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3691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7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淫詞浪語戲嬌娘

  苻融勾了勾嘴角,沉聲道:「應該是慕容垂的夫人小段氏了,傳言此女不但容貌絕世,而且弓馬嫺熟,不遜男兒呢。今天一見,更勝傳言!」

  王猛的臉色一變,失聲道:「事情要糟,陽平公,咱們的計畫,看來要調整了!」

  一個時辰之後,苻堅一身龍袍,坐著一輛雙輪馬車,在宮中大道上緩緩而行,這輛車的四面是榆木所制的普通隔板,開著小窗,車廂之上有雲母作為裝飾,若非這是輛符合禮制,專供帝王出巡的雲母車,真的和一般百姓家的普通牛車,也沒太大區別呢。

  苻堅的心情不是太好,自從一個時辰前的慕容衝成人禮開始時,他就帶著身邊的張夫人出來乘車散心。

  這位張夫人,年約三十許人,人淡如菊,她本是涼國公主,國破之後被苻堅收入後宮,得益於其高貴的氣質與淵博的學識,苻堅對其禮敬有加,可謂相敬如賓,但要說有多寵倖,那是談不上的,至少,比起那位男寵慕容衝和清河公主來,張夫人是遠遠不如的。

  苻堅的耳邊迴響著遠處的鐘聲,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喃喃地歎道:「鳳凰鳳凰止阿房,何日佳人再歸來!」

  張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天王,您是王者,王者就得有所取捨。這對您,對鳳凰都是好事。他現在年紀還小,如果再過幾年,還能忍受外人的非議嗎?」

  「昔年漢武大帝也寵倖過一個良家子,把他留在宮中好幾年,後來因為醜聲外揚,只能讓其出宮,但這個人無論到哪裡都會給人譏笑,最後憤而自殺。您如果真的為了鳳凰好,就應該給他自由,而不是永遠地把他留在這裡,只有這樣,他才能長成一個大丈夫。」

  苻堅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拾起了張夫人的手,微微一笑:「還是夫人說的好,聽你這番話,孤的這心情好了許多。是啊,孤的心裡裝的是江山社稷,又怎麼能為了一個**而輕天下呢!」

  說到這裡,苻堅突然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壞笑:「夫人啊,你剛才說到了大丈夫,但你可知道大丈夫和匹夫的區別嗎?」

  張夫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疑色,這是書上所沒有記載過的,她努力地回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書籍,想要尋找答案,苻堅看著她思索入神的樣子,笑了起來:「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夫人不知道的事情啊。今天孤終於可以在夫人面前揚眉吐氣嘍!」

  張夫人的嘴角勾了勾:「臣妾真的不知道,還請天王賜教。」

  苻堅哈哈一笑,說道:「這大丈夫嘛,白天瞎機巴忙,晚上機巴瞎忙。而這匹夫呢,白天沒啥鳥用,晚上鳥沒啥用。這就是區別!」

  張夫人聽得滿臉緋紅,以袖掩面,左手輕擺:「哎呀,天王,粗粗粗!」

  苻堅心下更加得意,捉住了張夫人的手,伸向了自己已經開始崛起的下面,壞笑道:「想見識一下到底有多粗嗎?」

  張夫人嘴上說道:「天王,這是白天呢,行淫不好。」可是她的手卻開始輕輕地隔著褲子撫摸起苻堅的真龍了,畢竟,她也是個正常的女人,卻是差不多有半年沒有得到君恩浩蕩了。

  苻堅哈哈一笑,正要吩咐車夫起駕回寢宮。突然,一陣香風飄來,有一股迷離的感覺,讓他的腦袋一陣暈眩。

  他搖了搖頭,看向了前方,隔著小窗,他卻發現有一騎正在宮道上賓士,出入如飛,而馬上的一名騎手,一頭的小辮,膚白勝雪,眉目如畫,雙頰之上雖隻施了淡妝,卻仍然是神彩飛揚,宛如天女。

  苻堅這一生也見過許多絕色佳人,但這樣騎馬賓士的,倒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嘴張得大大的,連一邊的張夫人也顧不上了。

  雲母車前的百餘名護衛齊齊地舉戟列陣,擋在了苻堅的前面,禁軍大將張蠔躍馬搭箭,直指來人,厲聲道:「站住,再不站住休怪弓箭無眼!」

  一聲長長地「籲」聲響起,聲音如同乳鶯初啼,說不出地動聽:「臣妾慕容垂之妻段氏,見過天王!」

  苻堅終於回過了神來,一聽到「段氏」二字,他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他連忙跳出了雲母車,整了整衣冠,擺出了一副威嚴的帝王氣度,沉聲道:「原來是慕容夫人,你可知這宮中不許馳馬?你這可是犯了死罪啊!」

  段秀容微微一笑,滾鞍而下,對著苻堅拱手一行禮:「天王,別的馬馳不得,但這匹不一樣。這匹照夜獅子駒,可是您當年親賜給拙夫的,您當時說過,無論何人,騎此馬,都可以在宮中行走。」

  苻堅哈哈一笑:「孤是說過這話,哎呀,這一轉眼,慕容將軍也已經投奔我國有六七年了。當年的小馬駒,也出落得連孤也認不得啦。」他嘴上這樣說,眼睛卻是一直在段秀容那高聳的胸部上掃來掃去。

  張夫人的聲音淡然響起:「慕容夫人馳馬前來,想必是有什麼要事吧。」

  段秀容不經意地撩了一下自己額前有些散亂的小辮,風姿迷人,嘴裡卻是說道:「慕容衝的成人禮已經結束了,拙夫想來問一下,現在是否可以結束,他好帶慕容衝和各位命婦出宮。」

  苻堅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這個,要出宮了嗎?天色尚早,我看…………」他說著,看了張夫人一眼,使了個眼色。

  張夫人點了點頭,微微一笑:「久聞慕容夫人不僅武藝高超,而且巧手如神,女紅之事冠絕京城,今天既然您來了,本宮想要向您討教一二,不知是否可以賞臉呢。」

  段秀容面露難色:「這,只怕拙夫那裡…………」

  苻堅哈哈一笑:「慕容將軍那裡,孤會去說,既然你們二位一見如故,今天慕容夫人就在張夫人那裡住下吧,張夫人最近身體不太好,也想找人聊聊天。」

  段秀容雅然一笑:「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臣妾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天王能成全。」

  苻堅「哦」了一聲:「慕容夫人有何請求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8
第一百二十二章 獻妻求榮是慕容

  段秀容輕輕地歎了口氣,撫起照夜獅子馬那一身白色的毛:「這匹寶馬,臣妾一直駕馭不好,拙夫也無法將之馴服,也許只有天王才能駕馭得了他,這回臣妾入宮,也想向天王討教這馭馬之道。」

  苻堅興奮地兩眼放光,連聲道:「好,沒有問題,孤這就給你演示。張夫人,你先回宮,等孤教會了慕容夫人後,就把她送到你那裡。張將軍,你去跟慕容將軍打個招呼,就說這幾天慕容夫人在張夫人那裡交流女工,就先不回府了。」

  張蠔的嘴角勾了勾,行了個軍禮:「諾!」而他很快就和張夫人一起,消失在了宮門的拐角處。

  宮城之內只剩下幾個內侍護衛了,廣場之上空空蕩蕩,苻堅走向了照夜獅子馬,笑道:「來,孤扶夫人上馬!」

  段秀容嫣然一笑,百媚叢生,素手搭上了苻堅的胳膊,一陣幽香襲來,伊人身形一晃,一下子就跨上了馬背,裙擺一揚,苻堅只覺得眼前一花,萬紫叢中一點紅,他突然意識到,段秀容沒有穿褻褲!

  兩天之後,王猛府。

  偏院的密室之中,三個人相對而坐,個個愁眉緊鎖,除了王猛和苻融外,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白麵文士,漢服綸巾,乃是時任秘書郎,以直言進諫,文思敏捷而著稱的略陽人趙整。

  趙整輕輕地歎了口氣:「天王這回可真的是太過分了,把慕容垂的老婆就這樣留宿於後宮之中,不僅如此,還天天同輦出遊,形同嬪妃,此事後宮之中已經人人皆知,慕容垂那裡恐怕也很快會知道,主辱臣妻,自古是大禍的預兆,錄公還是得直言進諫才是。」

  王猛歎了口氣:「趙秘書真的以為,慕容垂會憤怒?」

  趙整的臉色一變,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難道錄公的意思是?」

  苻融點了點頭:「錄公的意思是這是慕容垂主動獻妻以自保。那小段氏國色天香,天下無人不知,就是天王也早就有意。慕容家狼子野心,但族中男女皆可稱絕色壁人。錄公好不容易才讓天王逐那慕容衝出宮,慕容垂馬上就讓自己的老婆入宮,這不是明擺著要獻妻求寵嗎?」

  趙整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朝中有識之士都知道這些鮮卑慕容氏和羌人姚氏是國家的重大隱患,一定要加以剷除,但他們卻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自保,唉,看來他們是吃准了天王好色的這個弱點啊!」

  王猛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如果一個人連老婆都能捨出去,那他圖的,一定是整個天下,這件事更堅定了老夫的判斷,慕容垂斷不可留。以前我也猶豫如果直接除了他,會絕天下士人來投天王之路,但現在看來,即使冒這個險,也絕對要除掉此賊了!」

  他說著,抬頭看向了趙整:「趙秘書,你有作歌進諫之才,這回,老夫需要你的説明!」

  兩個時辰後,長安,紫微宮,苻堅寢宮。

  苻堅一身的大汗,從段秀容的身上爬了起來,臉上一副爽到極點的表情:「舒坦,太舒坦了!好久沒這麼舒坦過啦!」

  段秀容玉體橫陳,妙處已是一片狼藉,卻是不管不顧,她的臉上飛過兩朵紅暈,媚眼之中,風情萬種:「天王,臣妾可否讓你滿意?」

  苻堅哈哈一笑:「滿意,滿意到極點了,孤自登位以來,還從沒有享過這樣的人間極樂。難怪慕容垂從燕國逃亡的時候都要帶著你啦。」

  段秀容的臉色微微一變,突然哭了起來:「臣妾,臣妾畢竟是有夫君的人,只怕,只怕不能長長久久地侍奉天王啊。」

  苻堅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這幾天縱情聲色沒有多想,但這一句提醒了他,這畢竟是慕容垂的明媒正娶的正妻,自己這樣公然地留她在後宮,消息傳出去,就是主奪臣妻,真的好嗎?

  想到這裡,苻堅長歎了一聲:「夫人說得對,這回你我一時控制不住,闖下大禍,慕容垂是國之重臣,孤不能害他。這樣吧,明天孤就把你送出宮去,以後你我,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段秀容突然放聲大哭:「天王啊,你是嫌棄臣妾,不要臣妾了嗎?」

  苻堅一下子柔腸寸斷,把段秀容緊緊地攬入懷中,輕撫著她那凝脂一般的玉背:「寶貝兒啊,孤怎麼捨得你呢。只是,只是孤畢竟是一國之君,不能做這種事啊。」

  段秀容半晌無語,久久,才輕聲道:「我那死鬼丈夫,是個純粹的武夫,不解風情,哪有天王這樣體貼入微?臣妾也非水性楊花之人,只是慕容垂每天忙於家事國事,經常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人,臣妾這樣天天守活寡,又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裡,她抬起了頭,眼中水波流轉:「直到碰到了天王,臣妾才知道什麼才是人生的快樂,隻這兩天侍奉天王,讓臣妾現在去死,也沒有遺憾了。只恨老天不開眼,不能讓我們長久廝守!」

  苻堅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若是夫人對孤有意,孤倒是有辦法,能讓慕容將軍領兵在外,這樣咱們就可以經常相會了呀!」

  段秀容微微一笑,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苻堅那毛茸茸的胸膛之間:「我家那個死鬼最怕的就是領兵出征了。他說王錄公要害他,就是想借晉國的刀殺他。這回慕容衝給趕出皇宮,就是王錄公進的言,他說王錄公接下來就要對付他了,所以急得連我這個妻子都顧不上,這些天成天在到處找人求情,想要留在京城呢。」

  苻堅哈哈一笑:「王錄公雖是國家棟樑,但在這事上確實有些太小心眼了,慕容將軍對孤還是很忠誠的,這點孤知道。孤這回跟你有私情,已經是對不起他了,又怎麼能再去害他呢?你放心,孤不會讓他領兵打仗的,不過孤可以外放他去當巡察御史,或者是州郡官員,這樣你留在京城,咱們不就可以經常相會了嗎?」

  段秀容大喜過望,一下子滾下了床,光著身子就在地上磕起了頭:「臣妾謝天王厚恩!」

  苻堅心花怒放,正要起身扶起佳人,突然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張蠔那尖細的聲音在過道中回蕩著:「有刺客入宮,快保護天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8
第一百二十三章 慕容領兵君臣賭

  第二天,長安,太極殿。

  苻堅看起來神色憔悴,眼窩深陷,在經歷了幾天的縱情聲色後,昨天晚上又給鬧了一整宿沒合眼,就是鐵打的人,也會受不了的,這位秦國天王,這會眼中佈滿了血絲,臉上充滿了憤怒,即使是以仁義聞名的他,也很少會這樣生氣,這讓滿朝的臣子都噤若寒蟬,不敢開口。

  苻堅環視四周,緩緩地說道:「諸公恐怕已經都聽說了吧,昨天夜裡,有刺客入宮,想要行刺於孤,自孤登基以來,有人謀反,有人叛逃,但入宮行刺的,還是第一次!」

  王猛站在左首的第一位,他神色平靜,緩緩地說道:「只怕這個刺客並不是想要行刺天王的,而是另有所圖!」

  苻堅的臉色一變:「丞相何出此言?」

  王猛歎了口氣:「此事昨天夜裡微臣得知之後,就馬上過來督辦查案,剛剛匯總了所得到的消息,只怕這個刺客,並非凡人,而他入宮,也並非想對天王不利。」

  苻堅的眉頭深鎖,下面的眾臣也是一片譁然,幾個氐族貴族,一直對王猛不滿的,冷笑道:「王丞相怎麼對這個刺客如此瞭解,莫不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王猛微微一笑,看向了站在右側武將佇列裡的禁軍將領張蠔,平靜地說道:「張將軍,昨天夜裡是你值守,你來說說情況吧。」

  這個張蠔雖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卻是黑面無須,看起來異常的怪異。他本是割據並州的地方豪強張平收養的義子,力大無窮,可以倒拖千斤大牛,長大之後,練就了一身武藝,是密卡登下的猛將。

  但其人在少年時曾經因為管不住下面那活兒,與養父的愛妾私通,事發之後被養父張平所痛駡,覺得面上無光,為了贖罪,乾脆一怒而自宮,從此雖然成了太監,但反而武藝更加精進了。

  後來張平被苻堅所擊敗,張蠔的武勇早就被苻堅所知,於是對其加官晉爵,因為他是去勢自宮,所以可以放心地讓他統領宮中兵馬,而不用擔心他再舊病復發,勾結哪個妃子,畢竟苻堅向來只有睡別人的老婆,自己的妃嬪可捨不得拿來與人共用的。

  張蠔勾了勾嘴角,說道:「昨天夜裡,有人闖入偏殿無極宮,大聲唱道,魚羊食人,悲哉無複遺!這兩句反復地唱了十幾遍,但當我們入殿之時,卻是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苻堅咬了咬牙:「值守宮門的衛士呢,他們就這麼放人進來了嗎?」

  張蠔搖了搖頭:「昨天各處的值守一切正常,事發之後,所有的宮門全部緊閉,城牆之上加派了人手,就是隻蒼蠅也飛不出去,全宮搜查到剛才,也沒有找到半個人影,天王,這是末將的失職,還請您責罰!」

  苻堅歎了口氣:「張將軍,你沒有失職,只怕是這賊人熟悉宮中內情,從什麼暗道出入,非你的過錯。」

  王猛平靜地說道:「天王,老臣有一言想要進,還請您移駕兩儀殿!」

  苻堅點了點頭,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王猛想要私下進言,看來挺嚴重的,他站起身:「散朝,起駕兩儀殿!」

  小半個時辰後,兩儀殿上,連記事的文書都已經退下,除了殿門口的幾個聾啞衛士外,偌大宮殿只剩下君臣二人。苻堅的眉頭深鎖,喃喃地說道:「難道,這是上天對孤的報應嗎?」

  王猛面不改色,平靜地說道:「天王最近做了什麼事情,要受報應?」

  苻堅面露慚色:「景略,你明知道還要問。孤已經把慕容夫人送出宮了,這樣是不是能逃過上天的責罰?」

  王猛歎了口氣:「天王難道不知道,這是上天給您的警示嗎?這次來的不是刺客,而是上天的使者,而他是為天帝傳達旨意的。如果您再執迷不悟,留著慕容氏的鮮卑人,只怕大難將要臨頭了!」

  苻堅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這,這話是什麼意思?魚羊食人,難道是有什麼可怕的怪獸要出現?還是有水災?」

  王猛搖了搖頭:「魚羊食人,魚羊合起來是個鮮字,悲哉無複遺,這個悲通假一個卑字,兩句串起來,就是鮮卑食人,若不早除,悲哉無複遺!」

  苻堅沉默半晌,眼中光芒閃閃,似是在思考,王猛長歎一聲:「鮮卑人向來不知恩義,以前東漢對他們多所撫恤,結果漢末中原大亂,他們卻趁機佔據漢室的遼東,成了氣候,後來晉朝建立,他們又臣服於晉朝,但幾十年前再次叛晉稱帝,入主中原,若非遇到天王,只怕這北方已經全是鮮卑人的天下了!」

  「由此可見,這些鮮卑人,尤其是慕容氏,從不知恩圖報,他們只會在天王強大的時候裝作恭順,一旦天下有變,則會趁亂而起。上天已經給了您這樣的警示,再不消滅慕容氏一族,更待何時?!」

  苻堅咬了咬牙:「這些只是景略你的推斷和假想,我不能因為你幾句虛妄之言就無故殺人。而且這回我霸佔了慕容垂的夫人,此事只怕已經外泄,若是我真的誅殺慕容氏一族,別人會說我是殺人夫,奪人妻呢!」

  王猛急得跳了起來,一邊搓著手,一邊說道:「事到如今,還要管這些閒言碎語嗎?除了慕容氏,大秦方得太平啊!」

  苻堅閉了眼睛,搖了搖頭:「景略,這件事我沒法聽你的,你對慕容氏的成見太深,此事非國士所為,如果今天你的這些話載入史冊,那恐怕你這個賢相之名,也會蒙塵了!」

  王猛咬了咬牙,沉聲道:「那就用事實來說話吧,請天王降旨,讓慕容垂領兵南征,反攻晉國重鎮襄陽,從他的本部鮮卑人裡徵兵出發,看看他有兵在手,是會背叛,還是忠於您!為防萬一,請讓陽平公領兵為其後援,監視其軍!」

  苻堅緩緩地站起了身:「准奏,不過,苻融也跟你一樣對慕容氏成見成深,這回讓孤的庶長子苻丕去,若是此次慕容垂忠於大秦,還請王丞相以後休要再提誅殺慕容氏之事!」

  王猛點了點頭,眼中冷芒一閃:「一言為定!」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8
第一百二十四章 慕容世子後路存

  長安,慕容垂府。

  一處不起眼的別院之中,廂房之內,傳來了低低的抽泣之聲,段秀容一身素裝,以淚洗面,坐在床上,而慕容垂則跪在他的面前,泣不成聲:「夫人,你受委屈了,我慕容氏一族能得以保全,多虧你這回的犧牲!」

  段秀容幽幽地歎了口氣:「妾身已汙,不能再侍奉將軍,這次回來,只是想跟將軍道別,你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怎麼能受這種侮辱!這回氐賊讓你帶兵南征,將軍萬萬要留意,不可授人以柄,妾身去也!」

  她說著,突然秀腕一翻,從袖中落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直刺咽喉而去。

  慕容垂的身形暴起,一個箭步衝上了前,直接抄住了她的玉腕,「噹啷」一聲,這把剪刀馬上落到了地下,而她的粉頸之上,險些給穿出一個血洞,只差了那分毫之間,便是生死之隔!

  段秀容突然放聲大哭,鑽進了慕容垂的懷裡:「將軍,為什麼不讓我去死,我,我無顏活在這世上了啊!」

  慕容垂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夫人,這不是你的錯,是我慕容垂無能,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還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求生。你放心,今天之辱,我必十倍償還。你這時候若是輕生,只怕氐賊會一怒對我們慕容家下手,無論如何,你現在都必須要活下去!」

  段秀容的嬌軀輕輕地一顫,久久,才歎了口氣:「想不到,現在我連自盡的權力都沒有了,天哪,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於我!」

  慕容垂咬了咬牙:「這回氐賊雖然讓我遠征,但還是對我們有所防範,我的長子令兒,就給他留在了長安作為人質,我走之後,你們要撐起這個家,千萬不能落下任何把柄。老賊這回向氐賊進了言,他畏於人言,估計也不會再來糾纏你,你且記住,無論他以任何名義再讓誰召你入宮,你千萬不可再去!」

  段秀容點了點頭:「妾身再也不會讓氐賊再羞辱了!就是死,也不會再辱沒了將軍!」

  慕容垂微微一笑,撫了撫她的秀髮,缺了顆門牙的大嘴張了張:「放心,這回我一定會去攻下襄陽的,襄陽一失,荊州門戶洞開,一定會大大地助長氐賊大舉南征,消滅晉國的野心的,到了那個時候。」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表情變得無比猙獰與狠厲,「滅國之仇,辱妻之恨,就是我跟氐賊算總帳的時候啦!」

  半個時辰之後,秘室。

  慕容垂坐在胡床之上,對面站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皮袍辮發,神色冷峻,臉上留著短短的黃髯,正是慕容垂的長子,與前妻大段氏所生的慕容令。

  這慕容令頗得乃父雄武之姿,文武雙全,當年慕容垂從鄴城逃亡之時,慕容令曾經單人獨騎斷後,射退幾百追騎,密卡登下,這回慕容垂南征,極力地想把這個長子帶上,卻給苻堅斷然否決。

  畢竟大家都心照不宣,世子是一個家族的未來,老婆和其他兒子可以棄,但這個世子,某種程度上,比家主本人更加重要,留下了他,就留下了最大的人質,即使慕容垂在外統兵數萬,也不敢輕易叛逃的。

  慕容垂看著兒子,歎了口氣:「令兒,這回你要在這裡作為人質,一定要謹慎小心,萬萬不可留下把柄與人,這關乎我慕容家的未來,更關乎大燕國的復興之計,明白嗎?」

  慕容令點了點頭,正色道:「孩兒知道,這回老賊是想借父帥南征之時,找機會害您,您可千萬要當心,不要中了歹人的奸謀!」

  慕容垂哈哈一笑:「你真當你阿大(北方胡人習慣叫部落首領為大人,久之則稱父親為阿大)這麼多年白活了麼,還要你小子提醒?阿大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

  慕容令微微一笑:「阿大是怕王猛老賊在後方陷害孩兒麼?現在孩兒是皇宮的宿衛,並不掌權,也不會犯什麼事,只會忠於職守,不落任何把柄!」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不,你要記住,你是慕容家的世子,是大燕未來的希望,阿大這一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復興大燕,但你是有機會的,所以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緊急之時,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留得有用之身,回到我慕容家龍興之地,也就是遼東龍城!」

  慕容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龍城?遼東?」

  慕容垂正色道:「不錯,那是我慕容家入中原前的故居,雖然離現在已經有三四十年了,但是當地人仍然心身我慕容家,也是氐賊勢力薄弱之處。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機會,可以出鎮幽燕一帶,就是想找機會能和龍城的老家人取得聯繫。上次阿大之所以挑動幽州刺史苻洛謀反,就是想借機領兵平叛,這樣就有回到關外的可能。」

  「只可惜老賊王猛迅速指揮平叛,斷了我的這個想法,雖然苻洛苻重兵敗之後沒有供出我,但只怕老賊已經嗅到了什麼氣息,平叛之後的種種舉措全是衝著我們慕容家來的,這回南征,阿大禍福難測,實在不行,也只有暫時投降東晉,以保性命了。」

  「所以如果阿大要逃,你就必須保全自身,迅速地逃離關中,北出蕭關,經過塞外草原,回到遼東龍城,記住,萬萬不可在中原行走,這是氐秦的地盤,無論你如何隱姓埋名,一定會給抓到的!」

  慕容令咬了咬牙:「那孩兒又是如何會得知,阿大要自保,又如何去出逃呢?」

  慕容垂指了指自己腰上的一把刀柄為純金的短刀,正色道:「此金刀還是當年我慕容大燕開國先祖皝公所佩,後來傳到了阿大這裡,除了睡覺,從未有一刻離過身,也是我慕容家的傳國之寶。如果阿大真的要走,一定會派機要之人持此金刀來見你,見刀如見阿大,到時候,你就依計畫北行,穿越荒漠回龍城,你我父子一南一北,見機行事,大業可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8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猛設宴結金蘭

  慕容令勾了勾嘴角:「那娘親和弟弟們怎麼辦?」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成大事者豈可顧家?女人和庶子皆可棄,到時候你一個人逃就行,別的都不用管。是死是活,就是他們的命!」

  慕容令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的神色,正待開口,卻是直接看到了慕容垂眼中閃過的一絲怒意,耳邊響起他如雷般的吼聲:「慕容令,你忘記了大燕滅亡的國仇家恨嗎?」

  慕容令馬上表情變得異常地肅穆,正色道:「慕容令不敢忘!」

  慕容垂的聲音如同冬天的霜雪一樣冰冷:「唯大燕與祖宗不可以棄,其他的,包括阿大我,都可以棄,更別說女人和弟弟!慕容令,你身上背負的是復興大燕的希望,大燕就算只剩下一個女人,也一定要撐到最後!懂不懂?!」

  慕容令的眼中淚光閃閃:「孩兒謹記!」

  慕容垂的眼中神色稍緩:「去吧,今天你我父子的對話,絕不可入他人之耳,這關係到我們全族的死活!」

  慕容令點了點頭,行禮而出,慕容垂如同一尊雕塑一樣坐在胡床之上,久久,才一聲歎息:「小妹,你說令兒真的可以撐起我們慕容家嗎?」

  吉力萬的聲音,伴隨著暗層夾壁牆的轉動之聲從一側響起:「這孩子雖然年幼,但膽色見識過人,實在是我們慕容家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定不會讓大哥你失望的!」

  慕容垂的嘴角抽了抽:「其實,論才華,他不是我所有兒子中最好的一個,可惜…………」

  吉力萬的臉色一變:「你是說麟兒?」

  慕容垂閉上了眼睛,嘴角不經意地抽了抽:「若不是他的那個狠心的娘,當年進讒言害死了阿段,我又怎麼會恨他至此?但也許就是因為我的恨,造就了這孩子鐵石般的心腸,狡狐一樣的性格,他不是個好人,一肚子都是陰謀詭計,但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復興我慕容家!」

  吉力萬勾了勾嘴角:「可是他畢竟是可足渾氏的兒子,我們慕容家可以說就毀在這姐妹兩的手裡,真的可以…………」

  慕容垂伸出了手,在空中作了一個靜止的姿勢:「好了,小妹,是我一時的感慨,就算不是可足渾氏的兒子,只一個庶出的身份,也不可能讓他服眾。令兒性格仁厚,親愛諸弟,從他剛才逃亡也不忍心扔下繼母和異母弟弟,就知道他是一個好人。但一個好人,是無法在亂世中生存的,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麟兒則是一個徹底的壞人,又是另一個極端,他絕對可以扔下所有人去成自己的事,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用得著他。算了,不說他們了,小妹,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麼嗎?」

  吉力萬低下了頭:「上次大哥找我,其實是想讓小妹入宮侍奉氐賊的吧!是小妹上次兒女情長了,惹得大嫂受辱,這個事情,是我們慕容家的事,不應該牽連別人,這次請大哥讓小妹入宮,小妹絕無怨言!」

  慕容垂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不必了,苻堅雖然好色,但不至於暈頭,你的性格剛烈,也不適合侍奉仇人太久。現在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吉力萬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之色:「大哥是要我在暗中保護令兒逃去龍城嗎?」

  慕容垂笑道:「這只是萬不得已的佈置,我想,我還不至於給王猛逼得投降晉國吧。再說了,要是令兒真的要出逃,你也幫不了他什麼忙。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情!」

  半個時辰之後,慕容垂長舒一口氣,從密室中走了出來,外面一切平靜如故,他勾了勾嘴角,低聲道:「可有什麼人來府上?」

  花叢中的泥地裡傳來一個仿佛從地府而出的聲音:「主公,一切平常,無人前來。」

  慕容垂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切不可鬆懈,這秘室交給令兒使用,一切聽命於他!」

  從十幾個方向傳來低低的應諾之聲:「是,主公!」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之聲,慕容垂的臉色一變,沉聲喝道:「什麼人?」

  管家慕容法的聲音在院外恭敬地響起:「主公,王錄公送來請柬,說是三天之後,大軍開拔之時,他會親自為您設宴款待!」

  慕容垂面無表情,冷冷地回道:「回復王錄公,在下到時候一定恭候大駕!」

  三天之後,長安,灞上,軍營。

  二十餘裡的連營之中,將士們正忙碌著撤去柵欄,把一應輜重與帳蓬裝上輜重大車,看起來,很快這支大軍就將開拔了,而鮮卑語聲此起彼伏,來往各營的巡邏小隊不停地問著切口與暗令,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中軍處的大營之外,一面「慕容」字的大旗,迎風飄揚。

  帳內燈火通明,烤羊肉的膻香味與灸牛心的香氣,彌漫其中,混合著柳林酒和馬奶酒的味道,帳內兩側,文官著朝服,武將衣鎧胄,分列兩邊,人人面前擺著酒席,而分別坐在首位的,則是王猛與慕容垂。

  王猛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舉起一杯酒,對著對面的慕容垂笑道:「慕容將軍,你在燕國之時,就有戰神之名,來我大秦多年,一直未領兵南下與晉人作戰,這次晉軍北犯,要對他們迎頭痛擊,可是非你莫屬啊!」

  慕容垂哈哈一笑:「吳兵不過是烏合之眾,當年本帥與號稱南方第一人的桓溫交過手,打得他幾乎不能生還江東。那桓衝的將才,遠不及乃兄,而大秦今日的實力,又遠遠勝過當年的燕國,這戰爭的勝負,是不言而喻的事。錄公勿慮!且看我如何借天王之威,一擊消滅這些南方丑類,讓其再不敢北顧!」

  王猛微微一笑:「慕容將軍豪氣幹雲,今天一觀你們鮮卑士兵的軍容嚴整,士氣高昂,營地佈置進退有據,雖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只不過…………」

  慕容垂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笑道:「錄公還有何擔心的呢?」

  王猛放下了酒杯,平靜地說道:「只不過文武將相失和,向來是國之大忌,以前本相受奸人挑撥,對將軍多有誤解,這回將軍領兵出征,本相不願將軍心有旁鶩,誤我大秦軍國大事!王猛不才,願借此良機,效法古趙國之將相之和,與將軍義結金蘭,再無異心,共佐天王,成就大業,不知慕容將軍,可否賞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9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交換信物索金刀

  慕容垂的眉頭不自覺地一挑,而右手則下意識地握緊了金刀的刀柄,而這一細微的神色變化,頓時就給王猛看得清清楚楚。

  王猛笑道:「看來這金刀對於慕容賢弟有特殊的意義啊,看您一直帶著這刀不離身,難不成是賢弟的傳家寶嗎?」

  慕容垂心中暗道,看起來王猛看上了這金刀,如果不給他的話,今天實在下不來台,眾目睽睽之下,這是嚴重的失禮,只怕當下這一關就過不去。索性先把金刀給他,料那王猛就算是蓋世英傑,也不可能知道這是自己跟兒子的約定。

  想到這裡,慕容垂歎了口氣,表情變得悲傷起來:「實不相瞞,此物乃是小弟當年的定情信物。當年小弟的前妻段氏下嫁小弟,本來夫妻和美,恩愛有加,但是受到了可足渾太后和太尉慕容評的陷害,誣我妻行巫蠱之事,將之下獄,最後我妻為了不連累小弟,在獄中自盡。而這金刀,則是當年我們定下終身之時交換的定情信物,賭物思人,算是小弟對亡妻的最後思念了。」

  王猛訝道:「想不到這金刀居然還有如此一段淒美的經歷,既然如此,那為兄也不敢奪愛了。」

  慕容垂搖了搖頭,解下了腰帶上的金刀,遞給了王猛:「事情已經過去了多年,小弟與前妻所生的兒子也已經長大,有人在,並不需要這東西來悼念,今天小弟身上別無長物,只有這東西還算是特別,既然兄長把當年天王相贈的見面禮都給了小弟,那小弟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呢?這東西就交給兄長了,也算是亡妻在天之靈,對您多年來關照小弟的感謝!」

  王猛笑著接過了這把金刀,放進了袖中:「好,那就多謝老弟割愛了,今天你我在此拜了天地鬼神,也交換了信物,各位官員,各位將軍為證,我王猛,和慕容垂從此就是兄弟了。我們兄弟齊心,共佐大秦,成就霸業,名垂青史!」他說著,舉起了面前的酒爵。

  慕容垂和所有人都跟著舉起了酒爵,齊聲道:「共佐大秦,名垂青史!」

  兩個時辰之後,王猛站在長安城南的一處高崗之上,看著長龍一樣的火把,徐徐東行,夜風陣陣,把遠處大軍行進時的口號聲與馬嘶聲傳來,盡入耳中。

  苻融與王猛並肩而立,他歎了口氣:「這回慕容垂帶兵南征,看起來我們的計畫落空了,趁著兄長(苻丕)還沒有出發,我這就去跟他交代,讓他執行我們的計畫。」

  王猛神色輕鬆,搖了搖頭:「沒有必要,天王這回沒讓你去,就是不想讓我們在軍中害慕容垂,誤了軍國大事。本來我是寧可在南邊讓晉人占點便宜,也要除掉慕容垂這個賊子,但既然天王的態度如此堅決,那我們只有另尋他法了。」

  苻融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什麼辦法能除掉慕容垂呢?他又是送妻又是表忠心,天王仁厚,只怕並不會對他下手。最關鍵的是,沒有證據啊!」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只恨那晚我們的佈置還是含蓄了點,應該直接把目標指向慕容垂,天王還是信這些上天的警示的。」

  王猛微微一笑:「做到這步已經不錯了,如果做得太明顯,反而會讓天王懷疑,他並不是我們可以隨便糊弄的。其實天王也對慕容垂不放心,但是在他反行未露之前,不好對他下手,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出慕容垂謀反的證據出來,然後給他致命的一擊,天王就算再仁厚,也不可能姑息謀反!」

  苻融咬了咬牙:「那就繼續在軍事上做文章,或者乾脆把他的軍情賣給晉國,讓他們消滅掉慕容垂,鮮卑士兵不過三萬多人,晉國的荊州軍馬可是有十幾萬,只要我們稍作手腳,慕容垂必敗無疑!」

  王猛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慕容垂是天下名將,就算面對二十萬晉軍,也不會陷入絕境,他知道我們會害他,所以必會小心防範,這回就算是老夫在後面督戰,只怕也害不了他。畢竟天王也意識到了這點,不會讓我們亂來的,所以,我們的突破口,不在慕容垂身上,而在這裡!」

  他說著,右手一抖,袖中的那把金刀,一下子抄在了手中,他微微一笑,拔刀出鞘,月光的照耀之下,刀身開始反射出淡藍色的光芒,如同一汪碧水,而刀身之上的一些鮮卑文字,則是閃閃發光,盡入二人的眼簾。

  王猛笑著念道:「此刀賜吾兒慕容霸。咸康六年。」

  苻融喃喃地說道:「咸康四年(西元340年)?那可是四十年前啊,當年的慕容垂,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刀,是他父親慕容皝給他的?」

  王猛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錯,當年他還叫慕容霸,十三歲的時候就領兵為將,大敗高句麗,而慕容皝特地打造了這把金刀相贈,這個故事,老夫早就托人打探到了,哼,還騙我這是什麼跟亡妻的定情信物。他也不想想,這刀上有字,金刀賜子的故事又是如此有名,怎麼可能蒙混過關?」

  苻融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笑道:「是啊,這是他父親給他的,也應該是慕容家的傳家寶,他才捨不得給錄公您呢。慕容垂奸詐,連個刀都要撒謊。」

  說到這裡,苻融的臉色突然一變:「錄公,你說,這個突破口在刀上,意思是?」

  王猛冷笑道:「不錯,這刀的來歷,慕容垂公然撒謊,從老夫看上這刀時,他的態度就極不自然,我想,這絕不僅僅是為了紀念他的死鬼老爹。」

  苻融的眼中光芒閃閃:「你的意思是,這是他聯絡慕容氏舊部,準備起兵謀反的信物?」

  王猛的眉頭微微一皺:「這個現在還不好說,但我可以試一試,就算不能聯絡其他姓慕容的,至少他的兒子是能指揮得動,現在慕容垂領兵出征,家裡是長子慕容令在看守著,到時候我派一個機靈的鮮卑人,持此金刀,讓慕容令叛逃,慕容垂這回南征,一定在家裡作了佈置,這把刀既然如此重要,那很可能就是他跟兒子聯絡時的信物,到時候慕容令叛逃,就等於慕容垂全家謀反,嘿嘿,天王還能再放過他嗎?」

  說到這裡,王猛放聲大笑,意氣風發:「慕容垂,等死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9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仁君大度赦謀反

  五天之後,長安,太極殿。

  慕容垂的面如死灰,和他的幾個兒子,慕容農,慕容隆,慕容寶等人,被五花大綁,跪在殿上,而擺在他們面前的,則是一顆雙眼圓睜,死不瞑目的首級,赫然正是慕容令。

  慕容垂的眼中淚光閃閃,嘴唇在輕輕地哆嗦著,喃喃地說道:「令兒,令兒,是阿大害了你,是阿大害了你啊!」

  苻堅的面沉如水,他的手裡正拿著慕容垂的那把金刀,而王猛則在一邊得意洋洋地看著慕容垂等人,雖然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但那種勝利者揚眉吐氣的模樣,卻是掩飾不住的。

  苻堅歎了口氣,開口道:「王丞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孤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慕容將軍不是領兵南征了嗎,怎麼突然就叛逃了呢?」

  王猛微微一笑,站出了佇列,指著泣不成聲的慕容垂,冷冷地說道:「臣早就說過,慕容家的人狼子野心,絕不會忠於天王,這慕容垂領兵出征之時,就做好了起兵叛亂的準備,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長安,形同人質,所以他在謀反之時,還要通知其子,讓其逃跑,這樣他才會在前線叛逃。」

  「臣通過自己的情報管道,洞悉其奸謀,所以提前下手,借著與此賊結拜兄弟之機,賺到了他的金刀,這個金刀,就是他通知其子叛逃的信物,臣把這金刀一派人交給慕容令,他果然就連夜出逃,而且根本不走中原城鎮,直接就是奔那北方的蕭關而去。」

  「這個路線是他們早就計畫好的,慕容垂在南邊領兵叛逃到晉國,而慕容令則從塞外繞道回他們慕容氏的老巢,遼東龍城,然後慕容垂引晉軍北上,慕容令則兵出幽燕,如此一來,我大秦危矣!」

  苻堅倒吸一口冷氣:「當真如此嗎?」

  王猛看著慕容垂,嘴角勾了勾:「天王,此賊就是利用了你的仁厚,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脫殺身之禍,這回慕容令逃亡之事,老臣故意洩露給了慕容垂,此賊果然驚慌,因為他的大軍還沒有開到南方,無法和晉人取得聯繫,所以他只能連夜出逃,被老臣設在軍中的眼線一舉拿下,現在人贓並獲,慕容垂,你還有何話可說?!」

  慕容垂的眼中流下兩滴虎淚,他閉上了眼睛,站起身,再睜開眼時,神情已經變得異常地堅毅,朗聲道:「王猛,你設計害我,甚至不惜假裝結拜兄弟,來騙我金刀,再以此害我兒,今天慕容垂落得如此下場,無話可說,但你可別忘了當天結拜兄弟時發過的誓言,坑害兄弟,人神共憤,不得好死!」

  王猛的眼中神芒一閃:「如果能為國除你這奸賊,就算上天加禍於我身,我也無妨!」

  苻堅的眉頭一皺:「慕容垂,孤問的是,王丞相說的是否屬實,你真的和慕容令早有叛意,以金刀為信,約定出逃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沒有的事,天王,如果我真的要令兒背叛大秦,又怎麼會讓王猛老賊鑽了空子?這金刀確實是我貼身的信物,但是也只是先父留給我的,那天老賊說要結金蘭,將相和,還把您當年給他的玉如意主動拿出,我也只好用身邊的金刀回贈,若是這刀真的如此重要,我又豈會給他?」

  苻堅點了點頭:「你說的有幾分道理,王丞相,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王猛冷笑道:「沒有的事,若不是他們早就計畫好了逃亡叛秦,慕容令又怎麼會直接出逃,向北而去?這些都是他們早就計畫好的!」

  慕容垂的眼中淚光閃閃:「定是你王猛拿了這個金刀,然後派人挑撥令兒,騙他出關,若令兒真的是早有計劃,又怎麼會扔下全家,孤身一人逃跑?只恨現在令兒慘死,那個你派去騙令兒的人,也給你滅了口,這從頭到尾,就是你的陰謀詭計!」

  王猛哈哈一笑:「略施小計罷了,若不是你心中有鬼,又怎麼會父子同時叛逃大秦?你說慕容令是給我騙的,那難道你帶著幾個兒子,連夜從軍營出逃,想去投奔晉國,也是我冤枉你的?!」

  慕容垂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看著兒子的首級,哭道:「蒼天在上,王猛奸賊,設下毒計,先害我兒,又要害我,他派人來軍中散佈謠言,說我兒叛秦,已被正法,事涉謀反,滅族之事,百口莫辯,難道我不跑,就等著王猛再來害我嗎?天王,慕容這一南去,並非背叛您,只為逃得一命,日後有機會向王猛老賊復仇啊!」

  苻堅長歎一聲,搖了搖頭:「此事孤基本上明白了,王丞相,雖然你是國之重臣,但孤必須說,此事,你做得太過分了!」

  王猛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王,你,你說什麼?」

  苻堅正色道:「慕容將軍忠於國家,為孤率軍出征,以解國難,你不思輔助,卻設下如此毒計來害他。這金刀是慕容家的祖傳信物,慕容令見了後,必不生疑,還不是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王猛咬了咬牙:「逃跑是慕容令一人所為,他在逃跑前,甚至殺了老臣派去的那個信使,若不是老臣早有防備,一路派人跟隨,又怎麼能把他拿下?他受傷之後不願就擒,就直接自盡,要不然留下一個活口,也可對質!」

  苻堅歎了口氣:「就算慕容令出逃,不也是你設計的嗎?總不是慕容垂讓自己的兒子叛逃的吧。王丞相,你這樣陷害忠良,真的太讓孤失望了,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樣,那孤的朝堂之上,可還有人能盡心輔佐大秦呢?勢必人人自危,互相算計,這朝中的風氣,也就壞了!」

  王猛只覺得一陣急怒攻心,喉頭一甜,一張嘴,「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他的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在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苻堅的:「傳旨,赦慕容垂無罪,官復原職,慕容令以國士之禮下葬,丞相王猛,罰俸半年,以懲其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9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猛臨終留遺言

  半個月後,王猛府邸,內室。

  與半個月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大秦丞相相比,今天的王猛,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皺紋滿臉,白髮蒼蒼,眼容深深地陷了進去,本來神光四射的雙眼,這會兒已經變得如此地空洞,看不到一點生氣,屋子裡彌漫著濃濃的藥味,間或有一兩聲低低的抽泣之聲,這位大秦丞相的生命,就如同正在燃燒著,時有時無的燈燭一樣,隨時都會熄滅了。

  王猛的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絲笑容,對著坐在他的床前,淚流滿面的苻堅說道:「天王,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我君臣一場,也總有告別的時候,就是現在了。」

  苻堅哭著搖著頭,卻是緊緊地握著王猛已經枯瘦如柴的手:「不,景略,不要扔下我,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活!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偏向慕容垂,我這就去下令殺了他,只求你不要走!」

  王猛悠悠地歎了口氣:「天王,別這樣,那天他反行畢露,你正可以明正典刑,但你錯過了機會,現在沒有殺他的理由,強殺他的話,只會,只會讓天下人不服。我知道,你,你為了我,下令大赦,我還是,還是得勸你一句,這,這不符合禮法,只有,只有君王和太后離世,才,才可以…………」

  苻堅大吼道:「去他娘的禮法,我是天王,我要誰活誰就要活,景略,你親手創立了大秦,你對大秦的重要性,超過太后,超過先帝,甚至超過了我!如果能讓你病好起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王猛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生死自然天注定,豈非人力可改?臣這些年來東征西討,協助天王整頓朝綱,無一日不嘔心瀝血,這身體,早就不行了,若非不想親眼看著天王的秦國垮掉,又怎麼會強撐到現在?!」

  「臣年少之時,喜歡談玄論道,也染上了服食五石散的惡習,少年之時,只覺意氣風發,可現在卻是身體每況愈下,這些毒素積於體內,已是金石難救,這是臣的宿命,天王莫要傷悲!」

  苻堅的眼淚再次如洪水般地湧出:「天啊,你為什麼要如此地殘忍,為什麼要奪我景略!」

  王猛的眼中突然神芒一閃:「天王,這些天你一直不理國事,陪在我這裡,這是不對的,臣一死不足惜,但大秦的天下,千萬的子民,都需要你繼續去管理,照顧,豈可因一王猛而輕天下萬民?!」

  苻堅低頭不語,久久,才歎了口氣:「朝廷自有綱紀,有你留下的全套運轉體系,即使沒有我,也不會出事,景略,你不要太悲觀,五石散毒,並非無藥可救,聽說西域有秘術可以治,我這就下令,讓出征西域的呂光加快速度,給我迅速找到…………」

  王猛搖了搖頭:「這天下哪有能起死回生的藥?若真有這麼神奇的藥,那西域之人也應該長生不死了。不過都是些謠傳罷了,西域離中原太遠,漢朝三通三絕之後,幾百年來鮮有中原人踏足這片土地,才會有這種荒唐的謠言出現。這回呂光遠征西域,就是為了打通這個聯繫,重開絲路,只要讓西域納入中原的州郡,以後大秦的西方,當可無憂!」

  苻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難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救景略了嗎?!」

  王猛吃力地坐起了身,看著苻堅的雙眼,表情變得異常地嚴肅:「天王,你現在應該考慮的,不是救我王猛,而是救你的大秦國,現在我的神志異常地清醒,這是回光反照,可能接下來再睡過去,臣就不會再醒了,所以這是臣最後對您的話,請您一定要聽!」

  苻堅勾了勾嘴角,剛要說話,王猛的手猛地抓緊了他的手,而聲音變得異常堅定:「請您安心聽我說!」

  苻堅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我一定用心聽,全力做!」

  王猛的眼中光芒閃閃:「首先第一,請天王放棄南征晉國的想法,天下大亂,已近百年,南北分裂,也過一甲子,自古以來,南北風俗迥異,北人不可行中原王化於荊揚,吳人也不可能以舟船出中原以爭天下,這才是這百年來,天下不能一統的真正原因!」

  「雖然北強南弱,但是現在的晉國,君臣還算齊心,內有良臣,外有大將,軍民視國家為漢人最後的希望,若無外力,他們會內鬥,無力北上,而一旦大秦起傾國之兵想要滅晉,他們勢必拼死抵抗。」

  苻堅點了點頭:「但我秦軍畢竟有百萬之眾,當年晉國滅吳,不也是和今天的情況一樣嗎?為何景略總是看不到這一點?」

  王猛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晉國代魏,滅蜀,內部統一,人心安定,而吳國君臣離心,又失了荊州,長江天險已不足恃,這是晉滅吳的原因。但大秦現在不是這樣,中原各族雜居,被打敗和征服的鮮卑,羌,匈奴,羯這些異族,都是潛伏待機,國家安定的時候他們不敢作亂,一旦前線戰事不利,或者是久拖不絕,必會生亂於內,這點,望天王切記!」

  苻堅歎了口氣:「這些話我們早就討論過多次了,不過這次,景略,我答應你,南征之事,暫且作罷!」

  王猛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點了點頭:「天王,這第二件事,就是臣剛才所說的,大秦真正的仇人,不在南邊的晉國,而在北方被征服的各個胡人異族,您是氐族人,也是跟漢人長期混居,漢化程度最高的民族,即位以來,施行仁政,與漢人明君無二,所以氐族人和漢人會支持您。」

  「但是其他的胡族,他們的生活習性與漢人完全不同,不事農耕,還是想著遊牧搶劫的那套,這種習慣,非融合一兩百年,不可改變!而在這些胡人徹底被同化成農耕的漢人之前,南方的晉人也會視秦國子民為異類胡虜,不願統一,所以,跟您有滅國之仇的鮮卑人,羌人,才是真正的仇敵,您一定要認識到這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49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家事國事天下事

  苻堅的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不經意的動作給王猛看在了眼裡,他閉上了眼睛,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天王還是不信我的話,我並不是對他們有什麼私仇,才要這樣說的,實在是慕容氏鮮卑和姚羌這兩族,天生反骨。」

  「慕容氏的燕國被我們親手消滅,而姚萇的兄長,前任羌人大頭領姚襄,被天王的堂兄苻黃眉親手斬殺,這些人都跟您是國仇家恨,本身又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之輩,天王切不可以為他們現在恭順,就掉以輕心!」

  苻堅勾了勾嘴角:「那拓跋氏鮮卑的代國,也被我消滅,為什麼你從來不提把拓跋氏一族斬草除根呢?」

  王猛歎了口氣:「拓跋氏不一樣,他們世居塞外,沒有進入中原過,而且他們這一支,知道感恩,當年晉國對他們有恩,永嘉之亂時,居於中原的那些各族胡人幾乎全部反叛,只有拓跋氏鮮卑一次次不遺餘力地救援晉國,幫助劉琨在北方能堅持多年。」

  「最關鍵的是,他們並沒有見識過中原的花花世界,本質上還是塞外的夷狄,最多圖點中原的物產,並不求萬里江山。現在代國因為父子相殘的內亂而滅國,其故地已經給匈奴部落的劉庫仁和劉衛辰這兩支分統,並不象慕容氏的鮮卑那樣,仍然能統領其族人,只要天王能把拓跋氏的王子拓跋矽牢牢地留在長安,不讓他回到故地重新召集舊部,這拓跋鮮卑,不用操心。」

  苻堅點了點頭:「記下來了,不放拓跋矽回草原。那麼慕容氏和姚氏,孤又當如何應對呢?」

  王猛閉上了雙眼,說道:「這次本是除掉慕容垂的天賜良機,他和姚萇都是世上英傑,又會隱忍,想抓他們的把柄太不容易了。這次既然錯過,以後想要下手就難了,陛下萬萬不可讓此二人脫離您的控制,只要讓慕容家和姚家的人居於長安城內,隔絕和割裂他們和族人的聯繫,以後慢慢地把這兩族人分遷到大秦各地,編戶齊民,與漢人雜居,才可能慢慢地消融掉他們。」

  苻堅的眉頭一皺:「那為何現在不能做這事呢?」

  王猛搖了搖頭:「現在氐族人的數量太少,漢人也並沒有完全心服,天王還需要再用二三十年的時間安撫國內,不要說把他們遷移,就是前一陣天王遷移本族人,分居關中各地時,那也是哭天搶地,一片悲泣之聲。若連您的本族人都不願意部落分離,散居各地,這些異族又怎麼可能願意呢?到時候若是有人煽動,則很可能直接燃起戰火,內亂於內,晉國再趁機北伐,大秦危險!」

  苻堅點了點頭,心下卻頗不以為然,他看著王猛,說道:「景略,這兩件事我都記下了,還有別的事嗎?」

  王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女色與男色,還望天王以後能稍加節制,臣弄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少年時頗為縱情聲色,又加服食五石散的原因,天王身體壯健,但藥石終是傷人之物,臣走之後,只怕無人會再規勸天王了。」

  苻堅咬了咬牙,正色道:「這次的事,就是我管不住下面那活兒才引起的,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好色亂為了,慕容家的男人和女人,以後我一個也不留!」

  王猛歎了口氣:「晉國的玄士們有養生修性的一些秘術,以後天王或可重金購來,當年竹林七賢的稽康就有一本,臣這裡有抄錄本,希望天王能多看。」

  「此外,天王需要牢記,氐族宗室是您的同族,也是最親密可靠的力量,當年晉國八王之亂是宗室之亂,但在您這裡,陽平公苻融,您的庶長子苻丕,太子苻宏,都是忠誠可靠的人,尤其是陽平公,文才武略,是國之柱石,我死之後,天王的軍國大事,希望能多與陽平公商議,再作決定!」

  苻堅點了點頭:「可是孤也不可能隻跟他們這些宗室之人討論吧,慕容垂,姚萇這些人,真的就棄之不用了嗎?」

  王猛搖了搖頭:「天王,臣剛才就說過,這些是最危險的敵人,從敵人嘴裡,能說出什麼好話來?他們一定會慫恿你南征晉國,一統天的的。」

  苻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我剛才答應過你,不會南征晉國的。」

  王猛正色道:「臣與天王相處二十多年,太瞭解您了,您現在答應臣,但心裡卻並不樂意,就算一年兩年,三年五年您能忍得住,但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您還能忍嗎?您是有大雄心的人,想著要天下一統,就算自己極力克制,只要有人進言,您終歸還是受不了的!」

  苻堅咬了咬牙:「孤說過,答應了你的事,就會做到。絕不食言!」

  王猛搖了搖頭:「慕容垂和姚萇一定會想辦法在兩國之間製造摩擦和挑事的,這兩個人,天王一定要留在朝中,不給實職,以虛銜空置即可,而他們的部落,也要撤往北方,不要留在南邊與晉國接壤之地,慕容垂比您年長十餘歲,姚萇也大過您,只要您能節欲養生,活得比他們久,國內無事,他們自然不能興風作浪!」

  苻堅點了點頭:「記下來了,多謝景略教我如此良策!」

  王猛說了這麼多話,臉上的紅**色漸漸地褪去,眼中的神彩也漸漸地消失,他躺回了床上,喃喃地自語道:「天王,臣還想跟家人們交代幾句話,請您…………」

  苻堅的眼中淚光閃閃,緊緊地握了握王猛的手:「景略,珍重,孤這就去找御醫,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他說完之後,咬牙一扭頭,轉身就走,而兩行清淚,直接掛在了他的臉上,串成一行,被風一吹,隨風而落。

  當苻堅的腳步聲遠遠地消失在院外之後,屋內只剩下了王猛的幾個兒子,王皮,王永,王休,王曜等人,而更小的幾個十餘歲的孫子,則跟著跪在大人的身後,抽泣不已。

  王猛的目光掃過這些子孫的臉,突然神色一變:「鎮惡何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50
第一百三十章 一代人傑辭世語

  王休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的神色,轉而說道:「鎮惡是不祥之人,今天我們全家都要為爹爹您祈福,就沒帶上他!」

  王猛歎了口氣:「都是我王家的子孫,怎麼可以厚此薄彼?鎮惡只不過是出生的時間不太好,正好是五月五的惡日出生,但只憑這個,就把他看成不祥之人嗎?太不象話了!」

  王休正待開口,一邊的二哥王皮說道:「爹,您這回的病,沒准就是鎮惡這個災星帶來的,我們都商量好了,把他先送出去幾天,等您病好了,再接回來就是,但現在事關您的…………」

  王皮的話音未落,王猛突然怒吼起來:「混蛋,說的什麼話!為父平時怎麼教你們的,都當耳邊風了嗎?」

  誰也沒有料到,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竟然爆發出如此的能量,這一下驚得所有王家的子孫,全都跪倒在地,不敢抬頭。

  王猛跌坐回了床頭,歎了口氣:「昔日戰國時齊國的孟嘗君,也是惡日出生,但不照樣是名垂青史的人傑嗎?鎮惡生下來就與眾不同,比別的孩子更加機靈,你們不要看他是惡日出生,以後光大我們王家,非此子不可!」

  這回所有王猛的兒子,不管心中情不情願,都只能應道:「爹爹說的是。」

  王猛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眼中的光芒也漸漸地消散:「你們記住,以後我們王家不管經歷什麼樣的事情,都要團結一心,共同面對,切不可象今天這樣,隨便地拋棄家中的親人,朝代可以更替,天下可以易主,但只有家族,血緣這些,才是永遠不可割裂的。」

  一個稚嫩的童聲從門口響起:「爺爺!」隨著這個聲音,一個七八歲的俊俏小男孩,哭著從兩個婦人的手裡衝了出來,直撲向王猛,一下子鑽進了他的懷裡,把頭深深地埋進去:「爺爺,鎮惡不要您走,鎮惡不要您走!」

  王猛的臉上老淚縱橫,輕輕地撫著王鎮惡的背,柔聲道:「爺爺沒事的,鎮惡,你是男子漢,要堅強,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辱沒了王家的名聲。」

  王鎮惡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在王猛的懷中哭泣。

  王猛歎了口氣,看向了床前的子孫們,緩緩地說道:「今天我跟天王交代的事情,他並沒有往心裡去,我受天王大恩,我們王家也必須為秦國盡忠,天王已經給了我無上的尊榮,我死之後,永兒作為家中嫡長子襲爵,其他的孩子,也都各有自己的官職,以後要靠自己的本事,來爭取自己的未來,如果得爵之後,才可分家別居,這是我王家的家規,大家切不可忘!」

  王皮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但仍然跟著其他的幾個兄弟低頭應道:「謹遵爹爹的教誨!」

  王猛掃了王皮一眼,繼續說道:「如果天下大亂,你們為秦國盡了忠之後,也要考慮到家族的未來,我王家子孫滿堂,真的碰到亂世,則要有子孫去南方,晉國!」

  此言一出,屋內所有人都大驚,王鎮惡抬起了頭,烏溜溜的眼珠在轉著:「爺爺,晉國不是我們的敵人嗎?為什麼要去晉國?」

  王猛歎了口氣:「你們記住,你們都是漢人,秦國是我們的祖國,但畢竟是異族人建立的國家,天王仁厚,心慕漢家文明,境內各族平等,這樣的國家,值得我們效力,但是南方的晉國,才是漢人的衣冠正溯,如果秦國不保,你們不要留在北方侍奉虎狼之君,要去南方,認祖歸宗!」

  王永的眉頭一皺,抬起了頭:「爹爹,有一事孩兒一直不明。當年晉國大將桓溫率軍打入關中,兵臨長安,而您也去見了桓溫,他對您非常地器重,為何您當時不跟著他回晉國呢?」

  王猛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因為晉國的情況很複雜,當時並不是我回晉國的好時機,孩子們,你們聽好了,我們王家世代居於關中,我們的基業,祖墳都在這裡,但這並不是我們死守故土,不追求漢人正溯的理由。」

  「當年我去見桓溫,就是想著看看這個名震天下的大英雄,是否是可以找付終身之主。若他真是英雄主,當提勁旅,攻克長安,收復兩京,橫掃天下。」

  「可是他明明離攻克長安只差一步,卻是退縮不前,當年晉軍入關中,關中豪傑蜂起回應,長安唾手可得,但他卻怕損耗自己的實力,白白觀望了半年之久,我終於明白,桓溫要的,不是真正地收復失地,建立功業,而只是為他的謀朝篡位,積累功勳而已。」

  王永奇道:「積累功勳?攻下長安不是更能有功勳嗎?」

  王猛長歎一聲:「晉國是南渡政權,朝廷由這些北方世家,如太原王氏,琅玡王氏,陳郡謝氏等把持,而地方的兵權,尤其是荊州的兵權,則是由桓家這樣的軍閥所控制,桓溫想要進入朝中,掌握朝政,就得作出一副北伐的姿態,但不能真的收復兩京,如此一來,會有新的北方世家進入朝廷,未必會支持他奪位,如果他強攻長安,自己的兵力損失過大,那連荊州可能都無法保全,所以他眼見功勞撈得差不多,見好就收,準備回去篡位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桓溫後來在枋頭大敗於慕容垂,聲名盡喪,在江東又給王家,謝家這樣的世家抵制,終其一身,不得篡位,幸虧我當年沒有跟他回去,不然的話,哪有我後來的功業呢?」

  「你們要記住,晉國內鬥激烈,世家和地方軍閥之間的矛盾很難調和,如有外力壓迫,他們會團結一致對敵,但一旦太平,則會爭得你死我活,如果不是北方大亂,你們也不要隨便入晉,一旦捲入,想再回關中故居,可就難了!」

  所有的子孫們齊聲道:「孩兒謹記!」

  王猛的看向了懷中的王鎮惡,突然微微一笑:「鎮惡啊,王家的未來,就靠你啦!」他這話剛說完,頭卻向著邊上一歪,嘴角邊掛著一絲神秘的笑容,氣息卻絕。

  一陣哭天搶地的哀號聲頓時響起:「爹(爺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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