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娛樂] 大刁民 作者:仲星羽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1
第六百二十四章 去向,下家

    吃完早餐,收拾碗筷,又將髒衣簍裏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出門時,落入凡間沾染了煙火氣的女子依舊清新脫俗。江寧這幾日溫度偏高,退伍那日的短發此時已經可以紮成馬尾,門外驕陽似火,於是她加了一幅墨鏡,除此以外,依舊素衣布鞋,還有一隻洗得微微發白的綠色軍用帆布包。仍是地鐵,只是下了地鐵站看到站邊斷腿老乞丐匍匐叩頭,地鐵人行人如織來來往往,鮮有停下施捨憐憫者。她卻駐足,從帆布包裏掏出皮夾,嘴角輕輕揚起一個極優美的弧度,最後竟只給自己留下了些許用度,將皮夾裏整整一沓錢都放進了那隻破舊的鋼盂。老乞丐擡頭時只看到那踏著平底步鞋的清雅背影,馬尾辮輕快躍動,這個在地鐵跪了七天七夜都沒能給孫子湊足藥費的絕望老人剎那間老淚縱橫,硬生生對著那在拐角處消失的背影磕了足足百個響頭。

    一號線轉二號線,她在苜蓿園出站,踏著一片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又走了片刻,這纔到了那處聞名全國的陵墓園前。長長的臺階上,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中年男子坐在最下面一階,見她露面,才長長地噓了口氣︰「都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還沒嫁呢,小叔的地位就得往後排了。」儒雅中年男子起身拍拍身後的灰塵,一臉唏噓。

    她嫣然一笑︰∣「小叔。」

    被北京城大院中的眾人視為劍走偏鋒的蔡修戈坦然大笑︰「知道你偏心向著他,小叔不說就是。」

    蔡桃夭輕輕摟住蔡修戈的胳膊︰「小叔你再使壞,小心我跟小嬸告狀,你存私房錢。」

    這位曾一度被上海地頭蛇們視為洪水猛獸的中年男人連忙做出一臉驚恐的表情︰「好不容易存了些私房錢,這你都知道?」

    蔡桃夭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如今在江浙滬沿海一帶頗富盛名的蔡修戈笑道︰「看來你小嬸又打電話跟你訴苦了。」

    蔡桃夭微笑不語,小叔和蔡家的關系並不如外人想象般的那樣和諧,誰又知道這個二十出頭就主動脫離蔡家以一己之力在魔都上海闖下一番天地的中年男子已經近二十餘載未曾歸京,她和那位賢良淑德的小嬸這幾年則扮演著家族和小叔之間的潤滑劑。

    蔡修戈轉頭望了一眼身後長長的臺階,喃喃道︰「這世上梟雄何止萬千,能得後人瞻仰垂憐者萬不足一矣。」

    蔡桃夭微笑打量著眼前風度翩翩的男子,蔡家長輩打小就將這位「不成氣」的小叔作為最經典的反面教材,從小到大她也沒有少聽長輩用類似於「再這麼下去就活脫脫成了蔡修戈」一類的的話語來教訓同輩的兄長,誰又知道這個生來聰慧而不服世俗眼光的女子早就將這劍走偏鋒的男子視為偶像般的存在那個橙紅色的年代,隻身一人與如日中天的蔡家劃清界線,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勇氣。

    「陪小叔走走?」

    蔡桃夭嫣然點頭。

    走上臺階,蔡修戈突然止步,轉身皺眉打量著被他視為親生閨女般的佷女︰「被那混小子得手了?」說話的瞬間殺氣沸騰,腦中已經在思索著是將那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王家嫡孫灌了麻袋加石頭沉進黃埔江還是直接用水泥砂漿封進正在建造的大橋橋墩裏。

    蔡家女人俏紅飛霞,咬著下脣不說話。

    蔡修戈有些生氣,轉身獨自上臺階,活脫脫一個被毛腳女婿搶了閨女的吃醋岳父。

    紅霞散盡,蔡家女人依舊微笑跟上,不言不語。

    良久,一直走在前頭的蔡修戈突然止步,轉身怒道︰「混小子得了手,也不說來見見我這個小叔?」

    蔡桃夭趁機又重新圈住小叔的胳膊,難得如少女般撒嬌︰「小叔!」

    在魔都上海說一不二被眾一屬視為儒魔的中年男子開始還能板著臉,最後不得不苦笑著舉手投降︰「放心吧,小叔還真能將他扔進黃浦江不成?」

    蔡桃夭雀躍著向臺階上跳了小步,卻扯動了某處傷口,秀眉微蹙,蔡修戈揮軍手,轉身繼續向上,眼不見心不煩。

    叔佷不再言語,只是一路頗有默契地前行,只在些許需要駐足的史冊壁畫前稍作停留,不需半日功夫,就已經到了陵園深處的祭堂。堂前三拱門,分刻民主、民權、民生六字三詞,中門瓖偉人手書「天地正氣」,蔡修戈終於駐足負手而立,擡頭仰視正中四字,久久不語。

    蔡桃夭陪在一旁,面色凝重。

    良久,蔡修戈才緩緩道︰「如果當年逸仙公能堅持到底,如今的世道又當如何?」

    蔡桃夭微笑搖頭︰「歷史的發展的確有其偶爾性,但車輪的方向大體上是不會改變的,逸仙公等人也都是頗具理想主義色彩的偉人,在屆時的歷史環境中,能有當年的作為已經實屬不易。」

    蔡修戈笑著回頭看她︰「怎麼?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蔡桃夭微笑點頭︰「等博士論文答辯結束,先去外交部見實一段時間。」

    「哦?」蔡修戈微微吃驚,蔡家人脈多數位於軍中,雖然從源頭上講國內軍政不分家,但實際操作過程中卻涇渭分明,「為什麼是外交部?」

    走進祭堂時,蔡家女子望著那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偉人坐像,底座六座浮雕栩栩如生,凝視許久,她才開口道︰「不是說弱國無外交嘛,如今航母都建了,是時候該走出去給外頭看看現在的中國了了。」

    蔡修戈微笑點頭,他也清楚這個從小就頗有想法的佷女顯然已經形成了一套嚴密不可攻破的世界觀和價值體系,他也不需要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引導她,因為他知道這樣的蔡家女子無論放在哪一處平臺上,無需太長時間一定能在那個領域灼灼生輝。蔡修戈想了想,才笑道︰「這樣也好,你和王家那小傢伙各有成就,將來在事業上也好有個照應。」

    蔡桃夭笑道︰「他定是能走得比我要遠的。」

    蔡修戈微愣,自家佷女的看人眼光向來要遠超自己,只是他不清楚,桃夭對李雲道的如此評價是出自女人對自家男人的信心還是王家那位小後生的確是隻蒙塵的罕世珍寶。

    被蔡家女人視為珍寶的李雲道剛剛走進緝毒大隊辦公室,便一頭撞到拿著一推材料的王卓。

    「回來了?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有新情況,走,喊小的們一起去會議室踫個頭!」王卓揮著手上的一沓資料,看上去面色有些激動。

    李雲道倒是沒有被一大早的那份請柬破壞了心情,到此刻還是哼著小曲,心情一片蔚藍地拉過資料,看了兩眼,卻忍不住開始皺眉︰「怎麼是他?」

    王卓湊過來看了一眼︰「沒錯,就是這個人。」

    李雲道看著資料上略顯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中年男子面目兇悍,一道疤痕貫穿左太陽穴至右嘴角,咋一看頗是恐怖猙獰,資料上果然也寫著「何青蓮」三字。李雲道微微嘆了口氣,果然是山不轉水轉,人在江湖飄總有狹路相縫時。

    王卓見李雲道表情有異,奇道︰「你認識?」

    李雲道點頭︰「在甦州跟他有過一次交手,算得上是個極度危險的傢伙。」

    王卓深以為是地點了點頭︰「這是從廣東公安廳發來的資料,經過分析,這個名為何青蓮的中年男子很可能就是這一次南美那批貨的接頭人之一。」

    李雲道眉頭皺得更深了,何青蓮如今號稱是南方那位猛人歐蚍蜉麾下頭號戰將,如果他是接頭人,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一次毒品在大陸的分拆商就是那位姓歐的南方猛人?歐蚍蜉名下的歐凱集團如今也是國內排得上號的上市公司,而且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歐蚍蜉早已經成功洗白,如今與港澳政界知名人士往來密切,如果真是歐蚍蜉站在這次交易的幕後,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要更復雜得多。

    王卓將資料做了通報後,讓李雲道說說想法,李雲道卻皺眉道︰「這資料確切嗎?」

    王卓道︰「公安廳轉來的內部絕密資料,應該不會有錯。」

    李雲道這才道︰「如果真是何青蓮的話,我建議接下來的行動中,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這個何青蓮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毒販。」

    彭帥聞言輕輕哼了一聲,譏諷道︰「哪個毒販普通了?都敢冒著吃槍子兒的危險干犯毒的勾當,還能普通到哪兒去?」

    萬海軍在桌子下輕輕踢了彭帥一腳,示意他別總是當眾頂撞李雲道,後者卻看著李雲道不屑地笑了笑這文文弱弱的書生樣,哪是緝毒的料?看上去倒是像來鍍金的。

    李雲道卻也不生氣,環視了眾人一圈,才道︰「何青蓮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我今天先把話扔在這兒,你們誰都不允許單獨地跟他發生近距離的沖突,否則以違紀論處。」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2
第六百二十五章 紅城

    福建廈門,環境清雅的紅城綠蘿園是面海靠山的經典富人居住區,小區發展商便是近些年在國內高端住宅市場享有盛名的紅城地產。夜已深,小區最深處,蔥鬱熱帶雨林植物環繞下法式精英會所裏卻依舊燈火通明。此時此刻,會所下方的地下停下場內停著眾多閩a、浙a以及粵a打頭的豪華商務車,其中不乏奔馳s系和寶馬7系等高端轎車。

    一輛奧迪a8v12的轎車裏,司機老王看了看車上的顯示屏,離凌晨十二點還有五分鐘,剛剛小眯了片刻,伸了個懶腰,頓覺精神抖擻。老王下車伸展著筋骨,走向停車場附一層的休息室。推開休息室的大門,一股嗆人的煙火氣撲面而來,老王忍不住皺了皺眉我。候在這裏的司機們早就困累不堪,哈欠連天,有幾個已經打了幾張椅子拼起來合衣而眠。

    「這邊!」休息室的沙發上,一個年輕小夥兒沖老王揮了揮手,老王笑著應了聲。小夥子姓張,身份是跟他一樣的司機,老王是紅城地產廣州公司總經理的心腹司機,小張則是紅城地產杭州公司一把手的心腹。兩人已經不是頭一回見面,小張見老王精神抖擻,羨慕道︰「還是王哥你明智,早早地就去車裏躺著,早知道我去睡會了,這都幾點了!」

    「抽根煙,得得神,這樣也<好,今兒就不用趕回去了。」老王扔給身邊年輕小夥子一根軟中華,煙是老闆的下屬孝敬的,「好不容易纔夠聚創那頭撇清了關系,老歐重新入主紅城,鐵定有大動作,早上一路奔來廈門的路上,我看老闆都在做功課,估摸著是怕匯報的時候出錯。」

    小張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這倒是真的,我那位主子也是,一路上念念叨叨地數字,磨磨譏譏了一路。」

    老王下意識地看向樓上會議室的方向,想起那位姓歐名蚍蜉的老者,他都忍不住替自己那位在地產圈也算頗有名氣的老闆捏把汗︰但願老闆今天不要撞了槍口才好。

    數月前,持續近八月的並購風波終於塵埃落定。一年前,紅城地產旗下近百高端樓盤同一時間陷入滯銷狀態,一度以高端和品質名揚全國的紅城地產陷入資金斷裂危機,一手創辦紅城地產的歐姓老者奔波數月後與圈內後起之秀柳小兵攜手,八月前,柳小兵攜麾下年銷過千億的聚創地產平臺對紅城地產提出收購,認購其超過30%的股權,一時間成為國內地產圈精英茶餘飯後的充足談資。只是這場聲勢浩大的並購歷經半年時間卻以柳小兵鳴金而草草收場,一度傳聞被逼出紅城的歐姓老人再度入主苟延殘喘的紅城地產。

    有司機老王替其捏把汗的紅城地產廣州公司總經理魏海早已冷汗淋灕。會議室很大,前來匯報工作的地方公司一把手分列兩旁,中間只有一旁桌子,那位赤手空拳在中國南方打下一座江山的瘦削老人端坐於桌道,正對著寬大的投影屏幕,面無表情。魏海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被老歐痛批的地方公司總經理了,眼下這個被罵得雙脣哆嗦的南昌公司總經理還算是幸運的,前一個匯報工作的項目總因為幾處數據的含糊不清已經被那位端坐桌首的老人就地免職老歐剛剛說了,紅城不留閑人,如果想混吃等死,請去國企,這裏是紅城,不養活死人。

    話糙理不糙,魏海覺得經過與聚創一役後,老人身上消彌多年的殺氣終於再度蒸騰起來,以往的紅城,做不好產品外立面的過錯要遠大於營銷上的失誤,但如今這個曾一度被國內地產媒體評為最有情懷的地產人的老者在吃過一記響亮耳光後,終於亮出了刺刀。

    在座的總經理裏頭,不乏有身份地位的,也有家境顯赫的,還有些更是雜七雜八地帶著些社會背#景。但是在被歐姓老人指著鼻子痛罵的當口,沒有人敢擡頭說一個「不」字,不光光因為老人說得字字在理句句實誠,更因為他姓歐,名蚍蜉。諾大的中華大地,又有幾個經歷浮沉而不倒的歐蚍蜉?

    終於輪到魏海坐上那張匯報桌,與前一位擦肩而過時,他甚至能看到這位也算是一方諸侯的青年才俊露出一臉大難不死的慶幸。魏海深吸了口氣,長長地噓出,這纔拿著匯報材料,坐到那張桌前。

    魏海出奇地沒有用所有人都習慣使用的ppt,而是將一沓紙質的材料放在老人的面前︰「ppt用不太習慣,歐總,資料我已經請吳祕書打印出來,在座的人手一份,基本上跟ppt沒有太大差距。」說著,四十出頭的魏海也忍不住給自己捏了把汗。

    老人沉默不語,在坐的同仁當中有兔死狐悲的,也有幸災樂禍的,都以為魏海撞上了槍口,卻沒料到老人沉聲道︰「我要是內容,形勢什麼的,不太重要。」

    初戰告捷!魏海松了口氣,但依舊打起十二份精神,卻也不坐下,放下手中的紙張,開口便是一串數字,其中包括了上半年的成交量,新老客戶比例,客戶人羣分析等一串密密麻麻數字。剛剛還在嘲笑魏海連ppt都不會用的功勛老總們突然出奇地發現,桌首的老人今晚頭一回臉上浮現了些許笑意。雖然只是些許笑意,但跟之前的破口大罵和就地免職對比起來,已經是天下和地下的差距。

    魏海是老牌中山大學建築系研究生,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從紅城最底層的設計員做起,一直到如今威攝一方的元老級諸侯。之前的一年動蕩中,有背判者,有離間者,有身在曹營心在漢者,諸多起伏紛雜,魏海都不曾加以理會。也不是沒有其它公司開出數倍於現在的薪水外加激勵股權的條件平誘惑這位在廣東地產圈頗富盛名的職業地產人,就算是當年跟隨老人一手創立紅城的諸多元老紛紛叛離紅城,他也不曾有過絲毫動搖。魏海大學時期曾是辯論隊主力,口才極佳,所以一份原先死板而沉重的工作報告被他陳述得有聲有色,數據再援引項目上的實際成交案例來佐證,耐心傾聽的老者臉上終於呈現了明顯的笑意。

    魏海每說完一段,歐蚍蜉會追問幾處細節,最細致處竟問到了物業公司的男女員工比例這種問題,魏海出奇地對答對流,尤其是在通過物業公司維系老業主和老客戶關系,進一步提升客戶的忠誠度方面進行了深層次的闡述和剖析。

    最後,老人微笑擺手,示意魏海可以結束上半年工作匯報的時候,這位死忠於紅城的歐系老臣終於鬆了口氣。

    回到自己座位上時,身邊的上海公司老總沖他豎起拇指,小聲笑道︰「還是你厲害,老歐的心思被你猜得透透兒的!」

    魏海微笑,謙虛道︰「也就是在紅城呆得時間長了。」

    那位去年新加入紅城的上海公司老總卻搖頭道︰「光時間長可不行,有些細節,連我都佩服得厲害,如果不是用心在經營廣州公司,是報不出來那些細到頭發絲裏去的數字的。」

    又有人在匯報工作了,兩人同時閉口不語,魏海看了看錶,已經快凌晨一點,他下意識地看目光轉向再度眉頭緊鎖的老人。地產公司只是他那座歐凱大賬麾下的一座小山頭,歐凱集團作為國內百強的上市公司,涉及的業務範圍超出正常人的想象,可是如果都這般事必躬親,這座大廈又能撐到幾時呢?魏海突然聯想到了「大廈將傾」這個詞,卻又覺得自己太過於杞人憂天,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一個歐凱何止於千萬頭駱駝?更何況還有一個在南方地界報出名號就足以讓道上人退避三尺的名號。

    歐蚍蜉!

    這場半年度總結會始於下午一點,一直到凌晨三點才暫時告一段落,老人只說了句今天大家都不要走了,明早八點繼續,說完,拄著蟒頭柺杖獨自出門。在場的各方諸侯們鬆口氣之餘又不禁擔憂明天一早那位老人又會出什麼怪牌。

    大撥人都進了電梯,魏海卻獨自一人走了樓梯,這是他的習慣,爭取所有零碎的時間來鍛煉身體,否則一旦忙起來就不知何時才能歇下。

    只是剛下了兩階臺階,就聽到身後的門又被推開,他下意識回頭。

    「魏總,歐老想請您過去聊聊。」女人聲音平和,氣質優雅,比眾多在地產圈裏爭相上位的女人少了些銅臭,多了些清雅。

    魏海微笑回頭,重新穿過那道門時卻輕輕捏了捏那隻不知道被多少紅城底層員工意淫思念過的蔥嫩玉手。

    女子心中微暖,小聲道︰「老爺子心情不錯,喊你去不是壞事。」

    魏海點頭︰「晚上我就不住酒店了。」

    女子俏麗微紅,但眼中神采飛揚,擦肩而過時,芬芳一片。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3
第六百二十六章 千君

    會所頂樓東南角是一處面積足有四百平米的平層起居室,此處恰好面海靠山,紫氣東來,顯然是出自玄學大師手筆。魏海推開那道沉重旋轉木門後,便看到窗前老人的佝僂背影,這個瞬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風燭殘年這四個字。身後女子輕手輕腳地掩上厚實的木門,似乎生怕驚擾了窗前老人的思緒。他沖女子微笑點了點頭,想那不該去聯想的四字成語從腦中清空,深吸一口氣,大步走窗畔的老者。

    「來了!」歐蚍蜉的聲音渾厚而略顯嘶啞。

    魏海站在老人身後,雙掌重疊置於身前,恭敬道︰「您找我?」

    歐蚍蜉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依舊站在窗前注視著遠處月光下墨綠色的海面,魏海也不急,在紅城這些年,大學裏意氣風發的銳氣早就磨得圓潤而有耐性,他乾脆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向窗外黑夜裏一片朦朧的海面,依稀能聽到濤濤海浪聲,他的視力不是太好,早年讀書用功所以早早地就扛上了六百度近視眼鏡,洶涌的海面在他眼中只是一塊平靜的墨玉。

    良久,老人才緩緩道︰「起風了,浪也大了。」

    魏海不知道老人是指眼前的海還是話中有話地另有所指,所以只下意識地點頭,卻不接話多做事,少說話,這是他一個山村貧家青。年從紅城最底層走到如今這步一貫奉行的準則。

    見魏海不說話,老人自己笑了笑道︰「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心思藏得太深。這樣不好,容易有心病!」

    話題輕鬆,魏海自己也笑了笑︰「爹媽給的性格,估計這輩子是改不掉了。」

    歐蚍蜉轉身,負手而立,炫耀似的拿了一隻最新款的隻果手機。

    這個細節剛剛開會時魏海已經注意到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很配合地露出一眼吃驚的表情︰「您換智能機了?」

    老人一臉得意表情,行至沙發邊坐下,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這叫與時俱進!這兩天還在學習怎麼用微信,聽說下面很多項目總都要求下屬每天用微信匯報當天工作成效,我覺得這個主意非常不錯,可以借鑒!」

    魏海苦笑,看了一眼正泡好養生茶款款而至的女子一眼,似乎是在詢問這部手機是不是她的傑作,女子做了一個苦笑的表情,輕輕搖頭。

    老人笑道︰「你們啊,別什麼事情都往千君身上想,這回是我主動要求的。」歐蚍蜉是個戀舊的老人,這一點在紅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經典款的諾基亞他用了十來年,手機換了再換一支,但型號和樣式鐵定跟之前的一模一樣,所幸老牌廠商質量過硬,十來年時間換手機的次數屈指可數。只是那種設計於二十年前用以滿足十多年前的市場需求的手機實在是儲存量太小,以至於身邊這位被老人稱為千君的女子不得不總是幫他及時地刪除短信內容才能讓後面前赴後繼的短信及時顯示。紅城上下兩年前就開始流行用微信辦公,但所有城市公司一把手和公司舊臣無一例外地不想讓歐蚍蜉學會使用微信,一來是怕信息量太大佔用老人太多的時間,二來也是擔心歐蚍蜉管理過細後反而忽視了戰略方向上的思考。「你們一個個的,當著我的面都不用微信,真以為我老糊塗了?」老人沒好氣地瞪了魏海一眼,「不就是怕我總是盯著,我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你們怕什麼?」

    魏海苦笑,紅城從上到下,敢說不怕眼前這位駝背老人的,估計屈指可數,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只好再度擡頭向吳千君求救。

    幫老人沏好一杯睡前安眠茶的女子淺淺一笑︰「爸,他們也是為你好。歐凱多大的攤子你最瞭解,單高層每人一天給你發來一條工作日誌,你看得完嗎?況且,他們也是為你的身體著想,一把年紀的,還成天陪著一幫小夥子折騰。」

    老人不悅地瞪眼道︰「誰說我老了?我現在可是經常跟年紀小夥子們在一起聊天吃飯,前兩天跟大小馬還有千度的小李子一起吃飯,我就學到了很多新知識嘛!我這叫老當益壯。」

    吳千君笑道︰「兩位馬總和李總都是在玩資本運作,這些事情,還是得魏海他們年輕人去幹才行。」

    老人點了點頭︰「是啊,唉,是得年輕人去幹才行啊。」

    魏海從話裏聽出了些許苗頭,看向吳千君,後者沖他微笑點頭,他才心中大定。

    果然,接下來,老人便直入主題︰「紅城是肯定要繼續做下去的,但接下來的十年,歐凱能不能成功轉型,就要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魏海聽出了老人的言外之意,如今歐凱集團旗下涉足的領域很廣,但大多都是以房地產為主業而引申出來的建築、建材、裝修等相關上下游行業,這幾年國內房地產市場進入瓶頸期,以萬科和萬達為代表的住宅和商業地產領域的兩大龍頭都在積極地尋求轉型,家大業大的歐凱自然也不會例外。

    「前天跟小馬吃飯,他對你的印象非常深。這一點很好,紅城的人走出去,無論是進哪個行業,都是個中翹楚。」歐蚍蜉看了一眼這位自己親手提拔的一方諸侯,「這大半年,公司的元勛老臣走得所剩無幾了。他們留下,我歡迎,他們離開,我心疼之餘也舉雙手贊成,畢竟人是要往高處走,紅城的平臺磨練了他們,也成就了他們,今後無論他們去向哪個城市哪家公司,都會說起自己曾經是紅城的員老,這一點,最起碼在他們的履歷上是添光加彩的。」老人語速平緩,聲音低沉,經歷滄桑和沉浮,剩下的多數便是不可質疑的堅定。

    魏海點頭,適時地應道︰「的確,這些年從紅城出去的,有不少已經在別的企業當家做主,但提起紅城,絕大多數還是心懷感恩的。」

    吳千君笑道︰「圈內不是有這樣一種說法嘛,萬科是房地產住宅行業的西點軍校,萬達是商業地產的黃埔軍校,紅城是中國地產行業的指揮官學院,從紅城走出去的人材,絕大多數都是能獨當一面的。」

    歐蚍蜉點了點頭,卻突然嘆了口氣︰「所以,這大半年,我也一直在反思,產品的的確確是膾炙人口的好品質,人材也是行業內數一數二的翹楚,為何就連小柳的聚創平臺一年年銷總額都要超過我們呢?我知道公司裏有不少人認為我們的產品過於超前了,尤其是在三四線城市的產品,比當地百姓的生活超前起碼五到八年時間,說紅城地產的項目不落根,不接地氣,這些評價我都是聽過的。但是你們要知道,現下的市場越發趨向於理性,在越理性的前提下,老百姓就越會用超前的思維去思考今後的生活需要。」

    魏海點頭︰「在現今的中國房地產業內,要說做產品和和做服務,我相信紅城說是第二,也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歐蚍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話說得有點過滿了。」

    魏海輕笑,他能看得出,歐蚍蜉喜歡聽這句話。

    歐蚍蜉喝完一杯助眠的養生茶,放下茶盅,才緩緩道︰「剛剛你在工作匯報的時候,提到廣州公司新項目的股權眾籌模式,具體說說看。」

    魏海聞言,便知道今晚的主戲來了,清了清嗓子,他才慢慢介紹道︰「我們之前的項目絕大多數偏向於高端人羣,這小半年,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維系老客戶的關系,因為我們都知道,凡是老客人帶來的新客人,成交率都非常高。我們花了很多心思在客戶關系維繫上,在項目銷售案場搞過玉石品鑒,也搞過奢侈品展,但這些對於高端客戶的黏性並不高。之前我跟小馬總吃飯時聽他提起眾籌,所以這纔想起是不是能利用新項目的平臺試試眾籌模式,將老客戶的投資收益和購房優惠都綁定在一起。目前也還在嘗試階段,效果究竟如何,還得看具體的數字。」

    歐蚍蜉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次跟大小馬吃飯,我接受了他們的一個觀點,叫快速試錯原則。這一次的嘗試,你放心大膽地去搞,失敗了不要急,只要能汲取經驗教訓。」

    魏海心中激動,但面色平靜道︰「歐總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歐蚍蜉笑了笑,揮揮手︰「公事說完了,接下來聊聊私事。」

    魏海愕然,他實在是想不出,眼前這位在中國南方被眾人仰視的老人會有什麼私事跟自己聊,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時,女子面露羞意,他才恍然。

    「歐……歐總……我……」年過四十至今未婚的大齡鑽石級王老五此時居然難得地口齒不清。

    歐蚍蜉輕哼一聲︰「千君雖然是養女,但從小到大,我對她跟對親生女兒沒有任何分別。她喜歡,我也攔不住,況且,我也不想攔,紅城這攤子不小,將來總要有個人接手。」

    魏海心中比窗外的大海更加洶涌澎湃。

    老人起身,緩緩走向臥室,臨進門那一刻,扔下一句足以讓魏海渾身冰涼的話。

    「好好的就行,否則我會讓何青蓮去找你聊聊。」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3
第六百二十七章 青春

    江寧五中是江寧升學率最高的一所高中,每年的兩個精英班中,能邁入清華北大國內一流院校的考生也不在少數,從2005年開始,到去年江寧五中已經連續九年將全市高考狀元收入囊中,導致全市家長都削尖的腦袋想要把孩子送進五中,這也是為何老校長到了退休年紀卻仍舊會被教育局返聘回崗位的重要原因。

    放學鈴響,目送同學爭先恐後地涌出教室,黃美美這才慢悠悠地收拾書包。學期過半,桌上那幾本數理化的教科書完全嶄新如初,倒是剛剛收進書包的那本《射鵰英雄傳》被翻得頁角微微上翹。她無奈地看了兩眼桌上的物理書,跟她這幾天在家閑來無事翻看的氣體分子動理論相比起來還不如地攤上的黑白革命連環畫來得有生動有趣。美美最近有些苦惱,自從期中考試一鳴驚人後,語數外物化政史地生九門任課老師無一例外地開始喜歡在課上上這位向來默默無聞的漂亮孩子回答些深奧難懂的問題。教樂府詩時老師讓每人嘗試著寫首按平仄韻律來的古體詩,所有人抓耳撓腮時放下《俠客行》的美美已經密密麻麻寫了一整張a4紙,被驚愕多於驚喜的北師大中文系畢業的老教師◎課後在辦公室大聲朗誦,從此語文組老師見了美美猶如見當年才高八斗的曹子建般羨慕虔誠。

    美美將今天課上無聊時反推證明成功的天體物理公式摺好放入書包,正欲起身,便看到四個同齡的男孩去而復返。為首的是個嘴脣上方絨毛濃密的白嫩帥哥,身高一米八三,校籃球隊主力,五中無數懷春少女的夢中情人。身後三名高矮壯瘦不一的臭皮匠,長相均稍遜為首帥哥一籌,但也均算得上是五中校草一類的青春酷男。

    一米八三徑直走到美美的課桌旁,笑容迷人︰「黃美美,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一米八三雙手抱胸,氣質迷人,宣佈這一他自認為已是既定事實的消息時表情篤定。

    美美將課桌裏最後一本金庸全集塞進書包,目光嫌棄般地掃了四人一圈,最後纔像看怪物一般看著眼前這個被無數同學暗戀的小帥哥道︰「白巨象,你腦子被籃球砸了?」

    被美美稱為白巨象的一米八三頓時一臉好奇︰「你怎麼知道?」說完,又一臉得意,「看來你一直在關注我嘛……」

    美美嘆了口氣,又重新打開書包,翻出一本巴掌大的書扔給一米八三︰「先回去好好看看這個,唉,現在的孩子……」美美像大人一樣搖了搖頭,背上書包,拔開目瞪口呆的三大臭皮匠擠了出去。

    白巨象翻過巴掌大的小書,封面上寫著碩大五字︰腦筋急轉彎。

    白巨象表情迷茫,回頭問身後向來以情智甚高而著稱的瘦竹竿︰「翔子,什麼情況?她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瘦竹竿撓撓頭,支唔了半天,才道︰「巨象,我琢磨著她的意思是讓你回去先好好提升提升智商。」

    另兩人頓時捧腹大笑,見白巨象面色怪異這才收止笑聲,其中一個身材壯實的幫忙出主意道︰「要不找幾個人半路攔住她假裝半路搶劫,巨象再跑出去英雄救美……」

    李翔不屑道︰「田澤,你這是哪個朝代的泡妞手法?都快成化石了。」

    最後一人叫徐燃,他頗是苦惱地揉揉脖子︰「巨象,這個黃美美可能真沒有那麼好對付啊。」

    捧著一本腦筋急轉彎面色凝重的白巨象深吸了口氣,突然回頭笑道︰「你們不覺得,這樣才更有意思嗎?」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李翔忍不住道︰「以前也沒覺得這黃美美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人長得是還行,但天天穿個校服,土裏土氣的,還有那幅黑框眼鏡,上小學六年級她就戴著吧?以前回回考試都是勉強及格,要不是老校長突然跳出來拿她說事兒,巨象你現在也不用這麼大的壓力。」

    白巨象拎住那本《腦筋急轉彎》的一角,輕輕在掌心拍了兩下,又輕輕點了點頭︰「從小到大,還有沒什麼事情是我做不到的,我就不信她黃美美真的不動心。你們仨兒回去也幫我想想,用什麼方法能夠最快地征服黃美美。」

    「你玩真的?」田澤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白巨象是五中頭號校草,追他的女孩子能繞操場排三圈,居然會為了一個原先根本就不起眼的黃美美來真格的。

    白巨角嘿嘿一笑︰「哪能玩真的?我要泡到手,再甩掉她,我堂堂白巨象哪能真對她上心!」白巨象揮了揮手,表情堅定。

    其餘三人均表示贊同,徐燃突然指著桌上幾本教科書道︰「她的書怎麼這麼新?」

    白巨象順手翻了翻物理和化學課本,書上幾乎未動半字地嶄新如初,他微微皺眉︰「是不是真像外面傳的那樣,她家條什太差,想留著賣舊書能賣個好價錢?」另三人均同時點頭。

    白巨象從褲兜裏掏出一隻全新的隻果手機,撥出去一個號碼,接通後便道︰「幫我找一個住址。」

    白巨象透過教室窗戶看向窗外,廣場上黃美美的背影高挑孤孑,夕陽的餘輝在她身上籠起一層朦朧的光暈,他猛地心跳加速,這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青春撞了一下小腰。

    美美喜歡踢著腳走路,所以走路時身後的書包會發出 當 當的響聲。走出五中校門,美美稍作猶豫後便走向了與回家路相反的方向。22路公交車直接通往烈士陵園,美美在陵園站下了車,卻被陵園看大門的老大爺告知五點半陵園已經關門。

    美美放下書包,在陵園的鐵柵欄下托腮蹲著,望向園內高聳入雲的大樹。

    美美說,老爸,我考了全科滿分哩。

    美美說,老爸,班上的男生討厭得有些小可家哩。

    美美說,老爸,你不在,老媽每晚做夢都叫你的名字哩。

    美美說,老爸,你那些戰友遺孀老媽還在繼續幫你寄錢哩。

    美美說,老爸,你不在了,美美很想你哩。

    正值花季的孩子蹲在柵欄下喃喃自語了許久,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待到夜幕降臨時,美美才緩緩起身,沖著園中陵墓的方向說,我先回家了,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被看大門的大爺視為精神不正常的孩子獨自一人踏著夜幕上公交下公交,到家甩下書包便鑽進廚房。

    發色銀白的老太太探進腦袋說,石頭他媳婦兒,晚上做道麻婆豆腐,今天石頭該回家了。

    捲起校服袖子露出如嫩藕般小臂的孩子轉頭笑道,好的。

    老太太顫顫巍巍坐回客廳,望著家中大門方向,喃喃說著些只有她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美美手腳很快,半個鐘頭便做好兩菜一湯,溫好給老媽留的份額,祖孫倆看著老舊電視機裏的《新聞聯播》吃飯,聞著菜香,老太太卻不再提起關於石頭的話題。等服待老太太洗涮上牀後,美美纔回到老爸生前用木板給自己隔出的狹小天地,打開臺燈,翻開手邊一本封面寫著《法國經典文學》的厚實書冊。書是美美花兩毛錢從小區收廢品的那兒換來的,八成新,扉頁上寫著上海外國語學院某屆法語系某同學的名字,而後除了第一頁劃了幾道波浪線外,從第二頁開始,優美的法語原文著作間只有美美自己用花體法文寫下的讀書心得。昏黃的臺燈下,美美的嘴角輕輕揚起一個極優美的弧度,這一點,跟那位在美美眼中頗能配得上老媽的某刁民倒是有七八份神似。

    李雲道還是決定要去會會那位如今江寧地下世界的「準一哥」。請柬上的地址是李雲道不算陌生的鳳凰臺,下班後便輕車熟路地來到這處算得上人間勝境的高端會所。鳳凰臺生意一如既往地紅火,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停好車後,便會有服務人員上前幫車輛穿上「衣物」。

    李雲道好奇問引路的妙齡女子︰「這給車罩上一層車罩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女子含笑,回答巧妙︰「主要還是應大多數客人的要求。」

    李雲道微笑不語,不再追問。如今的形勢下,提供車罩服務的目的自然不足為外人道,大體上還是生怕車牌顯露主人的身份玄機而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上次在「劍仙閣」,今晚換成了「詩聖軒」,過了小溪石橋,李雲道便看到碑拓的「詩聖」二字,字體風流清雅,匾後建築竟是仿日式的木結構,意境上跟上次的「劍仙閣」相距甚遠。

    看到李雲道,老遠便有一人從門口迎了過來。

    「歡迎歡迎,李政委大駕光臨,我們白總今晚鐵定面上增光。」客氣迎來的是個戴著金絲框眼鏡的青年,年歲跟李雲道不相上下。李雲道仔細研究過白稼先身邊的各類人馬,眼前這個名叫丁如青的青年是江寧財大的高材生,據說畢業時曾經收過日本早村證券的工作邀請,卻不知為何落草成了白稼先身邊的頭號智囊。

    李雲道輕輕笑了笑,只言簡意賅道︰「客氣。」

    丁如青似乎並不在意李雲道對他的冷淡態度,相反愈加熱情地將李雲道迎進日式排屋。排屋要換了鞋才進,丁如青竟彎腰想幫李雲道脫鞋,後者卻極乾脆地前腳蹬後腳地脫下了制式皮鞋。

    丁如青尷尬地笑了笑,彎腰做個請的動作︰「李政委,人差不多齊了,就等您來便可以開席了。」

    李雲道點頭微笑,徑直走向內庭。身後的丁如青緩緩直起身子,盯著李雲道的背影,微微冷笑,眼中殺氣蒸騰,卻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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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貴客

    白稼先自喻為曹阿滿,不做英雄,只做那寧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的梟雄。三國演義爛熟於胸的白稼先從諫如流,龍爺消失的那日他原本也躊躇不定,到底出去避避風頭還是留下搏個下輩生繁華,但被他視為身畔智囊的丁如青卻勸說他不但不能走,而且定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白稼先權衡利弊後索性拋開包袱,全盤接下龍正清的產業不說,還利用老狗南下避風頭的契機一口吃下了所先老狗手中的所有生意。

    人這一輩子,機會也許只有那麼幾次,抓得住便能鯉魚跳龍門,抓不住則依舊芸芸眾生。白稼先意氣風發,一頭少年時期便灰白的頭發如今倒是一反常態地烏黑濃密,以往掛在脖間的粗大金鏈也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雕工精湛的冰種翡翠,翡翠上大刀關公栩栩如生。

    坐在詩聖軒的首座,正對閣門。閣門打開,走進一個身形不算高大、模樣也不算俊秀的青年,青年身後丁如青連忙上前一步,介紹道︰「白總,這位就是您念念不忘的江北分局的李政委。」

    白稼先連忙起身迎了上來,笑容滿面,聲音洪亮︰「歡迎歡迎,李政委大駕光臨,這小小的詩聖軒也蓬蓽生輝啊!」

    李雲道輕輕笑了笑,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如今在江寧地<下世界算得上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笑道︰「白總客氣!」說完,目光便轉向一旁的中年人,冷冷一笑,「何師叔,別來無恙!」

    刀疤貫穿面部表情猙獰的中年男子眼皮都未曾擡一下,微哼一聲︰「你居然還沒死,倒真是個奇跡。」

    李雲道心中冷笑,道︰「何師叔都沒死,我又怎麼敢在何師叔前面死呢?」

    何青蓮終於擡頭,目光中殺機四射︰「真以為當了什麼政委就天下無敵了?」

    李雲道繼續笑道︰「天下無敵不敢說,但只要有人在江寧做些見不人的勾當,我第一個不答應。」

    「來來來,李政委快請坐,二位稍後再敘舊!」白稼先連忙上來唱紅臉,生怕這兩人再這麼鬥下去不歡而散,不就白瞎了佈置今晚節目的一番心血嘛。

    白稼先坐主位,將李雲道安排在其左手位置,右手主客位空懸,白稼先似乎怕李雲道誤會般,解釋了一句︰「待會兒還有位好朋友,馬上就到,說起來李政委應該也是認識的,容我先在此給大家留個懸念。」說完,又一一給李雲道介紹桌上眾人,除何青蓮外,大多都是陌生面孔,大多也是政商兩界頗有些背#景和手腕的人物,其中也不乏地位和級別比李雲道略高的政界人物,但聽聞白稼先的介紹,聰明如在場的人自然不會不清楚眼前這位算得上紅得發紫的青年是如今江寧市府一把手的鋒利斬龍刀,因而大多表面上也都客氣禮貌得很,寒暄之餘,也不是沒有打蛇順桿上想借著眼前青年討好身後那位的意思。

    何青蓮坐在空位的右首,望向李雲道,面色清冷。在甦州石頭記當中彼此的第一印象並不算良好,這位如今也只有南方那位歐姓老者才能說道一二的江湖猛人自然也不以為意,就算是順手宰了,在他這血雨腥風的大半輩子裏也算不得什麼窮兇極惡的事情,甦州看在黃梅花的面子彼此就算擦肩而過,他確實萬萬沒有想到,對面這不顯山不露水的青年居然能有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牛叉勇氣直接將龍正清「斬」於馬下。龍正清在江寧經營多年,有龍氏幫忙,何青蓮接下來要做事情便能如虎添翼。可如今龍正清倒臺,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與白稼先打交道。何青蓮看不上自詡為曹阿滿第二的白稼先,一身彪悍武力的何青蓮自然與凡事講究三思和量度的白稼先格格不入,只是如今的江寧局勢紛亂復雜,白稼先算是其中最強的一支,何青蓮便卻不得不憋著一肚子火氣跟他在眼中過於書生意氣和娘娘腔的白稼先合作。

    丁如青坐末尾,忙前忙後幹些倒茶端水斟酒添菜的活計,閑暇之餘便會用眼楮的餘光打量老闆身邊的青年。丁如青是第一次跟李雲道打交道,原以為只是個靠著身後靠山度金上位的小年輕,卻沒料到竟是如此心機深沉的對手。給李雲道斟酒時,丁如青心中輕笑,棋逢敵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白稼先性格外向,口才頗佳,閱歷頗廣,開席前等人的空當,幾段算不得葷黃的小笑話惹得一桌人捧腹大笑,李雲道也笑,卻不是因為那市井小民的俏皮流氓話,而不是笑白稼先這位在江寧地位扶遙直上的灰色地帶發話人,卻是因為這一桌子被白稼先請來當陪客的政商兩界的精英。坐在自己下手的這些人,隨隨便便放一個出去,哪個不是在公司或行業說一不二的人物,大晚上的卻要這裏陪笑,這其中並不是沒有想巴結著白稼先日後好辦事的想法。

    空座上的客人一直未到,白稼先也不催促,其餘的客人也羞於啟齒,一桌人不鹹不淡的聊了許久,到八點出頭,丁如青才接了個電話,走到白稼先身後耳語片刻,白稼先眼神微亮,情緒大好,起身道︰「各位稍坐,我出去迎個客人。」

    大家都在猜想最後一人是誰,李雲道也不例外,他也很好奇,林一一會特意讓齊思弈送來請柬,大體上還是擔心李雲道不願意赴宴,這纔派了市長大祕悄然表明態度。可是林一一的態度為何會出現如今的變化?李雲道百思不得其解。

    「來來來,請進,大夥兒翹首以盼,終於把領導給盼來了!」聲音是白稼先的聲音,欣喜中透露著些許恭敬和不易察覺的巴結。

    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膚色微白,身形微胖,西褲皮鞋加白色短袖襯衣,很典型的政府機關工作人員的作派,男子頂著一幅金絲框眼鏡,鏡片後是一雙沽溜溜轉動的小眼楮,神情倨傲。

    待青年進門,白稼先第一個便給李雲道介紹道︰「鄧處長,這位是江北區公安分局的李雲道李政委,跟處長一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青年才俊。」

    被稱為鄧處長的青年扶了扶眼鏡,微微點了下頭說︰「嗯,是聽說過。」說完,拍了拍李雲道的肩膀,「小李是個有前途的青年!」

    李雲道微笑,心中地冷笑,原來白稼先的有恃無恐來自這裏。這位姓鄧的青年全名鄧智傑,江寧大學中文系畢業,文筆不錯,但性子傲慢,前些年在市委辦混得並不如意。直到數月前,中紀委突然宣佈對時任江南省省委常委、江寧市市委書記的河秀明實行雙規,而後在江南省居北市時任碩放市委書記的姜麗月入主江寧。姜麗月畢業於江寧大學中文系,而後選中在市委辦一直坐冷板凳的鄧智傑做祕書,一時間,這位曾經在市委辦受盡白眼的小青年成為江南省最炙手可熱的青年。鄧智傑雖然性子桀驁,但鐵定不是傻子,如果沒有人示意,又豈敢跟如今處於風暴最中心的白稼先混在一起。想到這裏,李雲道便明白了林一一態度轉變的最直接原因。河秀明在任時,林一一大多數精力只能用於跟河秀明的內鬥,但如今黃麗月入主江寧,林一一需要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實施他的施政理念和方案,這就必須在某些方向做出妥協。

    李雲道心中微嘆,白稼先最聰明的地方就是擇木而棲,而且抱的還是一條在江寧極粗無比的大腿。

    在坐的人都是政商兩界的精英,自然不然不知道眼前的鄧智傑是何方神聖,再次看向白稼先時,眼神裏就多了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味道。

    鄧智傑果然如傳說中的那般,話語間時不時總是會帶著些許擡高自己貶低餘人的味道,聽得李雲道直幫這位新上任不久的書記大祕捏把冷汗。或許這位鄧大祕的確才氣過人吧,但論心機論城府,這位鄧大祕跟李雲道熟悉的那位齊大祕實在是相差甚多。

    鄧智傑喝了兩杯便不肯再多喝,白稼先出於禮貌地想勸酒,卻被鄧大祕甩下的一句︰「明兒一早還得跟領導到江北考察去,誤了事情你擔責任?」

    白稼先被噎得尷尬不己,只好自己笑笑悶聲喝了杯中酒,卻不想那鄧大祕目光最終落在李雲道身上,語氣居高臨下︰「小李,最近領導要重點看看你們江北區,你可不要撞了槍口啊!」

    李雲道故作感激狀︰「哎喲,謝謝大祕提點啊。」

    鄧大祕甩甩手,示意不值一提︰「你們基層工作,要抓落實,不能浮於表面……」

    桌上眾人中,已經有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這位鄧大祕,指不定哪天就要給姜書記捅下個大婁子喲。

    盡管還有竭力巴結者,但已經有人打定主意,要離這二貨大祕遠一點,別到時候城門失火還殃了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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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雨

    一頓絕對算不上賓主盡歡的飯局到了一半便落下帷幕,鄧大祕坐了不到半個鐘頭就提出還有另外的場子所以要先行一步,只跟白稼先打了招呼便徑自出門。臨出門前,居然又轉頭看了李雲道一眼,目光意味深長,見李雲道沖他點頭微笑,鄧大祕纔在喉間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嗯聲,再由主人白稼先送至門外。

    待貴客離開,桌上的氣氛愈發詭異。從鄧智傑來到他離開,整個桌上也唯有李雲道與何青蓮兩人沒有做出那般曲迎奉承的態度。何青蓮自斟自飲,也甚少與他人交流,等鄧智傑離開,何青蓮才冷冷著看了李雲道一眼,李雲道毫不畏懼地也看向他,最後兩人竟然相視而笑,只不過卻是冷笑。

    桌上其餘眾人腹中心思駁雜,跟白稼先合作原先只是出於順勢和利益,如今白稼先亮出的底牌卻是把雙刃劍,弄不好偷雞不成反倒要蝕把米,眼下是機會還是風險就由不得這些人不好生掂量掂量了。

    待白稼先回來,李雲道也笑了笑起身︰「各位,我也得先行一步了,內子近幾日造訪江寧,難得來一趟要不是回去好生伺候著,弄不好真跪鍵盤睡沙發了。」

    白稼先也只是客氣了兩句,既然李雲道今晚的使命已經完成,他也沒必要再當著眾人的面演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恕白某人不遠送了!」

    李雲道也不以為意,再次跟桌上眾人道聲抱歉,才轉身離開。

    劉曉明收到李雲道的短信,早就候在門口,接過李雲道的車鑰匙,好奇地望了望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道︰「政委,我剛剛好像看到白頭了。」

    李雲道點頭︰「看到就對了,今兒就是白頭擺的鴻門宴。」

    劉曉明驚道︰「不會吧?難不成他想動歪腦筋?」算得上多次跟李雲道一起出生入死的劉曉明絕對不會相信眼前的年輕領導會被白頭那種人收買。

    李雲道感慨地點了點頭︰「不是想,而是已經做了。」

    劉曉明奇道︰「這老小子耍什麼花樣?現在他可是吃下了龍正清的所有產業,儼然已經是江寧黑道上的頭號人物,政委,我聽說這老小子狡猾得厲害,你可得上點心啊。」

    李雲道點頭,知道劉曉明是善意,真要說話時,手機卻響了。

    果然來了,李雲道嘴角輕揚,看來有人比他還要著急。

    「齊大祕,這麼晚找我啥事兒?」

    電話裏齊思弈苦笑道︰「兄弟你就別打趣哥哥了,這回就當哥哥欠你的,回頭有機會,哥哥一定把這個人情補上。」

    李雲道笑道︰「你能忽悠林市長安排我來探探對方的底,咋就沒能耐一裝到底呢?」

    齊思弈笑道︰「果然還是瞞不過你。不過你也知道的,我的身份非常敏感,有些事情我去了就沒有緩和的餘地,你去的話就不一樣了。」

    李雲道知道齊思弈說的是實話,笑著道︰「還好,這趟不算白跑,你猜我剛剛踫著誰了?」

    「誰?」

    「鄧智傑。」

    電話那頭的齊思弈倒抽一口涼氣,頗感怪異地說道︰「他那麼種書呆子的性格,怎麼會跟白……」還沒說完,齊思弈自己便已經想通了其中環節,急道,「老闆等著我回復呢,回頭空了咱倆再見個面。」

    齊思弈急匆匆地掛了電話,李雲道也放下手機微笑搖頭,看向車窗外,才發現早已經開出鳳凰臺。

    開著車的劉曉明自然知道李雲道口中的「齊大祕」和「鄧智傑」都是如今江寧政界炙手可熱的政治新星,尤其是各界評價均非同一般的市長大祕齊思弈,更是眾人心目中未來政治前景一片光明的熱門人物。跟李雲道相處頗久,劉曉明也隱隱約約能猜到除了之前蟄伏江南如今入主軍方總參的秦姓老者外,李雲道的家世背#景鐵定非同一般。

    「政委,我突然想起來最近在飯局上聽人說過的幾個段子,挺逗的。」劉曉明突然開口,話有所指。

    李雲道知道劉曉明的性格,笑道︰「關於誰的?」

    劉曉明道︰「咱們市新上任的二號首長啊。」

    李雲道失笑︰「鄧智傑?」

    劉曉明點頭︰「鄧大祕新上任不久,已經鬧出了不少笑話。據說這位鄧大祕頭一回參加市委會,本來就是列席做做會議記錄,沒成想咱們這位大祕在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居然主動舉手要求發言。還有一回,姜書記在朱雀區視察,在接待上規格偏低了點,姜書記現場都沒說什麼,反倒是鄧大祕事後大發雷霆,在朱雀區委辦公室裏頭面前將趙書記批得體無完膚,聽說趙書記第二天就病倒了。」

    李雲道皺眉,趙宏偉是朱雀區的副書記,為人厚道,處事正派,是目前林系人馬中頗為突出的一個,鄧智傑如此做派,是真的政治智商偏低還是得了指示才會如此這般?李雲道突然發現,自己有可能有點兒低估了這位書記大祕,也難怪剛剛齊思弈聽到「鄧智傑」的名字反應會如此激烈。

    劉曉明說完,見李雲道若有所思,知道自己提供的信息應該是起到了作用,趁著等紅燈的功夫,將車上電臺調到本地新聞調頻,正好聽到天氣預報裏說,市氣象局發出紅色暴雨警報,預計今晚江寧區域的降水量將突破歷史高位。

    剛聽完天氣預報,李雲道便接到韓國濤的電話,韓國濤說今晚要辛苦一下,組織大家一起加班待命,防止暴雨引發的任何突發事件。

    韓國濤的電話剛剛接完,高興文的電話也來了,說是市局要求全體公安幹警今晚恪守崗位,以不變應萬變。

    李雲道苦笑,本想早些回去陪著蔡桃夭,昨晚初經人事,李大刁民琢磨著還有不少進步的空間準備今晚在實踐中繼續提高,人算不如天算,最後竟是被暴雨阻了積極追求「進步」的腳印。當下只好無奈發了微信給蔡桃夭,那頭反應很快,回了八個字︰注意安全,用心工作。

    車剛開進分局,就聽到遠處天邊的悶雷陣陣,空氣裏也開始飄浮著水腥氣。李雲道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微微皺眉,但願今晚不要出事纔好!不過既然公安#部門都已經整裝待發,想必其餘類似消防等單位應該也早已經有了部署。

    大晚上接到加班通知,不少人滿腹牢騷,往年到了夏天也都有暴雨警報,也沒見這般興師動眾。

    如今科技發達,預報精確,果然一陣悶雷過後,瓢潑大雨便至,不少趕來加班的人淋得全身濕透,其中就包括正在夜跑時接到加班通知的沈燕飛。

    李雲道看著沈燕飛額頭上不斷滾落的水珠,無奈道︰「怎麼不回去換身乾淨衣物再來?」

    沈燕飛白了他一眼道︰「還是怕來晚了要出事情,外面的雨真的太大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沈燕飛拿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站在窗邊看著夜空。

    李雲道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往常深夜燈火通明的路燈在雨幕中朦朦朧朧,稠密的大雨如傾盆般充斥著窗外的每一寸空間,看了看牆上的鐘,這雨已經下了整整兩個鐘頭了,此刻還不到午夜。

    敲門聲打斷了李雲道的思緒,高興文推門進來,見沈燕飛在,只是微驚,很快就恢復正常,憂心忡忡道︰「雲道,看樣子,這雨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了。江寧地勢南高北低,這場雨再這麼下下去,我擔心要出大問題啊。」

    剛來江寧時,李雲道便對江寧這座六朝古都做過極詳細的研究,江寧地處長江下游,瀕江臨海,史上就曾有過諸多水災,上年紀98年大洪水也未能倖免於難。再加上江寧地貌特殊,南部地勢高山道多,北部地勢地水道多,形成南高北低的格局,所以高興文的擔憂不無道理。

    站在窗邊,李雲道沉思了片刻,轉身道︰「不能再這麼坐著了。」

    話剛落音,高興文的手機便響了,接通電話後,臉色猛地突變︰「什麼?好,馬上。」

    「怎麼了?」李雲道和沈燕飛同時急問道。

    「躍龍湖告急。」高興文急道,「湖邊有一大塊拆遷小區,裏頭還有不少釘子戶,現在水位已經淹到一樓了,軍區已經派部隊去救人了,區裏讓我們立刻派人去現場周邊維持秩序。」

    是夜,江北分局全員出動,警笛響徹青龍大道。

    滂沱大雨似乎沒有任何減弱的跡象,趕往躍龍湖的路上,李雲道的心情愈發沉重。躍龍湖邊上的拆遷地便是之前李雲道等一行人打過交道的古塔村,只是這個歷史悠象的古村落似乎被命運之神籠罩上了一層陰影,先是高家數人死於非命,再是被迫拆房遷移。從北京回江寧後,李雲道對古塔村的拆遷動態也有所耳聞,只是拆遷屬於民事糾紛,就算出事,只要不出人命和重傷,都是民事案件,更何江北區政府對釘子戶的態度也模稜兩可,卻是沒料到躍龍湖的大水直接將釘子戶們的命運推向了死神。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5
第六百三十章 人命值幾斤

    見識過昆侖大雪山雪崩鋪天蓋地的氣勢彪猛,李雲道比誰都瞭解大自然的殘酷無情,真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那洪水雪崩可不管你家財萬千還是讀過幾斤幾兩重的聖賢詩書。等李雲道趕到現場的時候,地勢低窪的古塔村已經成一片汪洋,透著濃密雨幕,只依稀能看到遠處黑暗中星散的數層樓房。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倒是愈發勢猛,雨點打在人臉上竟也生疼生疼。軍分區的官兵帶來了兩艘救生艇,此時已經投入水中正欲開展救援。區裏的幾位重要領導也均已經就位,在村口冒雨指揮,高興文上前跟幾位區領導商量了小片刻,回來時面色頗憂︰「救生艇不夠用啊。」

    李雲道看了一眼遠處迎雨忙碌的軍人,奇道︰「軍方應該不止這兩艘吧?」

    高興文道︰「大批的力量都投入了長江口岸,中游下來的洪峯今夜到江寧。」

    禍不單行,這是李雲道的第一反應,他皺眉看了看遠處黑暗中的古塔村道︰「裏頭有多少人?」

    高興文面色沉重道︰「據說裏面還有不下五百人。」

    李雲道頓時心中微驚,五百人可不是個小數目,這五百人一旦真出了問題,不但江北區分管領導要擔主要責任,就連林市長也有可能要負起連帶?責任,想了想,李雲道問道︰「高局,局裏水警的沖鋒艇呢?」

    高興文連忙將分管水警的大隊長閻強喚了過來,閻強聞言,立刻道︰「隊裏剛剛訂了十艘沖鋒艇,前天剛送到,還沒有下水,就是怎麼運過來是個大問題。」

    李雲道二話不說,拿起手機便撥了個電話,放下手機便對閻強道︰「運輸的問題解決了,你現在立刻帶人回去,一個鐘頭內務必把東西運來。」

    得了解決方案,高興文連忙再度走入前方臨時搭起的指揮棚匯報進度。

    不到數分鐘,李雲道手機響起,高興文在電話中道︰「雲道,你來過來,區領導有吩咐。」

    外面風大雨大,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隔著雨衣,李雲道的身上的衣物竟也已經濕透,走進臨時指揮棚內時褲腳濕漉漉地滴著水,棚內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聯系著醫療、物資等各方資源,高興文邊上站著兩人,一高一矮,李雲道自然也是認得的。身材高大一些的是江北區區委書記高明,身材微胖些的是現任區長程偉,兩人面色均頗為沉重。

    高興文見李雲道進來,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高明似乎是第一次見李雲道,問高興文︰「你們這個政委很年輕嘛!」

    高興文也來不及多解釋,將手中的手機遞給李雲道。

    手機上顯示著一條幾分鐘前剛剛收到的短信,李雲道看清內容,頓時頭皮微炸。短信內容很簡單,寥寥一句話︰「今夜有人故意炸開躍龍湖大壩。」

    高興文小聲對江北區的兩位大神介紹道︰「雲道是刑警出身,在甦州就破過大案,來江寧不久就破獲國際販毒大案,這種事情交給他一準兒不會有錯。」

    高明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此時環顧了四周,確定沒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後才小聲道︰「李雲道同志,這件事情你暫時不要聲張,待我和程偉區長向組織上匯報過後再做決定。」

    李雲道點頭,炸壩引洪至古塔村這可不是什麼說能掐滅就能掐滅的小事件,搞不好在座的都要丟帽子,所以高明和程偉兩人謹慎起見也可以理解,當下點頭道︰「三位領導放心,我先暗中排摸,目前的首要任務還是要確保今晚的救援工作,把人救出來什麼都好說,調查的事情拖一拖也無妨。」

    回到待命區域,李雲道立刻著手讓周則安派人去取躍龍湖附近的治安監控錄相,並讓劉曉明帶二隊人馬立刻投入現場以協助維持秩序的藉口排查周邊可疑人員。李雲道也知道這樣做可能是無用功,但誰知道那個用炸藥炸堤壩的人會不會還有其它的險惡安排,現場數千號救援人員,誰也擔不起這樣了風險。

    沈燕飛見李雲道面色凝重,待眾人離開,才疑道︰「出什麼事了?」

    李雲道小聲道︰「躍龍湖堤壩是有人故意炸開的。」

    沈燕飛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五百條人命啊……」

    李雲道深吸了口氣︰「我看區裏的意思,似乎是還是想暫時捂著不上報。」

    沈燕飛更是一臉驚恐︰「這……他們難道瘋了……」

    今晚的雨是二毛這輩子見過的下得最大的雨了,大得連雷#管都差點兒失效。好在二毛存了個心眼,沒立刻上前查看,否則這會兒就算不被那炸藥炸得粉身碎骨,也要被泄出的濤濤湖水淹死,就這樣,二毛安放好的三份炸藥也只響了兩發。二毛今天特意穿了件雨衣,但渾身還是濕了個透,夜色大雨中一身冰涼。但二毛的心卻是被銀行卡里的人民幣捂得熱熱乎乎。

    炸完了大壩,二毛回來想著頭也不回就該回去數鈔#票了,可鬼使神差的,二毛自個兒居然留在了古塔村村口,留在村裏頭的不少都是看著二毛長大的叔伯輩,他琢磨著不管怎麼樣,就當親自送送他們也好啊。

    「賊娘皮!」大雨裏蹲在樹林裏的二毛忍不住一連打了數個噴嚏,看樣子是要感冒了。他將帽鬥用力往臉上拉了拉,但雨水還是會從脖子徑直滲進來。二毛這會兒有點兒後悔,應該多準備幾份炸藥,不然等不到政府和軍隊的救援,村裏頭那些死活都不肯拆遷的老頑固們早就在洪水裏翹辮子了。說實話,二毛本來還覺得是不是太過於殘忍了,畢竟一下子幾百條人命,其中還有些是才呱呱墜地不久的孩子,但是跟銀行卡里的那些個零比起來,人命算個毛啊!

    覺得人命算個毛的二毛還是沒走開,蹲在樹林裏不知是欣賞自己的傑作還是給那些留守古塔村的村民們禱告能早些超生投胎,總是就是心情頗好地守著。這回就算他們被軍隊救了出來,這被水泡過的房子哪裏還能住人?乖乖拆遷纔是唯一明智的上上之選。

    二毛自己家的祖屋也在古塔村,一開始他也覺得拆遷安置費太少了,所以二毛帶著村民跟拆遷公司的畜生們也沒少幹架,後來二毛拆遷公司的老總叫了過去,人家也不打也不罵,直接讓人拿了堆積成山的人民幣放在他的面前。人家老總說,看,這裏有五十萬,你可以都拿走,只要你讓村裏頭的釘子屋們都搬走,事後再給你五十萬,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事兒你要是辦不成,嘿嘿,這五十萬不但要收回,弟兄們還得跟你收點利息。

    二毛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被人民幣砸暈的感覺說起來還是有些美妙的,五十沓實實在在的人民幣對於二毛這個遊手好閑的二流子來說估計就是一輩子也攢不下這麼些積蓄,而且人家還說了,事後還有五十萬,乖乖,加起來那可就是一百萬啊,回頭建好了小區,還能免費拿五套房子,這可是天價啊!

    二毛也不傻,這天大的好處跟餡兒餅似地砸在自個兒腦門上,那也得有辦事的實力。第二天,二毛就一反常態地勸說大夥兒抓緊搬走,又是說古塔村下有墓地不吉利,又是說馬上要建重金屬廠有污染,反正能想到的點子和辦法二毛都用了,使盡了渾身解數,終於勸走了大半的人。一直到前幾天他又去勸本家叔叔,被從小帶他長大的嬸嬸直接拿了跟 麪杖給轟了出來,那位性子潑辣打小就護著二毛的嬸嬸沒少去那些欺負二毛的村民家門口罵街,可這回被罵的卻是二毛,嬸嬸說別以為你拿了人家錢我們不知道,你當我們古塔村的人都是傻子,你再敢來,老孃就把已經搬出去的街坊都叫回來,高二毛你要是不信的話,盡可以放馬來試試。

    二毛當時就嘀咕著好男不跟女鬥,離開的時候還是想回頭勸勸那位從小拉扯他長大的嬸嬸,可是一想到嬸嬸的表情就犯怵。只是二毛萬萬沒想到,前些日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請出去的村民們第二天居然又般回來了大半。二毛還想去耍嘴皮子,卻被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狗蛋一腳踹出了家門。狗蛋說,二毛你個狗日的,拿了人家錢回過頭來坑害村裏的自己人,從今天開始,老子就沒你這個兄弟。

    二毛不以為意,跟一百萬相比,發小算個球啊!二毛在鄰村的煙花爆竹廠裏做過些日子,又上網研究了些炸藥的成份,想來想去,還是沒能自個兒配成,最後還是找到那位拆遷公司老總,說是要用炸藥嚇嚇那些人。拆遷公司老總說,你放心大膽地去幹,只要不出人命,你就是把炸藥當鞭炮甩著玩也沒人敢管你。

    興奮過頭的二毛只聽到了「沒人敢管你」這五個字,扛著開山炸石頭的炸藥就回了古塔村,用藉口將本家叔叔和嬸嬸支出了村子。

    於是,今晚大雨滂沱。

    大雨裏,二毛蹲在村頭地勢頗高的樹林裏琢磨著完事後,銀行卡里又能多個零了。

    可人命這東西,又值了幾塊錢一斤?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6
第六百三十一章 抓人

    何大海從超長的集裝廂卡車的司機席上跳下來,顧不得車外的大雨,沖到後方幫水警們卸「貨」。十艘沖鋒艇全部運到,很快便投入了救援,所幸的是,古塔村裏也有幾艘早年就閑置不用的水泥烏篷船,此時也早已派上了用場,加上之前軍方帶來的兩艘快艇,短短一小時內已經從村內迎救了近百人。

    沖鋒艇下了水,李雲道才稍稍心安,何大海接過雨衣披上,也跟著李雲道一起沖進了勢頭絲毫不減的滂沱大雨中。被救出來的村民神色不一,有大難不死而欣喜若狂的,有心有餘悸恐慌不安的,但大多還是相互安慰著期盼著倖存者的隊伍能繼續擴大,畢竟都是同村,少不得沾親帶故,就算以往有些小摩擦矛盾此時也都已經拋至腦後。

    軍方派來了兩個排,明顯人手不夠,此時大多數精力還是堅守在長江口岸,畢竟那處一旦潰堤,受災的可不是寥寥百人,而是江寧近千萬的人口。消防和特警同時頂了上去,有十艘沖鋒艇的加入,救援的速度明顯加快,風雨中顫抖不己的村民數目在迅速增加。

    李雲道本想上沖鋒艇進去救人,卻被何大海一把拉住︰「村口高地上有人。」

    青幹班教犯罪心理學的老教授曾經說過,通常縱火、爆破等刑事案件的罪犯在事發後都會逗留在現場或短暫離開後重返犯罪現場,從心理學上來說,罪犯有確認犯罪結果的需要,但對於破案刑警來說,這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會。

    李雲道不動聲色地將周秀娜喊了過來,組織一中隊人手從前、後兩個方向包抄村口高地。李雲道自己更是一馬當先,畢竟是五百條人命,想想都心寒,得什麼樣的犯罪份子才會如此兇狠歹毒?

    蹲在村口高地小樹林裏的二毛此時心情大好,拆遷公司的人果然沒有騙他,剛剛手機收到銀行發來的餘額變動短信,帳上又多了五十萬,加上之前收的五十萬現金,向來一窮二白的二毛同志已經搖身一變成了百萬富翁了。二毛琢磨著這一百萬該怎麼花,房子肯定是不用買了,拆遷公司的人答應建好小區後任二毛挑五套房子,那就弄輛小車開開,現在村裏頭家家幾乎都有輛小車,就二毛窮得叮當響,更別說買車了。二毛想著,一定要買一輛比村頭高小波他們家那輛廣本更高級一點的才行,誰讓上回小波剛買回車就在他面前瞎得瑟,卻連摸都不讓二毛摸一下。二毛想想心裏更樂呵,這大水一淹,高小波他們家的車估計也淹沒了吧!二毛心情大好,往後咱就是古塔村為數不多的百萬富翁了,嗯,回頭拿個幾千塊錢給本家叔叔和嬸嬸送去,畢竟從小到大也在他們家蹭了不知道多少頓飯了,還有本家嬸嬸上高中的閨女春歌,她不是總羨慕同學穿的阿迪達斯的運服鞋嘛,這回二毛哥給買,不就是大幾百塊的事情嘛,二毛哥有錢了!

    大雨裏二毛的發財夢才做到一半就被幾支手電筒照得睜不開眼,耳邊有雨聲,更多的卻是制服警察吼出的「不許動」,二毛嚇愣了,頂在腦後勺的槍口比這夏日的大雨要冰涼多了,這就是手槍嗎?等反應過來,二毛兩眼翻白,竟嚇得昏倒過去。

    李雲道皺眉打量了二毛兩眼,蹲下檢查了二毛的口袋,果然有一根未曾使用過的雷#管。李雲道嘆了口氣,看著躺在地上的青年,心中卻不知是喜還是悲。如果不是救援及時的話,五百條人命啊,腳下這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青年也不似大奸大惡之徒,可是人命在他眼中就真的如此不值錢嗎?

    高興文收到李雲道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向書記和區長匯報︰「高書記,程區長,炸轟躍龍湖堤壩的犯罪嫌疑人已經被李政委抓到了。」

    「好!」剛剛收到救援工作已經近半消息的高書記此時心情大好,「對於這樣的犯罪份子,一定要重罰!」

    程區長卻稍稍面色微變,皺眉問道︰「怎麼抓到的?」

    高興文道︰「李政委說那小子蹲在村口的高地裏頭,被我們刑警隊包了餃子。」

    程區長一臉擔憂道︰「可別抓錯了人啊。」

    高書記聞言,也躊躇道︰「老程說得有道理,現在的媒體環境很惡劣啊,弄不好江北司法系統會成為反面典型啊。」

    高興文道︰「應該不會有錯,李政委在那小子口袋裏翻到了剩下的雷#管。」

    高書記心中大定,點頭道︰「如果能確認犯罪事實,就一定要審訊到底,為什麼要炸堤壩,炸藥從哪兒來的,雷#管都是管制物品,有沒有犯罪同夥,有的話都要把他們揪出來,不能讓他們混在廣大市民中間為非作歹。」

    二毛被臨時拷在村口高地旁的一處警務值班室裏,二毛悠悠醒過來,發現眼前只有一個看上去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警察,二毛頓時驚懼道︰「你……你們抓我幹什麼?」

    警察沖他微微一笑,道︰「你說呢?」

    二毛被他笑得頭皮發炸︰「我……我怎麼知道?」

    警察笑了笑︰「你不知道自己玩炸藥了?高二毛是吧,非法爆破這是危害公共安全的大罪,洪水淹了古塔村,不死人的話還好,死了人你就是謀殺,謀殺是什麼樣的罪名,我不說,你自己也知道吧?」

    高二毛驚得渾身發顫,眼神躲閃著哆嗦道︰「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我沒有炸堤壩。」

    警察笑意更濃了︰「我有說你炸堤壩了嗎?」

    高二毛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改口︰「我什麼都沒有說,你別冤枉好人。」

    有人敲門後推門進來,是一個女警察,小聲說了些什麼,說完便看了二毛一眼,眼神怪異。

    年輕警察將二毛左手的手拷打開,拷在自己的右腕上︰「走,帶你去看樣東西。」

    二毛不是沒聽說過警察刑訊逼供手段,當下就想賴在地上耍無賴,那年輕警察卻笑道︰「你不去也行,但以後別後悔。」

    二毛聽他說得認真,便不再打滾,問那警察︰「你要帶我看什麼?」

    警察說︰「你放心,我不會打人,也不會用什麼刑訊手段,帶你去看幾個人。」

    二毛將信將疑地跟著他走,雨勢終於漸小,朦朦朧朧夜色中,二毛甚至能看到村裏的那座千年古塔,小時候他經常帶著春歌一起在塔上玩。

    年輕警察將二毛帶進一處臨時搭建的帳篷,帳篷裏有剛剛那位女警察。年輕警察沖女警察點了點頭,女警察蹲下身子,掀開地上拱起幾處的布簾。

    二毛先是一臉質疑,等看清地上的事物,頓時五雷轟頂般愣在當場,而後哀嚎一聲跪倒在地。

    年輕警察輕嘆一聲後打開自己右腕上的手拷,二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向那幾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他作案前花言巧語騙出村子的本家叔叔、嬸嬸還有從小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口一個「二毛哥」的春歌妹妹。二毛三歲時父母雙亡,從此吃上了百家飯,如果不是本家叔叔和嬸嬸時不時的救濟,二毛絕對活不過十歲。早把春歌當成自己親妹妹的二毛摸著那張慘白如紙的臉,哀嚎不己。

    哭了許久,二毛才突然發現,似乎這一刻,那一百萬對自己來說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人都沒了,阿迪跑鞋買給誰去?有了車,帶誰兜風去?二毛心灰如死。

    帳外,小雨如牛毛,淅瀝中,沈燕飛聽著帳中的痛苦哭嚎,輕輕搖頭道︰「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現世報應?」

    揉了揉被手拷勒得有些生疼的手腕,李雲道只輕嘆一聲︰「指有施必有報,有感必有應,故現在之所得,無論禍福,皆為報應,他又何曾想得到這現世報會報在自己的親人身上。」

    沈燕飛道︰「我剛剛問過救上來的村民,高二毛在村裏只是一個類似於二流子一般的角色,炸藥和雷#管這種東西不是他隨隨便便就能弄來的。而且,村民們也說,前段日子,高二毛收了拆遷公司的錢,一直在幫著當說客,讓他們都搬出古塔村。前兩天高富貴和陳金鳳,也就是高二毛的本家叔叔和嬸嬸對拆遷賠償不滿,便帶著村民們一起當起了釘子戶。」

    沈燕飛並沒有繼續往下推理,但事實基本上已經很清楚了,李雲道點了點頭︰「今晚要讓大家要再辛苦一番了。」

    沈燕飛點頭,轉身離開。

    凌晨四點,至安專業拆除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塗至安被警方控制,塗至安手下多名幹將在江北一處洗頭房被警方控制。

    事件風向突然轉變,除高興文帶部分幹警還在一線參與救援工作處,李雲道帶著刑警大隊精幹成員連夜提審塗至安和多名拆遷公司工作人員。

    塗至安是多次進局子的老角色,去年剛剛才服刑完出獄,反偵查意識相當靈敏,嘴巴硬得怎麼都撬不開。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7
第六百三十二章 有媳婦兒的男人像塊寶

    黎明時分雨勢漸微,但過了不到一個鐘頭,再次大雨傾盆。告別江寧城的不眠夜,清晨時分天色昏暗,江寧紫金高爾夫山莊,價值過億的歐式獨棟別墅裏,一身白色練功服的白稼先已經打完了第一

    遍陳式太極,此時身輕如燕。丁如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寬敞客廳中央的白稼先,卻愁眉不展。

    「如青,難得看到你坐立不安的樣子,你自己不是也常說,事在人為嘛,不就是一個塗至安

    嘛,影響不了大局。」說起來也奇怪,龍正清消失、老狗遁走南方,這大半年白稼先倒是愈發地氣質出挑,以往跟著龍正清時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如今倒是沉穩得如同大學教授。

    讀書時也算得

    上出類拔萃的丁如青卻搖頭,面色沉重道︰「一個塗至安是影響不了大局,但是我沒料到他會慫恿那個二傻子去炸堤壩,現在各地維穩都是重中之重,我擔心那位會不會扛不住。」

    白稼先做了

    一個太極的收勢動作,行至客廳的寬敞落地窗前負手而立,門外歐式小院中原本鮮花怒放,一夜風雨,竟凋零了大半。他思索了片刻,突然回頭道︰「你說老狗這會兒在幹嘛?」

    丁如青愣了愣

    ,隨後釋然一笑︰「您的意思是……」

    白稼先微笑道︰「既然他都成了喪家之犬了,不如再多做點兒貢獻,你說呢?」

    丁如青恍然笑道︰「還是老闆高明。」

    白稼先笑道︰「還

    不是這些年被你小子逼出來的,成天不是讓我讀三國就是看孫子,這回連博士學位都騙回來一個,要是連老狗這種角色都對付不了,豈不是白費了那些心思。」

    天亮後,救援工作終於接近尾聲

    ,不幸中的萬幸是留守在村子裏的五百多名村民只有二毛本家叔叔三口遇難,其餘村民皆被轉移到了安全地帶。接到消息後,李雲道心中稍稍安定,接下來重點就是撬開塗至安的嘴巴。淋了一夜的雨

    ,身上的衣服早已經是濕了幹、幹了又濕,在辦公室沖了個澡,李雲道便直接奔赴審訊室,正欲推門,卻踫到一臉疲憊的沈燕飛開門出來。

    「怎麼樣?」

    「嘴硬得很,這傢伙進幾宮了

    ,不好對付。」沈燕飛揉揉了發酸的脖子,長長地伸了個懶腰,露出青色的制服下的優美曲線。

    「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半天,我來陪他耗著,回頭下午你再來接我的班。」

    沈燕飛搖頭︰

    「市裏和區裏都在等著結果呢,我借你辦公室沖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就成。」

    塗至安身材偏瘦小卻肌肉結實,據說年輕時參加過市散打隊,後來因為一言不合將隊友打成腦癱進了局子關了八年才

    出來,之後又多次因為打架鬥毆事件數次被抓。見審訊自己的女警察敗陣而回,塗至安心中得意,這些年時不時要跟警察打交道,這些經驗可不是白積累的。這次又換了個麪皮白嫩的年輕男警察進來

    ,看上去像是剛剛大學畢業的警校學生,塗至安愈加態度猖狂︰「哎喲,女的不行就換男的,爺我可不好這口兒啊!」

    李雲道也不跟他多羅嗦,將屋角的監控攝像頭對著死角,而後直接拖了把

    椅子與塗至安隔欄面對面而坐,也不多說話,徑自掏出一跟煙點上,翹起二郎腿眯眼打量著塗至安。

    塗至安看到攝像頭被移位,心道不好,估計公安要動刑了,可這傢伙卻什麼都沒幹,只是在

    自己對面幹坐著,那對桃花眸子看得他心裏直發毛。「你……看我也沒用,我都說了,這事兒我啥都不清楚。」塗至安彷彿像要給自己打氣一般,上來便將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李雲道輕笑搖頭

    ,只緩緩抽煙,卻不說話。

    塗至安不知道對方倒是賣的是什麼藥,畢竟被拷在籠子裏,也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跨省江湖大梟,內心深處對警察還是極為畏懼的,此時見李雲道一直笑而不語,迷

    糊中塗至安微微有些慌張。

    終於抽完一枝煙,李雲道掐滅煙頭道︰「認識我嗎?」

    塗至安一臉迷茫,搖頭道︰「不認識。」

    李雲道微微一笑︰「我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李,名

    雲道。」

    「李雲道,李雲道……」塗至安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卻一時無法想起究竟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

    李雲道笑道︰「承蒙大家厚愛,私下叫我一聲三哥。」

    塗至安頓

    時大驚失色,瞪大了眼楮打量著眼前文弱書生般的男子︰「你……你沒騙我?你真是李雲道?」

    李雲道點頭︰「我又不是什麼名人,哪有那麼多人冒充。」

    塗至安很難相信自己的眼楮

    ,眼前這個更像是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的年輕人居然是那位不出手則己出手便以迅雷之勢拿下龍正清的江北猛人李雲道。坊間傳聞,雖然這個李雲道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神人,但是槍法極準,下手頗狠

    ,曾經親手解決了三名數百名警察都拿不下的兇猛悍匪,這次拿下龍氏當晚,更是連開數槍,一槍一條人命。塗至安覺得是不是傳說有誤,眼前如文雅書生般的青年怎麼就被他們道聽途說成了二郎神

    一般的猛貨?

    「塗至安,我先跟你交個底,你說與不說,其實結果並沒有多大的差距。放在嚴打期間,你身上那點兒早夠槍斃十次還綽綽有餘。現在給你個機會將功贖罪,你別以為我是在這兒

    忽悠你,龍正清夠猛吧,都是跟書記市長同桌吃飯的人物,最後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你後面那位再硬能硬得過當年的龍正清?」李雲道看著塗至安輕蔑一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不過

    機會只有一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你要是想說就要趁早,否則,嘿嘿……」

    塗至安顯然也不是吃素的,輕輕冷笑︰「李警官,哦不,現在應該是李政委,你覺得我如果說了,下場會比現在好

    嗎?」

    李雲道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也清楚,塗至安說的是實話,如果塗至安把後面的人交待出來,也許在看守所裏連宣判都等不到就已經喪命歸黃泉了。「說與不說,你自己看著辦,

    我只能承諾你,如果你交待得足夠清楚,我可以幫你跟上頭求情。」

    塗至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鐵拷,失笑道︰「求情?笑話,自古兵匪一家,你以為我不知道?就算你李政委跟他們沒什麼交情

    ,你敢保證你們江北公安局裏頭就沒有一個人家的眼線?」

    李雲道笑道︰「我從來都不懷疑隊伍裏沒有蛀蟲,沒有哪個組織敢說自己是一定純潔的,你有你的顧慮,我也能理解,但是這裏面的

    利弊還是你自己去思考吧。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五百條人命啊,你真的一點兒沒遲疑嗎?」

    塗至安面色微變,拷在一起的雙手微微顫抖︰「五百人都……都

    ……」

    李雲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拋下一句「你好自為之」便開門離去。

    開門時,又一頭踫到沈燕飛,沈燕飛眼神有些怪異,氣喘吁吁道︰「回你的辦公室去,有人找。」

    「

    誰啊?」李雲道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沈燕飛沒好氣道︰「我又不認識,我怎麼知道。」目送李雲道進電梯上樓,沈燕飛這纔不知為何跺了跺腳,按了旁邊一部電梯,也跟了上去。

    李

    雲道的辦公室內,素衣女子亭亭玉立,欣然有味地望著牆上幾幅李雲道親手書寫的字畫,龍飛鳳舞,筆力遒勁,比上次去她家時又略有進步。桌上一隻保溫筒,清晨起牀後聽新聞,而後花花心思做了

    蓮子銀耳羹和綠豆粥,用手機uber叫了一輛專車從家門口將她送到江北分局,心中溫暖而寧靜。

    李雲道見到蔡桃夭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再而悄悄掩上辦公室的門,搓手笑道︰「媳婦兒,咱倆

    初戰告捷,要不在這寬大的辦公室裏來次梅開二度,如何?」

    蔡家女子微微一笑,伸出蔥玉食指點了點某刁民的額頭︰「德性!趁熱吃吧,昨晚忙了一夜了吧?我給你帶了身乾淨衣服,吃完了

    別忘了換上。」

    李雲道嘻嘻笑道︰「要不怎麼說世上只有媳婦兒好,有媳婦兒的男人像塊寶呢!」

    蔡桃夭無奈笑道︰「就愛貧嘴。」

    李雲道打開保溫筒,雙層,上層是蓮子銀耳

    羹,下層是綠豆粥,忙了一夜的李雲道的確早已經饑腸轆轆,此時聞著香氣撲鼻的美食,又豈有不食指大動的道理?

    「慢點吃!」蔡家大菩薩輕笑搖頭,抽了張面紙幫身邊的男子擦了擦嘴角,

    她喜歡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孩子的一面,哪怕面對外面世界他是如何金戈鐵馬殺伐眾生,回到家,他是她的男人,她愛他,他愛她,對她來說,這樣就足夠美好了。

    沈燕飛在門外躊躇了許久,

    才鼓起勇氣敲門,有些事情,她還是想親自確認。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6 20:17
第六百三十三章 假口供

    女人看女人與男人看女人眼光和角度有諸多不同,男人眼中的美女與女人眼中的美女其標準和度量也是參差不齊。在人大被視作校花、在省紀委被認作是王書記麾下的紀檢之花,沈燕飛向來都被眾人認作是上上之姿。沒有哪個姑娘會覺得漂亮是一種過猶不及的累贅,雖然不會以貌取人,但被人誇作漂亮也是作為一個女孩子最基本的心理需要。

    可是向來自信的沈燕飛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卻有種難以言表的自慚形穢,那女子素衣布裳,就算被雨水打濕了褲角,卻依舊如同九霄雲外走下來的仙宮朱蕊。

    蔡桃夭微微一笑︰「你好,是燕飛吧?經常聽三兒提起你。」

    沈燕飛看著那隻主動伸出的縴縴素手,愣了愣還是伸出了手,只是讓她驚異是眼前算得上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女子右手虎口和食指關節均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進了公安系統後沈燕飛才知道,這是常年練槍的結果。

    蔡桃夭笑了笑,似乎能猜透沈燕飛的心思一般道︰「剛退伍不久,手上的繭子還沒退,過段時間就好了。對了,我給三兒送了些蓮子銀耳羹,一起嘗嘗吧?」

    坐沙發上大快朵頤的李雲道沖沈燕飛招招手︰「不吃可是你的損失,我媳婦兒的手藝真不是吹的!」

    `

    沈燕飛微微咬了咬下脣,臉上的尷尬轉換成真誠的笑容︰「那我真可得試試了,嫂子,我吃了你給他做的愛心早餐,不生氣吧?」

    蔡家女子淺淺一笑︰「哪來那麼多氣,愛吃的話,下次來江寧天天給你們做。」說著,蔡桃夭從布袋裏又拿出一副餐具,緩緩道,「嘗嘗看,其實我也很少下廚房,在部隊吃大鍋飯,在學校吃食堂,大體上還是為了節約時間,難得有空露一手,多個人嘗嘗也能提提不同的意見,好讓我的手藝能有進步的空間。」

    沈燕飛也不客氣,笑著接過餐具,很女漢子地將某大刁民推到一旁︰「小氣鬼,你給我留點。」

    李雲道一臉意猶未盡的委屈︰「我是我媳婦兒給我做的早餐。」

    沈燕飛嗖了一大口銀耳湯,含糊不清道︰「你沒聽到嗎,嫂子說是我給我們送的,小氣鬼。」

    某刁民一臉幽怨地看著蔡家大菩薩,彷彿真要蔡家女人開口為自個兒主持公道一般。

    蔡桃夭微笑道︰「你回家再吃,家裏還有。對了,小叔昨天來過,他讓我轉告你,有空去上海找他喝茶。」

    李雲道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小叔來了?」某刁民有些心虛,前一晚剛剛初戰告捷,第二天蔡修戈就殺來了江寧,還讓他去上海喝茶,這擺明是老岳父要審問毛腳女婿的節奏。

    沈燕飛喝了一碗銀耳羹,又喝了點粥,也沒有說來找李雲道到底為了何事,笑著輕輕掩門而去。

    蔡桃夭目送沈燕飛出門,才掉頭笑著看向某刁民︰「你倆關系挺好啊!」

    某刁民撓頭嘿嘿傻笑︰「哥們兒,純哥們兒!」

    沉溺在幸福中的某人哪裏看出剛剛兩個女人間一來一回無聲無息的刀光劍影,蔡桃夭起身拿了張面紙,輕輕替他擦去嘴角的米粒︰「沈燕飛是個不錯的姑娘。」

    某刁民目瞪口呆道︰「媳婦兒,我向太祖爺發誓……」

    蔡桃夭卻輕輕捂住他的嘴︰「有什麼好發的,一個瘋妞兒不夠,再加一個齊褒姒,再多個沈燕飛,挺好!三兒,今天我表現怎麼樣?就像那些後宮戲裏頭演的,咱這個正宮娘娘是不是嬌軀一震就把小貴妃給唬住了?」

    某人一頭冷汗,嘿嘿傻笑︰「言重了言重了,媳婦兒,咱是個純良青年,怎麼到你嘴裏弄得我跟一吃了不擦嘴的浪蕩公子似的。」

    蔡家女人伸指輕點他的額頭,笑道︰「你啊你……」話未說完,卻被那刁民的嘴脣直接覆住了那對細軟紅脣。

    良久,他才緩緩放開她,柔情似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

    她靠著他的肩︰「危險嗎?」

    他點頭︰「說不危險是騙人,跟毒販打交道,沒啥輕鬆活兒。」

    她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最後笑了笑道︰「得活著啊。」

    他微笑點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她如小女子般笑得甜蜜幸福。

    他說︰「就是爬我也要爬回來啊。」

    她撫了撫小腹道︰「是該回來。」

    他驚道︰「中了?」

    她笑道︰「不知道啊。」

    他表情微微失望︰「沒中啊……」

    她微笑道︰「呆子,就是中了也沒這麼快啊。」

    他傻兮兮地笑著道︰「也對,以前村裏頭阿花生小崽,也不是幾天就有結果的。」

    她哭笑不得道︰「你當我是阿花啊?」

    他笑道︰「能像阿花那樣一窩好幾個崽就好了。」

    她微笑。

    他接著道︰「這樣的話,老頭子在天之靈,老王家人丁興旺,應該也算欣慰了吧。」

    她笑道︰「那等你回來。」

    他壞笑︰「媳婦兒,辦公室裏頭有張大牀……」

    她微笑點了點他的額頭︰「壞傢伙!」再笑,則百媚頓生。

    某刁民一不做二休,飛快反鎖了辦公室門,攔腰橫抱起普通人連褻瀆的想法都不敢有的出塵仙女。

    掩上門後,沈燕飛臉上的微笑緩緩僵住,她下意識地奔跑向樓梯,樓梯間防火門砰一聲關上的時候,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本來她還存了爭了爭的心思,可是那樣的女子,讓她如何去爭,如何去搶?沈燕飛坐在樓梯臺階的最下面一階,埋首入雙臂,淚水打濕了衣袖,又打濕了衣襟。

    哭了許久,她才緩緩擡頭,她有些迷茫,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那個傢伙的?她甚至記得一開始發現他背#景涉黑、動不動就掏槍時,她對這種人是打心眼裏敬而遠之的,可是他從什麼時候開始走進自己內心深處的?如果不是今天那樣的女子出現,沈燕飛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喜歡上了那個人。

    沈燕飛深吸了口氣,用衣袖擦乾淚痕,站直身子微微屈肘,用雙手捧了捧自己的雙頰,小聲道︰沈燕飛,你要加油!

    給自己打完氣的沈燕飛開始沿著臺階一步一步往下走,回辦公室前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鏡中的自己依舊雙眼通紅。她沖鏡中的人揮了揮小拳頭︰喜歡又怎麼樣?喜歡一個人又不要交稅!喜歡他是我的自由!喜歡,我就是喜歡!

    出走洗手間,沈大小姐再度昂首挺胸,女神又如何,喜歡他是我的自由!

    雙頰飛霞的蔡家大菩薩出門時依舊仙氣飄渺,揉著小腰的某人壞笑看著走路姿勢微微走樣的女子︰「媳婦兒,你說這回能中嗎?」

    蔡桃夭微笑點頭︰「你說中就中!」

    臨出門時,蔡桃夭回頭,微笑著輕聲道︰「明天中午飛西安!」

    某位答應蔡桃夭要遊遍江寧的刁民尷尬撓頭︰「哪裏知道會踫上這場大雨,下回一定補上……」

    她微笑不語,凝視對面一身警察制服氣宇軒昂的男子,不知為何,卻想起了在昆侖山採玉道上他騎著馬驢唱著秦腔的那一幕。

    她說︰「活著回來當孩兒他爹。」

    李雲道重重地點頭︰「一定的。」

    她撐著白布雨傘緩緩走入雨幕,提著盛著保溫筒的布袋。

    輕輕走,正如她輕輕地來。

    中午在分局食堂稍稍對付了一口後,李雲道回辦公室補覺,一夜未眠加上小半日的「操勞」,的確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睡意正酣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得砰砰作響,李雲道揉著惺忪睡眼打開門,一臉興奮的沈燕飛舉著一沓材料沖了進來。

    「那傢伙交待了!」沈燕飛抓著李雲道的胳膊,神情激動。

    腦子一片混沌的李雲道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啥啊?」

    沈燕飛將一沓材料甩給李雲道︰「塗至安啊,他交待了。」

    「是嗎?」李雲道微微有些吃驚,「這傢伙跟茅坑裏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怎麼會……」李雲道接過材料仔細地翻閱起來。

    沈燕飛打量著微微皺眉的李雲道︰「怎麼了?」

    「這份筆錄誰做的?」李雲道的臉色不太對勁。

    沈燕飛不解道︰「我啊,還有錄相呢,應該不會有錯。」

    李雲道點了點頭,微微眯眼︰「我從審訊室出來以後,還有誰進過審訊室?」

    沈燕飛道︰「高局,我,大劉,還有老周還有秀娜都進去過,怎麼了?」沈燕飛拿起材料認真翻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李雲道想了想道︰「別驚動其他人,你找局裏的保安科去調看一下今天上午的監控,看看到底哪些人進去跟塗至安踫過面。」

    沈燕飛不解︰「到底怎麼回事?我被你越說越糊塗了。」

    李雲道用手指關節輕輕敲磕著桌上的材料︰「塗至安給的假口供。」

    「假口供?不對啊,他連老狗現在藏身的地點都交待了,哪能有假?他拆遷的這塊地,開發商原本就是老狗名下的地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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