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十三歲
而後她便將湯力擱置在那兒不聞不問,從手包裏拿出一張從未用過的全新電話卡,連線後發了幾封加密郵件。之後她便開始洗澡、化妝,哪怕不用出門,她仍舊對著鏡子一絲不苟地勾勒著眉角。興許是發現眼角的數道魚尾紋,她開始心生幽怨,大好的青(春ch n)居然都浪費了。
湯力斜躺在行李箱中不得動彈,望著眼神怪異的女子,雖然心中恐懼卻不得不強撐堅持。
不知何時,她又來到了他的(身sh n)邊,將妝容精緻的鵝蛋臉湊到他的跟前,氣若幽蘭。
我漂亮嗎,她問道。
我是不是還像當初剛認識我的那般漂亮?她繼續問道。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越漂亮的女人越不值信任?她似乎已經在自言自語。
她又笑了起來,說道,你死了的話,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水獺哥。
這一次,湯力的心陡然一沉,望向她的眼神裏多了幾份從未有過的(陰y n)冷。
水獺哥在西湖黑道算得上是如雷貫耳的名字,掌控西湖毒品交易接近三成的水獺,在整個西湖排名第二,只是除了他自己,這世上幾乎沒人知道,湯力就是那惡名昭著的犯罪團隊的當家人。
望著他的(陰y n)冷眼神,她笑了起來,聲音刺耳,良久,她才止住笑意,小聲道,你不是一直覺得郭威礙手礙腳嗎,你老婆幫你殺了他呢!
黑道綽號「水獺」的湯力斜眼看向在他看來接近瘋狂的女子,心中寒意更甚。郭威近幾年坐穩了西湖毒品市場第三把交椅,道上人稱「威哥」,曾放出豪言壯語要在三年內幹掉「水獺」,五年內做掉「老七頭」,坐上西湖地下世界的頭一把交椅。湯力曾以投資家的(身sh n)份與郭威在飯桌上踫過面,整體印象是膽大心細狂妄自大,而且(身sh n)邊常年跟著四名號稱手中人命無數跨省逃竄的悍匪級保鏢。可是,眼前的女人說她殺掉了郭威,不如為何,他覺得就是真的,哪怕她看上去柔柔弱弱地手無縛雞之力。
知道你老婆為什麼要殺死郭威嗎?她說道,彷彿她口中的「你老婆」三個字根本與己毫不相干。她頓了頓,彷彿能頓時控制自己的表(情q ng)一般,面色瞬間冷卻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
湯力望著她,彷彿打量著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的確,這樣的文心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也是充滿著未知的黑暗的。
你想說話?她問道。嘻嘻笑了笑,她從腰間摸出一把精緻得不像話的鋒利小刀,抵在他的氣管位置,輕聲道,我撕開膠帶,但你最好乖乖的。這把刀子很鋒利,我用它割開過很多人的氣管,如果你的聲音太大,我也不介意再多一個。
湯力點了點頭,他能以官二代的明面(身sh n)份成為隱藏在背後成為黑道赫赫有名的毒梟「水獺」,這份深沉心思就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官二代可以做得到的,自然不會傻到被刀子頂著脖子還要瞎折騰的地步。
膠帶瞬間撕開,疼得湯力齜牙咧嘴,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牙關咬得吱吱響。
想問什麼?她說道。
湯力大口地吸著空氣,這麼長時間用鼻子呼吸,幾乎快要讓倔窒息了。
好一會兒後,他才緩了過來,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笑了笑道,我是你老婆啊!說著,她自己先笑了起來。
湯力只冷冷地看著她的表演,這個(身sh n)份我知道。
哦,你是問銀環蛇的(身sh n)份,對嗎?她脣角微微勾起一個迷人的弧度。
湯力不置可否,目光依舊清冷。
她想了想,道,反正你也快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不過,我說了估計你也不會相信。她側著頭,微微想了想道,怎麼說呢,你說我是間諜也行,說我是恐怖份子也可以,這些稱謂我都不在乎。
他問道,那你在乎什麼?
她好像突然被問得愣住了,僵住了許久,才道,我啊,我好像什麼也不在乎啊。我沒爹,沒媽,有幾個在我家落難時只懂得落井下石的涼薄親戚,朋友嘛,也沒幾個是真心的,秦瀟瀟算一個吧,不過現在她應該已經知道我的真正(身sh n)份了,這個朋友也沒了的話,好像我也真的沒什麼值得在乎的了。
當一個人無所畏懼的時候,纔是最為可怕,因為她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又怎會在意別人的死活?
那年那月那(日r ),那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她默默在太平間面對著兩具屍體站了足足一整(日r )。管太平間的老先生下班了,於是這個死了雙親也不懂得哭泣和流淚的姑娘轟了出來,在老人看來這個絲毫不懂得感恩父親養育之恩的孩子根本不值得同(情q ng)。她鵝毛大雪中癡癡站了一夜,一夜白頭,白雪過膝。最後還是一個調皮的孩子試著在「雪人」(身sh n)上插面旌旗,卻發現「雪人」居然活了過來。
眾人七手八腳將她擡進醫院,就在那間父母雙雙去世的病房裏,她從昏迷中剛剛甦醒,就看到父親僅有的同胞兄弟也就是她的二叔將一張皺巴巴的字條冷冷地甩在她的臉上,只丟下一句「你爸媽欠了我三萬,沒錢還就用房子抵」,而後便領著眉眼間尚存幾份同(情q ng)的嬸嬸揚長而去。沒錢住院,她第二天就被趕出了縣醫院,從那一刻起,她就變成了一個沒爹沒娘又無家可歸的孤兒。
孤苦無依的她去了二叔家,只是在門前喊破了嗓子也不見二叔出來開門,看不下去的鄰居悄悄給她盛了碗(熱r )乎乎的菜粥,她幾乎沒花一分鐘時間就將菜粥喝得精光,好心腸的鄰居不忍,又給盛了一碗,她還是仰頭瞬間喝完,也不管那粥是否滾燙,她不想再餓著肚子了。
到第二天早晨,雪停了,二叔一家起(牀chu ng)上班,看到在牆角蜷縮著發抖的她時,那位父親在世時經常來家中蹭飯的(熱r )(情q ng)二叔只冷冷掃了她一眼,而後如同見到一堆垃圾般微微皺眉,最後只是雙手插袖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上班去。
嬸嬸上班前給她塞了一個冷饅頭,卻什麼也沒有說,關上家門也匆匆帶著剛剛上幼兒園的妹妹離開。
她在積雪的角落裏蹲整整一天,又到傍晚,二叔下班,見她還蹲在牆角,進屋二話不說,便端了盆涼水出來,迎頭澆下。零下十度的冬天,一盆冰水直接澆滅了她心中僅存的一絲期望。
深夜,好心鄰居聽到屋外有動靜,卻只以為是貓貓狗狗的深夜嬉戲打鬧,也沒去多管,卻不知道家中用來點煤油燈的煤油丟了一小桶。
一場突如其來的深夜大火直接將街邊一側的房子幾乎在一夜間燒得一干二盡,落後的北方小縣城,連消防車都進不來的街道,人們只能看著那場大火將一切吞噬殆盡,鮮有人能走出那些燃燒的房子,包括她的二叔,嬸嬸,剛上幼兒園的妹妹,還有那位好心的鄰居。
她望著雄雄烈火,沒有哭,也沒有笑,只是靜靜地望著,面無表(情q ng)。傍晚迎頭而傾的那盆涼水此時已經在她腦袋上結成薄冰,在凌冽的西北風中,她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興奮。
大風引起了政府官員的重視,臘月寒天,北方仍舊有不少燃煤取暖的家庭,最後認定起火原因是二叔一家取暖不當導致的這場大火,而她則被認定是這場大火為數不多的幾名倖存者之一,縣長慰問了被安置到孤兒院的她,那個中年白頭的官員拉著她的小手安慰了許久,臨走時還特意吩咐祕書對這個大難不死的姑娘要「額外多加關照」。
等過了兩個月她被人領進縣城招待所看到那個只穿著浴衣袒露著(胸xi ng)膛的縣長叔叔時,才知道所謂的「額外多加關照」指的是何種額外。縣長叔叔笑著幫她脫掉外衣的時候,她一聲不吭,任由那名白(日r )里正義凜然的縣長擺弄自己。
一直到一(身sh n)白(肉r u)的縣長褪下她那條打了起碼三個補丁的內褲時,她才默默抄起手邊茶幾上的水果刀,沒有絲毫猶豫地送進了縣長的小腹,一連三刀,而後她不著急穿上衣服,也不遮掩(身sh n)上的任何一處,只是默默看著縣長流血了一地鮮血,良久纔拿起招待所裏的電話打了110報警。
等縣公安局局長匆匆趕來的時候,臉色早已經慘白的縣長大人幾乎奄奄一息,在送去醫院上的路上,被小縣城百姓喊成喬扒皮的縣長大人一命嗚呼。
那一年,她還不滿十三歲。
對於一個沒爹沒孃的十二歲的姑娘,縣裏也沒當回事,一個不足齡的小姑娘,沒錢賠,也付不了法律負責縣長算是白死了。不過過了縣長頭七,縣長老婆卻沖到孤兒院賞了她足足十記耳光,還扔下一句「狐媚子不得好死」的咒罵。原本在孤兒院就不合羣的她再度遭到眾人唾棄,只是誰也不清楚為何縣長遺孀和獨子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死於煤氣中毒,沒有人知道,孩子們聚在大廳裏看(春ch n)節聯歡晚會的喜慶夜晚,這個姑娘獨自一人翻出了孤兒院的圍牆。
守歲爆竹聲響起時,她輕輕擰開了煤氣罐。
那天,她終於十三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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