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46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14
第三十七章 喪葬鋪,渡鬼人


見到老何,我有點替老頭心酸,又忍不住想笑。

老頭有把年紀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圓臉胖胖的,本來是很喜慶的。這會兒卻是垂頭喪氣,低眉耷眼一臉的生無可戀。

「小徐,我是不是出不去了?」老何哭喪著臉問我。

「老何叔,你別瞎想,只要你沒幹違法亂紀的事,很快就把你放了。」

老何拉著長音嘆了口氣:

「唉……老頭子一輩子遵紀守法,要是早知道那天殺的讓我保管的是人頭,說什麼我也不能接啊。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聽裡頭的人說了,就算你們相信我不知道那是人頭,我也脫不了關係,至少也得判個五六年。唉,老頭子是要倒頭在大牢里咯。」

「別聽他們瞎說,這裡頭能有好人嗎?」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暗暗嘆了口氣。

被移交看守所羈押,本身就已經判定一個人有罪了。雖然不至於像他說的那麼嚴重,一年半載是肯定逃不過了。

老何搓了搓手,說:「小徐,我能求你幫我個忙嗎?」

「你說吧。」

「我就一個孤老頭子,沒兒沒女……」

我忙說:「打住,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人頭,最多也就判個半年八個月。只要抓住兇手,核實了以後,可能立馬就把你放了,你可別瞎尋思。」

好嘛,這是要交代後事啊。

也不知道裡頭那幫壞鳥都跟他說什麼了,把老頭給嚇成這樣。

老何又搓了搓手,竟有些扭捏起來,「我是想說,你能先給我交一千五的大帳嗎?下個季度的房租就不用你交了。」

我一愣:「大帳?什麼大帳?」

送我來的大何給我解釋:「大帳就是犯人在裡頭的賬戶,用來添補衣服、被褥和其它一些日用品,還有改善伙食、放風的時候抽的煙,這些都要犯人從大帳裡出的。」

我忙說沒問題,回頭我就替他把錢交上。

「小夥子,謝謝啦。」老何感激的點著頭,忽然又說:「還有件事,得請你幫個忙。」

我看老頭孤苦伶仃的實在可憐,就讓他直說,能幫我一定幫。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何,竟顯得有些鬼鬼祟祟,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聲音說:「我那鋪子不能關門,你得替我開著。」

「啊?」我愣了一下,隨即哭笑不得。

這老財迷,都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還惦記著開鋪子賺錢,真是掉錢眼兒裡了。

大何在一邊也是忍俊不禁:

「老爺子,小徐是我們局裡的人,他得上班,沒工夫給你開鋪子。你家裡還有別的親戚朋友嗎?我們可以幫你聯繫他們,讓他們替你照顧鋪子。」

老何神情變得有些悲哀落寞,擺了擺手說:

「沒人了,沒人了……幹我們這一行,誰能逃的了五弊三缺?老頭子命犯孤星,哪還能有人幫我。」

聽到『五弊三缺』四個字,我心中一凜。

五弊是指鰥、寡、孤、獨、殘;三缺則是福、祿、壽。

有些道門中人因為過分參透天機,就會命犯五弊三缺,生活不能夠圓滿。

本來以為老何就是個普通的喪葬鋪老闆,沒想到他居然真是修道之人。也就難怪老陰會把充滿怨念的人頭送給他保管了。

我說:「老何叔,我得上班,不能幫你張羅鋪子,不過我可以幫你打掃整理一下。」

我的意思是定期過去幫他看看,就算不招賊,也別讓老鼠蟲蟻毀壞了他的家當。

沒想到老何卻說:「這個忙你非幫不可,也只有你能幫我。」

不等我開口,他就搶著說道:「不需要你天天開鋪子,你只要在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夜裡子時開門,雞鳴五更關門就行了。」

我又是一怔,疑惑的看著他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老何習慣性的搓了搓手,又瞟了大何一眼,壓低聲音說了三個字:「渡鬼人。」

說完,他又委屈的拍了拍大腿,「按說我幹這一行是行善積德,怎麼就會飛來橫禍,吃上官司了呢?」

還不是因為貪錢!

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渡鬼人是陰陽行當裡較為特殊的一種,傳說這類人都是在陰間掛了官職的。

有些人因為橫死,不能去輪迴投胎,就要設法找到渡鬼人幫忙超度,才能夠下去陰司。

可我就奇怪了,按說超度亡魂的確是行善,老何怎麼就犯五弊三缺,還惹上官司了呢?

「小徐啊,其實你第一天來找我租房,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你是幹什麼的,我就不用說了。這件事真要求你務必幫忙,要不然……要不然那些亡魂越積越多,整條街的街坊都會被鬧得雞犬不寧的。」老何央求道。

我皺了皺眉說:「老爺子,不是我不想幫你,關鍵我們不是一個行當,我幹不了你的活啊。」

老何擺擺手:

「有什麼幹不了的,我櫃檯抽屜里那些三角符都是我事先畫好的往生符。你陰氣本身就重,過了子時,只要點燃犀香,就會有生意上門了。到時候你在符紙上寫上客戶的名字,把他們送走就行了。」

「就這麼簡單?」我疑惑的看著他,總覺得這老頭說話有點不盡不實。

老何眼神閃爍了一下,嘿嘿一笑說:

「有時候也有一些稍微麻煩點的客戶,不過以你的本事,處理起來肯定不在話下。說到底,能來找我們的鬼都只是想要輪迴投胎,也不會自己找不痛快的。這樣吧,你幫我這一回,我給你免一年的房租,怎麼樣?」

我沒有被他最後一句話打動,而是認真想了想,點點頭說:「房租就不用免了,就當是為了後街那些街坊的安寧。我答應你,在你出來前,先幫你照看鋪子。」

我說這話是發自內心,主動去找渡鬼人的,肯定是橫死的鬼,想要投胎轉世。

如果不能達到目的,很可能會產生怨念,會殃及無辜的人。

真要是那樣,不光後街的人受禍害,橫死的鬼也罪孽深重,難再輪迴,那的確是很造孽的事。

老何又交代了我一些相關事宜。

臨出門,他提醒我,千萬別忘記替他把大帳交了,裡面的伙食實在沒有油水的很。

替老頭交了兩千塊錢大帳,從物品保管處拿了鋪子的鑰匙。

出了看守所,大何好奇的問我,渡鬼人是幹什麼的。

我跟他解釋,上次上他身的小鬼,就是被餵了安眠藥以後,中煤氣死的,屬於橫死。如果沒有人超度他,就會一直在陽間做孤魂野鬼。渡鬼人就是專門超度這些孤魂野鬼的。

大何點點頭,說那的確是行善積德的職業,還提醒我說今天就是十五,晚上可別忘了去後街開鋪子。

然後他又問了我那個讓人難以回答也懶得回答的問題:

你是陰倌,又是法醫,就不怕解剖屍體的時候鬼在旁邊看著嗎?

……

傍晚下了班,我先去吃了個快餐,又買了點速食麵火腿腸,直接來到了後街。

後街在老城區的一個角落,住在這兒的都是些老頭老太,除了街頭有一家小麵館和一個小煙酒店,就只有老何的喪葬鋪是鋪面,相對來說是比較冷清的。

話說回來,在這樣一條小街中間,也只能開喪葬鋪。

因為沒打算正常營業,所以我只卸下一塊門板。

走進去,昏暗中看著牆邊的紙人紙馬,頓時感覺有些陰森。

打開燈,發現鋪子里用的居然還是老式的白熾燈泡。

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著鋪子里的一切,不經意間一抬頭,就見正對大門的牆上方釘著一面八卦鏡。

和普通的八卦鏡不同,這八卦鏡是真正銅製的,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鏡面上沒有畫符,鏡子中央卻有一個紅色的圓點。

前兩次來我並沒有留意到有這麼一面八卦鏡,現在看了,不禁有些吃驚。

這紅點可不是瞎點的,我曾聽劉瞎子說過,有些道門高人在得知自己快死的時候,會用木劍刺穿心臟,把心血滴在八卦鏡上。

道士的道行越高,滴了心血的八卦鏡法力就越強。

如果這面八卦鏡上的圓點真是道門心血,那老何還真是有傳承的高人了。

把前屋後院查看一遍,見時間還早,我就坐進櫃檯後的藤椅裡玩起了手機。

那個叫筱雨的居然又給我發來微信,問我現在在哪兒。

我對這個連騙都懶得騙的伸手族也沒多少惡感,可還是惡作劇的說,我是開喪葬鋪的,地址就在後街31號。如果孤單寂寞冷了,可以在每個月初一十五的晚上,過了十一點來鋪子找我。

她的反應很平淡,只是『哦』了一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眼看就快到十一點了,我打開語音,故意壓著嗓子說:

「不好意思,到時間了,鬼門開,我要做生意了。」

「哦。」

真沒勁,不給錢就沒激情!

我鬱悶的嘟囔著,從一個抽屜里拿出一根細香,點燃了插進香爐,鋪子里頓時飄蕩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奇異香味。

「生犀不敢燒,燃之有異香,沾衣帶,人能與鬼通。燃起靈犀一爐,枯骨生出曼陀羅。」

我喃喃的念叨,微微有些失神。

徐禍,你當真離不開這個行當了嗎……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民女狄金蓮特來拜會何居士,請居士許我進去一敘。」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17
第三十八章 送不走的鬼


聽到這個聲音,我不由的一愣。

看看時間,正好夜裡十一點。

真有鬼找上門了?

我穩了穩情緒說:「進來吧。」

剛說完,就見一個女人款步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的樣子,我又愣住了。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盤著老式的婦人頭,穿著一件墨綠色綉著金花的無袖旗袍。

她的樣子只能說是中等偏上,但那種古典的風韻足以讓男人為她傾倒。

很快,我就認定了她的身份。

她沒有影子,是鬼。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乍一見這麼個女鬼堂而皇之的來到面前,我也說不出是驚艷到了還是感覺到了恐懼,有些莫名的緊張。

女鬼看到我,居然也是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你不是何居士。」

「不是,我姓徐,何居士有點事,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

我剛想問她是不是想去輪迴,沒想到她竟有些失望的說:「哦,那我下個月初一再來。」

說完,朝我點了點頭,居然轉身走了出去。

我愕然的看著她消失在門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聽口氣,這個自稱狄金蓮的女鬼是認識老何的,既然見過老何,為什麼沒有被超度呢?

很快,我就意識到了關鍵所在。

我想到了老何在交託我開店的事時,有些閃爍的眼神。那老傢伙肯定還有別的事瞞著我。

我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可是不等我惱火,門外又響起了一個聲音。

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問:「我能進來嗎?」

我冷靜了一下,讓他進來。

這次來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鬼,看清他的樣子,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他半邊身子都爛了,白森森的肋骨就那麼參差交錯的暴露在空氣中,讓人看了就感覺心發麻。

我很快冷靜下來,看了看他的傷口問:「被車撞死的?」

老鬼點了點頭。

我沒有多說,直接問他叫什麼名字。

我按照老何說的,先把他的名字記在一本泛黃的冊子上,又從抽屜里拿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籙,用毛筆蘸了硃砂在上面寫下他的名字和生辰。然後點燃了桌上的一根牛油蠟,把符就著燭火燒了。

老鬼的殘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朝我點頭說了聲多謝,轉身飄出了門。

牛油蠟就像是個訊號,點著以後,就不斷有『客戶』進來。短短的兩個小時,就超度了十多個橫死鬼。

超度完一個亡魂後,我靠在藤椅里長吁了口氣。

按照老何說的,每次營業最多只接待十八個客戶,眼下不算女鬼狄金蓮,已經十七個了,只要再送走一個就能提前關門了。

正想著,一張血淋淋的臉忽然從門口探了進來。

我嚇得一哆嗦,窩火道:「你不知道叫門啊?」

媽的,就算神經再大條的人冷不丁看見這樣一張血糊糊的臉也得被嚇一跳。

「對不起,對不起!」來者急忙道歉。

「進來吧。」我就是被嚇著了,還不至於小心眼到跟他一般見識。

等到他進來,我才看清楚他的樣子。

這是個身材十分胖大的中年男人,不光是臉血糊糊的,而是半個腦袋都扁了。

我拿起筆問:「叫什麼名字?」

「邱明。」

「生辰。」

「72年1月16號。」

我拿出符籙,寫下他的名字和深沉,就著燭火燒了。

可是符紙燒完,邱明的樣子卻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頂著扁了一半的腦袋站在櫃檯外面直愣愣的看著我。

我愕然看了看煙灰缸里的符灰,忽然發現這張符紙燒成的灰燼和先前燒出的符灰不一樣。

之前的符灰就和普通的紙燃燒后一樣,是灰白色的,而這道符燒出的符灰竟然是暗紅色的!

這是怎麼回事?

老何沒說過會有這種情況啊,還有送不走的鬼?

邱明忽然毫無徵兆的上前一步。

我猛一激靈,順手拿起了一直放在桌上的桃木釘。

陰桃木劍在林彤家被鬼臉咬斷,只能拿來當桃木釘使了,雖然威力打了折扣,但對付普通的鬼還是綽綽有餘的。

沒想到邱明居然激動的說道:

「先生,我是被人害死的,求先生替我伸冤啊!」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氣,讓他把事情詳細的說一遍。

邱明說他自己開了家小公司,是做紡織品生意的。

這兩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他的公司已經到了瀕臨倒閉的地步。

「上個星期我出差提前回來,到家以後發現我老婆居然穿著一件我從來沒見過的情趣內衣……她居然背著我偷人!我到處找奸夫,我跑到陽台,忽然有人從後面抱住了我的腿,把我從陽台上推了下去!」

說到這裡,邱明咬牙切齒,神情變得有些猙獰,臉上竟隱隱透出一股黑色的煞氣。

我沉聲提醒他:「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緒,否則能不能輪迴兩說,還有可能魂飛魄散。」

邱明點點頭,攥著雙拳,強行壓制住情緒: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因為破產才跳樓的,只有我知道,我是被那對姦夫淫婦害死的。我不甘心,我連那姦夫的樣子都沒看到……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幫我把姦夫找出來,否則我死不瞑目!」

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拿出紙筆,記下了他的家庭住址和一些背景資料。

打發走他,我才感覺到一陣頭大。

符灰變成紅色,邱明不能輪迴,說明他真有冤情,不能夠超度。

可就算他說的全是真的,他的屍體已經被火化,想要提取指紋證據都不能夠了。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天亮先去見一見他老婆再說。畢竟這已經是涉嫌謀殺了。

再就是邱明本身已經有了怨念,如果不能儘快給他個答案,他很可能會變成惡鬼。

到時候不光他老婆要倒霉,還會殃及到其他無辜的人。

關了鋪子,回到家我泡了桶速食麵,吃完以後把自己扔到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上午九點起來,我給馬麗打了個電話,請了半天假,直接開車來到了邱明家的小區。

乘電梯上了十樓,剛一出電梯,就聞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1003……」

我在半敞開的防盜門上敲了敲,很快,一個女人就來到門後,探出半邊身子低聲問:「你找誰?」

「這是邱明家嗎?」我問。

女人說:「是,你是……」

「我叫徐禍,是邱哥的朋友,聽說他出事了,過來看看。」

「哦,那你進來吧。」女人打開門把我讓進屋。

進了門,就見客廳的一張桌子被布置成法壇的模樣,兩個和尚正盤腿坐在法壇前念誦經文。

法壇后的一個相框里,照片上的人正是邱明。

女人把我帶到沙發旁,給我倒了杯茶。

我見屋裡除了兩個和尚就再沒有其他人,就小聲問她:「你是嫂子吧?」

女人嗯了一聲。

「節哀順變。」

嘴上說著,我開始仔細打量她。

邱明說,他老婆叫呂桂芝,比他小七歲,今年三十四。

或許是因為保養的好,真人看上去倒像是比實際年齡要小幾歲。

她的個子不高,大約一米五五左右,但是身形比例很勻稱,除了稍微顯得有些過於豐腴,倒是個很有成熟魅力的美婦。

因為有僧人在誦經超度,兩人都沒怎麼說話。

過了十多分鐘,兩個和尚起身,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走到呂桂芝面前:

「阿彌陀佛,邱施主的亡靈已經被超度,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女施主節哀。」

呂桂芝忙雙手合什:「謝謝大師,謝謝大師。」

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恭恭敬敬的交給了和尚。

我暗暗皺眉。

邱明要是這麼就被他們超度了,我還來這兒幹什麼。

現在的和尚,就算是真的,也是越來越沒有底線了。

和尚接過信封,又拿出兩串佛珠交給呂桂芝,說是已經開過光了,帶在身上可保不被邪祟侵擾。

我越看越覺得不對路。

聽和尚話里的意思,佛珠不是贈送的,而是呂桂芝特意求的。

邱明說他和呂桂芝沒有生育,家裡就夫妻兩人,她為什麼要求兩串佛珠呢?

呂桂芝雖然稍微有些憔悴,但是由始至終神情都沒有多少悲傷,聽和尚說邱明被超度,倒像是輕鬆了許多。接過佛珠,眼睛裡竟多了幾分神采奕奕。

送走和尚,呂桂芝又給我添了杯茶,問我和邱明是怎麼認識的,為什麼以前沒聽他說過。

我胡亂說,我在一家紡織品公司工作,邱明曾經提攜過我。

我給邱明上了炷香,裝作被香味嗆到了,走到陽台查看。

陽台是封閉的,推開窗戶往下看,下面是一片水泥地。

「都說了不讓你搞這些東西,你偏不停,非得讓那倆禿子給騙一頓你才舒服啊?」一個男人聲音突兀的響起。

回過頭,就見一個身材高大,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大男孩從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

男孩兒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戴著一副近視眼鏡,個子得有一米八以上,顯得很粗壯。

「小徐啊,這是邱明的表弟,他叫王宇。」呂桂芝邊給我介紹,邊把一串佛珠戴在王宇手上。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20
第三十九章 廢棄工廠


「表弟?」我詫異的看了王宇一眼。

呂桂芝忙解釋說,王宇是邱明老家一個親戚的孩子,在本市的一所技術學院上學,平常都住在學校,知道家裡出事,特意來幫忙的。

王宇似乎才睡醒,斜了我一眼,問:「他是誰啊?」

呂桂芝說:「小徐是你表哥的朋友。」

王宇「昂」了一聲,懶懶散散的走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在裡面喊:「表嫂,速凍包子還有肉的嗎?」

「有,我幫你拿!」呂桂芝抱歉的朝我點點頭,快步走進了廚房。

我看了看桌上邱明的遺照,心說這事兒還得去跟趙奇說,畢竟他才是刑偵專業,而且他相信一些常理不能解釋的事。

不經意間,我往廚房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

廚房的玻璃門開著,從我的角度看不見廚房裡面的情形。

但是,門上的玻璃卻映出一副讓人震驚的畫面。

呂桂芝面對著打開的冰箱,身子前傾像是在找什麼。

身材高大的王宇居然就貼在她的身後,兩隻手在她身前動作著。

「表嫂,我找到肉包子了,還是熱的好吃!」

是王宇的聲音,語氣中分明透露著得意。

「艹。」

我暗暗罵了一句,站起身走了過去。

「鐺鐺!」

我在廚房門上敲了兩下,探進身,就見呂桂芝扶著冰箱門轉頭看著這邊,上衣的一邊還沒完全放下來,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腰肉。

王宇則站在灶台邊,背對著門口,看著窗外。

同樣是男人,我當然知道他這是在遮擋身體的某個部位。

我冷冷的問:「邱明真是自己跳樓的嗎?」

呂桂芝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王宇猛然回過頭,鏡片後的眼睛有些驚疑不定。

我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邱明家。

回到局裡,我猶豫再三,決定把這件事告訴趙奇。

沒想到他去省里開會了。

路過小會議室,就聽裡面鬧哄哄的,竟然還時不時有人嘰里咕嚕的說外語,好像是韓語。

我問一個剛好路過的女警,裡面是怎麼回事。

女警說,是李青元的家人從韓國趕來了,正和局長、郭森他們交涉呢。

我一聽就沒興趣了,要我說那個高麗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泡妞不成就想用屍油硬上,那特麼和直接下春藥有什麼區別。

快下班的時候,竇大寶打來電話。

二話不說,直接報了個地址給我,讓我無論如何儘快趕過去。

我問他什麼事,他好像很著急,說到了再說,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想起他那天說自己拜師做了陰倌,我有些不放心。

雖然說是天生陰陽眼,但陰陽行當哪有那麼好做的。要不然我也不會投機取巧,只接女人的生意。

來到他給的地址,剛好下起了大雨,看著眼前的建築,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居然是一家廢棄的老工廠,看建築風格,三層的廠房起碼得是六七十年代的產物了。我記得再往前不遠就是火葬場了。天一黑,附近連個鬼影都沒有,他跑來這裡幹嘛?

我拿起手機想給他打電話,信號弱的一逼,根本就撥不出去。

我只好拿了把傘,冒雨進了工廠。

一進廠房我就感覺不大對勁,一樓早就搬空了,連窗戶門框都拆了,空蕩蕩的,陰森的很,溫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好幾度。

沒見有人,我直接上了二樓。

心裡直說竇大寶不靠譜,趁早別做什麼陰倌,還是回家開飯鋪來的踏實。

二樓應該是以前的小部件加工區,設備早沒了,沿著樓梯的一側是一排辦公室。因為阻隔了半邊的光線,二樓顯得更加昏暗。

「大寶!」

我喊了一聲,沒人回應,只有空蕩蕩的迴音。

這個熊玩意兒,搞什麼飛機,難不成叫我來跟他玩躲貓貓?

我有點光火,想回車上去,開到有信號的地方給他打電話。

剛要轉身下樓,忽然,廠房的另一端傳來了「嗚嗚」的哭聲。

我嚇得一激靈,回過頭,仔細聽,好像是小孩兒的哭聲。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兒?

我順著聲音向另一頭走去。

「嗚嗚嗚……嗚嗚……」

哭聲斷斷續續的鑽進耳朵,雖然能確定是小孩兒的哭聲,可還是聽得我心裡直發毛,下意識的把桃木釘拿了出來。

辦公室的門同樣拆掉了,大概因為二樓的窗戶是木頭的,老朽腐敗,所以沒有拆,風吹雨淋,殘存的玻璃都骯髒模糊,使得光線更加陰暗。

我邊走邊查看每一間辦公室,快走到最後一間的時候,已經能確定哭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但這時哭聲卻戛然而止。

來到最後一間辦公室外,就見裡面零落的堆著幾個水泥袋,裡頭的水泥明顯都結塊了。

在一個角落裡,豎著半塊殘破的石棉瓦,哪有什麼小孩兒的影子。

我長吁了口氣,難不成是因為緊張,出現幻聽了?

我轉過身要走,剛邁出兩步,哭聲竟然再次響起。

我猛然回過身,一個箭步來到最後一間辦公室外面。

這次我聽得真真切切,的確是小孩兒的哭聲,而且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我的目光落在牆角的石棉瓦上,真要有小孩兒,只能是藏在那後面了。

「小孩兒,你在這兒幹什麼?」我問了一句,走上前,伸手把石棉瓦扒開。

「啊!」

眼前的情形令我忍不住一聲驚叫。

石棉瓦下果然有個孩子,只不過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這小孩兒最多五六歲,半邊身子像是被什麼動物啄食過一樣,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腔子里的內臟也都不見了。勉強算是完整的腦袋上,兩個眼珠也都不見了,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窩。

「艹!」

我強忍著頭皮發麻,想要跑出去報警。

剛要轉身,身後忽然襲來一股勁風。

我本能的往邊上一躲,左肩膀就被狠狠的砸了一下。

不等轉過身,我就側著身子奮力向偷襲的人撞了過去。

那人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快反擊,冷不防被撞了個正著摔出了門外,手裡的鋼管也甩到了一旁。

我跟著撲過去,不等他爬起來,就照著他肚子上重重的踩了一腳。

這人穿著一身黑雨衣,被我踹中小腹,悶哼一聲,上半身猛地一挺,雨帽被甩了下來。

看清他的臉,我忍不住驚呼:「是你?!」

這人居然是我一直弄不清身份的三白眼!

只不過他的臉還是黑漆漆的,眼睛卻和普通人一樣,只是眼底遍布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一樣。

我一愣神的工夫,三白眼挺起身子就要抱我的腿。

不等他抱住,我飛快的抬起腳,又在他肚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腳。

「啊!」

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兩下竟然不動了。

「別他媽裝死!」我又踢了他兩腳,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仔細一看,他眼睛的瞳孔竟然已經開始渙散了。

我靠,這麼不禁打,兩下就掛了?

我嚇了一跳,急忙抬起腳,想要去探他的脈搏。

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竟瞥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身影。

仔細一看,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人穿著一身黑衣,黑臉,眼睛白多黑少……居然又是一個三白眼!

不對,被我打死的傢伙雖然和他一樣,但眼睛是正常的,這個是真正的三白眼。

沒等我細想,三白眼已經陰著臉,氣勢洶洶的向我走了過來。

我一咬牙,緊握桃木釘大步迎了上去。

忽然,頭頂傳來「嗚哇」一聲怪叫,眼看就快和我迎頭相對的三白眼居然隨著這聲怪叫,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了!

抬頭一看,就見一隻黑色的的怪鳥從上方飛快的掠過。

沒等我看清怪鳥的樣子,身後猛然伸出一雙手,死死的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撲倒在地上。

側目一看,掐住我的人正是剛被我「踹死」的『三白眼』。

我拚命的奮力掙扎,他的手卻像是鐵鉗子一樣,不斷的收緊。

我用木釘往後扎、扎那雙手,他卻像沒有痛覺一樣,根本沒反應,只是用膝蓋頂著我的後腰,不斷加大力氣。

我漸漸感覺呼吸困難,頭皮發炸,不由自主的張大嘴吐出舌頭,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上次壞我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居然還敢送上門來?嗬嗬,不會有下次了。」

三白眼終於開口了,口齒有些含混,有些空洞,冰冷的像是從地獄傳來一樣。

「你媽的!」我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這似乎也是我最後的反抗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恍惚間就見一個身影飛跑過來。

「艹你娘的,放開他!」

是竇大寶!

聽到他的聲音,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奮盡全力的往地上一撐。

三白眼分神之下被我掀到了一邊,竇大寶衝過來,攥著殺豬刀就向他撲了過去。

三白眼見他來勢洶洶,撿起鋼管朝他臉上甩去,轉過身跑到窗前,縱身跳了出去。

竇大寶嗷嗷叫的追到窗邊,就要跟著往下跳。

「大寶!咳咳咳……別追了……咳咳……」

竇大寶猶豫了一下,跑回來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你沒事吧?」

「死不了。」

「那就好,我抓住個妖人,在三樓,你絕對猜不到他是誰。」

我轉動著脖子,朝最後一間辦公室看了一眼,回過頭問:「誰?」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26
第四十章 鬼頭玉


竇大寶帶著我來到三樓的一間辦公室,一進門就「靠」了一聲。

「讓老丫給跑了!」

「誰啊?」我疑惑的看著地上散落的繩子。

竇大寶抓了抓頭皮,恨恨的說:「是野郎中!」

「野郎中?」

「應該……應該是他吧。」竇大寶像是有些不大確定。

我腦子裡猛地蹦出兩個字——老陰!

第一眼看到按老何的描述製作的拼圖,我也以為那個把人頭交給他的人就是野郎中。

可經過指認,老何卻說野郎中只是像,卻不是老陰。

老何大把年紀,雖然貪錢,卻不缺錢,應該不會為了包庇某人坐牢。

也就是說,老陰真的另有其人。

老陰把人頭交給老何…三白眼迷惑桑嵐到巷子裡…碎屍是在巷子裡發現的…碎屍和人頭屬於同一個人…老陰和三白眼很可能是一夥的……

三白眼在這裡,難道竇大寶抓到的真是老陰?

「媽的,老東西是屬泥鰍的嗎?綁的那麼緊還能掙開!」竇大寶朝地上的繩子踢了一腳。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問。

竇大寶說,前天他在警局看到一團黑影吸唐夕的肚子,雖然當時把黑影趕走了,事後卻覺得不放心,就跟著去了唐夕家。

在她家門口蹲守了兩天兩夜,果然又見到了那團黑影。

這一次不等黑影進屋,他就用銅錢劍把黑影打跑了。

聽竇大寶說到這裡,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古道熱腸,路見不平就主動跑去人家家門口擔當保衛,現代人有幾個能做到的。

竇大寶恨恨的說:

「我跟著那團黑影跑出去,就見它鑽進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我覺得有鬼,就打了輛車跟來了。我跟著老傢伙上了三樓,就聽他說:『這個唐夕命硬的很,還是不要搞她了,反正懷孕的女人多了去了,總能找到合適的。』娘的,老丫挺的真不是東西,居然專門禍禍孕婦!」

我也是聽得惱火,問道:「這話他是跟誰說的?」

竇大寶說:

「我是在外面偷聽到的,衝進來的時候就只看見老東西一個人。這話大概是對那個黑影說的吧。對了,剛才那個傢伙是什麼人?你們怎麼會幹起來的?」

「應該是和老東西一夥的。」

我想起二樓的小孩兒屍體,忙拉著他下了樓,把車開到有信號的地方給郭森打了個電話。

郭森很快帶人趕到,勘察完現場後,把屍體帶回了局裡。

因為是我發現的屍體,所以我和竇大寶一樣接受問訊筆錄。

給我做筆錄的是大何,還有那個第一次來市局時取笑我的女警楊蕾。

了解完情況,楊蕾問我:

「那個竇大寶不會是傻的吧?說什麼有黑影要害寶寶,他會不會是有妄想症?」

換了以前,聽她這麼說,我鐵定懟她,現在卻是不會。

這個楊蕾就是個大炮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且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人是不壞。

我說:「大寶不傻,就是熱心腸。他說的你們可以不相信,但我相信是事實。重要的是……上次被碎屍的那個女人,應該也是個孕婦。」

楊蕾點了點頭:

「照這麼看來,碎屍案的兇手和殘害小孩子的兇手很可能是同一伙人。靠,現在心理變態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回到實驗室,馬麗陰沉著臉說:

「化驗結果出來了,死者身上有多處疊加傷口,應該是被不到一寸的尖銳器物反覆……」

見她說不下去,我走到解剖台前掀開了布單,仔細看了看那具童屍。

「告訴我,死者的死因是什麼。」馬麗沉聲問。

我低聲說:「是被鳥啄死的。另外半邊身子…都被鳥吃了。」

儘管已經有了結果,馬麗和其他人還是露出了悚然的神情。

想起那隻曾經兩次出現的怪鳥,我一陣心寒。

我和三白眼交手的時候,能感覺出他是活人,他能『死而復生』,還有隨時消失,多半和那隻怪鳥有關聯。

居然用小孩兒喂鳥……

馬麗看了看我脖子上的淤青,皺著眉頭訓道:

「你記住,你是法醫,職責是化驗取證,以後再有類似的事先向局裡彙報,不許再擅自行動,那不是你的工作!別每次都把自己弄的傷痕纍纍的。」

我心裡一熱,點頭說:「知道了,謝謝麗姐。」

馬麗往我身上掃了一眼:

「謝個屁,我就是不想把你脫的光溜溜的給你驗屍。」

「其實吧,就算不驗屍,你想把我脫的光溜溜的,我也願意配……」

「滾!回去休息兩天,把傷養好了再回來!滾快點兒!」

滾出實驗室,找到竇大寶,這貨正追著楊蕾不停的叨叨:

「警花姐姐,你們可得儘快抓到那老丫,丫不光殘害女性同胞,而且還專挑懷寶寶的媽媽下手,太不是東西了。對了,警花姐,你有寶寶沒?有男朋友沒?你QQ號碼多少……」

我箍著他的脖子就往外走,「二貨,想要她QQ你找我啊。」

兩人找了家川菜館,竇大寶點了回鍋肉、魚香肉絲和炸泥鰍,我又點了兩個素菜,要了兩瓶啤酒。

兩人邊吃邊聊,話題自然離不開唐夕的事。

竇大寶不放心的說:「那個老東西該不會不死心,再去找唐夕吧?」

我搖了搖頭,「他那樣說,應該就不會再去了。」

我忍不住問他:「你幹嘛非得做陰倌啊?拜的哪個師父?」

竇大寶夾了一條炸泥鰍,一口咬掉半截,含混的說:

「我師父是我們鎮上的李寡婦,是開喪葬鋪的。我做陰倌本來是受你影響,覺得挺酷的。我連規矩都是學你的,只接女人的生意。嘿嘿,本來是想驅邪、泡妞雙管齊下,可經過唐夕這件事,我對這一行有了新看法,我覺得救人的感覺特棒。」

寡婦……

我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問他將來有什麼打算。

竇大寶正色說,他想像他師父一樣,開家喪葬鋪子,但蓮塘鎮肯定是不能幹了,不能和師父搶生意。

我想了想,說我剛好答應某人照應鋪子,反正白天鋪子沒人開,他可以先體驗一下。覺得願意幹再開自己的鋪子。

竇大寶大喜,當即說今天就留在市裡,明天就跟我去鋪子。

晚上兩人在我家湊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就帶著他來到了後街31號。

竇大寶前後看了一遍,坐進櫃檯后的藤椅,翹起二郎腿,撇著大嘴說:

「咱哥們兒從今天起,就是喪葬鋪的掌柜了!」

「掌柜你個頭!」我拿起一摞紙錢扔在他頭上,「這鋪子可是我替人照看的,你可別砸了人家的招牌。」

正說著,竇大寶忽然瞪大了眼睛。

我對他這副花痴相已經習以為常,回頭一看,卻是一愣:「桑嵐?」

來的除了桑嵐,還有她的父親和季雅雲。

三人看到我,也有些意外。

「你怎麼在這兒?」桑嵐問。

我說:「我今天休息,幫房東照看鋪子。」

上次在顧羊倌家分別後,再見面雙方都有些尷尬。

倒是竇大寶反應過來,嚷嚷著讓大小美女裡邊坐,還專門跑出去買了一塑料袋的飲料回來。

桑嵐的父親遲疑了一下,說:「徐禍,上次你走以後,顧羊倌和我們說了一些事……」

我打斷他:「桑先生,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恨誰,但也不會接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走進我的世界。」

桑嵐的父親嘆了口氣,點點頭:「好吧,那我問下,這裡的店主呢?」

「他有點事,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托我幫他照看鋪子。」

桑嵐的父親皺了皺眉,問:「你能不能幫忙聯繫他一下,我們有件事想請他幫忙。」

我撇撇嘴,「他被關在看守所,短時間內出不來。」

桑嵐的父親愣了一下,拿出手機,說出去打個電話。

季雅雲輕聲說:「顧先生說,你已經不會再剋身邊的人了。」

桑嵐也說:「顧羊倌說如果你還是當年的徐福安,他應該一見面就能感覺得出來,他沒能感覺出是你,說明你的命格已經完全改變了。」

「行了,我只問你們一句話。」

我瞟了兩人一眼,看著桑嵐說:「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不離開你兒子,你兒子就會死,你會不會狠心離開他?我不管你怎麼想,我是不會離開他。」

桑嵐咬了咬嘴唇,忽然抬眼看著我:「我兒子關你什麼事啊?」

「哈哈哈……」

我和竇大寶擊掌大笑。

桑嵐反應過來我是在占她便宜,紅著臉白了我一眼。

桑嵐的父親走了回來,遲疑了一下說:

「徐禍,我剛剛給顧先生打過電話,他說……何尚生不在,就只能找你親自幫嵐嵐了。」

我說:「我已經不做陰倌了。」

「別誤會,我不是……」

桑嵐的父親似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猶豫了一下,轉身沖桑嵐攤開了手掌。

桑嵐從修長的脖子里摘下一塊用紅繩綁著的玉,放在他手心裡。

桑嵐的父親把玉拿到我面前,說:

「顧羊倌說只要嵐嵐戴著這塊玉,就不會被邪祟侵害,但是……但是要用煞體陰身的血來開光才行。」

見桑嵐和季雅雲都是一臉糾結,我咬了咬嘴唇,把玉接了過來。

拿到手裡,我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

看上去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白色玉石,形狀卻顯得十分怪異。

圓乎乎的,看上去就像是人的腦袋。『腦袋』的正面面容猙獰,竟像是一張鬼臉。

怎麼會有人把玉雕成鬼頭的形狀?

更讓我覺得詭異的是,我對這玉居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絕不是說我見過類似的玉,而是感覺,這玉石就好像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28
第四十一章 鬼頭玉(2)


桑嵐的父親說:「你只要滴一滴血在上面就好了。」

季雅雲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我沒再管那種奇怪的感覺,從包里拿出瑞士軍刀,扎破了指尖。

殷紅的鮮血滴在玉上,忽然出現了極其詭異駭人的一幕。

這玉並沒有雕琢過,而是渾然天成的像一顆鬼頭的模樣。

眼耳口鼻只是個大體的輪廓,眼睛是閉著的。

血珠滴在鬼頭上,居然凝而不散,順著鬼頭的臉頰流進了嘴裡,然後竟消失了!

竇大寶吃驚的瞪圓了牛眼:「卧槽,這玉……喝人血!」

話音未落,猛然間,鬼頭的眼睛竟然張開了!

不但張開了眼睛,而且兩隻眼睛居然是像血一樣的紅色!

「啊!」

桑嵐和季雅雲不自禁的同時驚呼著往後退了一步。

桑嵐的父親也是打了個寒顫。

鬼頭玉拿在我手上,我受到的震驚比任何人都強烈。

我不但目睹了鬼頭睜眼,而且更是感覺到了玉石自身的變化。

玉剛拿到我手上的時候,似乎還殘留著桑嵐的體溫,即便溫度消失,也還是很溫潤的。

可就在鬼頭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玉石竟變得冰寒刺骨。

寒意轉瞬即逝,玉石很快又變得和先前一樣溫潤,可我還是心有餘悸的連打了幾個寒顫。

那種寒意絕不是單純的生理感受,而是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從指尖一直蔓延到了我的心尖上。

在那一刻,我感覺我像是被扔進了十八層地獄,整個人一點暖和氣都沒有,就連呼吸和心跳也完全停止了!

然而,同一時刻,我感覺鬼頭卻像是有了生命一樣。

它好像……活了!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得又一哆嗦。

再仔細看,鬼頭的眼睛的確是睜開了,而且確實是血紅色的。

不光眼睛是紅色,整塊玉也和先前變得不一樣了。

之前這玉是完全不透光的,現在卻變得非常通透,而且整塊玉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淺紅色。

竇大寶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我:

「這真是玉嗎?真能辟邪?我怎麼覺得這玩意兒本身就邪門呢?」

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應該是能驅邪避禍的。」

「你怎麼肯定的?」竇大寶問。

我用力捏了捏眉心,實在回答不上他的問題。

鬼頭睜開眼睛後,之前那種『熟識』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我說鬼頭玉能辟邪,完全是因為這種感覺,沒法用語言形容。

竇大寶又低下頭,盯著玉看了一會兒,忽然「咦」了一聲。

我把玉交給桑嵐,回頭問他怎麼了。

竇大寶走到桑嵐身邊,扭頭看了我一眼,問桑嵐:

「你好好看看這鬼頭的臉,是不是長得像徐禍禍?」

「滾犢子!」我啐了他一口,還以為他發現什麼了,敢情是拿我開涮。

沒想到桑嵐居然仔細的看了看鬼頭玉,又抬起頭看向我,倏然瞪大了眼睛:「呀,還真像!」

我瞪了她一眼,剛想說話,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喉嚨一甜,竟「噗」的噴出一口鮮血。

恍惚間,我就見桑嵐被我噴了一身的血,然後就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似乎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一人冷笑著說:「呵呵,饒是你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另一個人怒道:「還不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三番兩次橫加阻攔,壞了我的好事,他的肉身現在已經是我的了!」

這人越說越惱火,最後幾乎是咆哮起來:

「你個老東西,和我作對有什麼好處?不光害得老子不能去輪迴,還要被困在這裡!」

先前那人冷冷的說:「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人怒極反笑:「呵呵呵,你不也是一樣?」

我心裡疑惑到了極點,猛然坐起身,一把揪住一個人的胳膊,睜開眼大聲問:「你們兩個老東西,到底在搞什麼鬼?」

「啊……」

聽到一聲痛呼,我不禁一愣,定神一看,才發現被我抓住的是季雅雲。

季雅雲蹙著眉頭,小心的說:「你弄疼我了。」

我又是一愣,低頭才發現剛才我只顧著想抓住說話的人,用了很大的力氣,以至於她的胳膊都被我抓出了手印。

我連忙鬆開手,「不好意思,我以為是……」

季雅雲掠了一下頭髮,輕聲說:「沒關係,我就是想幫你擦把臉。」

見她另一隻手上拿了條濕毛巾,左右看了看,才發現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對不起,我做惡夢。」我接過毛巾,邊擦臉邊回想著剛才兩人的對話。

我聽得明明白白,冷言冷語的是張安德,另外一個暴跳如雷的居然是老丁!

這兩個老傢伙好像一直陰魂不散的跟著我。

不能去輪迴……

老丁是壽終正寢,為什麼不能去輪迴?

張安德雖然是吊死的,屍體被老鼠啃了,可他生前是問事人,照理說積下了不少福德,應該能夠去投胎才對。

如果兩人一直跟在我身邊,我開陰眼的時候應該能看到他們才對。

「被困住了?」

我想起老丁的話,疑惑到了極點,兩個老傢伙被什麼困住了?困在哪兒了?

「什麼被困住了?」季雅雲問。

我搖搖頭,「沒……沒什麼。」

「小夥子,你終於醒了。」

我轉頭一看,說話的是隔壁床上的一個老太太。

我朝他點點頭:「呵,大媽,你好。」

老太太指了指季雅雲,「這是你姐姐還是你媳婦兒啊?你可是好福氣啊,你昏迷了三天,人家姑娘就在床邊陪了你三天,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啊。」

「三天?」我愕然看向季雅雲。

沒想到季雅雲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問:「你在跟誰說話?」

「啊?」我愣了一下,抬手指向老太太:「不就是……」

話說一半,我猛然呆住了。

老太太竟然不見了!

我捶了捶腦袋,對季雅雲說:

「可能是還沒睡醒,犯迷糊了。對了,我怎麼會吐血?我睡了多久?」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

我又是一愣,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的病床。

床單鋪的整整齊齊,沒有被褥枕頭,根本就沒有人睡過的痕迹。

難不成見鬼了?

時運低的人的確有可能見到鬼,難道說……

我拿過床頭的病歷卡,仔細看了看。

「外力導致頸部組織挫傷…喉管挫傷?」

我再次抬起眼,愕然看向季雅雲。

那天在廢工廠我的確被三白眼掐的差點昏死過去,吐血有可能是喉部受傷導致的。可沒理由喉嚨受傷會昏迷三天三夜啊?

季雅雲咬了咬嘴唇,低聲說:「其實……其實有件事我騙了你。」

「你整過容?」

「別胡鬧了。」季雅雲跺了跺腳,說:「其實那天我就想告訴你,嵐嵐的那塊玉,是從你床底下挖出來的。」

「鬼頭玉是從我床底下挖出來的?」

季雅雲點點頭:「顧先生說,那是崑崙太歲孵化成的陰玉,用陰血開光以後,就能驅邪擋煞。我那天想說,姐夫他……」

「呵呵,怪不得呢。」

想起桑嵐的父親當時給她使眼色,我連發火的力氣都沒了。

季雅雲低著頭說:「你別怪我姐夫,他也是擔心嵐嵐再出事。」

「你們有沒有問顧羊倌,為什麼用我的血給鬼頭玉開光以後,我會吐血?」

「問了,他說你和崑崙太歲在一起十幾年,已經息息相關了,玉開了光,吸走了你一口陽氣。」季雅雲頭垂得更低。

「他桑嵐出事就要我的陽氣,我不是人啊?」我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大聲沖她吼道。

季雅雲抹了一把眼淚,哭道:「對不起,如果我們事先知道是這樣,我們不會這麼做的。」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31
第四十二章 福禍相依


「小夥子,不是說讓你好好對人家嗎?怎麼一醒過來就把人給弄哭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猛然轉過頭,就見剛才那個老太太居然又躺在了那張病床上,用責備的目光看著我。

呵,現在可以確定我是真見鬼了。

活人和死人的區別就是活人有陽氣,少了一口陽氣,就等同是折損了壽命……也就難怪會昏迷了。

我倒是相信季雅雲事先不知道內情,也寧願相信桑嵐一家不知道,否則那也太讓人寒心了。

儘管我一直都把人性往好的方面想,可一時半會兒仍然難以接受這件事。

我想立馬出院,可三天水米未進,手軟腳軟,只好又在醫院裡待了一天。

我給馬麗和竇大寶分別打了個電話。

馬麗和郭森、趙奇之前來看過我,馬麗在電話里又把我訓了一頓,讓我什麼時候養好了什麼時候去上班,她可不想擔負『實習生猝死』的責任。

對這同門師姐的關懷我習以為常,心裡只有感激。

竇大寶之前天天都來醫院,我讓他今天不用來了,好好看著鋪子,我明天出院去找他。

接下來整整一天,我都感覺昏昏沉沉的,好像怎麼都睡不醒似的。

到了晚上,卻又怎麼都睡不踏實。

迷迷糊糊的,我老感覺有不止一雙眼睛在旁邊窺視著我,而且還有人在旁邊竊竊私語。

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可無論如何都聽不清楚。

我實在受不了了,強撐著睜開眼,就見季雅雲正慢慢的朝著門口走去。

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兩手垂在身體兩邊一動不動,低著頭,就那麼無聲的向前走。

「季雅雲!」我喊了一聲,她沒回應,徑直走出了門口。

我覺得不對勁,連忙下床追了出去。

見她已經走向走廊的另一端,我急著走過去。可沒等我到跟前,她就轉身進了樓梯間。

我喊著她的名字追上前,跟著進了樓梯間,就見她坐在樓梯上,低著頭,臉被垂落的頭髮擋著。

「季雅雲?你怎麼了?」我疑惑的上前一步。

她沒抬頭,卻嚶嚶的哭了起來。

哭聲在樓梯間里回蕩,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我壯著膽子又上前一步,忽然又聽到了「吧嗒…吧嗒……」水滴滴落的聲音。

順著這聲音低頭一看,我差點沒喊出來。

她鵝黃色的長裙下擺已經被暗紅色的血液染紅了,更多的血從裙子底下流出來,順著她白生生的小腿滴落在瓷磚上!

小產?!

我震驚不已,上前想去扶她。

忽然,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張黑漆漆,像是被火燒得快要融化了的臉!

我渾身的血像是被凍結了似的,僵在那裡,想喊喊不出來,想跑也挪不動步。

我猛然想起,第一次替季雅雲驅邪的那一晚,桑嵐的臉就曾變成這樣……

子母火煞!

我本能的把手伸到背後,想去包裡摸傢伙,沒想到竟然一把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我的心都快從腔子里蹦出來了,戰戰兢兢的轉過頭,就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正在身旁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張喜!」

張喜上前一步,指了指那個被火燒過的女人,說:

「不用怕,我已經幫你把她收拾了。不過孩子是無辜的,儘快幫孩子找個歸宿吧。」

「什麼意思?」我愕然的問。

張喜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兩隻細眼眯成了兩個彎勾,「你就快有機會用到陰陽刀了,記住: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你狗日的跟我打什麼啞謎?」

我劈手揪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忽然發覺,他前胸竟然軟綿綿的……

「徐禍!徐禍!你……你快放開我!」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猛一激靈,睜開了眼睛。才發現天已經大亮,我還躺在病床上,被我揪住前襟的竟然是季雅雲!

我急忙鬆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

季雅雲倒沒顯得有多在意,只是臉微微發紅,關切的問我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暗暗鬆了口氣。

同時心裡卻充滿了疑惑:那真的僅僅是一場夢嗎……

辦理完出院手續,我沒再和季雅雲多說,徑直去了後街。

我不恨誰,對季雅雲更是一直很有好感。但這個時候讓我平靜的面對她,面對桑嵐一家,我真做不到。

打車來到後街,竇大寶這個貨知道我今天要出院,竟在院子裡支起土灶,燉了一大鍋羊肉。

我肚裡正好缺油水,這一頓可謂是吃的酣暢淋漓。

這幾天一直留在鋪子里的肉鬆也跟著吃的不亦樂乎。

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床上玩手機。

想起邱明的事,我猶豫了一下,給趙奇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就問我:「在哪兒呢?」

「在家呢。」

「那你等著,我馬上到。」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我正在廁所刷牙,就聽外面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接著,就聽沈晴大著嗓門喊:「徐禍禍,你還沒起床呢?」

「馬上好!」

我含糊的說了一句,我換鎖的時候沈晴剛好在,所以我就給了她一把鑰匙,萬一哪天忘帶鑰匙了不至於進不了門。

她倒好,沒把自己當外人。

洗漱完出來,就見趙奇指了指桌上的兩個哈密瓜,笑嘻嘻的說:

「我今天正好休息,代表局裡來慰問一下徐法醫官,順便和沈晴你倆一起去撮一頓。」

「謝謝組織關心。」

我問沈晴,「你沒去當小尾巴啊?」

沈晴咧咧嘴:「桑嵐跟學校的表演團去國外交流演出了,她爸也跟著去了,我總算能正正經經的幹回老本行了。」

趙奇瞪了她一眼:「瞎說什麼呢,保護無辜人員的安全本身就是我們的責任。」

我搓了搓腦門,說:「趙隊,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件事想向你彙報一下。」

「得得得,私下都是哥們兒,你跟我打什麼官腔啊。」

「不是打官腔,這事兒往重了說,可能涉嫌謀殺。」

趙奇坐進沙發里盯著我:「說說。」

聽我把邱明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沈晴吃驚的瞪圓了眼睛,「什麼?姦夫只有十幾歲?」

「你怎麼知道邱明是被人從樓上推下去,而不是自己跳樓的呢?」趙奇問。

「這就是我找你原因,沒有報案人。」

趙奇和我對視了一陣,點了點頭,起身說:「那就先幹正事。」

三人開車來到邱明家的小區,遠遠的,就見一棟居民樓下圍了一群人。

「是邱明家的那棟樓。」

我心裡有種不妙的感覺,急忙下車跑了過去。

還沒到跟前,就聽幾個老太太在議論:

「作孽啊,她老公才剛跳樓,這又……這樓裡沒法住人了。」

「她這是想不開,想跟他男人走啊。」

……

擠進人群,就見血泊中躺著一個女人,居然就是邱明的老婆呂桂芝!

見呂桂芝身子還在抽搐,我急忙上前察看她的情況。

「她怎麼樣?」沈晴趕過來問。

「身體多處骨折,頭部受到撞擊,好在沒有明顯塌陷……」

見呂桂芝口鼻不斷往外涌血,兩眼上翻,臉憋得發紫,我不禁倒吸了口氣:

「她喉部挫傷嚴重,氣管阻塞,不能呼吸……」

「那怎麼辦?」沈晴急道,「已經叫了救護車了!」

「來不及了。」

我摘下包,拿出水筆把筆管拆了下來。

找出軍刀,發現根本不適合用來做微創手術。

我沒有多想,急著把那把小刀取了出來。

我找准位置,咬了咬牙,用小刀在呂桂芝頸部氣管側面劃了道口子,暗紅色的淤血立刻飈了出來。

我小心翼翼的把筆管插進了創口,呂桂芝原本凹陷的胸口隨著一下深吸鼓了起來。

「成了!」我抹了把腦門上的汗。

「成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道,「禍禍,你的手還是這麼穩,不愧是咱們禍祿喜三把刀里的頭把刀啊!」

張喜……

「我艹!」

上方忽然傳來一聲怒罵。

圍觀的人群抬頭張望,頓時驚呼一片。

十樓的陽台上,一個人單手抓著陽台的邊沿吊在外面,居然是趙奇!

「趙隊!」

「趙隊!」

我一把拉住沈晴,讓她照顧傷者,拼了命的跑進了樓里。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49
第四十三章 陰陽刀


我顧不上等電梯,沿著樓梯一路往上狂奔。

剛到五樓,就聽上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抬頭一看,正好和一人打了個照面。

「王宇!」

「是你?!」

王宇愣了一下,隨即向我撲了過來,攥著一把廚房用的尖刀就朝我胸口扎。

我急忙側身閃避,抬腳把他踹開。

王宇被踹的趴在欄杆上,頓了頓,猛然回過身。

我混身一激靈。

他的臉竟變得無比扭曲猙獰,眼珠子也變成了暗紅色,臉上更是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黑氣。

看到他鬼一樣的臉,我猛然想到一個人——野郎中。

難道這小子也會養鬼?

不等我多想,王宇再次揮刀向我砍了過來。

我狠狠一腳蹬在他肚子上,順勢用沒來得及收起的小刀在他持刀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啊……」

王宇慘叫一聲,尖刀脫手,竟然倒在樓梯上蜷縮成一團,像發羊癲瘋一樣的劇烈顫抖起來,臉上的黑氣也在瞬間消散不見。

「徐禍。」

「趙隊!」

趙奇喘著粗氣走下來,左臉被劃了一道兩寸長的口子,半邊臉都被血蒙上了。

我上前仔細看了看,長出了口氣說:「還好傷得不深,應該不用整容。」

趙奇斜了我一眼,拿出手銬把王宇銬了起來。

王宇像是緩了過來,瞪著我厲聲問:

「你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破我的法?!」

果然,他就算不會養鬼,也是會邪法的,否則也不能輕易把趙奇這個老牌刑警弄的差點喪命。

我冷眼看著他:「是你把邱明推下樓的?」

「你怎麼知道?」王宇反問。

我點點頭,有了這句話,總算是能給邱明一個交代了。

王宇見我不說話,眼珠子轉了轉,「你是陰陽先生?是邱明那個死胖子找你來對付我的?」

我已經沒有再和他說話的興趣了,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陽間有陽間的法律,陰間有陰間的規矩,做了惡,總歸是逃不掉的。』

直到被押上警車,王宇都一直死死的瞪著我,「我絕不會放過你!」

過後沈晴告訴我,王宇對害死邱明供認不諱。

推邱明下樓是因為邱明撞破了他和呂桂芝的奸情。

把呂桂芝推下樓,則是因為呂桂芝發現他和別的女人有染。

她的最後一句話,把我嚇得猛一激靈。

她說:呂桂芝懷孕了,從那麼高摔下來,孩子竟然沒事。

我一下就想起了在醫院做的那個夢……

晚上回到家,我把小刀和兩枚桃符拿了出來。

「張喜,你給老子出來!」我大聲喊了一聲。

我心裡的謎團實在太多了,迫切需要一個答案。

見沒有動靜,我拿起小刀站起身:

「你狗日的再不出來,老子就把這破刀丟馬桶里!」

還是沒動靜。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作勢要往廁所走,剛邁出一步,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別,別,別衝動!」

我猛然回頭,卻不見人影。

這不是張喜的聲音,這聲音是……老丁!

「老東西,你終於肯說話了!給老子死出來!」我氣不打一處來。

「唉,我要是能出的來就好了。」

我仔細尋找聲音的來源,驚愕的發現,這聲音似乎是從那塊刻有『福』字的桃符里傳出來的!

「你在桃符里?」

老丁又嘆了口氣:

「唉,就算是吧。或者說,我本身就是桃符。」

我坐回沙發,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看著茶几上的一把刀和兩枚桃符。

半晌,沉聲問道:

「你當初為什麼要害我?」

「我想奪你的肉身。」老丁倒是回答的乾脆,只是語調顯得十分苦澀。

我更加來氣:「我幫你摔盆送終,你卻想害我?」

「呵呵,我已經自食惡果了,還有再追究的必要嗎?」

「可我需要一個解釋!」我大聲說。

老丁苦笑:

「那天是我大限之日,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會去到陰間。一時起了貪念,才騙你替我摔盆……」

「陰間?」我猛然想起在老槐樹下做的那個怪夢。

「是,沒有什麼槐園村。你那天見到我,是在小桃園村,只不過那不是陽間,而是陰間!」

「為什麼會這樣?我為什麼會去陰間?」我額頭滲出了冷汗。

老丁乾笑兩聲:

「你本就是煞體陰身,再加上百年老槐的陰氣,自然就生魂離體,去到陰間,在我死後見到了我。

煞體陰身對於陰魂和有道行的妖邪來說,都是難得的寶貝。我當時見你帶著兩個難纏的凶煞,以為你命不久矣,我就想,與其便宜那兩個凶煞,不如我來得這個便宜。

我哪裡想到,你……你居然是九陰煞體!我也是瞎了心了,一時的貪念落得如今這般田地,也是我罪有應得吧。」

「到底什麼是九陰煞體?」

我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這四個字,實在是疑惑到了極點。

「煞體陰身是身為陰、後生煞;九陰煞體卻是身為煞、再生陰。說的直白點,就是天生的惡鬼凶煞之身。」

說到這裡,老丁又嘆了口氣:

「那時你在我店裡,陰差對你視而不見,我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只是被豬油蒙了心……」

我揉了揉太陽徐,問:「張安德又是怎麼回事?」

老丁冷笑:

「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對我知根知底,那天在靈堂上,他已經看出了我的用意,知道我如果不能遂願,就會變成惡鬼凶屍。他本來有辦法破解,但他不願意損耗修為,所以推波助瀾,讓你擔當禍事。

呵呵,他也沒想到你是天生煞星,以為可以置身事外,沒想到報應不爽,不但被吊死鬼找了替身,還落得屍骨不全。」

「呵,所以他不甘心,才會在我哥們兒的靈堂作妖害我。」

「不不不,這你可冤枉老張了。張喜在九月陽桃上吊死,變成了陰陽紅衣,他的屍身也吸收了日精月華。魂魄離體,如果屍身不能及時毀去,不光會變成凶屍,魂魄更會變成厲鬼。老張那麼做,只是想贖償罪孽。」

「這把小刀又是怎麼回事?那天你為什麼要騙我用刀傷方剛的鬼魂?」我問。

「陰陽刀不可擅用,如果沒有用刀的能力,卻用陰陽刀傷了鬼,就會被陰陽刀反噬,那時你的九陰煞體就會被破掉……」

「你就又能奪我肉身了。」

隨著一個個謎團的解開,我心情輕鬆不少。

「陰陽刀……」我拿起小刀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問老丁:

「這把刀到底有什麼特別?你是怎麼得來的?」

老丁似乎也鬱悶稍減,抬高聲音說:

「世間流傳:劊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見、扎紙人的手藝、二皮匠的針線,這四門都是有很深門道的。

劊子手的刀是大凶大煞;仵作的眼睛可通陰陽;手藝高明的扎紙匠人可以用扎紙令逝者還魂;二皮匠縫屍、起屍更是一絕。

世人只知高明的仵作可見陰陽,鮮有人知道仵作的刀也是有門道的。這把刀,便是能夠通達陰陽兩界的陰陽刀!」

「仵作的刀?」

「對,仵作,現代人也叫做法醫。」

我身子劇烈一震。

老丁說:「你是法醫,陰陽刀交託給你,也算是適得其主。你以前不能用這把刀,是因為你不能真正的通達陰陽,現在你和崑崙鬼玉息息相關,已經開了鬼眼,應該能夠看到福禍牌上的陰陽刀譜了。」

「陰陽刀譜?」

我拿起刻有『福』字的桃符,反過來一看,背面果然多了一些規整的字跡。

開鬼眼……

難道說我在醫院看到鬼老太和時運高低沒關係,而是因為那塊鬼頭玉?

這一夜,老丁沒再開口。

整整一晚,我都在查看兩枚桃符后的陰陽刀譜,以及桃符的用法。

我是陰倌,也是法醫……徐禍。


-第二卷  完-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09:57
第三卷《陰陽界》

第一章 綠旗袍


後街31號喪葬鋪。

我坐在櫃檯后的藤椅里,稀里呼嚕的吃著速食麵。

因為涉及的案子案情重大,老何仍被羈押在看守所。

我又去看過他一次。

聽說喪葬鋪可以正常營業,老頭很高興,但是囑咐我,初一、十五的晚上一定要我親自坐鎮。

我問他,那個女鬼狄金蓮是怎麼回事。

老頭顯得很迷茫,說根本沒見過什麼穿旗袍的女鬼。

我又問了他一些事,老頭雖然有時閃爍其詞,但絕不像心存惡念,我也就沒再深究。

過後和竇大寶商定,平時他開鋪子,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他回家休息,我『值班』。

手機震動。

我點了一下屏幕,是筱雨發來的訊息『今天初一,你又要看鋪子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回復:『對啊,又下大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記得加衣服。』

『你也一樣,夜裡看鋪子,多穿點。』

『謝謝。不說了,到點上班了,你好好睡覺。』

我把手機放在一邊,點燃了櫃檯上的牛油蠟。

這些天我幾乎習慣了每天和筱雨聊天。

這個騙都懶得騙的女騙子似乎已經漸漸融入了我的生活。

我時不時的會想,這女騙子到底長什麼樣啊?

要是還不算太醜,我就把她『撥亂反正』,然後……

「汪!」

我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看了一眼門口的肉鬆,抬眼看向門外。

今晚我接待的第一個客戶是邱明。

我直言不諱的把王宇和呂桂芝的事說了一遍。

事實證明,鬼和人一樣,也是有理智,有區別的。

經過了憤怒、悲哀的緩衝後,邱明終於恢復了平靜,被一紙黃符送去了黃泉冥海。

我只能說,一個人的底線和必要的剋制是做人……或者說做鬼的根本。

凌晨三點(五更天),我看了一下記錄的本子。

包括邱明,今晚總共接待了十七個『客戶』。

我沖肉鬆打了個響指:「大功告成,收工!」

「汪!」

雨還在下,我給肉鬆身上套了個大塑料袋兒,把狗頭的位置撕開個口。然後上了門板,鎖了門,打著傘沿著後街往外走。

快要到街口的時候,忽然間,我似乎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

我停下腳步,在嘩嘩的雨聲中,實在不能分辨這叫聲是真實還是幻覺。

「汪!汪汪汪……」

肉鬆猛然狂吠起來,前腿綳直,後腿彎曲,顯得很焦躁。

我剛一轉頭看它,它就朝著相反的方向飛跑了回去。

我下意識的跟著往回跑。

肉鬆一路狂奔到街尾,轉頭對著一條巷子狂吠。

我跟著跑過去,昏暗中,就見巷子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把一個女人緊緊的按在牆上,撅著大嘴在她白皙修長的脖子裡狂拱。

那女人穿著一襲墨綠色綉著金花的旗袍,掙扎間,白花花的腿在旗袍的開衩下時隱時現。

女人忽地偏過頭,我看清她的臉,不禁脫口驚呼:「怎麼是你?!」

「誰他媽敢多管閑事?」男人猛然抬起頭,擰著眉毛瞪過來。

「放開她!」我來不及多想,大喊一聲就沖了過去。

沒想到昏暗的角落裡忽然又閃出兩條身影,橫身攔在我面前。

才一照面,就聞見兩人身上濃重的酒氣。

「去你媽的!」

我把傘掀在其中一人的臉上,狠狠一拳搗在另一人的小肚子上。

不等他反應過來,又提膝在他褲襠里頂了一下。

「啊……」

這人一聲慘叫癱倒在地。

我剛一轉身,就聽另外一人也發出一聲慘呼。

打眼一看,就見肉鬆正咬著他的小腿狂撕。

我藉機連著幾拳掄過去,那人便只有抱頭哀嚎的份。

按著旗袍女的男人見狀,撇開她拔腿就跑。

另外兩人也跟著抱頭鼠竄。

「艹,別跑!警察!」

我大喊著,裝模作樣的追了幾步,然後和肉鬆一起倒退了回來,看了一眼被踩爛的雨傘,隨手拉起旗袍女跑出了昏暗的窄巷。

我拉著她大步往前跑了一陣,猛然間想起一件事,停下腳步,驀地轉頭看向身邊的女人。

「你……」

之所以忽然停下來,是因為我剛才看到的那個被欺辱的女人是上個月十五號開鋪子的時候,第一個登門的客戶——狄金蓮。

我才想起來,狄金蓮沒有影子,是女鬼!

再看眼前的女人,濕漉的頭髮凌亂的貼在臉上,雖然看不清全貌,可她明顯是另外一個人!

「是我眼花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追上來,拉著這女人緊走幾步,打開31號的門鎖,卸下門板把她推了進去。

我跟著閃身進去,快速的上上門板,頭抵著門喘了會兒粗氣,才緩緩轉回身。

面前這女人雖然也是穿著旗袍,但和狄金蓮的旗袍款式明顯有著差別。

她不是狄金蓮,更不是鬼。

「徐禍!」

「啊?」聽女人叫出我的名字,我不禁一愣。

「你不認識我啦?」

「你是……」

旗袍女甩了甩頭髮,抬手把前額的髮絲捋到了腦後。

「靠!大背頭!」

這女人居然是桑嵐的同學,那天在演出廳帶我『見證奇迹』的大背頭潘穎!

潘穎驚魂未定的四下看了幾眼,瞪大眼睛看著我:「喪葬鋪……這裡是後街31號?」

「是。」我邊說邊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這男人婆,穿上旗袍還真像女人……

「你是何尚生?」潘穎盯著我問。

「我……我是徐禍。我是替老何看鋪子的……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疑惑的看了一眼時間,再看看她一身復古性感的裝束,感覺不可思議。

潘穎愣愣的看了我一陣,「我…啊嚏……啊嚏……」

見她穿的單薄,直打冷顫,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也全濕透了……只能先把她帶回家再說了。

……

「這是你家?」潘穎穿著我的衣服,坐在沙發裡,捧著茶杯,骨碌著眼睛四下打量著問。

「你喝酒了?」我不答反問。

「沒有啊。」

「嗑藥了?」

「沒喝酒沒嗑藥你凌晨三點穿著旗袍、冒著大雨上街?」

潘穎怔了怔,放下茶杯說:「我是去後街31號,找何尚生,何居士的。」

「大半夜的來喪葬鋪子……你用得著穿成那樣嗎?」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潘穎神情一陣茫然,好一會兒才說: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穿成那樣,那旗袍是我的表演服…是一個穿綠旗袍的女人讓我來的。」

綠旗袍……

我一下又想到了狄金蓮。

她說初一再來的,結果今天晚上一直沒有來。

而潘穎又恰巧穿著一身綠旗袍出現在後街,還懵懵懂懂的差點被幾個酒鬼給強X。

後街雖然不長,但是也有近兩百米。

雨聲那麼大,潘穎真在街尾的巷子里尖叫,我是無論如何也聽不見的……

「何尚生在哪兒?」潘穎問。

我看著她說:「他現在在看守所,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的。」

「看守所?!」潘穎愕然瞪大了眼睛,神情竟有七分焦急。

我心裡起疑,問:「你找他幹什麼?」

潘穎使勁搖了搖頭,「找不到他的話,那個女人會死的……」

她驀然抬起頭:「徐禍,何尚生讓你幫他看鋪子,你是不是也有兩把刷子?我記得在演藝廳的時候,你都能把死了的都敏俊給定住。」

我看了她一眼,沉下臉說:

「有些事不是鬧著玩的,你最好一五一十的把話給我說清楚。」

潘穎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好吧,我相信桑嵐的眼光,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一個禮拜,我每天都夢見一個穿綠旗袍的女人,她讓我幫她找一樣東西,如果找不到那樣東西,她就會死。」

「無袖綠旗袍?銹著金色的花?盤著頭?」

潘穎瞪大了眼睛:「你也見過她?」

我盯著她看了一陣,咬了咬牙說:

「她叫狄金蓮,她是鬼。」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10:02
第二章 她在鏡子裡


「鬼?!」

潘穎明顯打了個哆嗦,大眼珠子卻在眼眶裡轉了兩轉。

我見她並沒有顯得多害怕,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有什麼話天亮再說吧,我得睡一會兒,你要是睏,在沙發上眯會兒得了。」

上了一天班,又熬了大半夜,我是真困了,躺在床上不大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剛開始沒當回事,翻個身想繼續睡,可這老房子的隔音實在不好,那聲音響個不停,像是在用手指關節敲玻璃,「鐺鐺…鐺鐺…」格外的讓人煩躁。

我忍不住坐了起來,撓了撓頭髮,翻身下了床,趿拉著拖鞋走了出去。

一到客廳,那聲音就消失了。

難不成是我幻聽了?

客廳里沒開燈,但昏暗中能看清沙發上沒人,潘穎不在客廳。

難道她走了?

走就走吧,反正天也快亮了。

我剛要回屋繼續睡,忽然,廁所裡傳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轉頭往廁所一看,門開著,裡面也沒開燈。

從我的角度看去,影影綽綽的就見裡面站著個人。

我想喊潘穎的名字,可又覺得奇怪,就算要上廁所,最起碼也要把廁所的燈打開吧。

低語聲斷斷續續傳來,雖然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確是從廁所裡傳來的。

想起剛才敲玻璃的聲音,我心裡有點犯疑。

老房子的廁所很小,看人影站立的位置,應該是正對著洗手台,對著洗手台上方那面橢圓形的鏡子……

她不睡覺,也不開燈,對著鏡子嘀咕什麼呢?

我吸了口氣,走了過去,怕嚇到裡面的人,沒刻意放輕腳步,但裡面的人還是沒發現我。

走到門口,我終於看清,這人就是潘穎。

雖然離得近了,可仍是聽不太清楚她在嘀咕什麼,隱約只聽見什麼『老宅……一定要找到……』幾個詞。

我再也忍不住了,探頭進去,看向牆上的鏡子。

只一眼,我頭皮就炸了。

鏡子裡,居然有一個青噓噓的骷髏頭!

那骷髏似乎也看見了我,猛地轉過頭對著我,兩個黑洞洞的眼窩裡驟然閃出兩點紅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拉起潘穎就跑了出去。

打開燈,我拿出桃木釘衝進廁所。

廁所的燈一打開,鏡子裡卻只有我自己的樣子。

我想去拿牛眼淚,可一想,不對啊。

我現在已經開了鬼眼,在鋪子里的時候,連犀香都不用點,我就能看到那些橫死鬼。

如果屋子裡有鬼,我不可能看不見啊。

我把屋子裡外搜了一遍,回到客廳,見潘穎正靜靜的坐在沙發裡,一點異樣的反應也沒有。

「你剛才在幹什麼?」我心有餘悸的問。

潘穎咬了咬嘴唇,說:「你能不能幫我一起救救那個女人?」

我心裡一動,盯著她冷冷的說:

「我和你不熟,更不喜歡和不盡不實的人交朋友。天亮了,你走吧。」

就算她說的是真的,就算不用開燈也能照鏡子,但我拉她出來的時候,她連一點受驚的樣子都沒有,這不正常。

這個女人一定在瞞著我什麼,甚至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在故弄玄虛。

聽我下逐客令,潘穎沒有動地方。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抬起眼睛看著我:「如果你不幫我,我很快就會魂飛魄散了。」

看清她的眼睛,我猛一激靈。

她還是潘穎的樣子,可這雙眼睛雖然依舊明亮,卻少了幾分靈動,給人一種判若兩人的感覺。

我駭然大驚:「你是狄金蓮?!」

她點了點頭。

「混賬!」

我勃然大怒,將桃木釘對準她,「快離開她的肉身!」

狄金蓮微微搖了搖頭,「我現在離開她,她會死的。」

「鬼扯!」我一個箭步衝到跟前,舉起桃木釘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哎喲!」

她痛呼一聲,捂住腦袋,癟著小嘴委屈的看著我。

我又從包里拿出一道符籙,念著法訣貼在她腦門上。

毫無反應。

我愕然看著眼前的女人,心底升起一股濃重的寒意。

她不是被鬼上身了,而是被奪了舍,被女鬼狄金蓮取而代之了。

狄金蓮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輕聲說:

「先生,我是不會害她的。情非得已,我只能暫借她的肉身一用,只要能得償所願,她一定會沒事的。」

「你還想撒謊?!」我驚怒交集到了極點。

鬼上身是指本主的魂魄還在,只是被鬼控制了肉身,暫時沒有了自主意識。

奪舍卻是意味著本主的生魂變成了陰魂,肉身和體內的陽氣都被別的鬼魂佔有取代。

現在的狄金蓮知道疼,符籙也不能將她驅趕,只能說明她奪了潘穎的舍。

潘穎死了!

本來還以為狄金蓮是個恪守理法的善鬼,沒想到她竟如此惡毒。

我懊惱的揪著自己的頭髮,之前見潘穎穿成那副樣子,就應該想到她不對勁的。

現在她被奪捨身死,再也難以挽回了。

狄金蓮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這一來,她的身姿步伐更是清楚的和潘穎判若兩人。

「先生,請跟我來。」她輕聲說了一句,轉身往廁所走去。

我恨恨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卻已經對她無可奈何,只好抱著一線希望跟著走進了廁所。

狄金蓮看了我一眼,轉眼看向牆上的鏡子。

這橢圓形的鏡子和房子一樣老舊,邊緣有著一圈擦不掉的污垢。我一個大男人,沒臭美的毛病,平時很少留意它。

鏡子里,我還是我,『潘穎』則已經完完全全是狄金蓮的樣子。

「看你的樣子,應該死了很久了,她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她?」我冷冷的問。

狄金蓮搖了搖頭,屈起兩根手指,反手在鏡子上敲擊著。

「鐺鐺…鐺鐺…」

我疑惑的看著她在鏡子里的映像,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忽然,鏡面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變得模糊不清。

『水霧』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鏡子就又變得明凈如初。

但是,我和狄金蓮的映像全都不見了,鏡子里出現的居然是另外一個人。

是潘穎!

同是女人,同樣年輕,潘穎和狄金蓮卻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狄金蓮有著一種古典的恬靜,潘穎卻是那種活潑俏皮的女孩兒。

所以,第一眼我就認出,鏡子裡的的確是潘穎本人。

她應該也看到了我,居然愣了一下,轉眼看向我身邊。

狄金蓮幽幽的說:「我不想騙他,我已經向他坦白了。」

潘穎又是一愣,隨即蹙起眉毛,朝外瞪了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潘穎,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我忍不住問。

在林彤家的卧房裡,同樣見證過鏡子裡的古怪,可兩次經歷明顯不一樣。

林彤家的鏡子是人為作怪,潘穎現在的狀況卻給人一種更加詭異的感覺。

她進到了鏡子里,進入了另外一個超出我認知的空間……

潘穎在鏡子裡應該是不能發出聲音的,或者說,她說話外面根本聽不見。

她抱著兩隻小拳頭沖我作了個揖,嘴唇開合像是在說著什麼。

我好容易才分辨出,她是在說:幫幫她吧,求你了。

我一陣惱火:

「胡鬧!你這麼亂來,很可能回不了自己的肉身,你會死的!」

「她不會死,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狄金蓮肯定的說。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仍是氣惱,「她就是個小女孩兒,你折騰誰不行,非要折騰她?」

狄金蓮低下頭不說話。

潘穎在鏡子里急著比口型:不怪她,是我自願幫她的。她很可憐的,你幫幫她吧,求你了。

見她又是作揖又是敬禮,我一時無語。

人對自己不能理解的現象都是有著一定恐懼的,我這時卻只覺得荒唐,覺得這男人婆太胡鬧,太膽大包天了。

我定了定神,沉聲對狄金蓮說:

「好,我答應盡量幫你,現在你立刻跟她換回來。」

狄金蓮還沒說什麼,鏡子里的潘穎就連連擺手。

不等我再說什麼,鏡面一恍惚,她竟不見了,鏡子裡又只剩我和狄金蓮的映像。

「鐺鐺……鐺鐺鐺鐺……」

無論我再怎麼敲,鏡子都沒反應了。

回到客廳,我一言不發的點了根煙。

狄金蓮跟著出來,默默的看了我一會兒,開口說:

「徐先生,我真的只是想找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我不會害任何人的。」

事到如今我也懶得再說別的了,抽了口煙,問:「你要找什麼?」

「婚書。」

「婚書?」

狄金蓮點點頭:「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是誰。」

我愕然看著她:「你連你男人是誰都不知道嗎?」

狄金蓮垂下眼帘:「不知道為什麼,我忘了他是誰了……」

我匪夷所思的搖了搖頭,「你叫狄金蓮…你是哪裡人?出生年月、結婚日期還記得嗎?」

「我是民國16年生人,老家在白眉縣。」

「咳咳咳……」

雖然從她的言行穿戴上已經看出些眉目,可聽她親口說出來,我還是嗆了口煙。

白眉縣離我們這裡倒是不算太遠,也就三百多公里。可時隔多年,又經過了幾番動蕩年月,我上哪兒替她找丈夫去?

狄金蓮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為難,睫毛微微顫動,說:「狄家老宅還在,求先生幫我。」
吟雙 發表於 2019-2-21 10:19
第三章 泥螺山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盯著狄金蓮問。

除了驚疑,我現在的心裡就只剩下惱火了。

我和潘穎只是一面之緣,連朋友都算不上。

一個民國的女鬼跑到我家來,佔據了她的身子,她卻進到了……進到了我廁所裡的鏡子裡頭。

不管是潘穎和女鬼狄金蓮串通好的,還是受了狄金蓮的矇騙,我似乎都有理由發火,沒有理由幫她們。

本以為狄金蓮會啞口無言,沒想到她從潘穎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

「我知道何居士的規矩,這是我預付的酬金,事成之後,我還有重謝。」

我有點懵了。

她放在桌上的,居然是一個翠玉的手鐲。

我對玉石沒有研究,但是真正的好東西,外行人也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這玉鐲通透如水,翠綠欲滴,溫潤晶瑩的就好像年輕女人的肌膚,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

老何的規矩?

我直接問狄金蓮,老何有什麼規矩?

這次輪到狄金蓮發愣了。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說:

「無論人鬼,但凡有事相求,必須要付足夠的報酬。」

我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裡,差點就噴出來。

早知道老何是財迷,沒想到老東西居然沒底線到這個地步。

我忽然想起,上次和昨晚開鋪子的時候,有幾個橫死的老鬼在被超度後,看我時都露出一種疑惑不定的眼神。

媽的,原來老丫替鬼超度也是要收好處的!

我拿起玉鐲看了看,又放回桌上,問狄金蓮:「這鐲子哪裡來的?」

狄金蓮神情一黯,「是我丈夫當年送給我的。」

我點了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人死以後,如果對喜愛的東西割捨不下,就會把一些靈氣附著在上面。如果死了的人在陽間徘徊久了,更有可能寄身在喜歡的東西裡。

有些人把某些個古舊的東西淘換回來,結果東西莫名其妙不見了,又或者接連遇到詭事,多半就是這個緣故了。

我對狄金蓮說,既然是定情信物,那就好好收起來。

開玩笑,奪人所愛的事我都不願意幹,更何況對方是個女鬼。

狄金蓮卻說,一旦找到婚書,圓了心愿,或是去陰司輪迴,又或者魂飛魄散,東西都是帶不走的,讓我無論如何收下,她也好心安一些。

我沒多爭糾,想了想,決定跟她走一趟。

一來是周末,我連著兩天休息,再就是……潘穎還在鏡子裡呢,怎麼都得把這不著調的娘們兒弄出來啊!

來到後街,竇大寶正在卸門板,我讓他這兩天別營業了,跟我走一趟。

竇大寶瞪大眼睛盯著跟在我身邊的狄金蓮:

「我靠,又換了一個小美女!都是陰倌,為什麼你身邊美女不斷,我就是孤家寡人?」

我也沒瞞他,把狄金蓮和潘穎的事說了一遍。

本來還想聽聽他對這件事的看法,結果這貨愣了半天,說:潘穎…狄金蓮……兩個人合體,不就是潘金蓮?

我兩眼一黑,直接倒在車後座上暈死了過去。

開了五個多小時,總算到了白眉縣,我也把缺的覺補回來了。

竇大寶貪吃,硬是找了家當地特色的飯館兒,點了一桌子菜,居然還點了一盤羊眼。反正我是吃不了這東西。

我看著狄金蓮直發愣。

她居然吃的比竇大寶還多,而且吃相不比竇大寶好看多少。

見我盯著她,她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我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眼睛,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真是狄金蓮嗎?

吃完飯,三人開車來到縣城南郊一個叫齊眉鎮的小鎮。

我問狄金蓮,狄家老宅具體在什麼地方,她居然顯得有些迷茫,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說你都忘了家在哪兒了,怎麼還能確定老宅子沒被拆除?

她居然詭異的笑了,說她還在,狄家老宅就一定不會拆。

我和竇大寶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越來越邪乎。

鬼在陽間停留的久了,會執念於某些事,忘記另外一些事。但狄金蓮的情況和別的老鬼似乎很不一樣,她好像不單是忘記了一些事,而且還刻意隱瞞了什麼。

事到臨頭,只能靠嘴問。

恰好到了一個集市,我們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單找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問,結果都不知道有什麼狄家老宅。

我鬱悶的不行,可又不死心。

大老遠的來了,總不能就這麼打道回府吧?

分頭行事的竇大寶忽然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問到狄家老宅在哪兒了,讓我回去碰頭。

車邊上,除了竇大寶和狄金蓮,還多了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道袍,頭頂梳著髮髻,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手裡還拿著個幌子,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鐵嘴道人』四個大字。

竇大寶說:「這位是崔有德,崔道長,他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兒,願意帶我們去。」

我沖崔有德點點頭,遲疑了一下說:

「崔道長,勞煩您告訴我們狄家老宅在哪兒,我們自己去就行了,就不麻煩您了。」

崔有德倒是和善的很,擺了擺手說:

「既然都是道友,就不要客氣了,你們叫我老崔就行了。那老宅子偏僻的很,沒人帶路,你們是很難找到的,剛好我就住那附近,也算是搭個順風車了。」

道友?

不用說,竇大寶又已經顯擺過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好,讓他上車。

我把竇大寶拉到一邊,問他是怎麼找到這個道人的。

竇大寶說:

「他就是個擺卦攤算命的,我問旁邊的人,剛好讓他聽見了。他說知道狄家老宅在哪兒,又正好收攤,所以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我沒再說什麼,和竇大寶一起上了車。

說實話,我對這個崔有德第一印象非常不好,總覺得他的眼睛讓人看了不舒服。

他的眼珠比一般人小,而且發黃,四面都露出眼白,兩邊的眼角一樣大小,就好像兩塊瓦片扣在一起似的。

我雖然不懂相面,但也聽劉瞎子掰扯過一些。

在相學中,人的眼睛分很多種。

譬如龍眼、鳳眸、龜目、獅眼、雀眼等等。

而崔道人的眼睛卻是典型的羊眼!

有這種眼相的人看起來溫順和善,事實上卻是奸詐貪婪,陰毒邪淫的很。

劉瞎子雖然不精於相面,但是看人卻很少走眼,所以在這方面我還是很相信他的判斷,心裡不免對這個過分熱心的老崔有些戒備。

按照崔道人的指引,開了約莫有二十分鐘,來到一個偏僻的山村。

崔道人指著村子背面的山說,這片山叫泥螺山,村子就叫泥螺村,他就是村裡的人,狄家老宅就在泥螺山的一個山坳里。

我有點傻眼了,這要是沒人帶,還真找不著地方。

崔道人說,他先回家把擺攤的家什放下,然後帶我們過去。

我只能是感激的道謝。

看著崔道人進村,竇大寶忽然鬼鬼祟祟的小聲說:

「禍禍,你覺得這一片山頭,像不像一片大墳地?」

「嘶……」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村子背面的山頭一個連著一個,不是很高,但一眼看上去很平整。山形有點像是河裡的泥螺,這大概就是山名和村名的由來。

可聽竇大寶這麼一說,再仔細看,那片山頭與其說像泥螺,更像是一個連著一個的大墳包!

我疑惑的問狄金蓮,對這裡有沒有印象。

她又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好一會兒才說,好像是這裡。

我越發的狐疑。

看狄金蓮原來的打扮,如果真是民國時候的人,那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顯赫人家的太太。怎麼會住在這樣偏僻的山溝裡。

再說了,就算再不懂風水,也該看得出這山形有多喪氣了,有些家底的人怎麼會把宅子建在這樣裡的山裡……

見崔道人回來,我把車上的手電筒放進包里。

三人一起下了車,帶著肉鬆一起跟著崔道人往山裡走。

竇大寶忍不住問崔道人:

「老崔,狄家以前是幹什麼的啊,怎麼會把宅子蓋在山裡頭?」

崔道人邊走邊說:

「聽村裡的老人說,解放前狄家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大財主。有人說狄家出了個大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有說狄家早先是土匪,幹了一票大買賣,然後才搬到這裡的。

最離奇的說法是:狄家是修行邪門妖術的,專門用邪法替有錢有勢的人害人。還有的乾脆說,狄家的人不是人,是黃大仙變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都這麼些年了,誰還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我看了一眼狄金蓮,問:「狄家現在還有人嗎?」

「切,早就荒了。你們也看見了,這些山頭說是像泥螺,存粹是自欺欺人,根本就像是一個個的墳頭。要不說泥螺村是十里八鄉最窮的村兒呢,都是被這些墳頭給剋的。這年月要是還有人住在這山裡頭,那就真是他娘的黃皮子精變的了!」

說著,崔道人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有些賊眉鼠眼的向我們掃了一眼:

「兩位道友,還有這位姑娘,你們來狄家老宅,也是要找狄家埋藏的財寶的吧。可別怪老崔沒提醒你們,那老宅子不乾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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