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89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4
    第四百章物盡其用

    兩相對照,數學的自學就成為了可能,由淺入深,還非常有趣。

    古人的數學著述,多為題目和答案,而解法因為實在是難以用文字表達出來,於是多為口授,書中常常直接省略了。

    如今有了一種簡單易學的方法,在題目和答案中間架起了一道橋樑,給他們完美的展現了出來,讓他們能夠沿著橋樑,從一端輕鬆地走到另一端。

    對於喜歡研究前人微言大義的宋代讀書人來說,這無疑是推開了一扇大門——只要不是冥頑不化之輩,只要足夠聰明,稍加研究都會知道,這是不同於詩詞歌賦的另一種美。

    自然之美,天道之美。

    這樣的學問掌握在一名女性手中,士大夫們其實有些難堪。

    幸好士大夫中也有一位蘇明潤鎮場,而且這名女性年紀還小,所以也就不討厭了。

    ……

    她似乎看透了一切,因而也就看淡了一切。

    她有著最細緻縝密的心思,但是在最複雜的宮廷裡,卻沒有用在勾心鬥角之上。

    她最複雜,卻也最簡單,似乎無慾也無求,只有知識能夠吸引她的目光。

    她很冷靜,似乎沒有情緒,只喜歡發現問題,研究問題,解決問題。

    她好像不諳世事,又好像最諳世事。

    在全大宋最具權力的地方,她無求不諂;在全大宋最多權貴的地方,她無慾則剛。

    在這波瀾詭譎的宮廷中,她漸漸走成了一個傳奇。

    蘇小妹回到慈壽宮的時候,皇后高滔滔正雙手撐著絨線圈,方便太后纏毛線糰子。

    太后說道:「是不是該給官家再添幾個侍奉之人?」

    高滔滔一口拒絕:「那不能。」

    太后說道:「可他畢竟是官家呀……」

    高滔滔說道:「娘娘,當年我嫁的就是十三節度,可不知道什麼官家。」

    太后嘆了口氣:「哥兒倒是壯實,比他爹強……小妹回來了?怎麼這書看起來就沒個完?仔細別傷了眼睛。」

    蘇小妹給太后和皇后施禮:「見過娘娘,皇后,蘇容回來了。傷不了眼睛,哥哥傳過我一套護眼按摩之法,是北極院張道長傳給他的。」

    高滔滔對蘇小妹也很重視,她現在看明白了,慈善,也是一種權力,一種後宮可以掌握的權力。

    朝堂之上,大臣們能夠唾沫橫飛將官家噴得體無完膚,可他們敢噴一句太后試試?

    一個慈祥,仁愛,喜歡孩子,同情弱者,理解老人想法的老奶奶,平日裡在大宋都是備受尊重,再加上太后的身份……

    上月有御史建議將慈善經費收歸計司管理,不知道怎麼傳出去就成了御史欺負老太太。

    士大夫中名聲還沒開始壞,汴梁城裡就先出事兒了。

    平日裡租馬給他的騾馬行,送菜的商販,做飯掃地的僕人婆子,全都跟那倒霉御史劃清界限。

    太后這樣的老人家你都要欺負?滿汴京城上了六十歲的老人,十歲以下的娃娃,雖沒有受過慈善的恩惠?對不起,伺候不了您了,不然家中老爺子要給我上杵棍!

    連收糞尿的農人都繞著那宅子走,農人可是受太后照顧的另一大群體,一個農諺插畫套印日曆——草紙印的賊便宜——農人管它叫黃曆;一個大菘菜和高產蘿蔔種子的推廣,這是多大的恩德?

    這下御史每天還得親自倒馬桶,三天都堅持不了,便哭著喊著要求外放了。

    高皇后就說道:「常州那事情真叫人揪心,天上掉下一星辰,從東南到西南,如今看來是應在了端州防禦使的身上,上個月趙滋沒了。」

    太后說道:「我看要應在西事上……」

    看了小妹一眼,又趕緊拉著她解釋:「是說要有戰事,不是說你哥哥有事。」

    蘇小妹笑道:「司天監和玉局觀不是調查明白了嗎?那就是一塊天鐵。哥哥說這東西印度一個地方多的是,因為鐵質精純,打造出來的兵刃非常鋒利堅韌,被稱作烏茲鋼。」

    「不過如今也敵不過高太守的商州鋼了。娘娘,皇后,你們不用擔心,也難說不是祥瑞呢。」

    太后就對皇后笑道:「這孩子,前兩天我說岳州送來的金魚是祥瑞,她卻說算不上,轉身就給我找來好幾種,樣樣都比岳州的好看,原來卻是她自己從小養的,不停汰換,最後得到了好些稀奇古怪的品種。」

    皇后說道:「我那裡也得了一缸,用的玻璃缸子,還未謝過娘娘呢。」

    太后說道:「我是想起了你小時候也喜歡看魚……」

    說到這裡,兩人都不免有些尷尬,因為皇帝登基,還政等一系列事情,小時候的那種感情,已經疏遠了很多。

    天家無親情,可如今太后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高滔滔也不免感動。

    想起小時候的那些,高滔滔眼睛就有點酸,趕緊換了話題:「說起商州,那什麼火柴,娘娘覺得可好使?」

    太后說道:「挺不錯,最好的是這東西可以交給福田院的老人殘疾來做。這人啊,手裡邊有事情做著,這心氣兒就不會掉。」

    「兩文錢一盒的壽星火柴,看起來一點不貴,奈何用量大啊,其實商號發賣出去,可也不是小數目呢。士林是越來越能幹了。」

    皇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自己的弟弟,什麼德性我能不知道?他能弄出這個來?指不定就是那眉山猴子搞出來的!」

    太后說道:「這事情還真不能亂說,說這事兒是士林弄的,那就是他胄案的本份;可要是說是那猴子弄的,就得招來彈劾了。一個國戚,一個士大夫,身份不一樣,做的事情就得不一樣,唉,也難為他們了……」

    蘇油弄出火柴,純屬廢物利用。

    洪江弄來的鉛裡邊,混雜這大量的錫和銻。

    如今的人時常將三種金屬弄混,純金屬銻,被稱為「連山錫」,那裡直到共和國時代都是銻的最大產地。

    蘇油當然要物盡其用。

    鉛自然是造彈丸,錫可以加工成錫壺,錫盆,賣上好價錢。銻,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加工成三硫化二銻,用作炸藥催化劑,熱穩定劑,防潮劑和阻燃協效劑。

    當然更好的用法是與鉛做成鉛銻合金,實現對鉛的加固,之後便可以得到一種好東西——鉛活字。

    不過在兵荒馬亂的地方秀文化產業那就是找死,蘇油這點上很清醒。

    硫化銻的功效就是讓引信燃燒穩定而勻速,不至於太快,讓手拋版震天雷不會離手就炸。

    至於火柴,那只是軍工發展的附加的發明。

    火柴雖小,來之不易,安全火柴的側面塗著的,是發火劑紅磷,易燃物硫化銻,還有玻璃粉。

    火柴頭上,是氯酸鉀,二氧化錳和硫。

    二氧化錳在二林和馬鞍鎮都有,蘇油用的是蜀中商隊從二林部運來的,汴梁用的馬鞍鎮的。

    銻和硫能直接反應,高溫悶燒就能得到硫化銻。

    其實這玩意兒從銻礦直接物理提選都能得到,蘇油給洪江去信,通知礦上今後準備部分精礦粉備用。

    氯酸鉀稍微麻煩些,要先用二氧化錳和鹽酸反應產生氯氣,用石灰生成石灰乳,石灰乳和氯水在氯化塔內生成氯酸鈣和次氯酸鈣。

    然後將溶液送往除氯槽用硫化鈉除去多餘的氯,再送入分解槽與氯化鉀反應,最後送入分步結晶室得到。

    這東西很強大,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作強氧化劑,炸藥和雷管有了它的加入,威力可以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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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一章好年景

    這東西涉及到有毒的氯氣,還容易爆炸,因此密封,殘餘氣體分解,物質轉化過程的監控都是必要措施,玻璃器皿沒有出來之前,是在作死的事情。

    生產時要戴上豬嘴面具,保持通風;存儲和運輸也要特別的小心,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接下來,紅磷。

    紅磷的生產相對簡單,用磷礦石,硅石,焦炭粉碎混合,封閉焙燒,將蒸汽送入冷凝鍋,就得到粗磷。

    粗磷用蒸汽加熱攪拌,底部便可以得到純磷,除雜後倒入冷凝槽,得到的純磷叫黃磷。

    黃磷放入密閉鑄鐵燜鍋,放入油鍋加熱,溫度低於四百度,數個時辰後後,黃磷便成為紅磷。

    用稀薄的燒鹼溶液將殘餘黃磷除去,再經過過濾洗滌,得到純淨的紅磷製品。

    這東西還不能直接用,和甘油一樣,需要加入穩定劑。

    紅磷的穩定劑就是氧化鎂。

    氧化鎂就不勞蘇油操心了,張天師對井鹽滷素和金屬的研究是最早著手的,到如今已經經過了十多年。

    這東西在自然界本來就存在,叫做苦土。小天師的研究重要之處在於,他用純鹼溶液從鹽滷中提取出了氯化鎂,再轉化成氫氧化鎂,焙燒後成為氧化鎂,並且通過化學實驗,證明了苦鹵中的氧化鎂和苦土焙燒後的物質是同一成分。

    而且這東西用途極廣,蘇油目前正需要。

    它是分餾原油的添加劑,潤滑油的重要補充成分,還可以做除硫劑,高溫爐磚,金屬成品熱處理的隔離劑,玻璃陶瓷燃料的顏色穩定劑,皮革鞣製的退礬劑,麵粉和糖的防結塊劑……

    禽畜飼料中添加這個,可以保證減少禽畜肌肉抽搐,提高產奶量產蛋量,提高禽畜幼體的成活率。

    可以說和渭州種種產業息息相關,最關鍵的是,能夠很方便地從鹽滷中得到。

    所以說,高士林拿去討好宮中的火柴,其實只是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下邊才是以三酸兩鹼為基礎的化工體系支撐。

    ……

    龍首村的麥子豐收了,追了幾輪肥,這裡的麥子畝產達到了五百斤。

    老馮家是蘇油親抓的農事,三十畝麥子,足足收了一萬七千斤。

    蔡確聽聞後,親自來到龍首村,指了一塊田,從收割到過稱全程監督,最後稱出數字一下就跪了。

    瘋了一般打馬回衙,上奏祥瑞。

    今年朝廷免了渭州的錢糧,和往年不一樣,這些實打實全都是家裡邊的收成。

    馮裡正對眉山人種地的本事兒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今他是真有給蘇油立生祠的心。

    看著新婦在院子裡一邊拿拿耙子耙曬麥子,一邊喜滋滋地和妯娌商量下次工作隊來要扯點花布,就對邊上一起喝茶的李老栓說道:「老哥你看,家裡女人就是上不得檯面,這才一好過點,立馬就想著花錢,須知存財有如針挑土,花錢好比水沖沙啊。」

    李老栓一身細麻短打,穿得比馮裡正還要埋汰:「這才哪兒到哪兒?我家那倆忤逆,連種地都瞧不上了……再說了,一萬多斤麥子打底,扯幾尺布換身衣裳,有什麼打緊的?」

    馮裡正摸著家中唯一值錢的大石頭碾子:「郎君怎麼還不來?他不是說喜歡吃麵?快來啊,來了我給他做碾子新麥細面!」

    李老栓笑道:「前兩天見你洗刷這碾子來著,現在村裡不是有磨坊了嗎?這玩意兒也就是擺設。」

    馮裡正也笑:「村裡家家收成都不錯,如今磨坊可不得閒。過兩天麥子幹了,家裡有碾子的,就先湊合著用,把磨坊給沒碾子的人家使!」

    李老栓就對著馮裡正拱手:「無怪少爺高看龍首村一眼,為的就是這份厚人情!」

    馮裡正滿意地看著壩子上一地的金黃麥粒:「幾十頭羊,四頭豬,三頭牛,萬多斤麥子……這好日子過得,怎麼心裡邊有些害怕呢?」

    「老哥,你是探花郎的長輩,能不能給打聽個實話?聽聞環慶那邊,干仗幹得厲害?」

    說起這個李老栓也皺眉:「是啊……少爺不來,多半也是為了這個。對了,叫村裡郎君趕緊學會用風車簸子,這精面緊著隊伍後生們先用,我們這些人,就吃粗一些的,麩皮喂牲口。這打仗打的就是肚子,還有,面條作坊也得弄起來,陝西軍多,這些可都是好買賣。」

    馮裡正噗嗤一笑:「你們蜀中人真是精貴,老哥我跟你說,這在探花郎治下,方才算得上好買賣,要是換別的官,我寧願吃麥飯!」

    李老栓訝異道:「隨什麼?發麵饅頭跟面條,不比麥飯好吃?」

    馮裡正喟然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怕課務下來,要了老命啊……」

    李老栓也反應了過來:「唉……這蜀中的制度,朝廷怎麼就不知道學學呢?明明可以吃白面,愣生生被逼著吃麥飯……」

    馮裡正擺著手:「可不敢不知足,有麥飯飽腹,這就已經是幾十年難見的好光景了……就怕西夏人又打過來啊……」

    土著的農人們,都在忙著收麥打麥,搞商屯的蜀中豪商們,則在忙著搭棚挖坑。

    搭棚是為了儲備乾草,挖坑是準備弄青儲飼料。

    好在渭州以前沒有酒榷,小蘇探花說了,這是新產業,不知道曲子消耗量,因此就不限定各坊產出,加上酵母這東西,除了釀酒,軍隊和老百姓家中做面也缺不得,實在是沒辦法統計,因此乾脆比照蜀中,以稅代榷。

    他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保證明年的渭州,老百姓安居樂業的情況下,稅收比往年翻一番。

    韓琦收到奏報,將之在朝堂上一說,司馬光立刻提出反對。

    怎麼著?蘇明潤是要在明年一年收兩年的賦稅?朝堂今年免了渭州錢糧,原來是玩朝三暮四耍猴子那一套呢?

    韓琦只好將蘇油擬定的渭州明年的發展綱要在朝堂上進行宣讀,等到大佬們都聽明白了,不由得面面相覷。

    稅收翻番,是建立在各產業翻兩番的基礎上的,蘇明潤的意思,是讓之前因黃河氾濫吸收進軍伍的那些壯丁,移一部分到陝西安置,還給了個名目,叫寄食廂軍。

    富弼立刻出列大加讚賞,官家你不是要派內官去陝西嘛?廂軍的事務也是軍務啊,這事情就交給內官們去辦好不好?

    司馬光也立刻明白了過來,蘇明潤這套下得可真精緻!

    重振陝西,需要人口進行建設,讓廂軍寄食屯田,既解決了陝西人丁不足的問題,又解決了部分朝廷冗軍的問題,還堵住了官家派內官插手軍隊的路子。

    士大夫和皇家對核心權力的爭奪,這就是貫穿整個大宋歷史的朝堂生態。

    司馬光,歐陽修,富弼等人,在內官和皇權插手陝西軍隊,與改廂軍為屯田軍的二選一題目中,天然地和蘇油站在一起。

    然而這時候趙頊笑眯眯地站了出來,可以是可以,不過大宋缺馬,缺牛,也是無奈的現狀。

    因此諸位相公,內使負責的這幾支廂軍,產業得均衡,不能光種地,是不是還需要配套畜牧業。

    養馬養牛技術難度有些高,一來就搞可能不行,要不,先從種草養羊這種簡單的開始,練練手?

    韓琦和司馬光你看我我看你,穎王爺長大了!學會將計就計給人反下套了!

    於是朝堂上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至於內使們願不願意從正軍監軍變成建設兵團首領——我們管他們去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5
    第四百零二章李文釗的背景

    「巢谷該死!」

    一個山谷裡,一位漢人裝束,頭髮完整的年輕人,看著身邊零落的隊伍,受傷的同伴,眼中噴著憤怒的火焰。

    不過這位年輕人卻不是漢人,他是正兒八經的黨項人,甚至身負西夏王室的血統,論輩分,諒祚應該叫他族兄。

    李文釗。

    元昊凶暴,但是也曾經有過重用文臣的時候,最經典的就是任用了漢人張元吳昊。

    這兩位,歷史上評價,正是他們的叛逃,使西夏完成了從一個遊牧部落,到半農耕半遊牧的王朝政治體制的成功轉型。

    其實這完全是漢人在給自己臉上貼金,西夏轉型的整個過程,都是黨項精英的掌控和參與,李文釗的家族,便是這些精英的代表。

    李文釗的父親,是李元昊的族弟,西夏人中少有的精通漢學的人才,但是更厲害的,卻是他的母族。

    野利家族。

    野利氏,是李元昊的第一任皇后。

    當年的野利氏,是多麼的風光。

    家族當中,野利遇乞和野利旺榮都是西夏大將,堪稱西夏的雙壁。

    多權謀,善用兵,所率山界士兵素以善戰著稱,縱橫橫山,讓宋兵心驚膽顫。

    西夏天授禮法延祚元年,兩人分統左、右廂軍,號大王,官至寧令。對宋作戰的方案,多是兩人與元昊的共同謀劃。

    更加厲害的,是野利仁榮,以多學識,諳典故著稱,當年元昊親口稱他為股肱之臣。

    李文釗就是野利仁榮的外孫。

    在野利氏嫁給李元昊的最初二十年中,真是一帆風順:哥哥是國家重臣手握兵權、自己母儀天下且深受寵愛,還給李元昊生了三個兒子。

    野利氏喜歡戴一種用金絲編制的「起雲冠」,李元昊便下令,除了皇后,任何人不准再戴。

    只可惜,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小兒子李錫狸夭折。

    大兒子、太子李寧明知禮好學、深明大義。但他生性仁慈、不喜榮華富貴,篤信道教並幻想以此成仙。

    當時作為伴讀的李文釗,曾苦勸太子,不過用處不大。

    漢人的道家思想明顯不符合李元昊稱霸的野心和政治主張,慢慢的,太子被大王冷落了,很不喜歡他,甚至下令不許入見。

    幾年後的一天,李文釗再次前往東宮的時候,卻被告知李寧明因練氣功走火入魔、不能進食而死。

    作為政治家族成員,李文釗自然知道,太子的死有蹊蹺。

    李文釗自有受外公的教育,立刻回去告訴外公,野利家族的危機,從今日始。

    不過外公告訴他不必憂慮,說自己只是野利氏的疏族,而且與黨項人千年偉業相比,個人的盛衰,無足輕重。

    外公正在為黨項人推廣自己創立的文字。

    大王當時對外公的看重,是無疑的。

    景宗正式稱帝,外公和大臣楊守素實為謀主。

    西夏建國前後創製的典章制度,多出外公之手。

    而且他頭腦非常清醒,雖然創造了黨項文字,並且將《孝經》、《爾雅》、《四言雜字》翻譯成藩語,但是他的政治主張,卻與漢儒大相逕庭。

    他對張元吳昊照搬宋人制度的建議,同樣嗤之以鼻,

    他的政治宗旨是——「一王之興,必有一代之制。」堅決反對「用夏變夷」,即用漢文化取代黨項民族文化的全盤漢化方針。

    他提出:「昔商鞅峻法而國霸,趙武胡服而兵強。國家表裡山河,蕃漢雜處,好勇喜獵,日以兵馬為務,非有禮樂詩書之氣也。」

    「惟順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嚴其刑賞,則民樂戰征,習尚剛勁,可以制中國,馭戎夷,豈斤斤言禮義可敵哉。」

    李文釗對外公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他的心中,一人興邦,說的就是外公這樣的人,可比齊之管仲,蜀之諸葛。

    立國後,外公就更忙了,元昊讓他擔任謨寧令之職,意思是天大王,是元昊身旁的主要謀士,主持政務不說,同時也是夏國的精神領袖。

    大慶元年,西夏文字造立,成十二卷,字形方整,筆畫繁複。

    群臣上表稱頌,元昊遂下令改元,將之尊為「國字」,強行在國內推廣使用,規定「國中藝文誥牒,盡易蕃書」。

    在外交文書中,凡與宋朝的文書交往,採用漢蕃文並列,而與其它少數民族政權交往,則採用雙方蕃文並列。

    之後外公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文化教育上。蒐羅人才,教授蕃漢官僚子弟,使學成後量授官職。

    還督促各州設置蕃學,教育子民,外公也因此被西夏人親切地稱為「聖賢師」。

    這是堪比漢人孔子的功績。

    可惜建國才五年,外公便因心力交瘁去世了。元昊「三臨其喪」,痛哭不已:「何奪我股肱之速也!」

    贈富平侯。

    然後,政治風向慢慢開始轉變。

    雖然野利氏的最後一個兒子、次子寧令哥繼立為太子,但是大王為了鞏固皇權,開始有意識的削弱野利家族等黨項貴族的勢力。

    很快,李元昊假借宋將種世衡的反間計,處決了野利遇乞和野利旺榮及全家,皇后失去了她在朝廷中最重要的支持者。

    野利兄弟被殺後,野利皇后不時向李元昊哭訴兩人死得冤枉,李元昊也表示對自己輕率處死野利兄弟有些後悔,於是竭力尋訪那次屠殺的倖存者。

    在大家的努力下,野利遇乞之妻子沒藏氏被元昊找回,並接進宮中。

    然而沒藏氏的出現,成為野利家族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壓垮駱駝脊樑的稻草。

    作為野利家族的後代,作為前後太子的謀臣,李文釗的命運是注定了的。

    因此他逃了,逃入了野利家族頗有影響力的橫山,拉起了一支自己的隊伍,造起了西夏李家的反。

    沒藏氏覆滅,諒祚上台,不但沒有赦免李文釗,反而敦促邊軍加緊緝拿。

    李文釗因此被迫離開橫山,來到更加混亂的六谷蕃勢力範圍。

    諒祚也知道,李文釗是野利家族的人,前後二太子的忠臣,自己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無道昏君和背夫之婦所生的野種。

    諒祚的存在,本身就是野利家族的恥辱。

    政治主張也不一樣,李文釗繼承外公的遺志,主張學習各族先進經驗的同時,也要保持黨項民族的獨立性。

    諒祚的作為,在李文釗眼裡,卻是在狼性和奴性間反覆,不是一個極端,就是另一個極端。

    完全喪失了一個獨立民族應有的尊嚴,也因此喪失了與其它民族對話的資格,還有其它民族對黨項人的信任。

    兩人都不可能容忍對方。

    渭州秋收開始,那個探花小知州突然一改作風,開始整軍肅邊行動,緝拿間諜,偵騎四出。

    渭州周邊諸番的態度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明顯倒向了渭州。

    不過蘇明潤對自己的威脅並不大,小蘇探花自己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生意歸生意。

    然而最可恨的,是另一個宋人,一個宋朝的叛徒,西夏的幸進。

    他的出現,讓自己在六谷蕃中的地利一下子便完全喪失——過去的巢谷,如今的家梁。

    這是一條陰險狡詐的走狗,更是一個無恥之徒。

    圖干死後,其部落被梁屹多埋吞併,並將之賞賜給了家梁。

    家梁以正妻之禮接納了圖干的老婆,並且也以圖幹部落代言人自居,給妻家謀取了不少的好處。

    當然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勞——同宋人的代理貿易,實際上就是這個家梁在主導。

    然而這些只是表象,這頭惡狼的目光,其實早就盯上了自己。

    經過周密的偵查和部署,家梁掌握了李文釗的活動情況,然後帶著圖幹部落和步跋子,發動了一次長途奔襲,一下子殺進了李文釗的秘密駐地。

    這是李文釗橫行宋夏邊境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打擊,手下五百勇士,在戰鬥中損失殆盡,自己帶著幾十名忠心耿耿的部下突出重圍,十幾年心血凝聚,一旦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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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三章朝堂的分析

    一名手下走了過來:「公子,韓五快不行了。」

    李文釗搖了搖頭,屢仆屢起十幾年,這點打擊,早就不在話下了。

    來到韓五身邊,握住他的手:「哥哥,是我連累你了。」

    韓五搖頭:「跟著公子,韓五……才成了人,一路走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公子,韓五……謝你,只是沒辦法……再追隨了……只恨……未見公子……得成大業……」

    再是鐵石心腸,李文釗也俊目含淚,攬著他的肩膀,從他的腰上解下匕首:「一會兒靈魂脫了軀殼,哥哥就附到這匕首上。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大家回去,這一路走來的兄弟,我都會帶著,去地斤澤找個地方……我們啦,就每天就看著海子,看著那藍色的海子,藍色的天,白色的雲朵,白色的羊……」

    韓五輕輕皺了下眉頭,然後又舒展開來,接著笑了。

    他的胸口,插上了那柄匕首。

    李文釗的眼淚終於下來了:「兄弟,黃泉路上,別走得太快,等著兄弟。」

    韓五死了,李文釗將他輕輕放下,將匕首擦拭乾淨,收入馬上的囊中:「把哥哥埋了,轉移吧,這裡也不能待太久。」

    手下問道:「公子,我們去哪裡?」

    李文釗皺著眉頭:「給渭州小知州送去消息,告訴他,環慶那邊只是煙霧。」

    「家梁這瘋狗為什麼這麼急著咬人?那是因為諒祚就在天都山。」

    「然後啊,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山觀虎鬥。」

    手下遲疑道:「給宋人送消息?公子,我們可是西夏人,諒祚那些手下,是我們族人啊……」

    李文釗苦笑道:「捻納,這是為了我們的生存。」

    「諒祚七萬大軍已經集結,我們只剩這三四十人,還有什麼資格同情他?」

    「我也不是想讓西夏大敗,蘇探花和種大,手裡滿打滿算一萬多正軍,兩萬廂軍,他們要是熬不過去,環慶延渭的六谷蕃也跟著完蛋了,到時候,我們才真的麻煩。」

    芭裡捻納點了點頭:「還是公子考慮得周翔,那我去埋了韓五哥。」

    李文釗看著芭裡捻納的背影,目光變得無比深沉。

    ……

    趙曙接到薛向的軍報,萬年木訥的神情也有了一些緊張:「不是說引誘西夏人去渭州嗎?為何戰事在環慶發生?蘇明潤的謀略,是否真如相公們所言那般值得信任?」

    韓琦不由得翻起白眼,這大戰還沒有正式打,便準備尋找背鍋俠了嗎?

    於是躬身道:「陛下,蘇明潤也不是白起,李靖,在渭州一年,做得真的不錯了。如果諒祚不寇渭州,能得到兩年修養的時機,那也未嘗不是好事。」

    趙曙說道:「兩匹夏主的龍駒,怎麼到達的渭州城,卻也是蹊蹺。」

    富弼說道:「渭州奏報,天馬驚現渭州城北,是幾個學宮少年最先發現,蘇明潤還想上報祥瑞,被薛向制止,查驗後發現馬臀上有西夏王室的印記,方知是夏主養在行宮的駿馬。」

    歐陽修罵道:「蘇明潤此舉實在是荒唐,居然說是我大宋官家仁厚政治清明,因此引得西夏馬來朝!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他難道想做幸臣?」

    不由人都不敢吭聲,你是鐵頭你厲害,這話這屋子裡就你敢說。

    趙曙也有些尷尬,問道:「會不會是邊將挑釁,企圖激怒夏主,引兵交斗企圖立功?

    富弼說道:「這事情應該不是蘇油做的,後來天都山梁屹多埋來要馬,蘇油話沒多說就還了回去,做事情還是老成的。」

    就連司馬光都看不下去了:「派蘇明潤帥渭,當日裡相公,參政,陛下,太后都在場,計議已定,就不當更迭。」

    「如今陝西大戰未起,蔡挺盡聚集邊戶入保清野,戒諸寨不要出戰。又命副使總管張玉率種諤銳師守之,已在柔遠寨銼夏軍鋒銳。只要嚴守諸堡,料夏軍不敢輕進。」

    富弼是樞密使,對陝西情形更加清楚:「蔡挺沒有動用渭州軍力,薛向的奏報中也沒有請援,因此陛下無需過度擔憂。」

    韓琦點頭:「環慶出現的夏軍,是夏將梁永能旗號。此人有名將之稱,這次宣兵五萬,卻連一個防守薄弱的柔遠寨都未能拿下,看來不過爾爾。」

    富弼躬身道:「陛下,相公,正如所說,名將帶兵五萬,卻拿不下柔遠寨,樞密院覺得,此事更應該警惕,恐怕其中有蹊蹺。」

    韓琦問道:「你的意思,環慶之兵,不是西夏人的主力?」

    富弼皺著眉頭:「不論如何,西夏人第一步棋已經下出來了。陝西奏報抵達京師,就算全程六百里加急,那也是六日之前的消息。」

    「環慶已經動了,主力也瞞不了太久,所以渭州是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很快就會見分曉。」

    趙曙恢復了木頭人的表情:「如此,便再等等渭州的消息吧。」

    待到出得朝堂,富弼叫住了司馬光:「大諫,蘇油囤安寨之失,未見彈劾,足見大諫還是顧全大局的。」

    司馬光從袖子裡取出奏章:「不是沒寫,只是如今戰事迫在眉睫,要是官家臨陣起意,找藉口換一個內官去替蘇明潤領軍,陝西局面,怕是立刻就要糜爛。」

    說完自己也嘆了一口氣:「家中父老來信,說蘇明潤在渭州理政料民,的確是一把好手。今年渭州大收,與他導渠引水,招商開榷是分不開的。」

    「這份人才,實在是難得,不過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我司馬君實不會欺君,如果夏人真正寇渭,那才是蘇明潤最艱難的局面。」

    「能抵擋住,我的彈章上去,多半留中不報而已;可要是沒擋住,數罪並罰下來,對他也不一定是好事。」

    「所以這奏章遲早要上去,勝了我不要他謝;敗了也休得抱怨。一切,只在他自己作為。」

    說完對富弼一拱手,自行去了。

    富弼看著司馬光倔強的背影,搖了搖頭。

    韓琦來到他的身邊:「如何?朝中君子,多欲舉司馬君實為相。」

    富弼沒有說話,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

    天都山行宮,諒祚站在馬廄前,看著照夜白和颯露紫。

    嵬名浪遇跪在旁邊,兩手撫在膝蓋之上:「老臣有罪。」

    諒祚拿著大葫蘆瓢,一邊喂颯露紫,一邊撫摸著它綢緞般的皮毛:「兩匹馬而已,不會因此責備皇叔的。」

    嵬名浪遇說道:「老臣還是惶愧無地,請兀卒解了老臣的軍職,讓老臣告老吧。」

    諒祚將瓢交給近侍,拍了拍手,扶起嵬名浪遇:「皇叔怎麼能說這種話,臨敵換將,乃兵家大忌,何況這事情本於皇叔無干,丟馬的時候,你不是還在蕭關視察嗎。」

    兩人緩步離開馬廄,諒祚問道:「那個宋人先生,手段似乎不錯。」

    嵬名浪遇說道:「根據老臣在渭州的探子最後送來的消息,那巢谷,啊不,家梁先生,所言句句皆實,其進獻的煉鋼和酒精之術,也的確得用。」

    「不過據屹多埋對渭州知州的試探,兩人各執一詞,那蘇探花咬死不承認對不住朋友,反而說是家梁農戶出身,自卑過重,將他的一片好心解讀成了惡意。」

    諒祚笑了,意味深長的說道:「與李文釗一般,我自問沒有哪裡對不住他,他卻因前輩之事,耿耿於懷無法自釋,三番兩次與我作對,除了自卑過重,還真沒辦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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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家粱的判斷

    嵬名浪遇抱拳道:「李賊喪家之犬,虧負天恩,聞兀卒一道,立刻聞風遠遁,怎麼能比得上兀卒一根寒毛,此番失去巢穴僥倖逃脫,遲早也得授首!」

    諒祚點頭:「聽聞此役乃家梁主持?李文釗膽小如鼠,見機不妙遠遁千里,剿了十幾年,愣是勢力越剿越大,此番遭受滅頂之災,看來那家梁倒的確是個人才。」

    嵬名浪遇說道:「家梁智計算是不錯,八個字點到了李文釗的死穴上。」

    諒祚問道:「哪八個字?」

    嵬名浪遇笑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家先生組織六谷蕃中小部落與渭州貿易,我們出鹽,許以兩成之利,如今天都山周邊熟蠻,盡數歸於我西夏旗下,不過表面上還是對大宋中心耿耿,除了得到渭州的財貨,蕃人的效忠,更重要的是搞來了不少情報,。」

    諒祚說道:「的確是個人才。」

    嵬名浪遇說道:「本來我還有些懷疑他是李文釗的探子,如今看來,卻也不是。幾次差事,都辦得盡心。」

    諒祚說道:「既然盡心,那就該賞的賞,該封得封,如今他退路已斷,除了效力再無它途,這種人,好用。」

    嵬名浪遇點頭道:「是。」

    這時候梁屹多埋進來了:「家先生回來了,兀卒,是否宣見?」

    諒祚擺手:「一個新投的宋人而已,要見早就見了,你們自去料理吧。我一會兒去騎馬。」

    梁屹多埋答應道:「是,庫裡還有幾支上等的玉竹鞭子,一會兒我就給兀卒送來。」

    ……

    巢谷,不,如今的家梁,正從大道上行來,到得寨子門口,與隨行的百夫長拱手道:「每次出了固原,都是都頭來接應,實在是有勞了。」

    說完偷偷塞了一瓶酒過去,低聲道:「還有幾瓶零散烈酒,不入數的,算是家梁的一點小意思,哥哥散班後到兄弟帳裡來取。」

    那隊長笑道:「多謝了,還是兄弟夠意思,每次都想得到當哥哥的。」

    巢谷笑了:「不過可別當班時候給聞到了,御圍內六班直那幫貴人娃子,別說兄弟這泥塗裡苟活的人物,便是哥哥也得小心。」

    那隊長點頭:「也是,兀卒是侍衛親軍,哥哥想當個負瞻都不夠資格。」

    兩人在宮門外邊的大營分手,巢谷這才對身邊的商隊說道:「卸貨吧,大家辛苦,入倉之後早點休息。」

    來到梁屹多埋帳內:「都管,家梁前來交卸差事。」

    梁屹多埋說道:「先生辛苦,這趟如何?」

    巢谷說道:「情形不對,我只出了兩成青鹽,剩下的,都帶回來了。」

    梁屹多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為何?那這趟不是虧了?!」

    巢穀神色淡然,拱手道:「生意最近做不得了。不過這趟差事,其實吧……也不算虧。」

    梁屹多埋問道:「為何?」

    巢谷說道:「事有反常即為妖,按道理說,兀卒到來後,周邊蕃人不敢輕舉妄動,渭州城中,應該有一次鹽價波動才對。」

    梁屹多埋點頭:「正是,因此才讓你再去一趟,掙大錢嘛!你怎麼還給帶回來了……嗨,你叫我如何說你是好?!」

    巢谷拱手道:「都管,所謂生意,只是種鹽戶,為大白高國刺探情報,才是真正重要的一面。主次不可顛倒。」

    「如果我們的行為,與周圍夷人的行為有差,這不是等於將我們暴露在蘇明潤眼皮子底下嗎?」

    「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稟報都管,這趟入渭州城,發現城內的鹽價,並無波動,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蘇明潤早有準備。」

    「都管,既然渭州經濟上有備,那軍事上呢?蘇明潤上任之日起便諸多蹊蹺,我懷疑他有一個巨大的圈套,大意不得啊。」

    梁屹多埋問道:「你覺得,會是怎樣的圈套?」

    巢谷沉吟了半晌:「我認為,局眼肯定是我們都輕視了的地方,想來想去,只有一處——囤安寨。」

    梁屹多埋搖頭:「關於囤安寨的消息絕對準確,為此我們付出了重大代價,渭州城軍事推官任勇,為了送出囤安寨無水的消息,被按察司拿了,人頭就掛在渭州城頭。」

    說完一捶几案:「我只恨不能殺入渭州,殺了蘇明潤祭奠勇士,豈能疑我大白高國忠勇之士,用性命換得的情報?!」

    巢谷絲毫不懼:「都管,用間的手法之中,有一種叫反間。有沒有這種可能,那蘇明潤早就掌握了任勇的間諜活動,然後故意將假情報讓其知曉,待其傳出之後,才將之擒獲?蘇明潤的狡詐陰險,不可不防啊……」

    梁屹多埋說道:「先生,你是不是對蘇明潤估計過高了?好吧,就算其有孔明之智,整個渭州,有多少可用之兵?三萬人頂天了吧?」

    「宋軍的三萬人中,兩萬鄉勇,一萬正兵,好吧就算三萬都是正兵,那又如何?」

    巢谷竟然湧起了一種無言以對的感覺:「都管,兵法有雲,未慮勝,先慮敗。渭州今年豐稔,加上開榷之利,財富積累非常迅速。可為何如此豐厚的地區,沒有重兵守衛?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合理!」

    說完用茶杯在几案上擺出幾個山頭,然後解下腰帶,大致擺出一道河流的走勢:「都管,天都山到鎮戎軍一百五十里,兩者之間的中間位置,有一處峽口,叫石門峽。請都管一定建議兀卒,留出精銳鎮守此處。確保大軍無後顧之憂。」

    梁屹多埋哈哈大笑:「這就是你們宋人打戰的法子吧?未慮勝先慮敗?若然如此,神武皇帝從地斤澤逃脫後還起什麼家?早早聽從宋朝太宗皇帝之命遷入汴梁,哪裡還有我大白高國的存在?」

    巢谷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年的黨項,就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賭徒,可如今還是那樣嗎?如今的夏國,坐擁二十六州,洵然為大國,傳曆數地而至今,敢於宋朝遼國爭勝!豈可將國運繫於一戰?!」

    梁屹多埋說道:「家先生,你佈置剿滅李文釗,籌劃得當料事入神,可怎麼面對蘇明潤一介小兒,便如此縮手縮腳?蘇明潤我也見過,不過一介文弱書生,終不是行雷布雨的神靈!」

    巢谷站起身來,在帳中焦急地來回踱步:「明公不信我,那我便根據蘇明潤的性格,推斷一下接下來他的動作如何?」

    「從石門峽開始,渭州軍絕對不會拚死抵抗,寧平,九羊,定川,高平諸寨,絕對是抵抗一陣,便即撤走,層層阻滯我軍,然後在這裡!」

    說完一指桌上的囤安寨,隴關,鎮戎軍三角地帶:「他絕對會將重兵擺在這裡,與我軍決戰。我請與明公約定,如果戰局最後演變成了這樣,就請讓我先行撤回,召集蕃人守護後路。」

    梁屹多埋一擺桌子,怒道:「放肆!你是說我軍此戰注定要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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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五章環慶

    就聽賬外一聲輕咳,簾子掀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瞥了一眼几案上粗劣的地形圖,那年輕人說道:「你就是家梁?」

    巢谷趕緊跪拜:「小人家梁,叩見大白高國國主。」

    諒祚笑道:「怎麼看出來的?」

    巢谷賠笑道:「帳外負瞻和看守軍士一直沒有出聲詢問,自然是國主親臨了。」

    諒祚拿起桌上的腰帶觀瞧,嘴裡說道:「你們兩人的爭執我都聽見了,家先生,甚有見識。」

    巢谷連稱不敢,說道:「我也是為了大軍安危考慮。」

    諒祚說道:「這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說完拿腰帶對折起來,一指几案上石門峽口的位置:「獅子搏兔,也當用全力,大軍自是要上前線的。既然先生如此看重這裡,便請先生召集熟蠻,鎮守此處如何?」

    巢谷大喜拜倒:「多謝國主信任,家梁定然鞠躬盡瘁!」

    反倒是梁屹多埋有些不忿:「兀卒……」

    諒祚揮手制止了他:「家先生句句忠言,你怎麼不聽呢?就算不聽,也可以轉告於我,由我決斷嘛!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說完轉身對扶起巢谷,軟語諄諄:「漢人有一句諺語,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藥苦口利於病。我雖然年輕,也不是聽不進諫言之人。」

    「先生新附,不急於建立事功,卻處處為夏國著想。你受上司之托奔波千里送銀之事,我也聽說了。急人之難忠人之事,果然是惇厚之人。」

    「因此我信得過先生,那裡便交付與你了。」

    巢谷感激涕零,再次拜倒:「家梁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報答兀卒這份信任!」

    ……

    渭州城,四通商號,王韶送來了一張單子。

    與西夏人的交易非常複雜,是四通商號特備的貨品,並沒有出現在渭州的榷市的賬冊之上。

    嚴格說起來,這是走私。走私的前台人物是程三,中間人是王韶,下家是巢谷。

    幕後大黑手,自然就是蘇油了。

    王韶的代號是唐四郎,渭州地下黑市上有一項傳言,陝西有個遮奢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誰都沒見過這人。

    所有交易,都是通過消息進行,只要你放出你想要什麼貨的消息,自然就會有人找上門來,同你完成交易。

    種誼拿著一張貨單衝了進來:「小鼠哥,這次的貨單裡有像骨鎮紙!」

    蘇輻對外是四通商號的財務管勾,其實還擔任這渭州聽風閣的主事。

    接到王韶送來的單子,看了單子上的日期,然後開始從書架上尋書。

    《詩經》《尚書》《易》《禮記》《春秋》,單子上的交割日期是九號,那就是《禮記》了。

    單子上第一項,金絲簪五十支。合計蜀鈔三百二十一貫文。

    翻到第五頁,「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

    第二十一個字,「諒」。

    蘇輻在白紙上寫下這個字,頓時更加認真起來。

    第三項,暗花紅錦緙絲衣領三十四件。合計蜀鈔一百零一貫文。

    找到了,「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

    又在紙上寫下一個「作」字,蘇輻的心頓時砰砰亂跳,大情報!

    這是蘇油和巢谷商定的溝通方式,這樣的溝通方式很多,這只是其中一項。

    以幾項不惹人注意的小商品作為標識,這樣的交割單,表示含有情報信息。

    交割單上,以日期確定五本書,五日一個循環,逢單日則數雙數行貨品,逢雙日則數單數行貨品。

    商品數表示頁號,價格尾數表示字的位置。

    渭州的商品非常多,價格有零有整,那些零頭,巢谷作為圖幹部的利益分配出去,最後到西夏人那裡還是整數,誰也看不出什麼來。

    兩人還約定,以永春露作為消息傳遞的結束,永春露之後的,就是無效信息了。

    很快消息出來了,「諒祚,天都山,軍七萬」。

    蘇油如今已經常駐鎮戎軍,和種詁呆在一起,地圖和沙盤,已經轉移到了鎮戎軍白虎堂廳上。

    消息送到時,蘇油和種詁正在研究渭州形勢,打開字條看了,蘇油將消息遞給種詁:「天字一號細作傳來的消息。」

    種詁打開一看:「天字第一號,到底誰啊?」

    蘇油拿手指頭捅了捅天上:「知他身份的,除了我,還有個穎王,你確定想知道?」

    種詁立刻擺手:「別別別!不想知道!」

    然後才說起正事兒:「結合蕃部送來的情報,渭州是西夏人的主攻方向無疑。」

    蘇油問道:「那個李文釗可用?」

    種詁搖頭:「別想多了,他可是對西夏最死忠的那種人,不過他忠於自己的族群,不是忠於王室。」

    蘇油喟然道:「慚愧,人家才是歷史的先行者啊……」

    種詁搖頭:「目無君上,亂臣賊子!」

    蘇油無語:「火燒眉毛了,改時間再說這個……那就上報薛公,告訴他渭州是敵軍主力所在,可以命五郎適時出擊,在環慶對梁永能部實施反擊!」

    「通知囤安,控鶴,瀘州,夔州四部,開始按預定計畫展開行動,偵騎放到固原外百里,必須抵達石門峽口外圍。」

    「確定主力在此,我們便無需再等待,先行出兵。鎮戎軍和瀘,夔,控鶴三部,先行搶奪和鞏固九羊,定川,高平,三川諸寨,層層狙擊敵軍。」

    「囤安軍,一人雙騎,在石門峽口外三十里谷中,先打一場伏擊,吃掉西夏前鋒一部,激怒諒祚來攻!」

    種詁對蘇油佩服不已,但是又有些擔心:「明潤,我軍主動出擊,會不會惹來朝堂非議?」

    蘇油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種詁起身行禮:「末將遵命!」

    蘇油翻起白眼:「好你個種大郎,其實這就是你的想法吧?非得要從我嘴裡說出來,你再來個遵命。」

    種詁嘿嘿笑道:「我就是個武人措大,朝廷責怪下來,先有探花這樣的大個頂著……誒明潤我跟你說,這種感覺真好!要是朝廷的以文制武都是你這樣的,這制度,軍爺我也認了!」

    蘇油說道:「等到軍隊部署完畢,通知老薛,渭州城中即刻實施軍管。」

    「下蕃軍前年才服了軍役,暫時不能動。」說完將指揮棒往沙盤上一扔:「大計畫你清楚,從現在起,你就是主將,渭州所有軍力,歸你調度。」

    「八郎跟我去囤安寨,我們目前只負責管理後勤,之後負責鎮守寨子。其餘的,交給你了!」

    種詁抱拳:「渭帥放心,末將定然不辱使命!」

    ……

    戰爭的車輪一旦運轉起來,很多事情就不再以人力意志為轉移了。

    環州和慶州,薛向還是祭出了老辦法,在寨堡外挖出壕溝,堅決不出戰,抗擊著梁永能的一波波衝擊。

    雙方將領的智慧,不時爆發出亮點。

    梁永能不是善輩,剛剛出兵,環州熟羌,協助防守大順城的思順就舉族出降,給環慶防守戰帶來極大的危機。

    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蘇油信都不信。

    為了緩解大順城危機,薛向動用了商州新送到的鐵蒺藜,將之連夜撒在梁永能大軍準備度過的那段河道水下。

    梁永能命騎兵渡水時,多被蒺藜所絆,軍士皆驚呼有神。

    蔡挺則宣言思順將復歸,整修了思順在大順城的官舍,出兵西向,作出接應思順返回的姿態。

    梁永能果然因此懷疑思順,將其毒死,放棄大順城,轉攻柔遠寨。

    轉軍過程中,副使張玉趁夜襲營,給了西夏軍不小的打擊。

    柔遠城地勢狹小,處境險惡,然而薛向早就料到那裡才是梁永能真正的主攻方向,安排在那裡的是種家最好戰的老五——種諤。

    種諤命近邊熟戶入保清野,遍挖壕溝,命各寨不得迎戰,擺出一副弱雞的模樣。

    然後在壕溝中埋伏了一支弩隊。

    大戰三日後,梁永能受不了了,弱雞怎麼能堅持這麼久?

    於是親自上陣督戰,結果差點被埋伏的強弩直接做掉。

    最後雙方手段使盡,都奈何不得對方,環慶態勢進入相持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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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六章外快

    「為什麼我不能去?!」石薇生平第一次對著蘇油發火。

    石薇在渭州鄉間影響頗大,如今帶著工作隊發動鄉勇,保證後勤運輸,收集物資,轉移人員和財產,組織外圍鄉里互保。

    聽說蘇油要去囤安寨,石薇便鬧著要跟去。

    蘇油耐心解釋道:「薇兒別任性,工作隊的動員能力,少了你起碼降低五成,打戰打的就是後勤,你負責最重要的一環,怎麼能跟我一起去?」

    石薇說道:「我不放心你,誰保護你?」

    蘇油說道:「我又不上陣,比玉奴還乖,哪裡需要保護?而且如今我們的軍力,比剛出來時又自不同。囤安寨防守嚴密,外圍還有諸多堡寨,諒祚能不能敲破烏龜殼還兩說呢。」

    石薇噗嗤一聲笑了,但是笑過還是有些不開心,最後逼得蘇油拿出了殺手鐧——薇兒啊,你都沒有編制呢。

    這是實話,人家阿囤彌是將軍,雖然是羈縻的,但是也是編制。

    阿囤彌接口:「編制多簡單,我辟薇兒做幕僚,當我的中郎將!」

    蘇油翻著白眼:「看熱鬧不嫌事大是吧?你們倆就老實待在後方!連元貞小鼠他們都一樣,想出力,哪裡不能出力?!」

    石薇將包包取下來:「那你戴上這個。」

    蘇油又給石薇掛了回去:「傻丫頭,我又不上陣,這個真沒用;等到敵人都殺到我面前了,這個也扛不住啊,還是你留著吧。」

    石薇到底還是聽話:「那你小心。」

    蘇油點點頭:「你也是。」

    八月十五,治平元年中秋,蘇油帶著囤安軍和控鶴軍進駐了囤安寨。

    接著,木葉蠻在阿囤熾火的帶領下搶佔了最遠的九羊寨。

    乞第龍山,田守忠,阿囤烈,帶領瀘州蠻和囤安軍,整裝待發,準備西夏斥候被清理後,摸向石門峽……

    石門峽到鎮戎軍之間的山川草原,成了宋夏兩軍偵騎比拚高下的場所。

    王文郁帶著兩個軍士,一人三馬,在松林中緩緩前進。

    他的馬上只有兩囊箭,一張弓,還有一把工兵鏟。

    剩下兩匹馬上,是干糧,備用弓箭,帳篷和刀槍。

    蘇油仿夏軍軍制在斥候中進行改革,以三人為一「抄」,作為最小作戰單位。

    和別的斥候小隊負責偵查不同,王文郁是另一種斥候,專門負責剿滅對方斥候的斥候。

    王文郁覺得自己有些飄,三個人,三百支箭,什麼時候老子這麼有錢了啊……

    王文郁覺得自己很缺錢,比起囤安軍跟控鶴軍那幫子殺才,自家新婦還在賣葫蘆雞,太掉面兒了。

    甩手給新婦一個存摺,然後一句我打仗你管賬,他也想這樣幹,可是跟隨小恩公的時間太短,底子太薄。

    所以他背著媳婦報名加入了非常危險的斥候,就是為了這份比一般軍職多太多的補貼。

    這一抄三人中,一個是囤安軍夷人龍多,一個是陝西本土鄉弓手祈大勝。

    這三個人是奇葩組合,囤安寨裡崇尚跋山涉水短兵相接,不少士兵拿到長刀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護手去掉,換成一個和刀柄一樣粗細的銅環,表示不格不擋以命搏命。

    蘇油雖然三令五申一再嚴命,無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二林長刀是能夠拆裝的,士兵們平時將護手做成皮帶上的裝飾,知道要來檢查,臨時將護手換上去,檢查隊一走,繼續如故。

    躲在後面發箭施弩,囤安軍表示那是控鶴軍的事情,我們不屑為之。

    龍多是個例外,這娃手臂很長,比例異於常人,被郭隆發現後,說是好苗子重點培養,平日裡在控鶴軍裡的日子比在二林部還長,如今已經練得手臂都已經畸形了。

    知道王文郁能左右開弓,便屁顛屁顛地跟來想學左手箭。

    祈大勝則是老兵,額頭上刺著字。

    斥候也需要本地人帶路,因此蘇油便招納了一批老鄉勇作為嚮導。

    蘇油的部下,那待遇太豐厚了,正軍中都有不少人想過來,種詁還和蘇油大吵了一場,最後決定只用退役老軍,而且經過考核弓馬嫻熟的那種。

    祈大勝的弓不咋地,不過馬術精良,本身就是獸醫出身,因為治好了阿囤彌的馬,被吸收入軍中,也是屬於底子薄那種,跟著王文郁出來掙外快的。

    不過一入草原,祈大勝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首先他將自己這一抄的九匹馬,換了蹄鐵,就是厚薄不均新舊不一的那種。

    王文郁搞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制式蹄鐵要弄成這樣,祈大勝悄悄告訴王文郁,西夏人的馬蹄鐵就是這德性,因此他們弄成這樣,便可以偽裝成西夏人的蹤跡,不會被西夏斥候給墜上。

    然後自己還可以跟蹤這樣的蹄印,找到西夏斥候,接下來就由王大郎和龍多表演神箭了,他負責追西夏人的馬,然後回來割耳朵。

    探花郎一匹馬獎三十貫,一個人才五貫,馬比人貴多了。

    越是深入北方,風險越大,收穫卻越是豐厚。

    三人墜上了一支小隊,已經跟蹤了五日了。

    眼看蹤跡即將出松林,三人下馬,讓龍多看守,王文郁和祈大勝兩人摸到松林邊探看。

    山坡下是一片草場,秋草正盛,遠處三里外一道蜿蜒的溪流,水邊灌木叢裡有一道炊煙。

    王文郁從懷裡摸出一個銅筒,扯開來朝山下觀望。

    祈大勝在一邊熱:「大郎,給我也瞅瞅。」

    王文郁將望遠鏡丟給他:「可惜這玩意兒說是獎勵,直娘賊的又不能賣錢,聽說值好幾百貫呢!狗屁的獎勵!」

    祈大勝拿望遠鏡瞅著山下:「裝!你特娘的就裝!聽說整個鎮戎軍就小隱君手裡有一個,探花郎的獎賞可真是大方。」

    說完將望遠鏡偏了一點方向:「好使,真好使!不對啊……」

    王文郁問道:「怎麼不對?」

    祈大勝說道:「怎麼光見煙跟馬,不見人?」

    王文郁說道:「要不我下去探探?」

    祈大勝說道:「大郎你趴下來,橫著趴我前邊。」

    王文郁依言趴下:「老祈你幹啥?」

    祈大勝將望遠鏡放在王文郁屁股上,一邊觀察下方形勢,嘴裡一邊喃喃說道:「這下穩了。不著急……當斥候,最需要的就是耐心……我們不著急,有了這好東西……慢慢看……總要給他看出蹊蹺來……誒!你看著不就來了!」

    王文郁扭頭看著山下:「你都看著啥了?」

    祈大勝繼續喃喃自語:「找到一個了,草裡邊蹲著呢……繼續找啊……狗日的給咱們下套呢……一,二,三……大郎我們撤吧……」

    「啥?」王文郁說道:「我們可是跟了五天!」

    祈大勝眼睛還粘在目鏡上:「惹不起……有三抄九個人呢……這是故意燒煙,等著人上鉤……大郎你來看吧,都在那煙南邊百步的草叢裡邊貓著呢。」

    王文郁將望遠鏡接過來觀察了一下:「真賊!這是給老子們下套!」

    祈大勝說道:「九打三,不對,應該算打二,我跟你們比不算兵……大郎,幹不過的,撤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5
    第四百零七章三打九

    兩人退回林子,王文郁有些喪氣:「多娃,撤!下頭是陷阱,九個人等著打咱哥仨牙祭呢!」

    龍多聽兩人講完形勢,連連擺手:「別呀……他們雖然人多,可不知道已經被我們看破,這筆生意我覺得可以做啊!」

    王文郁本來也舍不得幾天的辛苦,一聽頓時大喜,抽出匕首在地上畫了個粗略的地圖,又擺了幾塊石頭表示炊煙和埋伏的人,對龍多招手:「說來聽聽!」

    龍多接過匕首,對著伏擊圈最外圍的兩個石子:「一會兒王大哥你就騎馬摸過去,摸到他們伏擊圈的外圍,幹掉這最外面的兩個。」

    「你是兩石八斗的強弓,加上我們的箭好,只有我們射他們,沒有他們射我們的份是吧?」

    「接下來他們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徒步衝鋒,一條是回去取馬,然後回來追擊王大哥。」

    「要是徒步衝鋒那就是送死,王大哥可以放他們的風箏。因此多半還是要回去取馬,那樣的話王大哥你可以追上去,爭取再幹掉一兩個。」

    「注意保持距離,等他們開始追擊,你便將他們往松林這邊引。」

    「這裡,一會兒你在山上看著,我和祈老哥摸下去拉幾條攔馬的藤索。」

    「你回來的時候,在這裡記得跑之字避開繩子,等到追兵被絆倒,我們三人一起發動,先做掉還在馬上的,剩下的就好收拾了。」

    王文郁覺得這法子完全可行:「老祈,幹不幹?」

    祈大勝拍了龍多腦袋一巴掌:「這他娘就是個猴精!繩子沒帶夠,走,去林子深處割藤子去!」

    王文郁在松林邊上用望遠鏡監視下方動靜,祈大勝和龍多割好了藤,又砍了些樹枝做釘子,摸去山腰設置絆馬索去了。

    前前後後弄了一個多時辰,日頭已經偏西。

    估摸著下邊快要失去耐心了,王文郁才挑了最好一匹馬,備了兩囊長箭,出了松林,慢慢朝山下行去。

    一步三停,故意騎得非常謹慎,但是還是漸漸挨近了伏擊圈。

    走到伏擊圈外八十步的位置,王文郁勒馬停下,取下同州硬弓,抽出長箭搭上,故作遲疑地檢查周圍。

    突然,王文郁輕舒猿臂,滿引長弓,撒手釋弦,長箭入電光一般沒入前方一處草叢。

    接著又是連珠三箭,兩處草叢中幾乎同時發出慘呼之聲。

    動作太快了,因為王文郁的箭囊,是經過蘇油改裝的制式箭囊。

    箭囊體積很小,箭頭插入並不深,只是靠多層皮革的擠壓力量,可以將箭牢牢夾住在箭囊裡,即使騎馬狂奔都非常穩當,而且取箭只需要拔出小小一段距離。

    別小看這節約出來的短短幾十釐米的長度,這就涉及到大動作和小動作的問題,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這是後世蒙古人縱橫天下的裝備——擠壓式箭囊。

    伏擊圈裡的人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由得大吃一驚,計謀被識破,當然要做出反應,其中兩人站起來胡亂射擊企圖阻擊王文郁,剩下五人轉身狂奔,準備去水邊取馬。

    王文郁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西夏人的弓力弱,這麼遠只能進行拋射,完全沒什麼準頭,基本構不成威脅。

    等到五個西夏人帶著馬一起殺回來的時候,他們那兩位同伴的馬已經用不上了。

    一個胸口中箭,一個脖子被射了個對穿。

    轉眼西夏人追近到一百五十步,王文郁撥馬就朝山坡上跑去。

    九個人伏擊一個人,轉眼損失了小一半,西夏人當然狂怒,嘴裡發出古怪的吶喊聲,散開成扇形,對王文郁狂追不捨。

    快到坡頂松林的時候,王文郁折出兩個之字,轉眼就又被西夏人追近到百步之內。

    兩支羽箭從王文郁身邊飛過,一支釘到了前邊的松樹上,一支沒入了松林。

    然而這已經是西夏人最後的攻擊了,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狂喜,接著就一頭紮進了陷阱,王文郁接著就聽見身後戰馬的嘶鳴聲,追兵驚惶的呼叫聲,重物狠狠的撞擊聲,慘呼聲,混亂地交織成一片。

    兩棵大松樹背後,羽箭飛出,兩個僥倖躲過絆馬索,尚自驚魂未定的西夏人,正好迎上了好整以暇射過來的兩箭。

    兩個完美的靶子跌落馬下後,局面到此完全翻轉,王文郁勒轉碼頭,向摔得七葷八素的剩下三人迎了上去。

    一個被壓在馬下無法還沒來得及從馬蹬中脫出腳來,便被王文郁一箭結果了性命,剩下一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是摔斷了脊椎折了脖子,就是被摔得昏迷了過去。

    剩下一人依舊悍勇,知道自己無法倖免,仍然拔出長刀,狂呼著向王文郁發起衝擊。

    王文郁懶得與他糾纏,抬手就是一箭,和松林裡再次射出的兩箭一起飛向了那人。

    最後一名西夏漢子終於倒下了,大腿,胸口,左眼同時中箭,一支彈飛,兩支箭羽繼續微微顫動。

    林子裡的兩人跑了出來,龍多一邊跑一邊喊:「你們倆怎麼回事兒?這時候該抓活的呀!」

    王文郁和祈大勝不由得面面相覷,靠,三打九這麼緊張,最後完全忘了留手這茬了!

    祈大勝上手在龍多後腦勺上就來了一巴掌:「狗日的眉山腦子就是轉得快!」

    龍多嚷嚷:「我是二林的,不是眉山的!說了多少次你們總是記不住!」

    這把收穫頗豐,三個人幹掉九個西夏斥候。

    和王文郁三人組一樣,西夏人也將補給藏在了一處隱秘所在,那裡肯定還有九匹馬,不少物資。

    最後一個倒下的西夏人估計是什長之類,祈大勝的一箭被崩飛,是這人衣服裡邊套著一件板甲。

    板甲下方有個握手一樣的瘊子,祈大勝對王文郁說道:「大郎,這就是瘊子甲了吧?」

    王文郁敲了敲板甲,丟給龍多:「穿上。」

    龍多丟給祈大勝:「我們二林部有沖壓的,我嫌累贅,再說遇到王大哥這樣的弓手,一樣沒用。」

    王文郁眼睛都瞪大了:「你小子不早說?!回去穿上,然後給我和老祈一人弄一副!你還是童子雞,命最要緊!」

    龍多又在那什長身上翻出來一個香囊,是漢人的繡法:「呸!不知道禍害了哪家姑娘!」

    王文郁搖頭:「不是,你看他的內衣,這漢子有個漢人婆娘。」

    將香囊塞進漢子內衣,拍了拍龍多的肩膀:「將軍器收攏一下,這東西就算了,有了這個,死得也有個念想。」

    三人將屍體拖入松林之中,割下耳朵,又沿著小溪上行了一段,找到另外九匹馬,重新擺開警戒隊形,向渭州方向行去。

    快到下午,一支馬隊迎面過來,為首之人正是田守忠:「哈?!王大郎?!這把可算是發了啊!前頭情況咋樣?」

    王文郁拱手:「參見將軍,前方三十里,都被我們料理乾淨了,五十里外方有些小螞蚱。我還要回去繳令,不耽誤將軍行軍了。」

    田守忠笑道:「你可悠著點,別回家後新婦不讓你上床,活活憋死。」

    王文郁反罵道:「俺家娘子溫柔賢淑,不似你們夷人婆娘那麼跋扈潑辣!」

    田守忠哈哈大笑:「好!有種,這話我記下,改天稟告在藜將軍!」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6
    第四百零八章折銳

    天都山大營。

    宋軍的動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誰都沒有料到,宋人竟然有膽子主動出擊到鎮戎軍以北近百里。

    巢谷曾經建議過的石門峽口,地理位置一下子凸顯了出來,梁屹多埋手指軍圖:「兀卒,宋人的目標,肯定是這裡!」

    梁格嵬說道:「石門峽過於逼促,過得石門峽後,大軍才能展開。如果這裡被宋軍守住,我們的進軍就有大麻煩。」

    嵬名浪遇焦急地說道:「兀卒,事不宜遲,老臣這就帶精銳突行,搶在宋軍之前拿下石門!」

    梁格嵬當然要搶功:「兀卒,這事兒交給我!」

    諒祚凝神看著軍圖,腮幫子上的肌肉一鼓一鼓:「宋人竟然敢主動出擊?梁都管,立刻帶騎軍出發,不但要守穩石門,還要打掉宋軍的囂張氣焰!」

    說完對嵬名浪遇說道:「皇叔乃我朝重臣,身份貴重,豈可率輕軍冒險?頭陣還是交給馬軍前鋒吧。就是事情這節骨眼上,讓人難受啊……」

    的確難受,西夏人野戰的戰法,從大戰略來說,基本採用圍點打援。

    從戰術上來說,一般先利用機動優勢,圍住一部宋軍,派奴隸軍和僕從軍上前,消耗掉敵方大量的矢石,接著鐵鷂子衝破防守陣勢,驅逐宋軍到絕地,最後抓緊時間吃掉,再轉頭消滅援軍。

    或者先用次要兵力防止被圍宋軍突圍,收拾完援軍再回來吃掉。

    嵬名浪遇提出另一種可能:「兀卒,我們能否走三川口舊路?」

    梁格嵬反對:「三川口舊路有僥倖因素,如果當年朱觀不入籠洛川,之後任福不入好水川,兩人倚賴六盤山防守,我軍戰果不會如此之大。」

    諒祚點頭:「當年景宗是以攻為守,宋將驕橫,故而被引入陷阱;如今態勢已然反轉,此次宋兵前出,也有幾分當年戰事的味道。」

    「宋軍二十年經營,六盤山西線,堡寨縱橫,已然不同於當年。蘇明潤也不是當年徒知悍勇的宋將,狡黠怯懦,必然誘不出來的。」

    嵬名浪遇也無奈點頭:「那就還是按照原定計畫,稍微改一下發軍先後。」

    諒祚終於下了決心:「對,輕騎先發,搶奪石門,後軍三日之內,必須拔寨,如有遷延,斬!」

    ……

    梁格嵬率領六千輕騎,氣勢洶洶地撲向石門。

    一人三馬,狂飆百里,黎明時分終於穿過了石門峽。

    正要招呼部隊歇馬安營,就見前面煙塵大起,地平線上出現了約莫三千人的騎兵部隊。

    梁格嵬抽出青鋒劍:「殺!」

    六千騎兵從梁格嵬身側衝出:「殺!」

    來人正是田守忠,一看這情形,撥馬便回:「撤!」

    西夏騎兵追出了十里,不過這批宋軍與以往不同,他們也有馬。

    先前百里狂奔,所以很快西夏騎兵的馬便乏力了,速度越來越慢。

    梁格嵬見狀,鳴金讓自己的隊伍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三千宋軍饒了一個大圈,又轉了回來。

    現在輪到田守忠囂張了,抽出治平騎刀,前指衝鋒:「為了銅鼓!衝啊!」

    三千木葉蠻頓時如同打了雞血:「殺!」

    西夏人畢竟久經戰陣,一名老將撥馬,與一千疲敝騎兵抵擋田守忠的攻勢,剩下的西夏軍集結成陣,繼續向峽口馳去。

    梁格嵬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那斷後的一千騎兵完了。

    然而氣勢已頹,如今的要務,是守住石門峽不失,雖然臉色鐵青,也不得不回軍防守。

    高速行進的宋軍很快咬上了斷後的西夏人,騎軍突入,刀光曜日。

    雙方人馬狠狠撞擊到一起,接著就是刀光血光慘呼不絕,無數人馬翻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

    清一色的騎刀揮舞,相比西夏人的戰刀,骨朵,鐵鐧……各種五花八門長短不一的武器,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一名西夏騎軍剛剛掉轉馬頭,就見到明晃晃的騎刀朝自己劈來。

    伸出鐵鐧抵擋,「鐺」的一聲,火星四濺,戰馬轉眼衝了過去。

    第二柄騎刀再至,這次西夏軍士已然備好了應手,準備撥偏刀鋒,然後讓對手自己撞到自己的鐧頭上。

    宋軍的騎戰,動作僵化,還是不夠看!

    然而又是「鐺」的一聲過後,鐵鐧竟然斷作了兩截!

    還是錯馬而過,但是這次刀光在西夏人身側一沒,然後帶著一溜血光閃出。

    西夏人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身側的巨大口子,不甘地跌落馬下。

    「好器械!」這是他最後的想法。

    僅僅一波衝擊,倉促疲憊的西夏人就被削掉了四分之一。

    那名老將將頭盔擲下:「死戰!不能讓宋人衝過去!跑起來!跑起來!」

    如果從天空俯瞰,地面上就如同兩隻短蛇在搏鬥,不過一大一小,一快一慢,相互想咬著對方的尾巴。

    最後小蛇筋疲力盡了,只好蜷縮起來,被外圍的大蛇越削越小。

    老將臉上身上都是血污,手上的青鋒劍已經斷了一截,如今只剩下五十來人。

    馬已經不能騎了,眾人圍成一個圓陣,做最後的抵抗。

    這一幕,與當年的好水川如出一轍。

    老將白髮散亂,狀若瘋虎:「宋將!可敢與老夫獨戰?」

    「老憨包!」田守忠一撇嘴,再次舉起騎刀:「為了銅鼓,弟兄們衝啊!」

    梁格嵬在峽口高處,眼看著千夫長被宋軍縱馬撞倒,踏過,再無聲息。

    前方偌大的修羅場,在殘陽下是那麼的血腥與蒼涼。

    兩千宋軍囂張地在自己前方組成防禦陣型,距離正好可以實現一次衝鋒,囂張跋扈,似乎料定自己不敢出戰。

    剩下的那些,則開始打掃戰場,救助受傷的戰友,收攏失散的馬匹,最後整支隊伍朝南方緩緩退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留給他的,是草原上一千西夏騎軍的屍體。

    梁格嵬手腳冰涼,但是如今的他顧不上擔心前鋒折銳的罪過,趕緊組織安營紮寨,同時派出斥候進行偵測。

    一夜的瘋狂搭建和擔驚受怕,黎明時分,一個粗糙的營寨勉強在石門峽口建立了起來。

    晨霧消散,陽光重新出現在地平線上,但是斥候一個也沒有回來。

    那幫宋軍沒有退走!他們就在前方不遠!

    很快就有宋軍出現,馬後邊拖著昨夜被俘虜的斥候,似乎在炫耀一般,從大營前方馳行而過。

    這支軍隊,不同於六谷蕃人,也不同於宋地漢人,他們得勢的時候,囂張,鬧騰,狂妄,殘忍。

    就像是一群披著皮甲騎著馬的猴子,不是一般的討厭。

    一名騎兵手裡舉著一支長長的竹竿,竹竿削尖的梢頭上,插著昨日覆沒的老千夫長的人頭。

    騎軍將人頭插在了西夏營寨的前方,還是一次衝鋒能夠抵達的盡頭。

    俘虜們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很快,一名俘虜被拖倒了。

    一名騎兵囂張的狂笑著奔至,一刀切斷了拖著他的繩子。

    拖人的騎兵頓時破口大罵,拔出騎刀掉頭。

    然而剛剛那名騎兵卻毫不理會,狂笑著看俘虜翻身起來奔逃,然後策馬趕上,恰恰在另一名騎兵趕到之前,將俘虜一刀砍倒。

    結束了這場殘忍的遊戲,兩名騎兵互相咒罵著,分開朝其他拖人的騎兵奔去,用同樣的方法料理他們身後的俘虜。

    梁格嵬在營寨上看得目眥幾裂,手指在前方木頭上已經抓出血來。

    大白高國的勇士,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屈辱!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8:56
    第四百零九章尖厲獠牙

    手下蹣跚著過來請戰,但是梁格嵬冷硬地拒絕了,狂奔百里,然後咬著牙立寨,如今的五千人,已經是強弩之末。

    一千人的損失,還承受得住,要是丟了石門峽,那才是打亂了兀卒的大計。

    梁格嵬心裡盤踞著很多的疑問,這次遭遇的宋軍,與以往從氣質,戰法,方方面面都有了很多不同。

    比如宋人的三千騎軍,難道真的是僅僅比自己慢了一步?

    昨天就是在這判斷上吃了大虧,以為對方與自己一般長途奔襲,結果從對方的戰力來看,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

    再比如昨夜的斥候,竟然一個都沒有回來,這說明他們一出自己視線,就扎進了對手的大圈套裡邊。宋軍取得這麼大的戰果,竟然不見好就收?

    還有那種挑釁的方式,這是西夏人才有的行為,聽說這麼幹,宋軍將領是要被文官們彈劾的,他們怎麼敢這麼幹?

    不過梁格嵬並不害怕迎戰,只需將人馬修養兩天,等到兀卒到來,他會第一個衝出去,讓對面那些囂張的猴子碎屍萬段。

    就在這時,有人倉皇來報:「席豫薩童出戰了!」

    梁格嵬大怒:「敢違我將令!」

    席豫薩童是梁格嵬騎軍副將,昨日戰沒的老將席豫弘期的長子。

    西夏全民皆兵,就連婦女都有「健婦營」,被稱作「麻魁」。

    正因為全民皆兵,因此其組織也常以部族為群體。軍令,有時候擋不住血脈親情的呼喚。

    一匹黑馬當先,區區五百人,成一個錐字形,朝著刺著人頭的竹竿處奔去。

    挑釁的宋軍猥瑣至極,見到寨中出來一支小隊伍,立刻砍倒剩餘的俘虜,拔起竹竿奔逃。

    席豫薩童仰天痛嘯:「無恥宋狗!」

    等追出五里,前方的景象讓席豫薩童瞳孔急劇收縮。

    兩千騎軍已經嚴陣以待,陣前,高高立著族長的頭顱!

    席豫薩童抽出長刀:「席豫部的恥辱,只能用鮮血來洗刷!死戰!」

    身邊的武士一起抽出兵器:「死戰!死戰!死戰!」

    梁格嵬聽見遠方地平線下傳來隱約悲愴的吶喊,不由得狠狠一拳砸在寨牆上:「再有不遵軍令者,立斬!只等兀卒大軍到來,我自會帶著你們,去給死去的勇士們復仇!」

    所有人都不再言語,只靜靜地在城頭守候,希望會有奇蹟的發生。

    然而直到夜幕重新降臨,席豫部,也沒有一人一馬回來。

    一天半以後,諒祚大軍離石門堡尚有十五里,梁格嵬便領著五千輕騎,衝出寨門,向南面殺去。

    所有輕騎,寧願迎上宋軍的刀口,也不願承受兀卒的震怒。

    戰馬兩天時間還調整不過來,五千騎軍都是備用的單騎。

    南下三十里,副將一指天空:「都管你看!」

    天空中,幾隻不詳的禿鷲在盤旋。

    撥馬來到一處谷口,便見到前方幾百赤身裸體的屍首,橫七豎八地擺成了一個圓圈,兩根竹竿高高挑在正中,兩顆怒目猶張的人頭,一白髮,一黑髮,並立在那裡。

    梁格嵬鼻翼一下子就張大了,胸口不斷起伏,眼珠赤紅地說道:「去將兩位勇士的頭顱取下,送回大營和屍身一起妥葬!」

    副將應命上前,小心繞過屍首,將竹竿拔了起來。

    然後就聽見「轟隆」一聲震盪山谷的巨響,梁格嵬只見到一團煙塵將副將高高拋起,然後撕扯成數段!

    戰馬驚嘶不已,有的掉頭往來路狂奔,有的向兩側山坡衝去,有的直接腿一軟摔倒在地,屎尿橫流。

    梁格嵬的戰馬狂跳甩頭,幾乎將他顛下馬來,就在他驚魂未定之際,兩側山谷亮起了兩支大旗。

    不少的騎兵還處於恍惚狀態,任由胯下馬帶著自己東奔西突,山上兩支隊伍蜂擁而下。

    瀘州蠻,囤安軍!

    山地步兵居高臨下,混亂騎兵倉皇接敵,失去了速度的優勢,騎兵也就是大一些的靶子而已。

    梁格嵬抽出長劍,高喊道:「撤!快撤出去!重新集結回來衝殺他們!」

    前鋒數百人開始向來時的谷口衝去,剛奔行了數十步,一連串的爆炸聲響了起來。

    一團團黃土翻湧起來,接著在一瞬間變成巨大的煙塵氣浪,一下子將騎兵的身影淹沒,接著無數的碎瓷片,還有鉛丸,連同殘肢,斷臂,馬腿,皮甲和鞍具上的零碎,從煙塵中飛速射出,拋向四周。

    烈焰地獄一般的場景,嚇得騎兵們都忘記了控制馬匹,更多的戰馬紛紛轉頭,向著南邊谷口奔去。

    埋伏在山道兩側,身著迷彩,負責掛弦的工程小組,恨恨地吐著唾沫:「想跑,沒那麼容易!」

    梁格嵬被一枚崩散的馬轡銅環擊中了額頭,頓時鮮血淋漓,眼前一片模糊。

    但是他畢竟是一方主將,知道南邊是宋軍主力所在,絕對去不得,勉強掃視了一下戰場態勢,舉劍一指東面山坡,狂呼道:「下馬!結陣!向東面衝鋒!搶佔山頭!等待兀卒來碾碎他們!」

    如今已是黃昏,這樣西夏軍隊背對陽光,沒有日光晃眼,也能將對手看得更加的清晰。

    可以說是梁格嵬並沒與什麼指揮上的致命失誤,只可惜被一系列從來沒有遭遇過的新式武器打懵了。

    戰爭的真諦,永遠都是以局部性的以多打少為勝機,積小勝為大勝。

    因此當西夏人以密集陣型向囤安軍發起決死衝鋒時,梁格嵬仍然沒有犯錯。

    然而敗局在這一刻,已然注定。

    囤安軍前排軍士都是大力猛士,他們身著藤甲,左手是輕巧的二林特色的藤盾,右手是恐怖的苗刀。

    然而更恐怖的打擊,來自後方。

    第一批上百枚帶著木柄的白色瓷瓶高高拋起,然後朝西夏人密集陣型的中心落下。

    有先有後,喜歡搏命為樂的囤安軍老兵們,早已掌握了讓震天雷發揮最大殺傷的技巧。

    空炸!

    大多數震天雷在地面炸響,少部分,則在西夏人的頭頂上空爆炸。

    「轟隆!」「轟隆!」「轟隆!」

    碎瓷片和鉛丸組成了一張恐怖的射線交織的立體巨網,將幾百平米的區域變成了鮮血的舞場!

    淒厲的嚎叫和慘呼聲響起,剛剛鼓起鬥志的西夏軍隊,立刻被彈幕清理出一片無人站立的空白地帶!

    西夏人崩潰了,前方的人瘋狂衝鋒,他們希望殺進敵陣,希望在進入混戰之後能夠避免這種無法抗衡的打擊。

    後方的人開始瘋狂回撤,希望能躲開對方居高臨下的投擲範圍。

    尚未接敵,便被硬生生截成了兩段!

    梁格嵬一直處於中軍位置,在西夏軍局面最混亂的時候,主帥卻失去了指揮能力。

    囤安軍是冷酷無情的殺戮機器,刀盾手開始衝擊,迎上了已經自知無幸的西夏前軍。

    四尺長的細秀刀鋒,有的在山坡上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有的則如長矛般直進,不少西夏軍士在中刀的那刻才反應過來,對手的兵刃,比自己長了尺許!

    居高臨下,刀長一尺,士氣旺盛對軍心混亂,配合有度對各自為戰,以逸待勞的有生力量對連戰連敗的疲憊之師……

    還有一點,腳蹬釘靴的囤安軍的軍士們,抓地極穩,常常兩人互撞之後,西夏人狼狽跌倒,囤安軍士卻穩如泰山,接著就是趁對手重心失衡,居高臨下一刀劈至!

    這是一支比西夏步跋子更勝一籌的山地軍隊,戰心堅決,裝備精良,武藝高強,如今第一次對西夏人露出了尖利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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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