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3672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39
第九十一章 多方角力決生死

  七里村外,荒丘小崗。

  王謐行色匆匆,在兩個一襲黑衣的護衛的跟隨之下,走向了崗上,劉林宗一身灰色的袍子,在這濃濃的夜色之中,完全看不出來,只是他那白皙的皮膚,在如水的月光照耀之下,偶爾會發出些光芒。

  王謐看到劉林宗,也顧不得行禮作揖,歎了口氣:「刁逵他們下手也太狠了,這回是真想要劉裕的命。前輩,你這回也未免太托大了點,要是劉裕真的死了,那豈不是…………」

  劉林宗微微一笑:「這個時機本就很難把握,去得早了劉裕未必會吃虧,也不至於給逼上絕路,去得遲了有可能會送命。但刁逵上次丟了那麼大的人,一定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羞辱劉裕,所以,晚去比早去好。」

  王謐搖了搖頭:「前輩是沒看到劉裕身上的傷啊,有的地方連骨頭都給打得要露出來了,就算保了這條命,也很難說會不會殘廢。如果一個殘廢的劉裕,對您還有用嗎?」

  劉林宗勾了勾嘴角:「如果上天真的要劉裕成事,就不會讓他在這回落下殘疾,我相信老天不會讓我失望的。你得防得著點刁家,他們明面上接受了我們的提議,但有可能會暗中使壞,比如在給劉裕的藥上作手腳。」

  說到這裡,劉林宗轉頭看向了一直在身邊沉默不語的那個紫面大漢劉牢之,說道:「牢之,那個大夫,你盯好了嗎?」

  劉牢之點了點頭:「放心吧,無終已經帶了人守在檀大夫家那裡,一有人接近,馬上就會攔下,還有,城中的藥房也全部給我們盯著了,劉裕受的是皮外傷,也是在戰場上容易受到的外傷。」

  「檀大夫開的藥方沒有問題,兒茶二錢、硼砂一錢、地榆一兩二錢、側柏葉八錢、冰片一錢、百草霜四錢半、黃柏六錢、七種中藥材配伍研末,可以生肌活血,去除杖毒,也不留疤痕。」

  「以劉裕的體質,應該十天左右就可以下地行走,而快則二旬,慢則一個月,就可以恢復如初。」

  劉林宗點了點頭:「他肯放棄向刁逵尋仇嗎?」

  王謐歎了口氣:「就是這點他不答應。他說就算是劉先生救了他的命,也不能決定他的人生。依我看,他不向刁逵報仇,這次也不會甘休的。」

  劉林宗勾了勾嘴角:「是啊,這回刁逵太過份了,打劉裕也就罷了,還要害他的家人,劉裕從小沒了爹,是這個後娘一手把他拉扯大的,感情非同一般,這回蕭氏受了這麼重的傷,他豈能放過刁家!」

  劉牢之歎了口氣:「可是劉裕還是沒有跟刁家正面鬥的本事,我查過刁家,他們最近的守衛很嚴密,劉裕現在連下床都不能,又如何能去尋仇呢?主公,只怕還需要您親自出馬一趟,向劉裕曉以利害,讓他知道,只有在軍中建功,有了權力之後,才是報復刁家的好機會啊。」

  劉林宗歎了口氣:「這些是後話了。刁逵這回的胃口很大,廣州刺史可以接觸到南洋的奇珍異貨,這些都是世家子侄們爭奇鬥富所需要的,可謂一本萬利。除了刁逵外,還有其他幾個中等世家也想要廣州刺史,我現在還得回建康一趟,請叔父幫忙解決此事。」

  王謐的臉色一變:「您這就要走嗎?」

  劉林宗點了點頭:「除了此事之外,還有緊急的軍情需要處理,聽說秦國丞相王猛已經患了病,這些年之所以秦國滅燕之後不再南下,王猛這個漢人功勞不小,如果他死了,那以秦王苻堅的個性,只怕是會揮軍南下,大舉進犯我們大晉了。所以叔父急召我回建康商議對策,北府兵的組建之事,已經刻不容緩啦!」

  劉牢之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神色:「終於要打仗了嗎?太好了!」

  劉林宗微微一笑:「牢之就是牢之,聞戰則喜,這才是優秀的戰士,等劉裕的事情一解決,你就去淮北彭城一帶去召集舊部,最多兩個月的時間,我就要在廣陵集結流民部隊,組建一支足以抵禦胡虜南下的精銳之師。」

  劉牢之笑道:「放心吧,主公,弟兄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隨時都會集結。」

  劉林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得動身上路啦,牢之,這裡就交給你和無終了,下次我從建康回來之時,希望能帶走一個健康的劉裕。」

  王謐微微一笑:「前輩,我在這裡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劉林宗的眼中光芒閃閃:「老弟也可以跟我一直回建康,大戰在即,也是你們琅玡王氏重振家風的好機會,這回你幫了我大忙,我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只要你不嫌棄,中兵參軍之職,為你而留。」

  王謐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那就太謝謝前輩啦。」

  劉林宗轉身就向著崗下走去,他的聲音順著夜風傳進了劉牢之的耳朵裡:「留意天師道的孫泰,刁逵未必能想到什麼毒計,但孫泰可以!」

  與此同時,京口,刺史府。

  後院的一間地下秘室裡,幾根粗如兒臂的牛油巨燭,正掛在牆上,劈哩啪啦地燃燒著,把這間陰暗的秘室,照得如同白晝,秘室之中只有三個人,刁逵、刁協和孫泰,相對而坐,神色各異。

  刁協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燭光照著他那滿是白粉的臉,配合著他燦爛的笑容,而他那激動的聲音,仍然在這秘室中回蕩著:「孫教主啊,這回多虧了你,出了這樣好的連環計,以賭博誘得那劉裕上了當。」

  「而最關鍵的劫持劉裕家人的點子,也是你出的,這回咱們教訓了劉裕,又拿到了廣州刺史這個肥缺,你可是首功之臣啊。放心,廣州那裡天高皇帝遠,刺史說了算,咱們會在那裡給你們大開佈道的方便之門!」

  刁逵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之色,勾了勾嘴角:「孫教主,你一直就沒笑過,好像對這樣的結果,不太滿意啊。」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不死,我等必有大禍,二位就沒感覺到危機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0
第九十二章 妖道毒計陰謀生

  刁逵的臉色微微一變,仍然保持著剛才的鎮定與從容:「哦,孫教主覺得能有什麼大禍呢?劉裕不過是個勇夫,還真的能對我們刁家構成威脅?」

  孫泰歎了口氣:「如果只是一個劉裕還好辦,但現在他給謝家看上了,那謝鎮軍不惜把廣州刺史這個肥缺給了您,這說明他在劉裕身上寄託的希望,比一個大州刺史還要大,如果真的讓他這樣培養劉裕的話,那就算劉裕離開了京口,但下次他回來時,可能已經是統兵大將了。」

  「大晉自開國以來,雖然朝政多數時候是被上層的高門世家所把握,但靠著戰功上位的底層人士也並不在少數,蘇峻、恒溫不都是這樣控制了朝政嗎?他們還沒有象謝家這樣的頂級世家從一開始就扶持呢。」

  刁逵兄弟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散,刁協有些不信地說道:「謝家就捨得這樣扶持一個鄉巴老?他們自己的子侄就不能統兵打仗了?劉裕再強,也不過是個小兵,謝鎮軍可是大將啊。他們會把這領軍之權讓給劉裕這種人?」

  孫泰勾了勾嘴角:「一切皆有可能。北方的胡虜,他們民風尚武,無論是皇家宗室,還是達官貴人的子侄,無不是從小就弓馬嫺熟,只要有兵,就可為將。」

  「但我大晉的高門世家,卻是崇尚玄學,好逸惡勞,就連在城中行走,也多是要坐肩輦之類,連走路都不願意,這是現在的高門子弟的主流,在這種風氣之下,看不起軍漢,討厭打仗,不就是上品貴族的價值取向嗎?」

  刁逵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是啊,這些個文人,連桓溫都看不起,說他不過一個老兵,更不用說劉裕了。可實際上,不靠了這些軍漢,這些只會風花雪月,附庸風雅,坐道談玄的傢伙,又怎麼能過得這麼逍遙快活呢?」

  孫泰笑道:「所以大晉的上層高門的墮落,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即使是謝家,桓家這樣的家族,二代子侄如謝鎮軍這樣的尚可一用,但再下一代,只怕是沒什麼優秀的人才了。要讓他們把子侄從小就送進軍營,和這些軍漢們天天操練,同吃同住,那可比殺了他們都難過啊。」

  刁協歎了口氣:「我明白孫教主的意思了,你是說只有劉裕這樣的人才能進軍隊,才能跟這些軍漢們打成一片,所以多年以後,如果他一直打仗,就會在軍中步步高升,甚至有控制朝政的可能。因為,世家子是不屑於跟他在軍隊裡爭奪地位的,對嗎?」

  孫泰點了點頭:「正是,還有一點是很可怕的,劉裕是京口人,這京口會是謝鎮軍組建新軍的主要兵源來處,這從他微服私訪,幾次來京口就可以得到證明。劉裕在軍中,那些袍澤都是他的鄉里鄉親,而他那套豪俠作派又很能在軍中吃得開,所以即使打完了仗,部隊解散回鄉,這些軍士仍然會認劉裕。」

  「反倒是謝鎮軍這樣的大帥,他是不會直接到軍中跟士兵們同吃同住的,天然地就跟這些軍漢隔了一層,論號召力肯定不如劉裕。仗一打完,他也要交還兵權,所以說,這只會白白地便宜了劉裕。」

  刁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麼說來,謝鎮軍寧可要扶劉裕這個外人上位,也不謀他謝家的發展了?」

  孫泰搖了搖頭:「不,謝家子侄既然不肯從軍,那就只有找個忠於謝家的人代他們在平時來掌握軍隊。這種人在北方胡人那裡叫部曲,都是幾代忠於某個家族的,戰時也是衝鋒陷陣在前。我看謝鎮軍,是打起了劉裕的心思,這回他示恩於他,劉裕肯定是以死為報,起碼這幾十年,是不用擔心軍權旁落了。」

  刁協咬了咬牙:「謝家的這個算盤打得也太精了。大哥,我算是聽明白了,這個交易咱不能做,孫教主說的有道理,謝家肯用廣州刺史來換劉裕的命,那以後一定會把劉裕扶得比廣州刺史都要大,到了那時候,咱們就危險了!」

  刁逵的眼中凶光一閃:「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晚上派人做了劉裕,謝鎮軍和王秘書要是過問,就說不知道,到時候抓幾個山賊土匪當替死鬼就是,謝鎮軍也不可能為這點事真的跟咱們翻了臉,再怎麼說,咱們後面還有王尚書和會稽王呢。」

  孫泰歎了口氣:「刁刺史,貧道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會稽王和王尚書,是不會為了您去正面得罪謝家的。」

  刁協不滿地嚷了起來:「怎麼不會,不就是因為陛下想要奪回大權,這才扶持會稽王分那謝安的相權嗎?這不正好是個好藉口,說不定還可以奪了謝家的鎮軍將軍之位呢。」

  刁逵搖了搖頭:「二弟,別這樣說,孫教主說的對。現在大敵當前,大晉的西邊荊湘之地,完全是桓家在撐著,而東線從兩淮到廣陵,就只能靠謝家來組織新軍抵抗了,在這個時候,無論是皇帝,還是會稽王,甚至是王尚書,都會不跟謝家內耗,誤了國事的。最後給犧牲的,只有我們刁家。」

  刁協的嘴巴張了張,額頭開始冒汗,卻是說不出話來。

  刁逵看向了孫泰:「那這劉裕,能不能動了?既然此人非除不可,那我們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或者說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劉裕去見閻王,又不會引起謝家的不滿呢?」

  孫泰站起了身,來回踱起步來,刁氏兄弟見多了他這樣,知道他是在邊走邊思考,全都大氣不敢喘一口,四道熱切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孫泰,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內心。

  突然,孫泰停了下來,他的雙眼一亮,嘴角邊勾起了一絲邪惡的笑意:「嘿嘿,有辦法了!」

  刁逵和刁協全都從坐榻之上跳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道:「什麼辦法?」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這回受了重傷,需要外敷內服藥物,才能不至於落下病根,咱們就在這藥上作作手腳,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0
第九十三章 廟小妖風三丈高

  刁逵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嗎,孫教主,你打算怎麼辦?」

  孫泰微微一笑,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紙,在刁氏兄弟面前展了開來,說道:「這就是那王謐為劉裕在城中求得的藥方,我看了一下,兒茶二錢克、硼砂一錢、地榆一兩二錢、側柏葉八錢、冰片一錢、百草霜四錢半、黃柏六錢,這是一副很好的治外傷的藥,其他的藥材都好找,就是這個側柏葉,並不是藥房裡常備的。」

  刁逵「嘿嘿」一笑:「所以我們就是在這些藥裡換成毒藥,來要劉裕的命嗎?這件事並不是太難,我來安排!」

  孫泰搖了搖頭:「不,刁刺史,此事太過明顯,藥房裡都有進出藥材的紀錄,不是這麼容易做手腳的,如果要是換了藥進去,只怕會給發現,畢竟現在劉裕不是一個人,有王謐的手下在看守著,想必給他上的藥,也會經過很嚴格的盤查,萬一露餡,那就不好辦了。」

  刁協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白白的臉上,嘴角抽了抽:「那教主說的做手腳又是什麼?」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先派人把城中六家藥房裡的側柏葉買掉大量,記住,要留上兩三天的份量,這樣顯得不是那麼地突然。」

  刁逵點了點頭:「然後呢?藥房沒了不會去進貨嗎?」

  孫泰的嘴角勾了勾:「我要的就是這兩三天的時間,京口這裡的藥房,他們進貨都是從南邊吳郡裡的徐家大藥房裡進,在那裡,我可以做點手腳,側柏葉只需要在灌了水銀的水裡煮上兩天,外表上看沒什麼區別,但汞毒滲入葉子裡,只需要往傷口上一塗,嘿嘿,管教他皮爛骨翻,有十條命也是沒了!」

  刁逵哈哈一笑:「還是教主你厲害,這都想得到,好,就按你說的辦。」

  一個時辰之後,京口,平虜村外,蔣神廟。

  自從天師道重返京口之後,這裡就成了孫泰等人落腳的地方,雖然這些天看起來在金滿堂賭坊裡,他們待的時間更久,但是涉及到重大的事情商議時,孫泰仍然只會和幾個核心弟子在此議事。

  這會兒的孫泰,神色嚴峻,看著那蔣神兇神惡煞般的頭像,沉吟不語,身後的三大弟子全都垂手而立,低頭不語。

  久久,孫泰才緩緩地開口道::「吉力萬已經走了嗎?」

  孫恩抬起了頭:「嗯,她拿了約定的三萬錢,就離開了,不過,好像她倒是挺在意那個劉裕的,臨走時還問劉裕的傷勢如何了。」

  孫泰冷笑道:「這個胡女倒有幾分情意,要說生了情愫不太可能,也許只是單純地出於把劉裕害得差點沒命的歉意吧。不過我看此女這趟肯來南方,倒不完全是為了錢,看她的意思,倒是想通過刁逵去結交些高門世家呢。」

  盧循點了點頭:「是的,這個女人不簡單,一年多前在北方出現時,一下子贏遍了各大賭場,但她的來歷始終是個謎。這些天弟子也一直在查探此人的來歷,但還是一無所獲啊。」

  孫泰勾了勾嘴角:「不管她了,沒了我們的牽線,她不可能認識任何有點身份地位的大晉高官的。不過我可以肯定,此女的來歷不凡,北方這幾十年來,王朝更替了多次,很多前朝的遺老遺少都想著複國,就是前秦的各宗室藩鎮,也有不臣之心,若說此女出自某個高貴的胡人宗室,我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徐道覆咬了咬牙:「這個女人這回差點壞了我們的事,管她是什麼身份,我看她對劉裕挺有意思的,以後沒准還會繼續壞我們的事,要不乾脆把她給做了,反正她就一個人。」

  孫泰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很小心,又會偽裝易容,只怕現在我們已經找不到她了,再說,以後也許我們還用得著她。這是大晉,一個胡人女子是不可能抛頭露面的,她也無權勢,幫不了劉裕。我們還是想想怎麼對付劉裕吧。」

  盧循的眉頭微微一皺:「師父,我們真的要致劉裕於死地嗎?刁逵兄弟跟他是不解之仇,但我們天師道跟他沒這麼深的仇恨吧。」

  孫恩的臉色一沉,斥道:「盧師弟,你說的什麼話,這是師父的決定,你還要質疑嗎?」

  徐道覆也歎了口氣:「大師兄,雖然當日我被劉裕教訓得很慘,但那是本事不如人,也無話可說。京口畢竟是我和盧師弟出家入道前的家鄉,劉裕也在這裡挺有聲望的,刁逵不是什麼好東西,剛來這裡就四處結怨,我看他也不可能在這裡長久。以弟子愚見,不如我們轉而結好謝家,這可比跟刁家扯在一起要好多了。」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謝家我自然會去結交,別忘了,謝安的孫子謝靈運,現在正寄養在你們師公那裡呢,而謝家的第一才女謝道韞,她的夫君王凝之這一家族,更是世代我天師道的忠實信徒,關係非同一般!」

  盧循點了點頭:「這也是弟子們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我們既然可以結交這些高門世家,為何還要跟刁逵這種中等世家牽扯不清,為他做這些不得人心的事呢?」

  孫泰歎了口氣:「你們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又為何要入我天師道呢?」

  盧循和徐道覆低下了頭,盧循無奈地說道:「因為大世家已經幾十年把持權力,象我們這種中下等世家子,已經基本上沒有出頭的機會了。這也是當年盧大祭酒起事謀反的根本原因,師父對弟子們的教誨,不敢或忘!」

  孫泰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是了,咱們天師道是神仙在人間的信徒,教中人才輩出,卻因為出身,血緣的關係不得染指權力,對於普通信眾,咱們還可以騙他們修仙長生這些事,但咱們自己卻清楚,人生也就短短幾十年,活在當下,榮華富貴,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咱們終歸要奪王、謝這些高門世家所掌握的權力,你說,到了奪權這步,他們還可能再支持我們嗎?」

  三個弟子恍然大悟,齊聲道:「弟子謹受教。」

  孫泰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劉裕,本質上跟我們是一路人,所以在通往最高權力的路上,必須先除掉他,這不是為了刁逵兄弟,是為了神教的千秋萬代!」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0
第九十四章 孫泰教徒斷情誼

  孫恩等三人一臉的驚訝,對視一眼,盧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師父考慮的是這樣啊。」

  孫泰微微一笑:「哦,為師是怎麼考慮的,你來說說,看看你的判斷如何。」

  盧循點了點頭,正色道:「現在的大晉,高門世家把握了上層的權力,也隔斷了中下層的人士上進之途,中下等的士人,如刁逵這樣的,千方百計地找機會當州郡刺史之類的實權官員,在任上給自己拼命撈錢占好處。」

  「但我們天師道的所圖遠大,根本不屑於象刁逵這樣蠅蠅苟苟,所以,我們想要出頭,就得為國立功,或者說是為這些高門世家在爭鬥的時候站好隊,這樣若是有鬥敗了的高門,就會讓出很多官位出來,到那時候我們就有機會了。」

  孫泰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得很好,繼續說下去。」

  盧循正色道:「可是除了高門互鬥,倒下一些家族,會讓出位置外,現在還有一個往上爬的通道,那就是戰功。無論是擋住秦國的南征,還是北伐立功,都是可以在軍中建功立業的。」

  「高門世家子弟往往沉迷於清談,論玄這些高大上的東西,鄙視從事實務的人,更不用說在軍中又苦又累,成天要跟一群粗俗的白丁軍漢為伍了。所以,劉裕這樣的人如果從軍,只要立下戰功,必然能在軍中步步高升。」

  「雖然高門子弟不屑從軍立功,但自古以來,都是兵強馬壯者為天子,失掉了軍隊,也就失掉了權力,從大晉建國以來,一再地證明了這一點。所以真正能跟我們天師道競爭的,不是那些腐朽墮落的高門子弟,而是劉裕這樣起於草莽,從軍建功的人。只不過他選了和我們另一條的道路,我們是靠在高層政鬥中攀附,而他,則是選擇在戰場立功建業!」

  徐道覆不服氣地說道:「劉裕現在還沒有從軍,談這個太早了點吧,再說他就是從軍,也不過是一個小兵,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盧師兄未免太高看劉裕了。」

  盧循搖了搖頭:「劉裕的本事你我都見識歧視,他與生俱來有那種讓人願意跟隨的領導氣質,這是普通人所不具備的。拳腳功夫雖然在戰場上起不了大用處,但是列陣而戰,還是強者為尊。劉裕能在強者如雲的京口連當三次的武魁首,他一定可以在軍中出人頭地的。」

  說到這裡,盧循歎了口氣:「而且這回是謝家要扶他,有了這個因素,除非他運氣不好在戰場上死掉,不然只要能活下來,那成為第二個桓溫,並不是什麼夢想。師父所擔心的,應該也是這個吧。」

  孫泰的臉色變得漸漸地陰沉,眼中透出一股狠厲之色:「不錯,就是如此,劉裕這回跟我們雖然沒有什麼仇恨,但是未來一定是我們天師道最大的對手,必須要在他起家之前,就把他滅掉。盧循,道覆,你們跟劉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為師知道對他有情份,但是現在你們已經出家入道,就要以神教的利益為先。」

  盧循和徐道覆齊聲正色道:「弟子定當遵循師命,光大我教。劉裕既然對神教構成如此威脅,那弟子必將全力將之剷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孫泰的神色稍緩,點了點頭:「很好,既然你們這樣想,師父就放心了,現在,按為師剛才所佈置的,去吳郡找那藥商吧,孫恩,水銀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三人齊聲應諾,孫泰的眼中凶光一閃:「這回不弄死劉裕,我誓不離開京口!」

  第二天,三更。

  劉裕被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床上驚醒,劉道規也顯然給這一聲所驚醒了,連忙從他的床頭坐了起來:「大哥,你怎麼了?!」

  自從劉裕這次回家以後,他就一直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兩個弟弟則輪流來服侍自己,另一人則搬到柴房居住,以免打擾自己的休息,今天正好輪到劉道規值守,看著他眼中遍佈的紅絲,劉裕一陣難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們,還連累了娘!」

  劉道規連忙笑道:「大哥不要這樣說,你是在為我們這個家打拼,怎麼能怪你呢。只恨那貪官與妖道勾結,設下此局來害咱們。我們和娘已經沒事了,倒是你,這回傷得太重,要好好休養一段呢。」

  劉裕只覺得周身又疼又癢,仿佛有一萬隻小蟲在身上啃咬,爬行,他的眉頭一皺:「我這身上用的是什麼藥,為什麼如此難受?」

  劉道規拿起了一張藥方,念了起來:「兒茶二錢、硼砂一錢、地榆一兩二錢、側柏葉八錢、冰片一錢、百草霜四錢半、黃柏六錢。那王秘書親自看過這藥方,說是生肌造皮的良方,你用了只要一個月,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劉先生和王秘書這回真的是對咱們家有大恩啊,我這條命,也應該回報給他們了。不過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報了仇才行。打我沒事,但把娘打成這樣,身為人子,不報此仇枉為人!」

  劉道規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屋角的沙漏,說道:「差不多也該換藥了,大哥,就算你要報仇,也得等傷好了再說。」

  劉裕突然雙眼一亮,壓低了聲音:「三弟,也許我有辦法,可以讓這傷提前完好,不過這需要你來幫我!」

  劉道規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麼,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大哥,你不會是也信了那天師道,要求什麼符水吧。」

  劉裕沒好氣地嗔道:「我怎麼可能去信那幫裝神弄鬼的神棍?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就小盧子,徐二楞子這些人都能成什麼大師兄二師兄的,可見這根本不是什麼神仙之道,要是他們真有這本事,還至於為那刁逵當走狗嗎?」

  劉道規笑著一咧嘴,露出黃黃的門牙:「大哥說的是。那你的辦法是?」

  劉裕輕聲道:「上回我帶回來的那些個藥草泥,你可收好?」

  劉道規點了點頭:「按大哥說的埋在村外的大槐樹洞裡了,還有那些個種子,也在家裡種下,說來真是奇了,這才幾天,就要開花了呢。」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就靠它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0
第九十五章 殺心如鐵不可移

  劉道規的眼中仍然閃過一絲疑慮,低聲道:「大哥,這藥草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嗎?真的只要一抹,就能傷勢痊癒?我看還是等等再說吧,你這回受傷太厲害,萬一用錯了藥,那可就麻煩了。」

  劉裕搖了搖頭:「我試過幾次了,剛拿到這東西時我就劃了自己一刀,抹上去後馬上就好了。回來後我也燙過自己,刺過自己,都是些小傷勢,但是抹了這藥就馬上痊癒,連傷痕也沒有留下。就是因為這東西太厲害了,所以我才要把他藏起來,不然要是別人知道了,也許這世道就亂啦。」

  劉道規奇道:「有此良藥,世上許多傷患都會得到救治,怎麼會亂?」

  劉裕哈哈一笑:「要是打人砍人,受了傷抹一下這東西就好了,那很多人就會天天打架了。我自己很清楚,那些個混混,惡漢們很多到後來不敢打架了,不是因為人變好了,而是因為受傷太多,不敢再打。所以這東西還是留著吧,那是仙人給我的,不是給別人的。」

  劉道規笑道:「大哥說的對,這個秘密,我一定保守,就連娘和二哥都不知道此事呢。」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道規啊,你是家裡最小的弟弟,按說哥哥們是要保護你才是的,大哥無能,這回連累了你受這樣的苦,以後恐怕大哥也要離家而去了,你要早點長大,撐起這個家。」

  劉道規的表情變得堅毅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弟知道,大哥這回肯定是要從軍報國去了,你放心,這裡有我,不會讓二哥和娘受欺負的。」

  劉裕搖了搖頭:「不,三弟,你理解錯了,我不是去投軍報國,而是要去報仇雪恨,不過在我做這事之前,我要先安排好你們的後路。」

  劉道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什麼,大哥你說什麼?你不從軍了嗎?」

  劉裕咬了咬牙:「在這次的事情之前,我是基本上決定了要從軍建功的,但出了這事之後,我改變主意了,報仇才是第一位的,別的事情都要往後放放。」

  劉道規不信地搖著頭:「大哥,你怎麼報仇?刁家家大業大,又有眾多護衛,你孤身一人,報不了仇的。再說你這身體現在是這樣,哪能打鬥呢?」

  劉裕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我需要一些幫手,一些真正可以過命的人,檀憑之,魏詠之能幫我的忙,他們的那些個兄弟,族人個個不弱,我想如果我是要鬥刁逵,他們一定會願意的。」

  劉道規咬了咬牙:「可是他們跟你不過認識了一個月,真的能這樣幫嗎?」

  劉裕點了點頭:「這二人都是血性漢子,一定會幫我的,他們是外來戶,是我免了他們成為刁家奴僕的命運,跟我做了這票之後,大不了遠走高飛。反倒是京口本地的人,有家有業,故土難離,我不能害了這些鄉親們。」

  說到這裡,劉裕頓了頓:「道規,要是讓你帶著娘和二哥,離開這裡,去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甚至是去北方的秦國,你願意嗎?」

  劉道規的眼中淚光閃閃:「大哥不跟我們走嗎?為什麼要小弟跟娘和二哥走?你要做什麼?」

  劉裕咬了咬牙:「如果我手刃刁氏兄弟,他們畢竟是本地刺史,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會追查的,只有我自己自首,才能換得你們平安離開,要不然,只怕我們出不了大晉,就會給抓回來,到時候誰也逃不掉。」

  「檀憑之他們是從北方來的,那邊的路他們很熟悉,到時候讓他帶著你們走,先在兩淮一帶安身,那裡是大晉和秦國之間交界,三不管的地帶,你們在那裡先容身,我如果能脫身,自然會去找你們。」

  劉道規哭道:「可是你要是落到了朝廷手中,犯了這麼重的罪,哪可能活?!」

  劉裕搖了搖頭:「未必,我大晉以孝治天下,這回我不是行刺刁氏兄弟,而是為母報仇,當年桓溫也是因為手刃殺父的仇家,非但沒送命,反而被皇帝招為駙馬,從此飛黃騰達。就算國法難容,但起碼我為母報仇,問心無愧。這回那個妖仙說,我劉裕是王者,把那仙藥送給了我。如果我真的是王者,那這回就不會死,如果不是,那也可以早死早超生。」

  劉道規歎了口氣:「大哥既然決心已下,小弟就不能說什麼了。只是就算你想好了要殺刁氏兄弟,但他們的防範嚴密,你又如何能下手呢?」

  劉裕微微一笑:「這就是兵法權謀了。刁氏兄弟肯定也不會因為那劉先生的交易,就真的想要放過我,他們一定會想盡毒計來繼續害我,在劉先生接我從軍之前,我是有危險的。」

  劉道規奇道:「不會吧,現在劉先生和王秘書雖然已走,但那個紫面的劉護衛,還有你上次見過的那個孫無終,這會兒都在京口守著你,他們想要下毒手,只怕沒這麼容易。」

  劉裕搖了搖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刁逵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後,有天師道的妖人在幫他,就象這回賭博之事,從開始就是他們勾結設的局,我吃了一次虧,就不能再吃第二次。」

  「但現在他們並不知道我有這個神藥,可以馬上恢復,現在他們想著如何害我,對自身的防衛,反而不可能太高。」

  「道規,事不宜遲,你明天去一趟平虜村,找到魏詠之和檀憑之,叫他們明天來看我,就說我的情況不好,隨時可能會傷重不治,有些話要對他們說。哦,對了,把劉胖子也叫來,這個事,我要跟他好好合計一下。」

  劉道規微微一笑:「胖子啊,他肯定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也許他會勸服你呢。」

  劉裕歎了口氣:「本來我是不想把胖子拉扯進來的,跟我做了這事,他的前程會受大影響,而且胖子跟我從小玩到大,絕對不會拒絕,這次的行動我不會讓他參加,幫忙出些點子就行。記住,不要透出任何口風,就說我快不行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1
第九十六章 牢之暗藏小九九

  第二天,正午,七里村外。

  一處無人的小林裡,劉牢之頭戴斗笠,身著簔衣,一副漁夫打扮,背上背著一個魚簍,裡面放著六七條鮮魚,他的褲腿高高地卷起,直到膝蓋位置,一雙眼睛精光閃閃,直盯著三里外的七里村,遠處的田地裡,農人們正在唱著歌兒勞作著,一副安靜祥和的田園風光,可是劉牢之卻無心欣賞,如同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村中,劉裕家那開滿了藥草的後院。

  孫無終一副樵夫的打扮,站在劉牢之的身邊,勾了勾嘴角:「你不想辦法去解決藥材的事情,卻來這裡盯著劉裕作什麼?」

  劉牢之搖了搖頭:「那你不盯著刁逵,來這裡做什麼?」

  孫無終微微一笑:「刁逵已經出手了,一夜之間,城中的側柏葉就已經售空,哼,不是姓刁的做的才有鬼呢。」

  劉牢之點了點頭:「我們還是算漏了一步,只算著他會如何地下毒行刺劉裕,卻沒想到他會在藥材上作手腳。現在我已經派人去建康那裡支會主公了,建康是大城,肯定能調來這藥材的。」

  孫無終歎了口氣:「京口和建康一個來回至少要一天半的時間,加上抓藥的時間,就得要兩天。劉裕現在傷的正是關鍵時候,兩天沒藥,只怕會傷口潰爛,還是得想個法子才行啊。」

  劉牢之冷冷地說道:「法子?能有什麼法子?我又不可能變出這側柏葉出來,刁逵存心要害劉裕,也不可能繼續跟主公做交易的。現在,只有聽天由命了。」

  孫無終勾了勾嘴角:「牢之,這可一點不象你的風格啊,我感覺這回你不是很想救劉裕,是不是?」

  劉牢之歎了口氣:「無終,你我是過命的交情,這一點只有你看得出來。不錯,從心底裡,我不想救劉裕,因為直覺告訴我,以後我們會成為敵人的!」

  孫無終搖了搖頭:「老兄,別這樣想,咱們跟劉裕畢竟差了一輩呢,現在我們已經身為軍將,他就算從軍也只是個小兵而已,等我們功成身退的時候,也許才是他接班的時候,你沒必要跟他爭吧。」

  劉牢之搖了搖頭:「自古英雄出少年,看著今天的劉裕,就想起當年的你我,那股子進取心和老虎一樣的眼睛,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主公這回如此看重此人,以後肯定會給他大量的建功立業的機會,未必會輪到你我。」

  孫無終的眼中光芒閃閃:「再怎麼說,人才難得,現在北方胡虜想要南下,我們自己不能做內耗的事。主公已經說了,要你我回兩淮,東海一帶各自招攬當年的舊部,兩個月內去他那裡報導,這才是我們應該關注的大事。但是劉裕這裡,如果我們能助他渡過此劫,他也一定會感激我們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劉牢之:「其實你擔心的不是自己,是敬宣吧。」

  劉牢之的嘴角抽了抽,幽幽地歎了口氣:「真的是什麼也瞞不過你啊。不錯,這回主公想要組建北府兵,領兵的眾人,子侄中只有敬宣才算成器,無終,你沒有兒子,但我們的事業,還是希望能給自己的子侄流傳下去。那種給人揉來捏去的日子,我不希望日後敬宣他們也是如此。」

  孫無終點了點頭:「敬宣也是一條堂堂的好漢,跟你老哥活脫脫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你沒必要因為一個劉裕,就對自己的兒子失去信心吧。」

  劉牢之長歎一聲:「我怕的就是敬宣,他太惜英雄了,勇武有餘,帥才不足,只怕將來他跟劉裕會成為生死兄弟,而且會認劉裕當大哥。這樣一來,咱們的事業就會交給劉裕啦。」

  孫無終微微一笑:「要是劉裕有這個本事,這又有什麼不好的?牢之,在這件事上,你的器量未免小了點啊。」

  劉牢之的劍眉漸漸地皺了起來,看向了遠處的村子:「我可沒有害劉裕,咱們的任務是在這裡保護他,至於沒有藥材的事情,並非你我份內職責,此事我已經上報主公,無終,你相信天命嗎?」

  孫無終笑道:「你是不是想說,如果劉裕真的命硬,能自己挺過這一關?」

  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閃:「不錯,劉裕從小就打架鬥毆,我不相信他家裡沒一點這種跌打傷藥,要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只能說明他沒這個福份了。」

  說到這裡,劉牢之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喃喃道:「要是過了這一劫,我還真的要對這小子另眼相看啦。」

  與此同時,七里村,劉裕的臥室。

  一抹陽光從窗戶的縫隙中透入,灑在劉裕床前的空地上,地上幾個破蒲團上,跪坐著他的幾個好兄弟,劉穆之,檀憑之,魏詠之三人,個個神色凝重,看著床上的劉裕,眼中淚光閃閃。

  檀憑之哽咽道:「怎麼會這樣,這昨天還有的側柏葉,怎麼就沒了?」

  魏詠之咬牙切齒地說道:「一定是狗官在搞鬼,他們不能明著害劉大哥,就來這一招。大哥你別急,我現在就去江北,廣陵城的藥房裡一定有這味藥,我就是傾家蕩產,也會給你買來!」

  劉裕不停地咳嗽著,看起來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無力地躺在床邊:「憑之,詠之,咱們一見如故,短短幾天,就成了過命的生死兄弟,此生能遇到二位,真的是我劉裕的福氣。」

  檀憑之抹了抹眼中的淚水:「劉大哥,別這麼說,這回我們來到這京口,要不是你,現在早成了他刁家的僮僕奴隸了。你對我們是有活命之恩,我想好了,要是你真的有什麼不測,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宰了刁家狗官,為你報仇!」

  魏詠子也緊跟著說道:「不錯,我也跟檀大哥一樣,要為劉大哥報仇!」

  劉穆之的胖臉上,肥肉動了動,他終於開了口:「我說二位啊,這劉大哥還沒死呢,就說這些,真不吉利!」

  說到這裡,他轉向了劉裕:「寄奴,別裝了,你不是那種要交代後事的人,有什麼話,直說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1
第九十七章 托以家室入淮揚

  劉裕哈哈一笑:「胖子就是胖子啊,還是你瞭解我。」他說著,從床上一躍而下,伸伸手腳扭扭脖子,身手矯健靈活,看不出有半點不適。

  檀憑之和魏詠之驚得嘴都無法張開了,看著身上仍然裹著傷帶,一身草藥味道的劉裕,說不出話來。

  劉裕笑著看向也有些愕色的劉穆之,說道:「胖子,你說對了,我的傷全好了,你看,現在我跟以前有何不同?」

  劉穆之站起身,走到劉裕面前,從他傷帶邊那黑紫色的藥泥裡摸了一些,放到鼻子邊聞了聞,眉頭一皺:「你這可不是徐大夫開的那個金創斷續方啊,這味道我沒聞過,到底是什麼?」

  劉裕微微一笑:「這可是我家的祖傳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訴我,從小到大,我打架鬥毆,傷痕無數,抹一抹這藥,不管多重的傷,只要不死,馬上就會好。哼,刁逵想先傷了我,再在藥上做手腳害我,卻不曾想到,我早就有克制之法啦。」

  劉穆之歎了口氣,坐回了席上:「這麼說來,你是學司馬懿,裝病想要賺刁氏兄弟?」

  檀憑之的喜色上臉:「對啊,劉大哥既然已經傷好了,卻仍然對外裝出一副生病的樣子,難道,你是想報仇?」

  劉裕的眼中冷厲之色一現:「我這個人不記仇,有仇直接報。刁逵設局害我,打我一頓,我可以忍,但他當眾這樣毆打我娘,打我弟弟,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了他的命!」

  魏詠之的三片兔唇動了動:「這麼說來,劉大哥今天要我等前來,不是為了交代後事,是為了商量報仇之事嗎?」

  劉裕搖了搖頭:「這是我劉裕個人跟刁家的仇,與二位無關,你們好不容易拋家捨業,來到這京口,是為了過安穩日子的,於情於理,我不能把你們捲入此事。因為不管成敗,你們都無法在此立足了。所以,今天我找你們,只想求一件事。」

  檀憑之忿然道:「劉大哥,你是看不起我們兄弟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刁逵對付你,是為了殺一儆百,你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不就是因為當時為我們出頭,不允許狗官把我們掠為他刁家的奴僕嗎?」

  魏詠之也跟著應道:「是啊,你是帶頭挺我們的,要是你倒了,我們接下來還能活得下去嗎?肯定是要給姓刁的掠為家奴了。老實說,劉大哥,在來你這裡之前,我已經和檀大哥商量過了,你要是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就想辦法先給你報了仇,然後逃回北方去,就是死,也不要給姓刁的當奴僕!」

  劉穆之笑道:「二位真是血性義士,也難怪寄奴今天不請別的鄉里鄉親,就是找你們二位啊。寄奴,你有什麼話就說吧。上刀山下火海,我劉穆之眉頭不會皺一下的。」

  劉裕搖了搖頭:「不,我不是要把你們二位牽連進來,現在我已經沒事了,找刁氏兄弟報仇,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要牽連過多。再說了,人太多,未必打起來就有什麼優勢,人少反而目標小。我今天來找你們,是希望你們能幫我一個忙,帶我娘和兩個弟弟去北方。」

  檀憑之睜大了眼睛:「什麼,回北方,你是說,去秦國?」

  劉裕歎了口氣:「先不要回秦國,那邊畢竟是胡人之國,虎狼之邦,你們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回去,無異於重入火坑。但是在秦晉兩國的交界之處,淮北的盱眙,三阿一帶,那裡卻有許多獨立於兩國的塢堡,想必二位一路南下,對這些地方很熟吧。」

  魏詠之點了點頭:「不錯,是有不少這樣的地方,主要是在晉國這一側,因為淮北是兩國拉鋸爭戰的前線,正常的邊民早就跑光了,在此地的多是些兇悍的匪類,漢人胡人都有,這些人可比秦國的追兵都要兇狠,當初我們跟他們也打過一些交道,脫了層皮才南下的。」

  劉裕聽得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這麼說來,二位跟那邊的人,沒有什麼交情,只有仇恨嗎?」

  他聽到這樣的話,心猛地一沉,暗道要糟糕了,如果那邊都無法容身,那天下之大,還能把母親和弟弟送往哪裡呢?

  檀憑之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交情,只不過,我有個朋友,不是漢人。」

  劉裕睜大了眼睛:「不是漢人?那是胡虜了?」

  魏詠之笑道:「檀大哥說的可是那丁零人的首領翟斌?」

  劉裕奇道:「丁零人?」

  劉穆之點了點頭:「丁零人又叫高車人,為古之狄曆,是北方的胡虜,後來給匈奴征服,成為其僕從部落了,因為其粗俗野蠻,不通禮儀,無文化,寡廉恥,所以即使是在胡人之中,也是低賤的奴隸部落。千年以來都給匈奴所奴役,跟那石勒所出身的羯族一樣,都是低等胡奴。」

  「至於這個翟斌,我倒是聽說過,相傳他們家以前祖居西域的康居國,過著遊牧的生活,後來五胡亂華,中原大亂,大量的塞外胡人主動或者被強制遷入中原,這個翟斌在五十多年前就是翟部丁零人的首領了,還晉見過當時北方的石趙國皇帝,著名的羯族皇帝石勒,被封為句町王,安置在河南澠池一帶。」

  說到這裡,劉穆之一聲歎息:「想當年戰國時期,秦趙兩國君王盟會,就在這中原腹地的澠池相遇,名相藺相如成名之辯,就在此盟會之上發生,幾百年過去了,此地居然成了胡人的地盤,讓我等華夏子民,有何顏面在地下見先人啊。」

  劉裕勾了勾嘴角:「不過聽胖子這麼一說,這些個什麼丁零人,還有什麼翟斌,也是給胡人上層欺壓的,過不下去才會安置在這裡,是不是?」

  檀憑之笑道:「劉大哥說對了,正是如此,這翟斌的丁零部落本就是在塞外給匈奴,鮮卑這些高級部落所欺壓,強遷入中原的,雖然在石趙的時候過得不錯,但石趙一滅,在前秦又成了三等蠻子,所以給丟到這河南東南部,與兩淮地區接壤,其實就是跟咱們漢人一樣,把囚徒,罪人遷到邊地,一個道理,所以,我們這回南下時,才會跟翟斌有些交情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1
第九十八章 亂華五胡淵流探(一)

  劉裕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看起來胡人也並非鐵板一塊啊。以前我只聽說過五胡,分別是匈奴,羯,羌,氐,鮮卑這五種胡人,可是這丁零人,倒是第一次聽說。看起來他們在胡人內部,也是給欺壓的底層人啊。跟我們漢人這裡的高門士庶之分是一樣的。」

  檀憑之一下子來了勁,笑道:「劉大哥啊,你世居南方,對北方胡人的情況可能並不清楚,這位劉先生看起來讀書多,他應該都懂的。要不,讓他來說說吧,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再來補充就是。」

  劉穆之微微一笑:「也罷,反正寄奴是要從軍了,這些事情也應該知道,所謂五胡,就是寄奴剛才說的那五類胡人。但是世上的胡人千千萬萬,又豈止這五類呢?」

  「自古以來,中原就是華夏族世居之地,而四方的蠻夷,粗野無禮,強橫好戰,與禽獸無異。我族自軒轅皇帝以來,歷經三皇五帝,夏商週三朝,周朝分封八百諸候,四處擴張,打的就是尊王攘夷這面大旗,賴有先人的奮鬥,才有了我中原華夏的這一大片疆域。自秦漢以來,修建長城,這長城,就是我們華夏一族,與塞外蠻夷的分界線了。」

  「自漢以降,四周的蠻夷漸漸地也形成了幾大部落。首先就是西方的羌人,這些人世居河湟隴右之地,半耕半牧,發展程度很低,有些部落與漢人雜居,在隴右一帶,是為熟羌,漸漸地又成了一個部落,就是氐族。」

  「羌人和氐人,同種同源,只是因為漢化程度的不同,分成了兩個種族,自從王莽篡漢以來,關中大亂,很多羌人和氐人開始東進,進入河西隴右一帶定居,到東漢中期之後,多次發動叛亂,尾大不掉。三國之後,曹操還遷移了大量的漢中,河湟一帶的羌人和氐人部落進入關中,從此漢羌雜居,已有一百多年。這就是羌,氐兩個部落的由來。」

  「至於北方,茫茫的草原之上,則是不停地出現強悍的遊牧部落,要說羌人和氐人因為半耕半牧,和漢人的習俗還有頗多相近之處外,這些遊牧的部落,則是完全與漢人風格迥異了。」

  「首先是匈奴人。他們自稱是夏朝末代皇帝桀的少子,在夏朝滅亡之後,逃到了草原之上,定居了下來,從此成為遊牧部落,到了秦漢之交時,已經成了草原上一個強大的部落,漢高祖劉邦時期,匈奴出現了雄主冒頓單於,東敗東胡,西逐大月氏,第一次在整個草原上建立了一個統一的,強大的汗國,甚至連漢高祖劉邦,都敗在了他的手下!」

  劉裕聽得心中一陣激動,慨然道:「只恨我沒早生五百年,幫著漢高祖解那白登之圍,雪我漢家之恥!」

  劉穆之笑道:「寄奴啊,會有機會的。其實也不用你雪恥,到了漢武大帝時,漢朝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有了文景之治後國力強大,漢武帝奮全國之力一擊,終於大敗匈奴,從此把匈奴勢力逐出漠南草原,退到千里之外的漠北苦寒之地。自那以後,匈奴元氣大傷,部下的眾多僕從部落分崩離析,各自叛離。」

  「可是匈奴仍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後面仍然經歷了上百年的戰爭,反復與漢朝爭奪漠南和西域,但終因人口的不足,尤其是失去了水草豐美的漠南草原後,持續力不行了,到了東漢時,匈奴又發生內亂,五單於混戰,最後分裂成南北兩部。」

  「北匈奴的致支單於最後逃到了西域,被當地的漢將陳湯所殺,還留下了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名言,這是我漢家兒郎最風光的時候,是何等的揚眉吐氣。幾百年前的白登之恥,終於一掃而光了!」

  劉裕和檀憑之,魏詠之三人聽得心神激蕩,不約而同地喝了一聲採。

  劉穆之說得興高采烈,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至於那南匈奴,呼韓邪單於向著漢室投降,還迎娶了漢家的宗室公主,儘管那只是個冒牌的宮女而已,但從此漢匈之間再次和親,南匈奴也一直留在漠南草原之上,附塞成為漢朝的附庸,漢朝還設立了護匈奴中郎將來監視和管理這些匈奴人,這一下就是百餘年。」

  「到了東漢末年,皇權不振,天下大亂,南匈奴的這些部落在草原上也失去了依靠,曹操為了補充兵源,一統天下,把南匈奴的十幾萬帳部落全部遷入了關內,分為五部進行管理。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一舉動,卻為百年之後的五胡之亂,埋下了伏筆。」

  劉裕聽得心潮起伏,歎道:「百年之後,司馬氏的晉朝篡奪了曹魏的江山,而匈奴貴族劉淵,則是當時著名的士人,精通漢學,他趁著晉朝八王之亂,國家無力再管控這些胡人之時,逃回自己的部落起兵,讓這些匈奴人直接在中原生亂,並最後打敗了晉國軍隊,俘殺了西晉最後的兩個皇帝。在北方建立了匈奴人的漢趙帝國。所謂永嘉之亂,神州陸沉,就是指這個啊。」

  劉穆之的神情也變得痛心起來,歎道:「是啊,這是我們每個漢人的恥辱,現在北方的江山還在胡人手中,我們卻坐視祖宗的江山淪陷而無能為力,每思至此,都不免咬牙切齒,痛心疾首啊。」

  檀憑之冷笑道:「天道輪回,報應不爽,當年劉淵起兵,打的還是作為漢家女婿,為漢朝復仇的旗號,他一開始的國號,還有個漢字,當然,到後來真的稱帝後,他就改為趙國,以示不同了。但這些匈奴人狼子野心,當年他們兵敗勢窮來投,是我們漢人好心收留了他們,國家有難之時,他們不思報國,卻是趁火打劫,起兵自立。」

  「只是劉淵做得了初一,別人就能做十五,他還沒有統一北方就死了,而他的兒子劉聰即位之後,軍權逐漸落入兩大將軍劉曜和羯族人石勒手中,這兩人在劉聰死後就互相攻擊,最後是石勒得勝,一統北方,劉淵的匈奴趙國,又稱前趙,也就存在了十幾年就滅亡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羯人石勒所建的後趙!」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1
第九十九章 亂華五胡淵流探(二)

  劉裕勾了勾嘴角,說道:「石勒?就是那個羯族的奴隸嗎?」

  劉穆之點了點頭:「不錯,羯族本是在西域最西邊的康居國的一個遊牧部落,其人很多都是白皮紅髮,狀如厲鬼。在匈奴汗國極盛之時,羯族被其征服,成為其僕從部落,這個部落是出了名的野蠻兇殘,在跟著南匈奴被遷入中原之後,族人四散,分居各地。而那石勒,則是在並州之地務農為生。」

  「這些胡人部落進入中原之後,沒有象我們漢人這樣編戶齊民,以鄉和村為基本定居點,而仍然是以部落的形式變成各個村落。這個石勒的父親是一個部落的小帥,死後這個頭人之位也歸了石勒所有。」

  「但是亂世之中,連劉淵這樣的匈奴貴族都難以保全性命,別說這個石勒了。他的命也算是苦,被人多次賣為奴隸,幾次連命都差點沒了,但漸漸地,靠著其一身的勇武和那種天生的統帥氣質,石勒手下聚焦了一幫勇士,有漢人也有胡人,號稱燕雲十八騎,來回馳騁於燕趙之地,讓人望而生畏。」

  「後來劉淵聽說石勒的勇名,將之招入麾下,從此石勒成為匈奴漢趙國的大將,並且在劉淵死後的趙國宗室內亂中,笑到了最後,建立起了一個比前趙更大的羯族帝國。當年要不是北伐英雄祖逖以攻為守,主動北伐中原,要是讓這石勒的大軍南下,那只怕大晉早就無法保全了。」

  劉裕歎了口氣:「石勒的事情我聽說過,此人雖然是個羯奴,但是從奴隸到皇帝,也算是個奇跡了,非其實有過人之處,安能如此?在他的治下,北方還算安定,只可惜到了他的侄子石虎即位之後,那可就是虎狼在位,率獸食人了。」

  劉穆之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不錯,石虎是整個歷史上有名的暴君,兇殘暴虐,石勒死後,他馬上就靠著掌兵之權殺掉了石勒的太子,自立為君,在北方大肆地殘害漢人,欺男霸女,還圈了幾百里地作為狩獵場,裡面放了各種虎狼等猛獸,經常把漢人百姓驅趕入林中,看著這些人給虎狼所吞食,以滿足其變態心理。」

  「在他的治下,苛捐雜稅盛行,交不出稅的漢人百姓,甚至是胡人百姓,都要被強搶家中的女眷,北方時常可見走投無路的百姓上吊於路邊的樹林,成千上萬,觸目驚心。」

  「靠了這種殘暴的手段,石虎一次性地在後宮之中安置了三萬多漢族少女,供其發洩**,而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石虎在北方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硬是弄起一支三四十萬人的胡人軍隊,自以為可以橫行天下,所向無敵。」

  「只是上天不會讓這樣的魔王囂張太久,涼州的漢人政權張氏涼國,在大將謝艾的率領下幾次打敗石虎,而遼東一帶的鮮卑慕容氏,也兩次打敗石虎的大軍,所以石虎一統天下的野心沒有實現,後來他的兒子之間開始為了爭奪太子之位互相殘殺,而這個魔王也為之含恨而終。」

  劉裕點了點頭:「這是報應啊,聽說石虎的太子石邃喜歡把尼姑抓來,先行**,再把其殺死,屍體切成碎肉扔進鍋中,與鹿肉羊肉混在一起煮,然後讓手下吃,嘗出是哪種肉。這樣的暴行,曠古未聞,我每次聽之,都恨不得能馬上把此賊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檀憑之笑道:「胡人兇殘野蠻,而羯人則是這些野獸中最無人性的一支,後趙的滅亡,可謂是蒼天有眼,所有人都是拍手稱快。」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即使是有再強大的武力,也終將會滅亡,石趙就是如此,石虎死後,諸子相爭,最後帝國的權力被他的養子,漢人乞活軍的首領冉閔所得到。這個冉閔為了爭奪帝位,頒佈了殺胡令,宣稱持一胡人首級來見者,都會賞金封官,於是一夜之間,石趙的都城鄴城附近,幾十萬胡人被殺了個乾淨,首級堆成了小山一樣。」

  劉裕笑道:「那是漢人給這些胡虜欺負得太慘了,受盡了屈辱,這是一次總的暴發,靠了這個,冉閔也是坐穩了皇位。北方總算有了個漢人的國家。」

  魏詠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漢人國家又如何,這個冉閔根本不會治國,他所感興趣的就是無休止的征戰,廝殺,北方在那幾年裡簡直是人間地獄。他不僅跟胡人打,還跟大晉的北伐軍打,最後打得眾叛親離,又開始重新招募胡人士兵充入軍隊。可見他的什麼殺胡令,只不過是演戲而已,為的終究不過是自己的皇位啊。」

  劉裕沒有說話,劉穆之在一邊說道:「冉閔有項羽之勇,卻沒有蕭何陳平來幫他治國,擅自稱帝又跟大晉徹底斷了合作的可能,所以失敗是必然的事。但消滅他的,卻是在遼東經營百餘年的鮮卑慕容氏了。」

  劉裕奇道:「這慕容氏又是何來歷?」

  劉穆之頓了頓,繼續說道:「鮮卑的來歷,上可追溯到周朝了,當年周天子分封八百諸候時,這鮮卑部落也是遠從塞外來投,雖然不是諸侯之一,但也算見諸史書。」

  「這鮮卑是出自東胡,東胡被匈奴擊敗之後,鮮卑人也逃入深山之中,慕容氏就是其中的一個部落。幾百年後,匈奴式微,鮮卑的各個部落漸漸地出山,到遼東和漠東的草原之上重新過起了遊牧生活。」

  「慕容氏,就是在遼東的一個大部落,他們一直崇拜漢人的文化,甚至學著漢人戴起那種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步搖冠,而這個慕容,就是步搖的諧音。」

  「在先後擊敗了宇文氏和段氏等部落之後,慕容氏成為了遼東最強的一個勢力。當時因為中原大亂,神州陸沉,所以很多漢族士人都逃到遼東避難,本來人煙稀少,更缺人才的遼東慕容氏,一下子就發展了起來,在兩次打敗石虎的入侵之後,更是密卡登下,隱約有入主中原之志。」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2
第一百章 五胡歸一入氐秦

  劉穆之的雙眼中神光閃閃,語調也是抑揚頓挫:「慕容氏的鮮卑以前一直打著晉朝的旗號,卻是自行其是,在劉琨失敗之後,他們幾乎和前涼成了僅有的晉國在北方的勢力了。但冉閔篡奪趙國帝位之後,慕容氏卻是看到敵國內亂,有機可乘,於是舉族南下,擊殺冉閔,一統中原地區,建立了燕國。」

  劉裕歎了口氣:「他們自立為帝的時候,就等於從晉國叛離了,又是一個白眼狼啊。不過這也難怪,誰讓大晉只是退到了江南,無力收復江山呢。」

  檀憑之點了點頭:「大晉也不是沒作過努力,大軍閥桓溫就在燕國出兵攻打冉閔的時候,也率軍北伐過,可惜在枋頭一戰,大敗於燕國名將慕容垂之手,從此再無經略北方的機會,可歎啊。」

  劉穆之正色道:「鮮卑人在匈奴的勢力消亡之後就佔據了北方的廣大草原,北有拓跋氏的代國,遼東則是慕容氏的燕國,兵強馬壯,騎兵極多,我吳越之地的步兵到了北方,平原之上完全打不過燕國的鐵騎。而且他們的冶鐵技術很高,就連戰馬也能身披鐵甲,號稱甲騎俱裝,衝擊起來那是無人能擋。」

  魏詠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懼色:「我見過那些可怕的甲騎俱裝,真的是跟死神一樣,人著鐵面,馬披鐵甲,刀箭皆不能入,如果是在戰場上碰到,真的不知道如何能解決呢。」

  劉裕的眉頭一皺:「如果這燕國的騎兵如此厲害,後面又為何會亡於秦國呢?前面你們說了這建立秦國的氐族軍事能力不強,他們又怎麼打得過這些甲騎俱裝?」

  劉穆之微微一笑:「和石虎,冉閔的敗亡是一個道理,燕國得了中原之後,雖有精兵良將,但是內部生亂,宗室大將慕容垂在打敗桓溫,立下大功之後,卻被皇帝慕容韋所猜忌陷害,不得已只能逃離故國,去了那秦國。」

  「秦國是氐族人苻洪所建立,他們這一族在曹魏時期就遷入中原,五胡亂華時,他們這支部族四處遊蕩,石趙滅亡之後,關中一帶出現了權力的真空,這些氐人趁機在關中立足,建立了秦國,而漢人名臣王猛則出任了秦國的丞相。」

  「現在的秦主苻堅,為人氣度寬廣,雖是異族,卻是學到了漢家之仁義精華,輕徭薄賦,與民休養,讓經歷了長年戰亂,殘敗不堪的關中得以恢復,加上他對王猛這個大才子放手任用,對於百年來一直解決不了的漢胡之間的矛盾,幾乎完美地解決,所以即使是面對燕國新興時最強大的一波攻勢,也頑強地頂了下來。」

  「後來燕國內亂,慕容垂來投,苻堅和王猛認為時機已到,於是傾全國之兵攻打燕國。燕軍雖然兵力眾多,但主帥慕容評無能,完全沒有指揮大軍的本事,結果四十萬大軍一觸而潰,燕國也隨之亡國,君臣都當了秦國的俘虜。」

  劉裕笑道:「這慕容氏背叛大晉,又在北方建立偽朝,還陷害忠良,自毀長城,真的是死不足惜。」

  劉穆之笑道:「他們運氣不錯,碰到了苻堅這個仁君,他對亡國的君臣都是網開一面,留其性命的,不僅如此,還給其一些虛官散職來做,以安其心。對於他滅掉的涼國,燕國,還有漠北的代國,都是如此。」

  劉裕睜大了眼睛:「什麼,亡國之君都不殺?那不是給自己留後患嗎?雖說石虎那種暴君不可取,但這也太過仁慈了吧。」

  劉穆之歎道:「是啊,秦國的內患大概就在於此。聽說最近苻堅下令,把居住在關中的氐族人分散遷往各地,這讓本來就人口不足的氐人更成一盤散沙了。本來他就因為要善待漢人,一直在壓制本國的氐族頭人們,引發諸多不滿,這樣一來,更是為帝國埋下了火種,看似強大無比的秦國,也許比我們想像的更加脆弱呢。」

  劉裕搖了搖頭:「再脆弱也是地方萬里,帶甲百萬的超級大國,憑之,詠之,你們是從秦國過來的,覺得我說的對嗎?」

  檀憑之歎了口氣:「不說別的,這苻堅確實是個仁義明君,在他手下,咱們的日子過得好多了,比以前在燕國時那是個天上地下,所以我們逃來南方之時,本來還約了十幾家一起走,但最後只有我們檀氏一族成行,說白了就是因為過得不錯,捨不得走啊。」

  魏詠之也跟著說道:「要不是我們是天師道眾,也下不了這個決心的。在秦國要交的稅比在大晉還要少,若不是我們是漢人,真也捨不得離開故土呢。」

  劉裕冷笑道:「可就算苻堅再好,終歸是個異族蠻夷,就算他這一世可以善待我漢人百姓,到他的子孫輩難道也會如此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漢人的地方,還是讓漢人坐天下的好。再說了,我大晉也有名臣賢相,雖然也會有刁逵兄弟這樣的貪官污吏,但總的來說,百姓也算安居樂業,又何必要當異族的子民呢?」

  檀憑之哈哈一笑:「還是劉大哥說的對,聽你這番話,我們更堅信這回來大晉沒來錯了。」

  劉裕點了點頭,看向了劉穆之:「就是說五胡亂華已經基本上結束了,現在北方,中原和關中,隴右,河西,涼州這些地方在秦國手中,而巴蜀,荊湘,嶺南,兩淮,吳越在大晉手中,基本上是平分天下。只是秦國的人口是大晉的四到五倍,軍力也相差不少,對嗎?」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秦國的軍力是大晉的起碼三倍以上,但北方騎兵在南方的水網縱橫之中無法發揮優勢,這就跟南方的步兵到了北方平原面對騎兵的衝擊要吃大虧,是一樣的道理。所以這些年來,兩國一直處於均勢,但在這中間,漢人丞相王猛功不可沒,若不是他極力反對秦國南侵,只怕大戰早就打了。」

  劉裕不屑地說道:「再怎麼說,作為一個漢人,不思報國,反而去當那異族的爪牙,沒啥可稱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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