑道:「免禮,此次渭州大捷,也有知州的轉運之功,想必明年考績,眉山又該是上上了。」

    知州笑道:「都是當年都判打下的基礎,如今眉山已是望郡,老夫一切蕭規曹隨,自然就是上上,實在慚愧得緊。」

    蘇油笑道:「不折騰才好,就是細務繁雜,知州可還習慣?」

    「習慣習慣。」知州趕緊說道:「別看年年考績優良,可是怎麼來的?不就是一年的時間做兩年的事情嗎?」

    蘇油讚道:「家鄉有如此明白通透的父母官,我也放心了。」

    知州都五十歲的老頭了,連連謙遜:「不敢不敢,多是江卿世家們幫襯……」

    蘇油哈哈大笑:「不用介紹了,都是蘇油的長輩,待我先一一見禮,再與知州敘話。」

    說完走到幾名老者身前:「姻伯,幾位世伯,蘇油回來了。」

    程文應滿臉都是笑,眼睛裡卻含著淚花:「自打考試開始,就是步步凶險,朝廷也是,別指著一個老實人玩了命的用啊,怎麼連薇兒都上戰場了……」

    史洞修和程文應鬥嘴斗慣了:「今天大喜的日子,還扯這些干啥?趕緊去曙遠樓坐下再細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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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