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086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2
第一百零一章 漢胡紛爭何可解

  劉穆之的臉色微微一變,搖了搖頭:「寄奴,話不能這樣說,王猛沒辦法選擇他的出生,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所處的地方已經是胡人的天下,嚴格地說,胡人的國家才是他的祖國,他作為士人,學得文武藝,報與帝王家,在一個不壓迫漢人,施行仁義的秦國為相,並沒有什麼不妥。」

  檀憑之也點了點頭:「是啊,有這樣的漢人當丞相,總比讓那些粗魯野蠻,不通仁義之道的胡人當丞相的好,起碼我們北方的漢人,還能活得下去。當然,如果大晉能奮發有為,北伐收復江山,那自然是更好的了。但是現在這個局面,也勉強可以接受。」

  劉裕冷笑道:「秦國要是這麼好,為什麼還會把那個什麼翟部丁零人放到南方邊境呢,他把這些野蠻粗魯的胡人弄到邊境,不就是想害我大晉的漢人百姓嗎,為什麼他不把這些人弄到他關中長安的邊上去?」

  劉穆之笑道:「你也不可能真讓這苻堅把漢人放得比他們氐族人更高吧。寄奴,你要知道,這些胡人都是以遊牧為生,只有水草豐美的地方才適合他們居住,關中是農耕區,雖然也有千里草原,但是已經容納了太多的胡人部落,很多待不下的,只有在別處安置了。」

  「至於那翟斌,是從石趙時期就給安置在河南澠池一帶,與兩淮相鄰,相當於世代都為北方的胡人國家鎮守南方邊境。這個事情你真不能怪到苻堅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好了,五胡的歷史和淵源反正你都說了一遍,我現在心裡也清楚了,百年以來,不停地就有不甘為北方胡人奴隸的漢人百姓南下,大晉也一直在組織北伐,這也是我漢人國祚能延續至今的原因。」

  「我劉裕的祖上就是從北方逃難而來的,家訓就是要我們劉氏子孫光復失地,重歸故土,只是這回,我被刁氏兄弟這些狗官所欺壓,得先報了仇,再談這些事情。對了,憑之,那個翟斌為人如何,值得信任嗎?」

  檀憑之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翟斌已經年過七十了,這在胡人裡簡直算是長壽的神仙,因為他們的年齡很少超過四十歲,他從石勒的時期就成了部落的領袖,來到了中原,到現在超過了五十年,澠池一帶,已經世代是翟部丁零人的地盤,人數有幾十萬。」

  「只是這些丁零人自古以來喜歡搶劫偷竅的習慣仍然不改,當年漢朝使者蘇武在北海牧羊時,就給丁零人偷了羊。但他們最多只是些小偷,缺吃少穿時會搶些或者偷些東西,還不至於殺人放火。」

  「我們這回南下之時,曾經給羯族胡人和專門揖捕逃亡者的秦國軍士一路追殺,從山東南下入兩淮的這條路線給防得很嚴,不得已才走了丁零人的地界。那翟斌見我們舉族南下,還感慨說當年他們也是這樣整部落地給遷到了中原,觸景生情,還老淚縱橫呢。」

  魏詠之跟著說道:「是啊,翟斌和他的侄子翟真,現在是部落裡管事的人,他們都說他們自己回不去康居的舊居,但可以助我們南下認祖歸宗。於是就放行了我們,因為翟氏部落在當地經營已久,別的胡人和秦軍也不敢隨意進他們的地盤抓人,所以我們才得以進入大晉。不然的話,還真不好說能不能生入大晉呢。」

  劉裕長出一口氣:「想不到你們這一路有如此地艱難,走翟部的這個點子,是那孟昶出的吧。」

  檀憑之點了點頭:「是啊,沒孟兄弟的建議,我們這些人還真的下不了這個決心呢,畢竟去之前只聽說丁零人天性喜歡偷竊搶劫,連秦軍都不敢進他們的領地,完全是個半獨立的地盤,都有點害怕呢。」

  劉裕正色道:「那如果是我的家人去投奔翟部,那翟斌真的會收留嗎?」

  魏詠之笑道:「當然,這些胡人雖然兇狠,不講禮儀,但有一點好,就是為人仗義豪爽,如果是遠方的人落難來投,他們是會加以庇護的。不僅是我們,有不少在秦晉兩國犯了事的人逃到他們那裡,都給收留的。只是有一條,在他們那裡,不許再行兇作惡,不然的話,會按部落的私刑腰斬處死的。」

  劉穆之聽到這裡,歎了口氣:「這些丁零人也真是奇怪,他們自己是有組織地出去偷盜搶劫,在自己的部落裡卻是不允許這些事情,有意思。」

  劉裕笑道:「胖子,你學富五車,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呢,外出搶劫是為了彌補生活物資的不足,這些丁零人怕是不怎麼會種地,遊牧的水準也不怎麼樣,不搶就得餓死,而且,我聽說胡人裡以力為尊,出去搶劫可以看出誰更有本事,以後可以當頭人。他們又不象我們大晉的漢人這樣靠舉薦為官。」

  劉穆之微微一笑:「說的也是。這麼說來,那翟氏部落倒是個可以安身之所。寄奴,你可以把令堂和兩個弟弟先送過去,我們一起幫你報仇,報仇之後,你也去那裡吧。」

  劉裕的眼中神色變得黯然:「不行,我不能去,我是劉家的長子,要繼承家風家訓,翟部再好,也是敵國異族,我如果也過去了,那就是我劉家放棄了漢人身份,去做胡人了。就是我娘和兩個弟弟,在那裡也只能是暫時容身,等風頭過後,還是要回來的。再說了,真的辦完此事之後,如果我不去投案自首,那我家就成了叛逃敵國,這個漢奸之名,是永遠逃不掉了。」

  劉穆之歎了口氣:「胡漢之分,沒有這麼嚴格的,大晉歷史都有高官大將在鬥爭失敗後逃往北方,北方也不斷地有漢人家族甚至是胡人家族南下歸附。解決胡漢矛盾,象冉閔那樣一味靠殺,終歸不行,還是要移風易俗,讓胡人學會我們漢人這套,歸化成漢人,才是長久之道啊。」

  劉裕微微一笑:「別長久之道了,胖子,先幫我合計一下,怎麼幹死刁逵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2
第一百零二章 月黑風高逃亡夜

  入夜,劉牢之仍然是白天的那副漁夫打扮,看著遠處的七里村,劉裕家,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邊的孫無終勾了勾嘴角:「昨天也真是奇怪,檀憑之,劉穆之和魏詠之這三個人都來到劉裕這裡,又分別離開,探子來報,他們都回了自己的家,沒有什麼異常。倒是檀家和魏家的子侄們四處到各處藥鋪,打聽那側柏葉的下落呢。」

  劉牢之歎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命啊,劉裕看來也急了,他家裡人少,也只有找這些朋友來幫忙了。只是奇怪的是,為什麼他要找檀憑之和魏詠之這兩個結識不久的外鄉人,而不找他的同鄉呢?」

  孫無終的臉色一變:「難道,你的意思是…………」

  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當了這麼久的京口大哥,這次受了這麼大的苦,要說不報仇是不可能的,忍氣吞聲也不是劉寄奴了。他不找鄉親,卻找新朋友,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不想牽連別人。因為鄉里鄉親世代居此,如果跟他一起報仇殺人,只會讓那些人無法在京口立足,最好的結果也是逃亡。」

  「但檀憑之和魏詠之不同,他們是新來的,就算再逃,也沒有關係。所以,我敢斷言,劉裕傷好之後,馬上就要報仇的。」

  「刁逵這次斷他的藥,就是要他的命,他也絕不會在以後從軍之前把家人留在刁逵兄弟的手上,所以,我料那劉裕只怕是有別的傷藥,可以在短期內恢復,然後趁著刁逵不備,直接出手復仇,殺人之後,就迅速潛逃。」

  孫無終不信地搖了搖頭:「劉裕有這麼狠嗎?我不太信。這畢竟是殺人啊。他雖然拳橫腿霸,但身上畢竟沒有過人命。」

  劉牢之歎了口氣:「我料他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為,如果換了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劉林宗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牢之說的對,劉裕一定會這樣做的。」

  二人的臉色一變,連忙轉過了頭,看著一身黑衣,白色的肌膚在黑夜的映襯下格外明顯的劉林宗,訝道:「主公,你,你是何時來的?」

  劉林宗微微一笑:「這裡出這麼大的事,我在建康怎麼可能待得住?這出好戲我已經看了一個多月了,快到最精彩的大結局,我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呢?」

  孫無終點了點頭:「那主公也贊成牢之的判斷了?我還是不太信。就算劉裕有這麼狠,但他總不可能連自己的家人也不顧了吧。」

  劉林宗點了點頭:「你們說的對,在劉裕動手之前,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家人給送走,不留後患。」

  劉牢之的臉色一變:「怎麼可能呢?他的家業在這裡,再說我一直盯著,劉裕的娘和兩個弟弟可是一直臥床養傷,沒有離開過啊。」

  劉林宗歎了口氣:「牢之的觀察還是不細啊,蕭氏和那兩個孩子受的傷都是皮外傷,不至於一躺不起,現在他們回家已經三四天了,卻仍然躺在床上,你覺得這正常嗎?如果他們三個都不能起來,那劉裕一家的吃穿用度,又是誰來解決?」

  劉牢之的額頭開始冒汗:「是屬下觀察不周,沒有留意到這點,屬下馬上就去劉家查看。」

  劉林宗搖了搖頭:「不用去了,這些天檀家和魏家的子侄不停地出入劉裕家,只怕早就掉包換人了,蕭氏和劉裕的兩個弟弟應該穿了他們的衣服離開了此地,而劉裕本人,報仇就在這一兩天了。所以,你現在不應該再盯著這裡,而是應該去平虜村,準備看著檀家和魏家的人何時離開,他們會帶著劉裕的家人一起走的。」

  孫無終點了點頭,眼中仍然閃過一絲迷惑之色:「我們不去找劉裕,要找他的家人做什麼?」

  劉林宗的眼中神光一閃,面色平靜:「讓劉裕出口氣就行了,不能真的讓他殺了刁逵兄弟,不然我也不好回護他。關鍵時候,只有用他的家人才能讓他停下。」

  劉牢之搖了搖頭:「那主公為何不直接現在阻止劉裕呢?」

  劉林宗突然笑了起來:「有仇不報非君子,忘恩負義是小人,給人設局打成這樣,不做點什麼,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如果沒這個烈性,還叫劉裕嗎?走吧,我們去刁家那裡,好戲很快就要上演了。」

  平虜村外,蔣神廟。

  孫泰雙眼微閉,坐在蔣神像對面的蒲團之上,手指在微微地掐算著,隨著他手指的動作,他的眉頭也時不時地挑動,牽動著他面部的肌肉,讓他的表情也微微地起了些變化。

  孫恩和盧循匆匆地走進了大殿,看到孫泰這個樣子,連忙站在了後面,垂手而立,一臉的恭敬之色。

  孫泰緩緩地張開了眼睛,輕輕地歎了口氣:「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孫恩點了點頭:「是的,可恨檀憑之和魏詠之這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居然成天還幫著劉裕在尋醫問藥,那檀憑之說要去江北的廣陵城裡去看看有沒有側柏葉。師父,要不要教訓他們一下,讓他們記得自己是天師道的人?」

  孫泰搖了搖頭,長身而起:「這些是義士,沒必要針對他們。他們幫劉裕也是幫自己,劉裕一死,那刁逵肯定會把他們掠為僮僕,沒人能救得了他們。不過我總是覺得有些奇怪,按說劉裕在京口應該有不少關係交好的人,為什麼這些人不來幫劉裕,反倒是檀憑之和魏詠之忙個不停呢?」

  盧循微微一笑:「大概是因為刁逵的淫威太盛,京口人不敢得罪了刁逵吧,就連劉裕都是這個下場,別人哪還敢出頭呢?」

  孫泰突然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我們只怕都上當了,劉裕怕是要跑路!」

  孫恩和盧循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麼?跑路?怎麼回事啊。」

  孫泰咬了咬牙:「劉裕留在這裡,遲早會給刁逵整死,就算王謐相救,以後肯定也要當那人的部曲,不得自由。與其留在這裡受罪,不如逃離此地,遠去北方。這才是他要找檀憑之和魏詠之這些北人的原因!走,我們馬上去劉裕家,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3
第一百零三章 道賊夜襲七里村

  三更,七里村,劉裕家。

  夜色彌漫,月光如水,照在這寧靜的鄉村之上,村裡的人早已經安歇,村邊塘中的蛤蟆在歡快的鳴唱著,一片江南水鄉的靜謐與安祥。

  臧熹今天的眼皮一直在跳,這讓他孤枕難眠,自從兩個月前刁協初到京口,把他暴打一頓之後,京口發生了太多的事,而劉裕也因為他得罪了刁氏兄弟,以至於此,這讓臧熹非常地不安,幾次都帶了自家草雞下的雞蛋想去看望劉裕。

  但每次到了劉家門口,就被蕭文壽擋住,言語間暗示現在不要和劉裕走得太近,以防刁氏兄弟的報復。臧熹也只能放下雞蛋,向著屋裡遠遠看上幾眼仍然躺在床上的劉裕,拜上幾次,灑淚而回。

  但臧熹從今天中午開始,連蕭文壽也見不到了,這讓他感覺非常的奇怪,劉裕家也是反常地安靜,除了檀憑之和魏詠之家的幾個子侄代為看門外,蕭文壽和劉道憐,劉道規兄弟都不再出現。

  想到這裡,臧熹喃喃地自語道:「劉大哥,難道你把這些外鄉人看得比咱們這幾十年的鄉親更重嗎?這究竟是怎麼了?你就不能見我一面,哪怕說一句話也好啊。」

  想到這裡,臧熹咬了咬牙,披衣而起,睡在一邊的兄弟臧燾被他的動作吵醒,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道:「哥,怎麼了,你這是要起夜嗎?」

  臧熹搖了搖頭:「不,我要去看看劉大哥,只有見到他人,我才能安心,這次的事情說白了是因為我而起的,在這個時候,我不能怕吃瓜落。」

  臧燾哈哈一笑,坐起了身:「哥,我陪你去。」

  二人正說話間,突然屋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很細,很輕,不用心聽根本聽不到,緊接著,對面徐羨之家的大黃叫了兩聲,就再也聽不到了。

  臧熹的臉色一變:「不好,有人進村,快起來。」

  兩兄弟衝出了屋子,月光之下,幾十條黑影正飛簷走壁,從屋頂和院牆間不停地穿越著,直奔劉裕家而去,而為首的幾條黑影,分明已經跳進了劉裕家的院子裡,動作之快,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臧熹一邊抄起了院子裡的鋤頭,而臧熹則直接從牆上抓下了打獵的弓箭,兩人扯著嗓子大叫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哪,有賊人進村啦!」

  隨著二人的放聲大叫,村中的狗全都吠了起來,一陣銅鑼聲響起,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七里村的村民們紛紛抄起了農具和弓箭,還有些人把一直藏著的槍矛和刀劍也抄在了手裡,大叫著衝了出來,向著劉裕的家裡奔去。

  當臧熹衝進劉家宅院的時候,院門已經大開,幾扇廂房也是門戶洞開,劉裕家本就很少的農具散得到處都是,就連灶壁間的大水缸,也被砸成了幾片,水流得滿地都是,甚至溢出了屋外,流到了院中。

  臧熹急得一跺腳:「不好,來遲了!」他連忙衝進了劉裕的臥室裡,只見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裹滿了傷帶,而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高高地腫起。但相對於他本來就很浮腫的臉,卻也沒有增長太多。這人不是劉裕,卻是那劉穆之。

  臧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胖子,怎麼會是你?」

  劉穆之一邊捂著臉,一邊罵道:「天殺的賊人,竟然敢打我!」

  這會兒村民們也都衝了進來,村長向濤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的手裡抄著兩把明晃晃的單刀,沉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穆之長身而起,扔掉了身上的傷帶:「向叔,有賊人想來害寄奴,幸虧我們早有準備。這才讓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

  向濤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屋子的四周,早已經給翻得一片狼籍,幾乎沒有一樣完好的傢俱還在原處,所有的櫃子都給打開,一堆碎布片扔得滿地都是,顯然是來者剛才是一通搜索,也就是幾分鐘的事情。

  而幾個年輕的後生扶著三個人走進了這間屋子,這三個人裡兩個是小孩子,一個是婦人,卻不是劉裕一家三口,可他們的身上,卻是穿著劉裕家人的衣服。

  徐羨之看著一個孩子,訝道:「你們,我見過,不是那檀憑之的家人嗎?」

  一個看起來七八歲大的孩子點了點頭:「是的,我叫檀道濟,我叔讓我們扮成劉裕的家人,躺在這裡,以防有人來害他家人。果然,今天夜裡就有賊人來了,還打了我兩耳光,逼問他們去哪裡了呢。」

  這個少年的臉上高高地腫起,一個掌印格外地明顯,眼中的淚光閃閃,卻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這麼大的孩子,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還能有如此的表現,不僅讓人暗暗稱道。

  向濤上前蹲了下來,扶著檀道濟的肩膀,柔聲道:「我們都是劉裕的鄉親,是好人,是來幫你們的,你別怕,現在你很安全。只是劉裕他們去哪裡了呢?還有,今天來的是什麼人,你可看清楚?」

  檀道濟搖了搖頭:「黑夜裡看不清楚,這些人穿著黑衣,臉上蒙著布,口齒故意作得含糊不清,想必也是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向濤咬了咬牙,恨恨地說道:「這些膽大包天的狗賊,居然敢摸到這裡行兇,要是讓我知道了是誰做的,一定把他們浸了豬籠!」

  劉穆之微微一笑:「向叔,不要計較這些了,現在劉裕一家已經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不必為他擔心,明天一早,咱們去報官就是。」

  徐羨之不忿地嚷道:「就怕是官匪一家,扮兇殺人啊。」

  向濤的臉色一變,沉聲斥道:「小徐,不可妄言!」

  徐羨之冷笑道:「劉大哥的仇人是誰,他是怎麼受的傷,大家都清楚,我看,這次別報官了,想辦法靠到京裡才行。」

  劉穆之搖了搖頭:「好了,小徐,民不與官鬥,等劉裕回來再說吧,今天謝謝大家來幫忙,先散了吧。」

  徐羨之不甘地嘟囔著:「賊人還害死了我家大黃,還我狗命!」他一邊說,一邊神色為之一鬆,轉身走開,而滿院的鄉親們也都在向濤的帶領下,紛紛離開。只剩下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看向了京口城的方向,喃喃道:「寄奴,好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3
第一百零四章 好漢集結誅凶頑

  平虜村,蔣神廟。

  一群黑衣人正在大殿的角落裡,匆忙地更換著外衣,盧循帶著十幾名身著道袍的弟子在外守候著,而孫泰的臉色陰沉,雙眼之中精光閃閃,穿著剛換好的一身天青色的道袍,若有所思。

  孫恩剛剛換好了一身行頭,走了過來,說道:「師父,弟子們全都回來了,沒有落下一人,今天真的是險之又險,就差那麼一點就會給村民碰上了。」

  徐道覆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碰到又如何,大不了開打唄,咱們可是神教的精英弟子,還打不過一幫子村民嗎?」

  孫泰搖了搖頭:「京口這裡的村民,多半是北方流民南下,有很強的戰鬥能力,這從他們的講武大會就可以看出,道覆,不要總是自以為是,要料敵以寬。」

  徐道覆神色一凜,恭聲道:「弟子謹受教。」

  盧循也跟著走了過來,說道:「師父,看起來王謐早就有準備了,就是防我們這樣突襲。可奇怪的是,為什麼王謐要用這種辦法呢?」

  孫泰的眼中光芒閃閃:「我倒是覺得這回並不是出自王謐,或者是那人的手筆,不然的話,他們設了這個套,就是為了抓我們的,但我們還是來去自如,只是驚動了村民而已,如果真的是那人設的局,只怕我們這會兒早就暴露了。」

  孫恩奇道:「那這次的陷阱難道是劉裕自己布的?不可能吧。他傷成這樣,如何設局?再說了,劉裕連家人都不在家中,他又是如何做到轉移的?」

  孫泰咬牙切齒地說道:「留在劉家的是檀憑之的侄子,想必劉裕早早地勾結了這兩個叛徒,說不定已經逃往北方了。咱們這回,終歸還是差了一步。」

  盧循微微一笑:「師父,我們這回也盡到力了。要不,咱們把此事稟報給刁刺史,讓他發兵去追,如何?」

  孫泰歎了口氣:「怕是追不上了,劉裕如果不在,咱們也儘量少招惹刁逵這種人,徒兒們,安排一下,咱們準備回會稽總舵。」

  三個徒弟齊聲應諾,轉身而出,孫泰回頭看著那一臉猙獰的蔣神像,嘴唇動了動:「京口,我還會回來的!」

  京口城,刺史府。

  十幾個刁家的部曲,穿著皮甲,扛著長矛,在刺史府前來回地逡巡著,一邊走,一邊嘴裡小聲地抱怨著。

  「十七(刁家的小兵都改姓刁了,以數字為編號),你不是昨天去金滿堂賭錢了嘛,贏了多少?」

  「才贏了一百四十多錢,奶奶的,手氣正好的時候,給刁球那廝尋到了,不僅罰了老子一百錢,還要派來守這鳥夜,真他娘的晦氣。」

  「嘿嘿,叫你不要去賭,劉裕去過的地方,刁球最近都會去探查,還想找這小子的麻煩呢,你看看,這回虧大了吧。」

  「管他呢,聽說劉裕連治傷的藥都沒有了,活不了幾天,等他咽了氣,咱們兄弟也就可以徹底放鬆啦,不用再半夜過來守大門。」

  「好了好了,別抱怨了,都精神點,這幾天是非常時期,主公有令,要防著劉裕來報復呢。」

  「報復個鬼啊,他要是成了鬼也許會來索命,不過那也不歸咱們管啊。」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笑聲,這十餘個巡邏的軍士,一邊笑著一邊走向了一邊的偏巷之中,卻沒有留意到在刺史府邊的一條窄巷的屋頂之上,幾雙犀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刁家的大院。

  劉裕一身黑衣,臉上用鍋底灰塗得比身上的衣服還要黑上三分,全身上下,只有眼睛的那一點白,他的背上背著一把厚背長柄開山刀,這還是他的祖父南下的投晉的時候帶上的傢伙,刀身上包著厚厚的黑布,在老爺子咽氣前曾留下家訓,非不得已不得開刀,開刀必見血。而今天,就是這見血的時候。

  一邊的檀憑之和魏詠之也是全身黑衣,黑布蒙面,今天他們都抄上了自己的傢伙,檀憑之背了一挺足有四石三鬥的大弓,弓弦是由雙股獸筋所絞在一起,而挎著的箭袋之中,插著足有五十支長杆狼牙四羽箭。這一路上,檀憑之不知用這大弓,射殺過多少胡人追兵和山賊土匪,今天,也真正地抄出來了。

  魏詠之則操著一杆五尺長的短矛,左手持盾,他們的身後,跟著三十多個身強力壯的族人,手裡都抄著傢伙,眼巴巴地全看著劉裕。

  劉裕轉頭對著檀憑之和魏詠之低聲道:「好了,二位,今天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們不必牽涉其中。畢竟此事與你們無關。如果我真的陷了進去,會發信號求助的。」

  檀憑之搖了搖頭:「不行,劉大哥,太危險了,刁家畢竟還是有些戒備的,光是巡邏的士兵就有數十人,你雙拳難敵四手啊。」

  劉裕微微一笑:「以前我當裡正的時候,對這裡的一屋一廳都是瞭若指掌,刁逵才來幾天?哪有我對這裡熟悉?我根本不用放手大殺,直接摸進去一刀一個,砍了兩個狗頭,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會誤事。二位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真的不需要你們出手的。」

  魏詠之歎了口氣:「劉大哥,我不瞞你,其實有人這回想跟你一起報仇,本來我們是不來的,但那人我們攔不住,只好一起帶來了。」

  劉裕的臉色一變,幾乎要叫出聲來,話到嘴邊,他壓低了聲音,沉聲道:「此事怎麼可以外泄?刺殺刺史可是大罪啊,要抄家滅門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劉裕的身後輕輕響起:「那咱們先把狗官給抄家滅門了可好?他們死球了,咱們可就安全了啊。」

  劉裕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身後的兩個人拉下了面巾,衝著自己咧嘴一笑,一個正是那州中從事劉毅,而另一人,則是孟昶。

  孟昶微微一笑:「劉兄不要怪檀兄弟和魏兄弟,他們的嘴很嚴,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以你的脾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必要殺了這狗官兄弟。而對於我們,也是一樣,不殺狗官,咱們就會給他掠為家奴,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3
第一百零五章 潛行汙道入茅坑

  劉裕歎了口氣,看向了笑而不語,眼中卻是殺機偶現的劉毅:「那希樂你又是為啥呢?咱們的交情沒好到這程度吧。」

  劉毅勾了勾嘴角:「因為京口是咱們的地盤,輪不到外人撒野,而且刁家兄弟把我當僕人一樣使來喝去的,這就該死!」

  說到這裡,劉毅頓了頓,咧嘴一笑,「再說上次我贏錢靠你幫忙,這回就當還你一次情吧,只是上次咱們賭錢,這回賭命!」

  劉裕心中感歎,這劉毅平時人狠話不多,但是八面玲瓏,在這魚龍混雜的京口,能長期地坐穩這個從事之位,靠的是黑白兩手都很硬。其人的性格是那種小仇小恨也必報的人,這個刁逵來了之後確實頤指氣使,看來在劉毅那謙恭的外表之下,早已經有了復仇之心。

  而那個孟昶一來京口就和劉毅打的火熱,這次自己有意報仇的事情給他發現之後,馬上就找到了劉毅商量,畢竟劉毅是本地的地頭蛇,手下也有一幫亡命之徒可供驅使,跟完全靠自己的雙拳打拼的劉裕,走的不是一條道,但在這個時候,他也許能幫上自己的大忙。

  劉毅低聲道:「劉裕,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有些江湖上的朋友,手黑,都有命案在身,這些兄弟看得起我劉毅,有事只要我吱聲就會來幫忙,這回我看你受了這樣的欺負,也不願意看到刁氏兄弟這些外人跑到京口來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所以趁著這回機會,一不做二不休,滅了他刁家滿門再說。」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這樣做也太大了點吧,我只想找刁氏兄弟報仇而已。」

  劉毅搖了搖頭:「我不僅要幫你報仇,還要圖他刁家的財。刁家在各地搜刮多年,家中珍寶巨萬。我在接他們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們是有幾十箱的金銀財寶。而我的這些個兄弟,也正是為此而來,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劉裕心下雪亮,原來這劉毅早就存了劫刁家財物之心,這次自己也不過是被他利用而已,但事到如今,看著劉毅身後的那些人的身形,個個矯健壯碩,一看即知是身手不凡的好漢,自己一會兒真要動手時,他們能幫上大忙。

  想到這裡,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那咱們各行其事好了,你求你的財,我去殺刁氏兄弟,大家注意配合即可。不過希樂,我還是要說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能不殺人,儘量別開殺戒,尤其是對婦孺,當心要受報應的。」

  劉毅「嘿嘿」一笑:「大家都是來做這殺人放火的事,殺一個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沒啥區別,劉裕,你就是心太軟,婦人之仁啊。我們做事有自己的原則,不暴露自己是第一位的,至於別的,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裕暗歎了一口氣,說道:「好,那咱們分頭進入,你對這裡比我還熟,走西門進即可,我從東門外的排汙渠摸進去,刺史後宅直接就能進去,到時候我殺了刁逵兄弟後會發一支響箭作信號,你們就可以動手了。」

  劉毅點了點頭:「很好,你這裡一得手我們就趁亂衝進去,你就可以趁機脫離啦。」

  檀憑之和魏詠之低聲道:「那我們就在這裡為劉大哥放風,要是有人接近你,老檀我就放箭,放心,今天我帶的是暗箭,聲音小,一箭穿喉,連叫都不會叫出來的。」

  劉裕點了點頭:「有勞大家了,今天殺刁逵是首要之事,事成之後,我等要嚴守秘密,絕不可出賣同伴,若有違誓,教我死於萬箭穿心之下!」

  劉毅等人也跟著發過了誓,劉裕拉上了面巾,眼中神光一閃,就跳下了屋頂,他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劉毅和孟昶帶著三十多個殺手從另一條小巷中繞了過去,摸向了刺史府的西門方向,而檀憑之和魏詠之則帶著剩下的二十多個族人,依然附身於房頂之上,雙目炯炯,緊張地看著劉裕悄悄地潛入了那排汙渠之中。

  三十多步的牆根下,夜色沉沉,劉裕那高大的身影,被這一丈多高的院牆所擋,就是百餘步外大門前那通明的燈火,也照不到這裡。

  劉裕看著這個只有三尺多高的小洞,裡面流出惡臭難聞的各種混合了屎尿的污水,讓他聞之欲嘔,他皺著眉頭,把衣服的下擺往腰上一系,「撲通」一聲就跳進了這個臭水溝裡。

  劉裕屏住呼吸,一團團或幹或稀的屎巴巴,從他的腰邊擦過,他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會有這麼一天,可是他沒有退路,一股子信念支持著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前方的光線變得漸漸地明朗,一如這若有若無的希望,隱約之間,他仿佛見到了刁逵那張得意的笑臉,正看著自己呢。

  到了,快到了,劉裕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他已經走出了水道,只要過了這個門,就是入了刺史府,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上岸就直奔刺史的臥室,不管怎麼說,先宰了刁逵兄弟,也能早點把這身臭不可聞的衣服給換了。

  一陣光亮從劉裕的頭頂閃過,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個茅坑的坑底,幾砣糞便從上面落下,正好砸到劉裕面前的糞水之中,而一聲從心底發出的爽快聲音,在劉裕的耳邊回蕩著:「奶奶的,這他娘的什麼隔夜酒,害得老子拉稀。」

  劉裕的心中一陣無名火起,這個聲音他很熟悉,可不正是那個狗仗人勢的刁毛?一想到前幾天這個惡奴打起自己和家人時那副狠勁,劉裕的心中殺心頓起,恨不得馬上就能跳出去,結果了此賊。

  但劉裕剛要動作,馬上又警覺了起來,雖然已是夜半,但這刁毛是一個人如廁還是有人隨行,自己並不知道,若是身邊有人,那自己跳出去殺刁毛時,那人必然會大叫,這次行刺就有前功盡棄的可能。

  想到這裡,劉裕強忍住心中的殺意,任那刁毛拉出的屎塊如雨點般地濺在自己的前方,甚至不少大糞直接濺到了自己的臉上,他卻是一動不動,如同泥雕木塑一般。而他的心裡卻突然又有了一個主意:拿下刁***問出刁氏兄弟所在的位置,這樣對自己更有利!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3
第一百零六章 刑訊殺人入糞坑

  劉裕正在思考著如何才能弄明白上面的情況,卻聽到上頭傳來了刁球的聲音:「阿毛,你動作快一點,主公還等著你呢。」

  刁毛的聲音帶了些許的不滿:「人有三急啊,再急的事也不能不讓我出完恭吧。馬上就好啦。」

  刁球的聲音漸漸地遠去:「那你快點,天師道那邊來過人了,主公連夜起來找咱們商量對策呢。」

  劉裕的心中一動,看起來天師道的人真的去自己村裡找過自己的麻煩了,當然,他們只能看到劉穆之和幾個小孩子,對自己的動向一無所知,聽這刁球所說,孫泰這會應該並不在這裡,如果天師道的那些武功高強的弟子們此時在刁府,那事情還真的會變得很麻煩呢。

  上面的那種山洪暴發般的拉稀漸漸地停了,刁毛的嘟囔聲也漸漸地變小,一團沾了大糞的草紙從上面扔下,顯然,刁毛準備起身出去了。

  劉裕的眼中神芒一閃,身子猛地向上一挺,只見兩半個屁股正在自己的眼前,而正到膝蓋的褲子,正被刁毛的雙手提著向上,顯然,他這會兒正準備起身呢。

  劉裕輕舒猿臂,猛地一把拉住了刁毛的腰帶,刁毛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就給從茅坑裡伸出的一雙手拖了下去,這一下驚得他魂飛魄散,剛想要喊叫,卻被一雙臭氣衝天的大手捂住了嘴,而劉裕那冷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起來:「發出半聲動靜,馬上扭斷你的脖子,不信可以試試。」

  刁毛嚇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他的眼角餘光向上一瞟,卻看到劉裕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幾乎要暈了過去,整個身子一軟,差點要栽到這茅坑裡的糞水之中。

  劉裕冷笑一聲,左胳膊攬住了刁毛的脖子,稍一運勁,就卡得他幾乎要斷氣,劉裕低聲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別的不要廢話。有半個字的假話,馬上就要你的命!聽到了就點點頭。」

  刁毛連忙點頭不已,劉裕的左臂如同鐵鉗一般,卡得他無論是呼吸還是說話都極為困難,隨著他的點頭,劉裕的左臂微微一鬆,刁毛終於可以呼吸了,即使是這茅坑裡的臭氣,這會兒對他來說也無異於山林間的新鮮空氣,讓他大口地呼吸不已。

  劉裕低聲道:「刁逵和刁協現在在哪裡?」

  刁毛的心猛地一沉,失聲道:「你,你想幹嘛,想刺殺…………」

  他的話音未落,脖子再次被劉裕狠狠地卡住,緊接著,他的腦袋被劉裕按著,狠狠地塞進了茅坑裡的糞水之中,刁毛只覺得一砣砣的糞便,從自己的鼻孔和嘴裡洶湧地灌了進去,他想呼叫,救命,可是除了讓越來越多的屎卡住了自己的嗓子外,一無所獲。

  劉裕就這樣把刁毛的頭按進糞水之中,過個半分鐘左右拎起來,還沒等他喘息兩下,就再次狠狠地按進去,如此三回,終於折騰得刁毛如同一團爛泥,連用手撲騰糞水的力氣也沒有了。

  劉裕冷笑一聲,把刁毛的腦袋從糞水裡提了出來,這會兒他的嘴裡鼻孔中已經盡是黃稀稀的屎,整個人都癱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劉裕的聲音透出一股子殺氣:「剛才我說過了,我問你答,別多廢話,再有一次,就不是吃屎這麼簡單了,當心你的狗命!」

  刁毛喘著粗氣,忙不迭地點頭稱諾。劉裕的劍眉一挑:「還是剛才的問題,刁逵和刁協在哪裡?」

  刁毛道:「主公,主公和二主公這會兒正在後院的秘室裡議事呢,剛才,剛才天師道來人,說是你全家都不見了,怕是已經逃亡,要主公派兵去追。我,我正好內急出來解手,他們這會兒應該還在秘室。」

  劉裕冷冷地說道:「就是刺史大堂後面的那個地下室嗎?」

  刁毛連忙點頭道:「對,就是那裡。」

  劉裕看著刁毛的眼睛,這雙眼睛裡,已經遍是驚恐之色,全無前幾日那種囂張狂妄的殺氣,劉裕沉聲道:「他們兩個現在身邊有多少護衛?秘室外的警衛有多少?」

  刁毛搖了搖頭:「護衛都是在府衙之外,還有外院那裡,因為,因為是天師道的事情,主公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所以除了刁球帶了六七名護衛外,再無旁人。」

  劉裕點了點頭:「最後一個問題,那天去我家抓我娘和我弟弟的,除了你,還有誰?」

  刁毛連忙擺手道:「不不不不,大俠你誤會了,那天我一直在主公身邊,抓你家人的,是刁球,而且是他主動請命去的,說是要報仇。」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此話當真?真的是刁球去的?」

  刁毛連連點頭不已:「就是他,你不信可以問他本人。那天打了你家人後,他很得意,還請所有人喝酒呢。大俠啊,我得罪你是被主公逼的,其實我…………」

  劉裕的眼中殺氣一現:「我問完了,上次你打我時我就說過,只要我不死,必取你命!上路吧,下輩子做個好人!」

  刁毛的臉色大變,剛想大叫,卻只覺得脖子上猛地一緊,然後他就聽到了自己的喉骨錯位,碎裂的聲音,他的脖子隨著劉裕的左臂猛地一發力,就跟一根被折斷了的枯枝一樣,向左極度旋轉了一百八十度,一命嗚呼。

  劉裕鬆開了手,刁毛的屍體,就如同一團爛泥般地癱進了糞水之中,連個氣泡也不再上冒了。這是劉裕這輩子的第一次殺人,雖然他在打獵時這樣殺過無數的野獸,但真正用在人身上,還是有些不適應,劉裕的心中一陣強烈的反胃,一個聲音在反復地響起:你殺人了,你殺人了!

  刁毛的那張驚恐萬狀的臉,在劉裕的眼前揮之不去。

  劉裕扶住了一邊茅坑的坑壁,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暗道:這跟殺一條狼也沒啥區別,人命,竟然是如此地脆弱。

  劉裕啊劉裕,今天你開了殺戒,以後只怕是一發不可收拾了,不管怎麼說,刁毛也是害母的元兇之一,死有餘辜,而刁逵和刁協,還有刁球,這三個是自己接下來要殺的,殺完這三人,大仇就算得報了。

  劉裕想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從茅坑中一躍而出,他抽出了背著的大刀,一把扯掉黑布,明亮的刀光照著他的臉,他在心中怒吼道:「狗賊,受死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4
第一百零七章 聲東擊西引伏兵

  劉裕跳出了這個臭不可聞的茅坑,只感覺空氣一下子變得清新了許多,一股幽幽的檀香味道鑽進了他的鼻子裡,他轉頭向著香氣的來源看去,只見在廁所的一角,一個香爐之中,正騰起嫋嫋的清煙。

  劉裕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原來是這刁逵厭惡廁所的臭味,於是乾脆在這裡焚香去味,再一看這廁所,茅坑之上蓋著紅木的木板,兩三個圓孔位於其上,正對著下面的糞池,大小正容一人鑽出,而每個如廁的位置都被紅木擋板隔開,上面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顯然也是出於能工巧匠之手。光這一個廁所,就比京口絕大多數的百姓家要豪華許多了。

  劉裕心中先是一驚,再是暗罵,一個廁所都弄得如此奢華,可見刁逵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真讓他在這裡長久地待下去,那還了得。自己這一次的刺殺,不僅僅是為已報仇,更是為民除害。

  劉裕提起手中的大刀,到了廁所的一邊水池之處,把刀放到裡面攪了攪,順便衝了衝自己身上的那些穢物,清涼的井水順著竹管源源而下,如同後世的自來水管一樣,很快就把劉裕身上衝了個乾淨。

  劉裕雙手攏起,捧起了一手的涼水,對著自己的腦袋就澆了下去,衝走了頭上沾著的糞便之餘,這涼水一激,劉裕的腦子也變得格外地清醒,回想起那秘室周圍的地形與佈置,想著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室內,二話不說,一刀一個地結果了刁氏兄弟,然後迅速地撤離。

  突然,東門的方向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之聲,劉裕的臉色一變,轉過了頭,連忙看向了東門方向,只聽到有人在大吼道:「有賊人,快…………」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又是一聲慘叫,再沒了聲音。

  劉裕心中暗叫糟糕,想必是那劉毅和孟昶暴露了行蹤,被巡夜的軍士們發現了,他一咬牙,正要衝出廁所,直接衝向那秘室,卻只聽到外面的一陣腳步聲響起,像是有許多人正在從各個角落裡衝出。

  劉裕馬上躲進了廁所的角落之中,伏身於小窗之下,在這個時候,只有這個位置才是安全的,必要之時,他甚至可以重新跳回到糞坑之中藏身。

  只聽到刁球的吼叫聲不絕於耳:「賊人竟然攻擊刺史府,反了他們了,去兩百兵馬到外面,不許他們靠近!」

  劉裕的心中一凜,只聽到從內院的各個角落裡,不停地有腳步聲響起,顯然,這個看似安靜的內宅裡,到處都藏著伏兵,自己若是剛才就這麼衝出去,只怕已經陷入重圍了。這麼看來,劉毅那裡暴露了行蹤,反而引出了這宅院中的伏兵,對自己倒是好事了。

  一聲羽箭破空的聲音響起,外面響起一聲悶哼,接著就是身體撲地的聲音,刁球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響起,顯然,在這一瞬間他找到了一個藏身之處,他高聲叫道:「奶奶的,對面的屋頂上有賊人的弓箭手,劉幢主,帶你的人去抓賊。」

  又是一聲斷喝聲響起,幾十人的腳步聲向著檀憑之他們的方向衝去,只聽到羽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不停地有人中箭僕地,隻這一兩分鐘的功夫,竟然就有十餘聲之多。

  刁逵的聲音從一邊響起,可以聽出他極力地想保持鎮定,卻仍然有些壓抑不住的慌張,這從他那略微發抖的聲音裡可以聽出:「阿球,怎麼樣了,能頂得住嗎?」

  刁球沉聲道:「有卑職在,當可保主公無虞,看起來賊人這回是有備而來,他們很熟悉這裡的地形,從幾個方向一起發難,保險起見,主公還是先撤離此地,到城外兵營,再調大軍前來平叛!」

  刁協的聲音已經在發抖了:「什麼,要我們逃離這刺史府?這,這怎麼可能,我們刁家的兵馬可是平叛除賊過的,難道連個刺史府都守不住嗎?」

  東邊的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了,而檀憑之那裡的屋頂之上,也是一片兵刃相交的聲音,看起來已經進入了近戰,刁球咬了咬牙,沉聲道:「這只是防備萬一之舉,東邊那裡的賊人攻勢很凶,卑職先帶人去抵擋一下,主公,你們速速從密道離開吧!」

  刁球說著,沉聲道:「內衛,隨我來!」

  一陣中氣十足的暴喝聲響起,起碼有五十個人的腳步聲隨著刁球的聲音一起向東而去。顯然,劉毅那裡攻勢猛烈,而東邊的衛兵已經抵擋不住,連刁球都帶著刁逵兄弟的貼身護衛去救援了。

  刁逵咬了咬牙:「早知道應該把天師道的人給弄過來看守,咱們還是低估了這劉裕的本事。」

  刁協恨恨地說道:「真的是劉裕這小子幹的嗎?大哥,我還是不信。他給咱打成那樣了,換了別人命都沒了,哪還能再來作惡行兇?」

  刁逵的聲音再次響起:「也許是這小子找了幫手,娘的,看來咱們還是低估他了,也低估了京口這幫反賊,不管怎麼說,先出去城外的軍營,再調兵回來平叛,哼,這回他們居然敢攻擊刺史府,我一定要上奏朝廷,調大軍來血洗這裡!對了,刁毛那小子上個廁所怎麼這麼半天都不見人,死哪兒去了?!」

  劉裕聽得真切,再無疑慮,長身而起,從那窗子中跳了出去,長刀一揮,大吼道:「刁毛已經死在茅坑裡了,接下來就是你們!」

  月光照在刁逵和刁協那兩張因為害怕和驚愕而慘白的臉上,幾乎都快要趕上天上的那輪明月了。刁協的臉上白色的脂粉混合著他的汗水,形成一塊塊的小白團,紛紛下落,因為他們的身邊只剩下兩三個護衛,再無別人,在已經殺氣衝天的劉裕面前,這些人根本起不到任何護衛的作用,只會白白送了性命。

  刁協顫聲道:「怎麼,怎麼是你?你不是,你不是重傷不起嗎?」

  劉裕嘿嘿一笑:「上天不會眼看著你們這對狗兄弟作惡,所以給我賜了靈丹妙藥,讓我痊癒,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拿命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4
第一百零八章 林宗真身終曝光

  刁逵突然大叫一聲:「給我上!」他狠狠地一腳踢在了身前的一個護衛的屁股上,就象那晚刁協踢刁毛的屁股一樣,這個傢伙一個踉蹌,就向前跌去,直衝劉裕而去,而其他兩個護衛也都跟著硬著頭皮,抄起傢伙就上,只是氣勢全無,連握刀的手都在發抖。

  劉裕哈哈一笑,掉轉刀面,用刀背一掄,狠狠地砸在那個衝過來的傢伙的胸口,這人只覺得胸口如受千斤重鍾錘擊,接著就是聽到自己胸骨骨折的聲音,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弄得劉裕前胸一片殷紅,而這個傢伙則兩眼發黑,瞬間就暈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起。

  跟著衝上來的第二個護衛本來還想舉刀,一看前面的同伴給劉裕這樣一下就打趴,嚇得如同給施了定身法,直接楞住不知所措了,劉裕臉上殺氣畢現,對著他大吼一聲:「來啊!」

  這人的耳邊一陣轟鳴,只覺得平地響起了個驚雷,臉色發白,直接就嚇得暈了過去,跟地上的那個傢伙倒在了一起,再也起不來了。

  第三個傢伙拖在了最後,他的渾身如同篩糠一樣地發抖,這人全程見過劉裕在刺史府裡動手,擂臺上奪魁的過程,深知自己這兩下子根本不是人家對手,現在要讓自己一個人面對這個殺神,那還不是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嗎?他乾脆把刀一扔,拔腿就跑,也不顧身後的兩個主子了。

  刁逵和刁協不住地後退,神色慘然,平時他們靠著眾多的狗腿子橫行霸道,可是現在,卻再無一人相幫,刁逵還勉強保持著鎮定,一邊退,一邊沉聲道:「劉裕,你這可是行兇殺官,要滅族的,考慮清楚後果!」

  劉裕倒提著大刀,一邊緊逼,一邊沉聲道:「老子來之前就想清楚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們的狗命,這輩子你們作了太多的惡,下地獄去吧!」

  刁協突然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道:「劉大俠,劉爺爺,是我有眼無珠,冒犯了你老人家,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兄弟吧。害你的事是孫泰出的主意,我們也是給他利用啊。就是今夜,他還派人叫我們抓你呢。」

  劉裕冷笑道:「跟妖道的賬,老子自然會再算,但你們兩個別想逃掉。一碼歸一碼,打我娘和弟弟的就是你們,今天,老子要為他們報仇!」

  刁逵突然說道:「且慢,劉裕,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劉裕一步也沒有停,仍然是向前緊逼,已經把二人逼到院牆的一角了,他搖了搖頭,慢慢地舉起了大刀:「想花錢買你們的狗命嗎?別做夢了!我不是王秘書,也不是劉先生,跟你們,只有生死,沒有交易!」

  劉林宗的聲音突然在內院的大門處響了起來:「劉裕,那我們做個交易,你覺得如何呢?」

  劉裕的臉色一變,轉頭向著院門處看去,不知什麼時候,這裡已經無聲無息地站了有三十多個全身黑衣,狀如幽靈般的壯士,而高大魁梧,如同兩尊門神般的劉牢之和孫無終,一個手提長槊,一個拎著兩把巨斧,站在劉林宗的身邊,傲然而立,不怒自威。

  劉裕的心猛地一沉,剛才自己只顧著追殺刁氏兄弟,後背全暴露給了他們,要是劉林宗有意取自己的性命,直接就可以把自己射成刺蝟了,這劉牢之和孫無終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起自己隻強不弱,若他真的有對自己不利之心,現在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還需要交易嗎?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劉先生,想不到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下再次見面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我知道你跟刁氏兄弟一樣,是高門世家子弟,你們是一路人,所以你要出手相救他,對不對?」

  劉林宗淡然道:「劉裕,我從看你的第一眼,就欣賞你的這股子血性之勇,這是絕大多數世家子弟所沒有的,所以我一直在保護你,引導你能從軍報國。刁刺史行為是有些過分,但他們畢竟是朝廷命官,就算要處罰,也有國法,你這樣的行為,與叛亂無異,就算報了仇,以後又能如何呢?」

  劉裕慨然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刁家兄弟辱我母親,打我弟弟,這是不死不休之仇,我報了此仇之後,自會向朝廷自首,甘受國法。至於那些攻擊刺史府的人,我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

  劉牢之笑道:「劉裕,你還真的是挺講義氣的,你的那些兄弟們好像沒你這麼仗義,剛才我們北府衛隊出手之後,他們就撤離了。不過主公有令,不要為難他們,也不要追擊,所以他們也都是全身而退,只有幾個死人,開不了口啦。」

  刁逵的精神一振,叫道:「謝將軍,你來得正及時,這些反賊膽大包天,竟然敢公然攻擊刺史府,這個劉裕就是這幫人的頭子,你快快把他拿下,嚴刑拷問,一定能查出這些人的底細!」

  劉裕睜大了眼睛:「謝將軍?先生你是??」

  劉林宗微微一笑,不經意地說道:「和劉裕你認識這麼久以來,一直不以真名相見,實在是抱歉,今天,也應該是我向你公開身份的時候了。我姓謝,名玄,字幼度。乃是當朝侍中謝公諱安之侄。現居兗州刺史,鎮軍將軍,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

  劉裕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儘管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有料到,此人真的就是那出鎮廣陵的謝家頭號俊傑謝玄。他的心中一陣激動:「您,您真的是謝鎮軍?」

  謝玄微微一笑:「如假包換。這回來京口,經歷了這麼多事,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劉裕你,你的才能應該是在戰場上發揮,你的大刀應該用於對付那北方的胡虜。」

  「你我初見時在渡口的提議,現在我正式提出,我謝玄,邀請你劉裕加入我新組建的北府兵,而你的家人,以及你和刁刺史的恩怨,由我來解決,這就是我所說的交易,考慮一下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4
第一百零九章 玄帥妙語醒寄奴

  劉裕的眉頭一皺:「謝將軍,多謝你如此看得起我劉裕。但是母仇不共戴天,刁逵的命,我非取不可。等我手刃這二賊,再向你投案自首。」

  刁逵冷笑道:「劉裕,現在謝將軍來了,你能殺得了我們?哼,別做夢了。」

  劉裕的眼中殺氣一現:「你看看我能不能宰了你們,就算是弓箭射中我之前,我也能先斬下你們兩顆狗頭。」

  他說著,提起大刀,準備向著二人衝去,他的心裡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麼說,先報了仇,拖的時間越久,報仇的可能性就越小。

  刁逵的臉色大變,從劉裕那滿眼的殺氣中,他看到了死亡的恐怖,這個不要命的傢伙,是什麼也作得出來的,刁逵再也顧不得官威和世家子的尊嚴,放聲大叫道:「謝將軍救我,謝將軍救我!」

  謝玄平靜地聲音從劉裕的身後響起:「劉裕,在你報仇之前,可否聽我一言?」

  劉裕的大刀已經舉過了頭頂,只要一刀下去,對面的刁協和刁逵兄弟就會一刀兩段,他們已經嚇得癱到了地上,如待宰羔羊一般。但謝玄的話,平靜的聲音中仿佛透出了一股子魔力,讓他這一刀,無論如何都砍不下去。

  劉裕高高地舉著刀,也不回頭,沉聲道:「謝將軍,有話您說吧,要是妨礙我報仇,那就免開尊口吧。」

  謝玄微微一笑:「辱母之仇,不共戴天,換了我也會報這個仇。劉裕,我今天來並不是想阻止你,但有些事,我要跟你說清楚才行。聽完我的話後,你再決定砍不砍出這一刀!」

  劉裕的臉上肌肉跳了跳,手卻仍然是穩如泰山,這柄足有四十多斤重的厚背長柄大砍刀,在他手上舉重若輕,仿佛一根稻草一樣,他點了點頭:「請說,我聽著。」

  謝玄正色道:「這回你來報仇,經過了周密的計畫,先是用你的秘藥治好了自己,卻裝傷裝病迷惑刁刺史和天師道的人,然後你跟那幾個北方流人配合,暗中把母親和弟弟掉包,轉移了出去,最後才是今天晚上約了一幫江湖上的朋友聯手突襲,三個方向同時進攻,但只有你這樣從排汙道鑽出,才是真正的殺招,是也不是?」

  劉裕笑道:「謝將軍真的是洞若觀火,這些你都看在眼裡,謝謝你沒有阻止我報仇。放心,殺了這兩賊後,也沒人能證明你不出手了,我是永遠不會開口出賣你的。」

  刁逵突然叫了起來:「謝玄,你是真的要我的命嗎?我們可是有協議的,那個廣州刺史…………」

  謝玄冷冷地說道:「刁逵,你還不配跟我談什麼條件,當時我是給我妹夫一個面子,不想讓你在這裡給他太丟人,所以我根本不出面和你談什麼,明白嗎?」

  「現在我身兼都督五州諸軍事,你也在本將軍的管轄之下!是誰給了你權力,讓你在這京口重地橫行霸道,作威作福,激起民變?是誰給了你權力,讓你可以在這裡逼良為奴,占田圈地?是誰給了你權力讓你在這裡勾結妖人,殘害忠良?你是不是以為,你有了天子節杖,就可以在這裡為所欲為?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廣陵就管不到你?你是不是以為,我就不能殺你?」

  刁逵聽得額頭上冷汗涔涔,在謝玄面前,他突然感覺到了無比的自卑,以前那種在百姓與低等士人之間高高在上的感覺,一下子茫然無存,那股子世家貴子,名臣大將骨子裡逼人的氣勢,噎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然無語。

  謝玄的眼中冷芒一閃,語氣稍緩了一些:「你違背協議,想繼續害劉裕,今天落得這個結局,也是自找,若不是我出現,你現在早已經是個死人了。刁逵,這次是給你一個教訓,抬頭三尺有神明,做人不要太過分,給人活路,就是給自己後路。」

  劉裕冷笑道:「我不會給他後路的,他的命,我要定了!」

  謝玄歎了口氣:「劉裕,你家世代忠良,從你祖父輩起,就從北方逃歸大晉,不想放棄漢人的身份,你手中的這把刀,就是你祖父一路南下,砍出一條認祖歸宗的血路時所用過的,難道,你想讓這把刀,以後落到胡人手中嗎?」

  劉裕的手開始有些微微地抖動了,謝玄的話說中了他心中最怕的事情,他抗聲道:「我只是要殺狗官,為什麼說我要投胡人?」

  謝玄搖了搖頭:「你讓檀憑之和魏詠之接走你的母親和弟弟,不就是準備去丁零人翟部落嗎,你也許會去自首,可你把母親和弟弟交給了胡人,這不是投敵是什麼?大丈夫可以不拘小節,可是這大義,卻不能走錯啊。」

  劉裕大聲道:「謝將軍,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計畫的?誰告訴你的?!」

  謝玄歎了口氣,一揮手,身後的眾多護衛閃開了一條道,只見蕭文壽在劉道規和劉道憐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謝玄親自扶著蕭文壽,她們看起來神色平靜,身上也換了一身上好的綢緞衣服,神色比在家時要好了許多。

  劉裕這一下驚得幾乎要放下刀,大叫一聲:「娘!」

  蕭文壽的眼中淚光閃閃:「小裕,謝將軍救了我們,也救了你,就在我們上路之後沒多久,有一夥胡人強盜攻擊了我們,若不是謝將軍出手相助,還有劉幢主和孫幢主的幫忙,只怕我們早就會給胡人劫去了!」

  劉裕睜大了眼睛:「還有這事!」

  謝玄歎了口氣:「看起來對你感興趣的不止你認識的這些人。你在京口名頭太響,連胡人都知道了,所以乾脆劫持你的家人為人質,想逼你就範。這還是在大晉的國境,你說要是你娘去了那異國番邦,還可能得以保全嗎?!」

  劉裕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了來,聲音帶了幾分哽咽:「娘,孩兒不孝,慮事不周,險些釀成大禍!」

  蕭文壽歎了口氣:「小裕,謝將軍說得對,男兒應該報效國家,不能為一點私怨就投奔胡人,聽謝將軍的勸,回頭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5
第一百一十章 敞開心門訴短長

  劉裕咬了咬牙,回頭狠狠地瞪著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刁氏兄弟:「謝將軍,這是兩條毒蛇,今天你放過了他們,明天必會給他反咬,我劉裕絕不會把家人再次置於他們的手上。這兩個傢伙,我必須殺。」

  刁協的眼淚早已經在臉上流成了河,聲音都在發抖:「劉大俠,劉大爺,你行行好,放過我們吧,我們兄弟以後再也不敢做壞事了,保證不為難你們的家人。謝將軍,請您作個保吧,我們可以指天發誓!」

  劉裕冷笑道:「指天發誓?你們這兩條毒蛇說的話也能信?你們現在給我用刀逼著,就是賣了你們老子娘你們都肯,但只要一轉眼,你只要脫了身,就馬上會反攻倒算,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盤算嗎?」

  謝玄歎了口氣:「劉裕,如果你信得過我,借一步說話,好嗎?」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不行,我一動他們就跑了,謝將軍,我雖然敬重你,但實在是大仇非報不可啊。」

  蕭文壽大聲道:「小裕,你連娘的話也不聽了嗎?你這是為娘報仇,還是要逼娘去死?」

  劉裕連忙說道:「不,娘,您的話,孩兒都聽。只是…………」

  謝玄勾了勾嘴角:「這樣吧,刁刺史兄弟,我暫時代劉兄弟看管,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提議,任由你處置,這是我謝玄對你的承諾,如何?」

  劉裕心念一轉,想到自己的娘和兩個弟弟在人家手上,雖然是謝玄所救,但實際上也和人質沒有區別,要是真的強硬到底,說不定反而會害了家人,謝玄為人光明磊落,想必也不至於坑害自己。

  想到這裡,劉裕點了點頭,放下了刀,對著刁氏兄弟厲聲道:「暫且讓你們的腦袋在脖子上多留一會兒!」

  謝玄一揮手:「劉幢主,請保護好刁刺史兄弟,一會兒我和劉兄弟談完之後,再作決定吧。」

  刁逵心中暗罵:奶奶的這個謝玄,竟然決定起我的生死了,哼,這個仇老子記下了,有機會的話,加倍奉還!但現在命在人手,好漢不吃眼前虧,保了命再說。

  刁逵心中這樣想,臉上卻是越發地恭敬:「有勞謝將軍相助了。」

  不僅如此,他還對著蕭文壽長長地一揖及腰:「夫人深明大義,刁某當時被小人所讒,冒犯了夫人,死罪,死罪啊!」

  蕭文壽冷哼一聲,也不看他。

  劉裕隨著謝玄走到了一邊,謝玄擺了擺手,讓跟在身邊的孫無終等人都走到了一邊,只剩他與劉裕獨處,劉裕歎了口氣:「謝將軍,你就不怕我這個殺人狂魔一時興起,會對你不利嗎?」

  謝玄微微一笑:「劉兄弟,這裡只有你我二人,還是以朋友相稱吧。對外,我是出鎮北府,手握重兵的謝玄,但在這裡,仍然只有一對忘年之交的朋友。我心中的劉裕,是個有情有義,熱血豪氣的大好男兒,又怎麼會是嗜血殺人的狂魔呢?再說了,刁家兄弟跟你有仇,但我跟你卻是有情誼,無仇恨吧。」

  劉裕點了點頭:「其實這次從一開始,您就在一邊觀察,所有的事情,您都一清二楚,只是我劉裕一個京口的小小裡正,何德何能,能得到您這樣的高官重臣的如此垂青呢?」

  謝玄歎了口氣:「世家子弟經歷了幾十年的安逸享樂,多有墮落,極少有人願意從事軍旅之事,我大晉的半壁江山還在胡人手中,有志氣的士人都是思之夜不能眠,又如何能安枕無憂呢?」

  說到這裡,他看了在一邊的刁氏兄弟一眼,冷笑道:「都似這刁氏兄弟這樣,一味鑽營,只為了撈官撈錢,這江山早晚要落到胡人手中,所以相伯大人在我出鎮北府之時,特意強調,要我遍尋民間的豪傑志士,組建一支鐵一樣的軍隊,而這京口之地,就是天生出豪俠壯士的地方,也是我出來微服私訪的根本原因。」

  劉裕歎道:「真是機緣巧合啊。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京口之地如此重要,又怎麼會讓刁逵兄弟這樣的惡賊出鎮?您的相伯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謝玄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之色,搖了搖頭:「這涉及朝堂之事了,一兩句也說不明白,我只能說,朝廷不是我謝家一家獨大,還有別的世家,還有別的利益考慮,京口之地向來重要,誰都想要抓在自己手中,前幾任的桓家,郗家都想控制此地,但都是立足不穩就給擠走。反倒是刁家這種二三流的小世家,來這裡撈點錢,不至於控制了這裡的兵源,大家都能接受。」

  劉裕冷笑道:「刁逵只怕比您想像的要精明,他一來就圈田占地,想把這些戰鬥力強悍的北方流民圈到自己家裡當部曲,以此作為跟朝廷討價還價,爭取更大官職的籌碼,我看,你們還是失算了啊。」

  謝玄面色凝重,點了點頭:「是的,這點倒是我們失算了,但讓刁家這樣做的另有其人,刁逵絕沒有這個眼力界,等我們發現這一點時,已經有點晚了,所以我才會用廣州刺史來和刁逵交易,讓出我們謝家子侄擔任的這個大州刺史,轉而把京口抓在自己手中。」

  劉裕眉頭一皺:「是何人指使刁逵這樣做?這個人太壞了,他是故意要挑起京口的民變,其心可誅啊。」

  謝玄歎了口氣:「以後你就會知道的,但現在大敵當前,秦軍已經有南下攻擊襄陽的企圖,我們這裡也隨時會受到攻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劉裕,我請你放棄這次的報仇,入我新軍,建功立業,等你有了軍功,地位之後,再想找刁逵尋仇,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你了,如何?」

  劉裕咬了咬牙:「我現在要殺這二賊,也沒人攔得住我。」

  謝玄搖了搖頭:「可是報完仇後呢,大晉之大,你又能去何處?你是可以快意恩仇,可你的家人怎麼辦?為了自己一時的意氣,前程全毀不說,還要連累家人有家難回,有國難投,去胡人地界成為異族奴隸,這樣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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