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072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5
第五十章 世家聯橫扶大晉(一)

  臨江仙,二樓。

  樓下已經熱鬧了起來,目睹了如此一場酣暢痛快的京口打架大會的百姓們,把這裡作為了首選,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邊喝酒邊吹牛。

  若不是今天這二樓早早地給劉林宗包了下來,剛才又加了三成的訂金,只怕這會兒二樓之上也會給興奮的酒客們擠滿了。

  楊林子的情緒很高漲,一碗接一碗地喝著酒,一邊喝,一邊往嘴裡塞著魚膾,笑道:「痛快,今天真是痛快,幼度,這回跟你來京口可真沒來錯,我是大飽眼福了,這樣好看的戲,一輩子也難得有一回,回去之後,我一定會跟元達好好說說此事。」

  劉林宗的臉色微微一變:「你確定要跟元達說此事?」

  楊林子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有何不可?」

  劉林宗歎了口氣:「難道阿寧你不知道,會稽王在前日裡被陛下降詔,錄尚書事,升為宰相,參與朝政了嗎?」

  楊林子笑著點了點頭:「幼度啊,你終於跟我肯說此事了。這回來京口,我一直以為你是想找機會跟我談及此事呢。怎麼,這回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你們謝家的意思呢?」

  劉林宗歎了口氣:「今天我大晉的局勢,可謂三足鼎立,陛下兄弟二人齊心,自我大晉近百年來,第一次有了皇權復興的可能。」

  「但中央的朝廷權力,卻是落在你們太原王氏兩支,琅玡王家,我們謝家,還有郗家,庾家這些家族的手中。」

  「此外上游的荊州,一向是桓家的地盤。這三支勢力,相互牽制,暫時達到了平衡,加上外有北方胡人的壓力,自從蘇峻之亂以來,一個多甲子時間,我大晉避免了內戰,也算是在江東站穩了腳跟。」

  「這些,都是我們先祖的努力與智慧的結果。」

  楊林子歎了口氣:「以前皇權不振,我等高門世家聯手扶君,這樣有一個名義上的共主,也能避免一家獨大。王導之後,琅玡王氏人材凋零,漸漸式微,而庾家,郗家等都不過是短暫執政。」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桓宣武憑北伐之功,想要篡晉而立,被幾大家族聯手阻止,終於讓他未加九錫而身先死。從此朝中大權盡入王家與你家謝相公之手。只是這一回,看起來陛下是有意重振皇權了。」

  劉林宗咬了咬牙:「會稽王是和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感情非同一般,現在又已是成年元服,正是可以出來主事理政之時,但是他畢竟還是太年輕,而且結交之人,並非國士,我很擔心他治國的能力啊。」

  楊林子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好妹夫會搭上會稽王這條線?」

  劉林宗歎了口氣:「想當年伯父與文度公一起死頂了桓宣武,保住了晉國的江山社稷,也保住了司馬氏的皇位,從此太原王氏與我們謝家共用朝政,而兩邊的子侄,也互為聯姻。」

  「為此,伯父甚至不惜得罪琅玡王氏,逼令早年嫁入王家的兩個女兒離婚,而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文度公的三公子王國寶,也是我的好妹夫!」

  楊林子笑道:「可是你們謝家萬萬沒想到,王家竟然出了這麼一個大活寶!真的是人如其名啊。」

  劉林宗苦笑道:「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可吃呢?誰能想得到太原王家,累世名門,居然出了王國寶這樣又貪又蠢的傢伙,剛娶了堂姐,就向伯父伸手要官,連尚書之職都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多年以來,我們各大家族雖然把持朝政,但畢竟有西朝(西晉朝廷)的前車之鑒,各家族無不是推舉一流人才為國盡忠,家族利益在這個北方胡虜橫行的年代,要讓位於國家利益。」

  「自王導王相公起,歷代執政家族莫不是讓位於更有能力的其他家族,而退保一方,期待族中有後起之秀,重返權力的中心。這也是我東晉歷經百年胡亂,仍然能主動多次北伐,而不是被胡人一口吞併的根本原因。」

  「但王國寶卻是打破了這一規則,他既無本事,又是貪得無厭,他想要權力不是為了國家著想,而是只是滿足一已之私。」

  「伯父早就看出他的品行,所以堅決不給他高官重任,只是給一些散官閒職,可沒有想到,此人能力不足,野心卻是勃勃,居然走了會稽王的路子!」

  楊林子歎了口氣:「這就是你們的疏忽了,你們的眼睛隻盯著皇后之位,卻沒有盯住會稽王妃!」

  「現在讓王國寶把堂妹嫁了過去,等於就是靠上了會稽王這顆大樹,而在朝中全無經驗的會稽王,得到了王國寶這個太原王氏嫡流家族的主動投靠,自然也可以跟你們謝家分庭抗禮了。」

  劉林宗咬了咬牙:「所以,這回伯父雙管其下,一方面主動稱病請退,去了會稽始寧的東山祖居,把朝政交給了會稽王,以示無二心,另一方面,則讓我出鎮廣陵,招募精兵強將,準備抗擊北虜,立下戰功,以向陛下顯示,國家,是離不開我們謝家的。」

  說到這裡,劉林宗微微一笑:「當然,也離不開你們王家。阿甯啊,令妹貴為皇后,你這個國舅爺,也不能坐視朝綱毀壞吧。」

  楊林子點了點頭:「這回來了一趟京口,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刁逵不過是新附王國寶的一個走狗而已,就敢在京口重鎮如此囂張跋扈,真要是讓王國寶得了勢,那國家就完了。你放心,我會通過元達去警告王國寶的,讓他多少收斂一些。」

  劉林宗歎了口氣:「阿寧啊,這句話在我心裡已經藏了很多年了,你真的這麼信任王元達,覺得會和他是一生的朋友嗎?」

  楊林子的臉色一變:「幼度,我和王元達一見如故,少時就是朋友了,結交的時間比認識你還要久,對他的人品,我很清楚,你這樣說不太好吧。」

  劉林宗勾了勾嘴角:「好像就連令尊也說過,你和元達非一生之友的話吧。難道,他也是要挑撥你們二人的關係?」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5
第五十一章 世家連橫扶大晉(二)

  楊林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動著,看起來很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一聲歎息,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喃喃地說道:「是因為家父看出我們這太原王氏的兩支,終將會反目成仇嗎?」

  劉林宗點了點頭:「根本原因就在於此,雖然你和王元達是五六世以前共有一個祖先,但畢竟早就出了五服,實際上已經是沒有關係了。」

  「而且同為太原王氏之後,朝中的大權不可能由你們一個家族獨佔,王坦之有四個兒子,個個都官至方伯,這種情況下你們家遲早會跟他們起了衝突的,除非,你甘願一輩子就當個刺史,尚書這樣級別的官員,永遠不去爭那宰輔之位!」

  楊林子重重地把酒碗往面前的小幾上一頓,酒水四濺,而他的聲音也變得高亢激昂起來:「仕宦若不為相,才志何足以騁?我等自幼苦讀,遊歷天下,結交名士,不就是圖的位極人臣,光宗耀祖嗎?哼,若是王元達跟我爭那宰輔之位,我也不會怕了他!」

  劉林宗微微一笑:「本來你的親妹妹是皇后,你又是當世名士,這個宰輔之位非你莫屬,但現在王國寶家的堂妹成了會稽王妃,而會稽王又是大權獨攬,這事情可就難說了。」

  「所以,我勸你老兄最好對王元達這個好朋友留點心眼,不然以後真的翻了臉,那可要下得去狠手啊。」

  楊林子緊緊地盯著劉林宗的眼睛:「那麼,你我之間,會不會也有一天翻臉?」

  劉林宗的眼中冷芒閃閃:「不至於,朝堂那麼大,應該能同時容得下你我。畢竟,你姓王,我姓謝。」

  楊林子緊皺的眉頭漸漸地舒緩了開來,與劉林宗會心一笑,同時舉起了酒碗一碰,一飲而盡。

  楊林子扭頭看了一眼守在樓梯口那裡的劉牢之,勾了勾嘴角:「不過,我始終不明白幼度你,為什麼要跟這些下等人走得這麼近。劉牢之確實能打,但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寒人將門,形同你謝家的部曲,你跟他太親近了,就會跟高門子弟們疏遠。作為朋友,我必須提醒你一句。」

  劉林宗歎了口氣:「現在並非百年前,宇內一統,天下太平。中原和兩京還在胡人手裡,就連我們這江左之地,也是朝不保夕。」

  「只靠血緣和出身,靠所謂的高貴身份,是無法收復失地,興複晉室的。打仗,我們不行,還是得靠這些出身卑賤的英雄好漢。」

  說到這裡,劉林宗看向了窗外,遠處的擂臺上,劉裕正披著大紅花,向著還圍在擂臺邊歡呼的百姓們頻頻抱拳致意。

  劉林宗的眉頭微微一皺:「劉牢之也好,劉裕也罷,都是收復中原,或者說保大晉平安的國家棟樑,怎麼能因為他們出身不夠高貴,就加以疏遠呢?」

  「當年我大晉開國之初,就是因為高門子看看不起出身不高的蘇峻等人,才導致北伐大業功敗垂成,本應破胡複土的力量,全用在了打內戰上,這樣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楊林子不以為然地說道:「可是他們再能打,不過也是鷹犬,爪牙,還是要受我們這些高門世家子弟的控制,你親近寒人,只會失了士人之心,甚至會動搖你們謝家的地位。」

  劉林宗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道:「盡力而為吧,起碼我們謝家於國無愧於心。不管怎麼說,大敵當前,先過了這一關。」

  說到這裡,劉林宗看向了大槐樹下的那一行人,眉頭又皺了起來:「不過要是連桓玄都打起了京口的主意,那恐怕是比秦軍出兵更值得警惕的事。就是不知道這桓玄來此,是臨時起意呢,還是他叔父的指使。」

  楊林宗勾了勾嘴角:「桓衝不是沒在京口待過,還不是給灰溜溜地擠回荊州了?這裡不是他們桓家的地盤,沒有荊州那種一甲子的經營,是沒辦法立足的。不過…………」

  說到這裡,楊林宗頓了頓,「好像你的外甥女和劉小姐,都跟桓公子走得挺近的啊。」

  劉林宗沉吟了一下,抬頭對著樓梯口說道:「牢之,你過來一下,我有件事要你辦。」

  大槐樹下,王妙音長出了一口氣,看著臺上的劉裕,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真是鐵骨錚錚的奇男兒啊,大丈夫當如是也!」

  劉婷雲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一個莽夫粗漢罷了,有些拳腳功夫,最後還不是個臭當兵的?!」

  此言一出,孫無終和吳甫之,皇甫敷全都是臉色微變,桓玄微微一笑,說道:「要是這麼說來,我們桓家也是臭當兵的了?」

  劉婷雲連忙擺了擺手:「不不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桓公子,你們桓家可是世家望族,又怎麼會是…………」

  桓玄搖了搖頭,打斷了劉婷雲的話:「我譙國桓氏雖是魏晉時的經學世家,但早已經衰微,過江南渡之後,先祖父雖名列江左八達,但仍然不得進入上流,最後平叛時為國盡忠戰死,而先父更是投身行伍,被世家子弟們諷為老兵,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劉小姐不必諱言。」

  劉婷雲冪離之下,粉面通紅,香汗微出,卻是不知如何回應。

  桓玄的目光轉向了擂臺之上的劉裕,眼中冷芒一閃:「現在是國難當頭,收復北方,驅逐胡虜才是最重要的事,這也是先父為之奮鬥了一生的事業,要做到這點,就需要禮敬猛士,豈可因為別人出身寒微,投身行伍就加以輕視?有朝一日,我桓玄也要揚鞭躍馬,身先士卒,親手打下自己的江山!」

  吳甫之與皇甫敷激動地說道:「公子,說得好,我等願一世相隨!」

  桓玄哈哈一笑,上前兩步,同時拉起了吳甫之和皇甫敷的手:「二位都是我的兄長,今後橫掃天下,澄清宇內,就要靠你我攜手了。」

  正說話間,劉牢之的聲音從十步外平靜地響起:「桓公子,我家主公想見你一面,不知是否方便移步一敘?」

  王妙音睜大了眼睛:「劉叔,舅舅他來了?」

  劉牢之微微一笑,轉向了二女:「是的,主公他也要二位小姐一同過去。還有…………」這回他看著孫無終,笑道,「無終,咱們哥倆也該敘敘舊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5
第五十二章 狼狽為奸陰謀急

  京口鎮外,蔣神廟。

  一路煙塵自京口鎮的方向而來,刁逵怒目圓睜,騎著那匹黃斑馬,呼嘯而至,他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汗水早就在臉上衝出了道道泥痕,任誰人見了,都會以為這是個窮凶極惡的土匪強盜,哪會認得出這是身為中等世家子弟,堂堂的徐州刺史呢?

  黃斑馬跑到了一處小崗之上,再也不肯向前了,它吐著白沫,不停地喘著粗氣。

  刁逵大聲地吼叫道:「畜生,連你也跟本官作對嗎?」

  他一邊叫著,一邊揚鞭亂抽,一下下地打在這匹馬的屁股之上,帶出道道血痕,抽得這可憐的馬兒悲嘶不已,四蹄亂刨,卻是不能再向前走出半步。

  幾十步外,十餘名部曲騎兵已經衝到,馬上的騎士們紛紛滾鞍下馬,跪在道邊,拱著手,聲音都在發抖:「主公,請您珍重啊!」

  刁逵的雙眼血紅,在這裡,沒有外人,他終於可以發洩今天的鬱悶和不爽了,從小到大,他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受過這樣的氣。

  他一扭頭,大吼道:「傳我的令,給我把刁球五馬分屍,扔到長江去,奶奶的,沒用的廢物,今天老子的臉全給他丟光了!」

  他氣急敗壞,連粗口都暴出了,哪還有一點世家子弟的氣度。

  這讓這些跪在一邊的騎士們也都面面相覷,卻是無人敢起身執行這條主人暴怒狀態下下的命令。

  刁逵見狀,怒火更盛,直接用馬鞭指著這些騎士,大叫道:「連你們也不聽我命令了嗎?是不是要我把我們全殺了才行?」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刁刺史,請息雷霆之怒,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刁逵的臉色一變,轉過了頭,只見孫泰一身道袍,仙風道骨一般,騎著一匹白馬,在孫恩、盧循、徐道覆等十幾名持劍弟子的護衛之下,緩步而來。

  孫泰一行人沒有走官道,而是從林間的小路穿行而致,這點從他們身上落下的不少枯枝樹葉,就可以得到證實。

  刁逵咬了咬牙:「孫教主,你出的好點子,說什麼可以帶兵上任,出手廢了這個什麼京口打架大賽,鎮住這些個京口刺頭,可現在卻弄成了這樣。剛才你在台下遲遲不出手,難道是在看笑話嗎?」

  孫泰歎了口氣:「當時京口人群情激憤,連刺史大人的千餘兵馬都無法壓制,我這裡區區百餘弟子,又怎麼可能幫上忙呢?刁刺史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讓那刁球持刀殺人,這可是壞了京口的規矩,激起這些村夫蠻漢的憤怒啊。」

  刁逵歎了口氣:「本來我也只是想罵刁球兩句的,沒想到這個胡蠻子居然為求自保,真的動刀殺人!唉,真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早知道就借你的幾名高足去打擂了。」

  孫泰微微一笑:「刁刺史,眼光要向前看,事已至此,後悔也是無用,刁幢主畢竟也是人材難得,殺了太可惜了,還是留他一命,以觀後效吧。」

  刁逵這回的情緒也平穩了一些,扭頭對著遠處的護衛們說道:「聽清楚了嗎,暫時不殺刁球了,給我帶回去,先養傷,養好後重打五十大板,算是懲罰!」

  護衛部曲們都跟刁球的關係不錯,這下個個段露喜色,拱手道:「多謝主公,我等代刁幢主向主公致謝。」

  刁逵擺了擺手:「留下三人護衛,其他人都回營去吧,叫刁弘他們也先收兵,我這裡跟孫教主還有點事情商量,過會兒自會回去。」

  孫泰也是對著身後的眾弟子們點了點頭,這些持劍護衛個個心領神會,行禮退下,小崗之上,很快就剩下了孫泰與刁逵二人。

  刁逵看著孫泰,眼中凶光閃閃:「孫教主,這回你能回到京口佈道,可是我向會稽王進言的,陛下可還記著你們教裡的那個盧悚幾年前謀反的事呢!」

  「哼,也是這事讓桓溫有了藉口派兵鎮守京口,控制了建康城,連司馬氏的皇位,都差點給這老賊奪了。要讓陛下忘了這件大事,可真的不容易呢!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讓會稽王勉為其難地去進言,可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嗎?」

  孫泰微微一笑:「刁刺史的大恩,貧道自然銘於五內,只是當時的情況,貧道出手也無用,還會把所有的佈置全部給暴露,要想幫著刺史您翻盤,這些佈置是不能動的,您說是這個道理嗎?」

  刁逵咬了咬牙:「現在怎麼辦?你叫我帶兵前來立威,鎮住京口人,可現在反而丟光了臉。」

  「現在我看,不如讓你出面,把那些個北方流民都弄到我的地上種田,成為我刁氏的莊客佃戶。」

  「奶奶的,這回就是因為刁球太不爭氣,打不過那個劉裕,我聽說你的那些個北方信徒都很厲害,就權當給我的補充吧。」

  孫泰笑著搖了搖頭:「刁刺史啊,非是貧道不肯幫你,而是這些北方流人,並沒有象你想像的這樣信任貧道啊。」

  刁逵的臉色一變:「你不是能讓他們舉家南下,放棄在北邊的家業嗎?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孫泰,你是不是以為我是這麼容易給你欺騙的,就跟你的那些個信眾一樣嗎?」

  孫泰平靜地說道:「刁刺史,並不是這個意思啊,信仰是一方面,生活是另一方面。」

  「我能讓他們南下,是因為讓他們相信了來南方會有大量的無主荒地分給他們,讓他們過得比在北方更好,而且還不用擔心象在北方那樣給胡人抓去服兵役徭役。」

  「所以你看肯南下的都是些底層的窮哈哈,真正有點權世家產的,又有誰肯拋家捨業,冒著千里追殺的風險來大晉呢?」

  刁逵恨恨地說道:「你當初勸我賣掉各地的產業來京口時怎麼不說這個?現在我刁家的錢全砸在這裡了,你居然跟我說不能讓這些窮哈哈來我家當佃戶,是想耍我嗎?」

  孫泰微微一笑:「刁刺史,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何必急於這一時呢,有的是辦法能讓這幫窮哈哈對你死心踏地。我今天來,就是為你做這個的。」

  刁逵的雙眼一亮:「你真的有辦法?」

  孫泰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人嘛,因為窮,很多事情是無法拒絕的,貧道已經計畫好了,就從那個劉裕開刀!」

  刁逵的眼中殺機一現:「幫我弄(嫩)死他!」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5
第五十三章 笑裡藏刀殺機隱

  劉裕的心情很好,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了,整個京口的英雄好漢,這回都在他面前豎起了大姆指,這可比前幾年單純靠著拳腳功夫壓倒了眾人,更讓他高興,一碗接一碗,一直喝到爛醉如泥,他甚至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家。

  幾聲叫喚之聲把劉裕從夢中帶回到了現實,他一下子坐起了身,天光已經大亮,外面的農田裡,鄉親們耕作時所唱的歌謠飄進了他的耳中。

  蕭文壽和兩個弟弟的笑臉則在他的面前晃動著,劉裕連忙轉坐為跪,對著母親行起了禮:「娘,孩兒給您行禮了。」

  蕭文壽笑著扶起了劉裕:「大郎,別這樣,你給咱們京口爭了臉,也給咱老劉家爭了口氣,你爹一定會很高興的。」

  一邊的劉道憐一邊抹著鼻涕,一邊說道:「是啊,十里八村的鄉親們昨天送了不少東西過來,說是謝謝你為我們打的這場擂臺,大哥,這下子咱們半年都不愁吃穿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心裡美滋滋的,臉上卻是裝著不在意的樣子,看著劉道規,問道:「昨天我是怎麼回來的?」

  劉道規笑道:「是劉穆之雇了輛車把你運回來的,大哥,你太沉了,那死胖子扛不動啊。」

  劉裕哈哈一笑:「那倒是,他哪有這個本事。不過,這從京口鎮到這裡,只怕要上百錢的車錢吧,他哪兒來的?難道是…………」

  說到這裡,他臉色一變,連忙向著自己的懷裡摸去,不管怎麼說,賣草鞋的那一百多錢,他是絕對捨不得用來雇車的。

  蕭文壽笑著搖了搖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大郎,是臨江仙的高掌櫃用他們店裡採辦的大車運你回來的,不要錢!你這一百五十六錢,娘已經存好了,以後就給你娶媳婦用。」

  劉裕的心一下子放回到了地上,長舒了一口氣,笑道:「孩兒還沒什麼出息,娶媳婦的事情太早了,先把娘侍奉好,再把道憐和道規拉扯大,然後再考慮這個娶媳婦的事。」

  蕭文壽皺了皺眉頭:「大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成親的年齡,這個事情以前娘不提,就是因為你還沒做出什麼大事,讓京口人服氣!」

  「娘怕沒什麼好姑娘家肯跟你結這親事,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這回你大漲了咱們京口人的志氣,有三個媒婆都主動找上了門,要給你說這親事呢。」

  劉裕搖了搖頭:「娘,咱們家還很窮,要是娶媳婦,只怕會讓您老人家和兩位弟弟吃苦,這個事情暫緩的好,等我再有點成就,做出些大事,再娶媳婦吧。」

  蕭文壽歎了口氣:「咱們劉家的家道中落,你爹走的早,也沒留下什麼人脈,你就是當這個裡正,也是靠著拳腳功夫,而不是人脈。」

  「現在這世道,有錢有勢的人家就是代代有權勢,而窮人則沒有出頭翻身的機會,難道你還想著再去拼什麼富貴嗎?」

  劉裕咬了咬牙,正要開口,外面卻是響起了一個尖細拉長的聲音:「請問,劉裡正在家嗎?」

  劉裕的臉色一變,這個聲音他已經很耳熟了,這幾天多次聽到過,他從床上一躍而下,穿著單衣,三步並兩步地衝出了門。

  只見土牆柴門之外,刁毛畢恭畢敬地垂首而立,後面跟著兩三個家奴,牽著一匹驢子,上面馱著兩個米袋,還有一串風乾了的鹹魚與雞鴨。

  劉裕看著刁毛,沉聲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家的?」

  刁毛恭聲道:「劉裡正,您可是這京口的名人啊,大大地有名,要打聽您的住處,並不是難事。再說了,您的家在何處,那戶籍上不是寫得清楚嘛。」

  劉裕冷冷地說道:「那你今天找上我家,是何用意?是刁刺史讓你來找我報仇,或者是找我麻煩的嗎?」

  刁毛連連擺手:「不不不不,劉裡正,您誤會了,刁刺史他對您可是讚不絕口啊。他說,來京口前,並不知此地的規矩,對本地的民眾有些冒犯,是他的失誤。」

  「今天,他特地派小人前來,向劉裡正賠個不是,順便奉上這些薄禮,聊表心意。」

  刁毛說著,一揮手,身後的幾個家奴把驢子上的幾袋米糧與魚乾,雞鴨拿下,正準備走進劉家的院子,卻聽到劉裕的聲音冷冷響起:「且慢,刁家院,這些東西,我不能收。」

  刁毛的臉色一變:「劉裡正,請不要誤會,這真的是刁刺史的一點心意,是您教會了他,在這京口要講京口的規矩,所以,這是一點謝意罷了。」

  劉道憐在後面癡癡地說道:「大哥,有好吃的就收唄,別人送的我們不都是收下了嘛。」

  劉裕的臉色一沉,回頭對著劉道憐厲聲道:「你懂什麼,大哥說話小孩子別插嘴。」這一下他說的比較狠,嚇得劉道憐連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吱聲。

  劉裕心中暗道,這刁逵前踞後恭,昨天給自己教訓成那樣,今天居然派刁毛過來送禮,難道是想要收買拉攏自己嗎?可就想靠著這點東西就拉攏,那也未必太寒酸了點,那他這真正的意圖是什麼呢?

  劉裕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麼說,這東西不收,看看刁逵接下來的行動再說,他看著刁毛,正色道:「刁家院,請轉告刁刺史,無功不受祿,他的好意我劉裕心領了,只是這禮物,斷不能收。還請諒解。」

  刁毛歎了口氣:「劉裡正,我家主公說了,要是我沒辦法把這東西送到您手裡,回就打斷我的狗腿,您就不能體諒一下小人嗎?」

  劉裕微微一笑:「那是你們刁家的事情,與我並沒有關係。刁家院,昨天我喝了太多的酒,這會兒有點頭暈,沒有別的事的話,就暫且別過了!」

  他說著,向刁毛一拱手,轉身就要走。刁毛突然在後面叫道:「劉裡正,且慢,今天如果你不肯收下這些禮物,也就罷了,不過,刁刺史還有公事要小人轉達,請你準備一下,現在跟小人去刺史府,接受刺史的差遣。」

  劉裕轉過了身,眼中冷芒一閃:「差遣?什麼差遣?」

  刁毛的眼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芒:「劉裡正一去便知。」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6
第五十四章 刁逵持節意氣揚

  劉裕咬了咬牙,轉頭看向了站在身後的蕭文壽:「娘,孩兒去去就來。」

  蕭文壽的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大郎啊,要不先吃了飯再走吧,刁刺史新上任,你就這麼見他,還要好好準備一下才行。」

  劉裕心中雪亮,蕭文壽畢竟也是個官家小姐,這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也許這一次就是鴻門宴,她的意思是讓自己作好準備,起碼要帶幾個可靠的兄弟一起去,以免吃了虧。

  不過劉裕轉念一想,昨天自己奪得這武魁首之位,在京口大大地漲了本地人的臉,這種情況下,刁逵反而不敢對自己下手,以激起民變,今天刁毛來請自己上門,這點全村人都看到了,也不可能給無聲無息地黑掉。

  再說了,自己作為裡正,去見刺史乃是份內之事,推脫不掉的。就算推了一次兩次,還能一輩子不見刁逵不成?要是推三阻四,倒讓那刁逵以為自己怕了他,反而失了那股子氣!

  想到這裡,劉裕微微一笑,說道:「娘,今天刁刺史是請孩兒商議公事,無法不去的,您請放心,孩兒去去就來。」

  他說著,看著劉道憐和劉道規,雙眼中精光一閃:「二弟,三弟,照顧好娘,等大哥回來吃晚飯。」

  劉道規朗聲道:「大哥但且安去,我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

  劉道憐憨然一笑:「大哥,晚上我們有好吃的,娘說了,會做隻雞的!」

  劉裕哈哈一笑,也不多話,轉身就走,刁毛的眼珠子一轉,牽起了那隻驢子,緊隨其後。

  一個時辰之後,刺史府外。

  劉裕在府門外站定了身形,身後的刁毛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這一路上二人都沒話,劉裕健步如飛,而那刁毛牽著驢子想要跟上,可並不是太難的事,直到這裡,劉裕停了下來,他才喘著粗氣走了過來,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水,一邊說道:「劉,劉裡正,你,你走的太快啦。」

  劉裕的眼中冷芒閃閃,看著這刺史府,門口已經加派了三倍的值守軍士,有幾張臉他還認得,是那天刁逵帶來擂臺的士兵,這會兒他們的刀劍入鞘,持著的矛槊頭也包裹在黑布之中,顯然,是遵守著那天的京口法則。

  劉裕心中一陣欣慰,不管刁逵是不是在做樣子,顯然那天給他的教訓已經達到了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氣,闊步而入,陘直走入了刺史府的大門之中。

  庭院依舊,十幾個青衣小帽的胥吏正在奔來跑去,還有幾個僕役打扮的人,正在掃著院子,除了門口的那幾個軍士外,看不到持著兵器的軍士。

  而兩側的屋頂之上,也不見弓箭手的身影,劉裕心中暗忖,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刁逵畢竟也是朝廷命官,還不至於在這刺史府裡設伏殺一個小小裡正。

  刁逵今天一身官袍,跪坐在刺史正堂的一張小榻之上,劉毅垂手侍立一邊,在他面前的小榻之上,堆滿了公文。

  劉裕大步而入,在堂中站定,拱手行禮道:「蒜山鄉里正劉裕,見過刁刺史!」

  刁逵抬起了頭,臉上變得笑容可掬:「劉裡正來了呀,很好,本官的一點心意,你可收下?」

  劉裕淡然道:「使君的好意,卑職心領,只是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卑職萬萬不敢收下!」

  刁逵的臉色一沉,看向了刁毛,嚇得刁毛連忙說道:「小的幾次三番地解釋過了,可是劉裡正他…………」

  刁逵一下子抬起了手,沉聲道:「好了,本官知道了。劉裡正,這些東西只不過是本官對於昨天接受你的提醒,告訴本官這個京口法則的一點感謝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既然你不想要,那本官也就不勉強了。」

  劉裕微微一笑:「使君若是能體察民情,是京口百姓之福。刁家院說,您這次喚屬下前來,是有公務要交代,請問是什麼呢?」

  刁逵的眉頭一挑,嘴角邊勾起一絲微笑:「這個嘛,其實劉裡正應該也清楚,北虜即將南下,朝廷有令,地無分南北,民無分老幼,都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赴國難。」

  「而本官這回出鎮徐州,也是捐出了全部家產,以作軍資,這一點,劉裡正應該清楚。」

  劉裕的心中一動,看起來這刁逵主動提出這個高大上的口號,要保家衛國,捨小家為國家,顯然是有什麼後續的陰招了。

  這刁逵捐錢換了個官,是為了瘋狂地搜刮本地的百姓,把強悍的北方流民據為已有,而其他的普通民眾,哪可能跟他這樣和國家作交易?

  想到這裡,劉裕沉聲道:「刁刺史一心為國,卑職佩服不已,只是我京口百姓,歷年來交稅征丁,一向沒有違反國家的律令,就是您這裡的差役,也是我京口各鄉各村的役丁。」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劉毅:「劉從事,我說的沒錯吧。」

  劉毅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刁逵卻是說道:「劉裡正,請不要誤會本官的意思,本官沒有說京口百姓在這之前是偷了稅或者是逃了役,只是說,現在國難當頭,大家應該比平時出更多的力,是不是?」

  劉裕的臉色一變,他大概有些聽出刁逵的意思了,沉聲道:「刁刺史,朝廷自有法規,卑職也沒有看到或者接到朝廷要求加稅征丁的命令。」

  刁逵哈哈一笑:「劉裡正大概還是忘了一件事情啊,你看看,這是什麼?」

  刁逵一揮手,在一邊角落裡的刁弘,冷笑著站了出來,他今天換了一身綠色的官袍,手中,卻是持著那杆天子節杖!

  劉裕的心在急劇地下沉,這回的情況和那夜可不一樣了,那天是沒有官身的刁弘假節巡視,下不了令,也治不了人。

  但今天刁逵可是持節都督州中軍事,可以代表天子下任何的命令,而自己,只要還是個裡正,就只能從命!

  劉裕一咬牙:「既然天子節杖在此,那請問刁刺史,要加多少稅,抽多少丁?」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6
第五十五章 黑心刺史如虎狼

  刁逵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現在是一丁三斛米的年稅收,徭役一年四十天,顯然已經不適用了。」

  「軍情緊急,從現在開始,京口鎮每口人納稅十斛米,至於這徭役嘛,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啥時候胡虜退兵了,啥時候回家。」

  「劉裡正,此事麻煩你親自辦,十天內辦不到,嘿嘿,休怪本官翻臉不認人了!」

  此話一出,就連劉毅的臉色也變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這是歷代都極為少有的軍制,非滅國之戰不會採用,因為,有勞動力的丁壯給這樣大量徵發,帶來的必然是田地的大片荒蕪,往往敵人沒來,自己的糧食先垮了。

  劉毅的眉頭一皺,拱手道:「刁刺史,請您三思啊,朝廷並沒有…………」

  刁逵冷冷地打斷了劉毅的話:「朝廷?天子節杖在本官手中,本官現在就是朝廷。軍情緊急,哪能等朝廷慢慢地軍議?」

  劉裕正色道:「請問胡虜現在打到江北了嗎?不過是秦軍即將南下的傳言罷了,現在我們並沒有見到秦國的一兵一卒。刁刺史,您這樣興師動眾,真的好嗎?」

  刁弘「嘿嘿」一笑:「傳言?你劉裡正不是親自接待了不少南下的北方流民嗎,不是跟他們稱兄道弟的嗎?若不是秦軍準備滅我大晉,他們又怎麼會拋家捨業,舉家南下?難道他們這一路之上死了這麼多人,就是給傳言騙的?」

  劉裕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現在秦軍還沒有南下,事情沒到這麼緊急的地步。」

  「再說了,就是江北的廣陵、彭城、東阿諸郡都沒有這樣三五抽丁,加稅收糧,為什麼我們江南的京口鎮要這樣?」

  刁逵哈哈一笑:「劉裡正啊劉裡正,本官本來以為你是條英雄好漢,鐵骨錚錚,可以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現在看來,是本官看錯了你啊。」

  劉裕慨然道:「劉某不才,尚知忠義,若真的是外敵入侵,自當從軍報國!刁刺史,你這話是對我的侮辱,不知為何出此言!」

  刁逵冷笑道:「是嗎?昨天是你劉裡正在擂臺上說,上次我大晉北伐,你們京口這裡的老少爺們齊上戰場,幾萬人為國捐軀,家家都披麻戴孝,對吧。」

  劉裕點了點頭:「正是,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刁逵與刁弘相視一笑,嘴角的鬍鬚跳了跳:「是事實啊,本官可沒否認。本官的意思是,京口既然百姓隨時練武備戰,想著精忠報國,那在這一塊上,不應該走在前面,為全天下之楷模嗎?」

  「別的地方沒動起來,是因為他們的民眾沒有京口百姓這樣的報國之心啊。要是各州各郡都是互相觀望、推諉,有兵不征,有糧不交,那我們還怎麼能形成合力,保家衛國呢?」

  「劉裡正啊,這京口百姓可是王者之民,跟秦國胡虜有深仇大恨,天天做夢都想打回北方老家,為父祖報仇,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本官給他們這個機會,為何說本官的提議有問題呢?」

  劉裕給這種強詞奪理幾乎要氣得笑出來了,他搖著頭,歎道:「刁刺史,你在別的州郡有良田萬頃,家財钜萬,你可以把這些捐給朝廷,換來這徐州刺史的權力,而京口這裡的公田,也入了你刁家的私籍,這樣算來,你可並不吃虧。」

  「但是我京口百姓,從沒虧欠過朝廷一粒糧稅,一錢丁口稅,一日徭役。他們仍然是家無餘糧,苦守個幾十畝薄田渡日,一有戰事,還得從軍報國。」

  「請問他們哪來的餘糧上交?以前一丁不過徵稅三斛,就這樣都讓家家難以維繫,現在居然要一口交十斛米,你就是把我們賣了也沒這些錢啊!」

  刁逵笑著搖了搖頭:「看起來,劉裡正還是沒理解本官的意思啊。米不夠,人來湊嘛!沒錢就出力,沒力就出錢,沒錢沒力就準備坐大牢吧。有句話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這人哪,一生一世避不開的就三件事,生存,死亡,交稅!」

  劉裕一咬牙:「刁刺史,你這樣隨意地發明苛捐重稅,這有違朝廷體制,即使您持節,也沒有這個權力!」

  刁逵哈哈一笑:「持節是什麼?持節就是給了本官這個權力啊。你有意見可以到京城去擊鼓鳴冤告狀,看看有沒有哪家顯貴為你作主!」

  說到這裡,刁逵一陣得意,與刁弘相視而笑,就連刁毛也在一邊拼命拍手叫好。

  劉裕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雙拳緊握:「刁刺史的意思,就是說交不出這糧食的,就得有別的男丁也來服徭役,按這個工錢來折算欠的米錢?」

  刁逵摸著自己的鬍鬚,點了點頭:「不錯,這是朝廷懲罰那些刁民的法律。」

  劉裕沉聲道:「那家裡沒丁口的怎麼辦?」

  刁逵歎了口氣:「那不好意思了,只好收了他家的田,扒了他家的房,牽了他家的牛,以抵扣所欠的錢了。實在不行,乾脆自己作價把自己給賣了,去作僮僕。這樣其實挺好,不用交稅了,自然主家會來為他付了這錢!」

  劉裕冷笑道:「說來說去,你們這就是逼著京口的百姓,一無所有,只能到你刁家當僮僕啊。」

  刁逵微微一笑:「劉裡正,本官可沒這麼說哦,本官只是要他們共赴國難,捐錢出力,為國效力。至於如果有困難的話,可以先向本官立下字據,借錢交稅。」

  「當然,按大晉的法律,這個錢過一年要是還不上的話,就只能來我刁家為奴客了。哦,對了,這回咱的利錢就少收點,一個月也就八成利吧。」

  劉裕怒極反笑:「一個月八成利!一年利錢滾十倍,刁刺史,你的心啥顏色?」

  刁逵也不生氣,笑著搖了搖頭:「比本官在江州當官時已經少了兩成啦。劉裡正,本官不跟你商量,而是對你下令。現在,麻煩你去給本官收稅去,收不到的,就請他們來刺史府借利錢吧,而你作為裡正,也要當保人!」

  劉裕二話不說,回頭就走,一邊走一邊把腰間的裡正腰牌扯下,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刁刺史,這種昧良心的事我做不來,你另請高明吧!這個裡正,我不幹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6
第五十六章 鐵骨錚錚懟貪蠹

  刁逵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劉裕,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朝廷的裡正,幹或者不幹,都要經過朝廷的規制,豈容你這樣說走就走?」

  劉裕連頭都沒有回,就站在原地,冷冷地說道:「那刁刺史的這條命令,難道是朝廷的規制嗎?」

  刁逵冷笑一聲,起身拿起了天子節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頓:「本官持節在此,可以先斬後奏,這條法規,就是本官的意志,也是天子的意志,你敢質疑?」

  劉裕仰天大笑,聲音震得這殿堂屋樑上的灰塵紛紛而落:「按大晉制度,征辟士人為官,士人也可以不就。」

  「我劉裕雖然以前是個裡正,但執行的是朝廷正式推行的國法,而非刁刺史你這樣仗著天子節杖,強行推行的害民之法!既然我不能對抗天子節杖,那只好獨善其身,不做這個裡正了!」

  刁弘在一邊大叫道:「劉裕,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我們這是害民之法!」

  劉裕一扭頭,眼中精光如電閃一般,刺得刁弘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而他的聲音平緩中透出一股力量:「在這種艱難的時局,刁刺史不思為國分憂,卻是借著國難而橫徵暴斂,逼得京口的百姓毀家賣田,或者是賣身為奴,成為你刁家的僮僕佃戶,這不是害民是什麼?」

  刁逵的瞳孔猛地一收縮:「國家有難,大家自然是要有力出力,有問題嗎?」

  劉裕大聲道:「那既然國家有難,你刁刺史為何不先作個示範,把你刁家這幾百僮僕佃戶送進軍隊,抵抗胡虜呢?為何你刁家不去捐獻自己的田地呢?」

  刁弘哈哈一笑:「劉裕,你難道忘了嗎,我們來徐州,來京口之前,就把我們各地的田產給捐獻給國家了,所以…………」

  劉裕不等他話說完:「是嗎?既然是捐,為何朝廷又把這京口的公田給你們?為何又要百般地計畫,要讓來京口的北方流民過不下去,只有來你刁家當僮僕?」

  「你們制訂這條法規,就是要京口的普通民眾活不下去,而你們刁家則可以趁機圈地、占人,你敢說這是為了國家好?」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這些道理我不想跟你多費唇舌,你只需要知道,現在本官手持天子節杖,從本官嘴裡說的話,就是天子的意願,你若不執行,就是抗旨!就算你在本地有點小名氣,本官也可以法辦了你!」

  劉裕的目光轉向了刁逵:「法?什麼法?就是刁刺史拿著這個天子節杖,你說什麼就什麼是法了?」

  刁逵的嘴角勾了勾,抗聲道:「不錯,有什麼問題?」

  劉裕冷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人人都不願遵從的法,只憑刺史手中的節杖,甚至是天子本人,就能執行得了?若是法律定了就一定能執行,那暴秦何以會滅亡?」

  刁弘氣急敗壞地駢指指向了劉裕:「大膽,劉裕,你是想死嗎?竟然,竟然敢把我大晉比成暴秦,你,你是何居心?!」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刁刺史,我想昨天你應該看到這京口民眾是多麼有力量!國家視之為子民,他們自當以命相報,國家棄之如草芥,也別指望他們會逆來順受。」

  「尤其是你想千方百計納入你刁家的那些個北方流民,他們在北方連秦國的統治都不接受,舉族南下,難道就是來受你欺負的?」

  刁逵的眉頭一挑,沉聲道:「本官再說一遍,本官沒有欺負這些北方流民,這一切,都不過是戰時的臨時法制,如果打敗了胡虜,到時候本官也會上奏朝廷,免除本地幾年賦稅,這不就是還回來了嗎?劉裕,你不要總是誤解上意。」

  劉裕哈哈一笑:「人都成你刁家的僮僕了,還談什麼誤解不誤解的?難不成你刁刺史這麼好心,到時候會對你家的這些個佃戶來個免奴為客,還他們自由,還分給他們你刁家的土地耕種嗎?」

  刁逵冷笑道:「渡過了艱難時光,有什麼不可能的。劉裕,本官再說一遍,這些徵收來的米糧,徭役,不是為了我刁逵,是為了朝廷,為了國家!」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是麼?那請問刁刺史,按你的說法,他們沒能力交的稅,就是由你來代交了,是不是?」

  刁逵先是微微一愣,轉而點頭道:「是啊,當然如此。但我刁家現在也沒有餘糧,本官說過,我們家的地,已經都捐給了朝廷,現在來這京口,空有田地,卻無佃戶耕作,不用這個辦法,如何湊出上交朝廷的糧稅呢?」

  劉裕笑道:「既然如此,那刁刺史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些百姓,流民在自己家的地裡耕種時,尚且拿不出一人十斛的糧稅來,可到了你刁家的地裡,當了僮僕佃戶,卻是可以交出稅了?難不成你刁家占的地,是可以自己長出糧草的不成?」

  刁逵的頭上開始冒汗,說不出話。劉裕哈哈一笑:「刁刺史,你這一套,本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你向朝廷請命加稅,也不會加你刁家的稅。這些流民,百姓到了你刁家成了僮僕後,就成了失蹤的人口,不入黃籍也不入白籍,只能世世代代為你刁家作牛作馬。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刁逵厲聲道:「夠了,劉裕,本官沒興趣跟你再繞來繞去,你就一句話,你去不去作為裡正征糧抽稅?!」

  劉裕轉過了頭,不看刁逵,直接背對著他,大聲道:「恕劉某難以從命,刁刺史,草民送你一句話,這裡是京口,是朝廷重視的兵源之地,尚武之鄉。你若是在這裡亂來,激起民變,只怕最後給拋出來平民憤的,會是你刁刺史。連桓家都無法控制此處,你覺得你比桓溫還要厲害嗎?」

  他說著,大踏步地向前直走,刁逵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劉毅咬了咬牙,大聲道:「劉裕,劉裕!」也跟著跑了出去,只剩下刁逵兄弟站在堂上,沉默不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7
第五十七章 人窮志短前程憂

  刺史府堂之上,刁弘氣急敗壞地指著劉裕遠去的身影,罵道:「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大哥,你看到了吧,此等刁民,是不可能被我們刁家所籠絡的,要殺一儆百才行!他這樣對抗上官,怎麼能就讓他這麼走了?得把他拿下,重加懲罰!」

  刁逵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二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京口這幫子刁民,你昨天也看到了,不是省油的燈!這劉裕敢如此放肆就是吃准了這些刁民會當他的後援,我們若是強行拿下劉裕,就給了他作亂的藉口。」

  「再說了,這個加稅征役之舉,本就是我們理虧,鬧大了對我們刁家不利啊!」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刁毛,你真的聽說昨天姓桓的也來京口了?」

  刁毛連忙點頭道:「沒錯,從昨天夜裡到今天,小的可是收買了不少京口的乞丐混混兒。他們說,昨天那個大槐樹下,就有個姓桓的貴公子,還有兩個高門小姐在,他們帶的護衛,都是個頂個的壯漢子,絕不會有錯的。」

  「還有啊,那個臨江仙的掌櫃高素,就是昨天提著大刀來鬧事的那個,昨天他家酒樓,整個二樓也給兩個士人包下來了,看起來,昨天這裡還來了不少貴人哪。」

  刁逵歎了口氣:「聽到了沒有,二弟,現在盯著這京口的,可不止我們一家,現在我們跟著王家撈到了這差事,王家的背後就是會稽王,是聖上!」

  「但他們剛剛把謝安擠出了朝中,也不排除姓謝的,姓桓的會找岔來反擊他們,所以,咱們這裡不能留人把柄。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強行武力彈壓,在別的地方行得通,這裡不行。」

  刁弘咬了咬牙:「早知道就不要這鬼地方了,娘的,全是幫目無王法的賊當兵的!真他娘的晦氣!」

  刁逵勾了勾嘴角,對著刁毛一努嘴。刁毛心領神會,行禮退下,順手帶上了大門。

  很快,這刺史府內只剩下這兄弟二人,幾點火苗在油燈上跳躍著,把二人的臉映得陰晴不定。

  刁逵低聲道:「二弟,越是這樣,越是對我們有利。京口民風如此,不服官,不服王化,可不正好要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壯士從軍,這樣的軍隊才有戰鬥力嗎?如果我們只要些聽話順從的奴才,還來這裡做什麼?」

  刁弘長歎一聲:「但他們現在是根本不聽我們的話,今天大哥你已經夠客氣的了,給足了劉裕面子,幾乎是求他來辦事。」

  「可他如此不識抬舉,接下來我們若是換了別人來做這事,只會更不可能。這些京口混混們非到走投無路之時,又怎麼肯來我們刁家當奴僕呢?」

  刁逵的嘴角邊勾起一絲詭異的微笑:「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你為何只看到了劉裕拒絕跟我們合作,卻沒有看到劉裕主動地辭了裡正之職呢?」

  刁弘的雙眼一亮:「咦,是啊,我怎麼沒注意到這一點呢,難道?」

  刁逵冷笑道:「裡正雖小,也是一流外胥吏,有了這個,可以免稅。但劉裕主動地棄了裡正,那他全家就得交稅了。」

  「就算按正規的稅制,他家一家四口,只有他具有勞動能力,到時候,我看他怎麼辦!嘿嘿,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等著瞧吧!窮,是沒有拒絕很多誘惑的資格的!」

  劉裕大步流星地前行,一直走到臨江仙的門口,後面的劉毅才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劉裕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歎了口氣:「希樂,今天難為你了。」

  劉毅調整了一下呼吸,向著臨江仙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有話裡面說吧。」

  劉裕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進去,高素正在掌櫃的臺上,看到劉裕,馬上笑了起來:「劉大,今天怎麼有心思來我這裡喝酒啊,來,今天這酒錢算我請你的,不用付了。」

  劉裕微微一笑:「謝過高掌櫃。」

  他直接走向了角落裡的一席,劉毅也跟著走了過去,高素看到二人這副模樣,心中一動,跟兩個夥計耳語了幾句。

  兩人心領神會,溫了一壇酒過去,又上了幾個下酒的小菜,便走得遠遠的,甚至把隔壁的幾席也空了出來,給二人一個私密的談話空間。

  趁著幾個夥計忙碌的這段,劉裕也仔細地回想了一段剛才的事情,直到安靜下來之後,他才搖了搖頭:「希樂,剛才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劉毅歎了口氣:「其實刁逵的這個命令,是執行不下去的,這京口不是他刁家一言堂,別的不說,就是江北廣陵的謝將軍,也不會坐視他胡作非為,你又何必這樣當面頂撞他呢?」

  劉裕喝了一口酒:「希樂,你就真的放棄不了這裡小吏的權力嗎?即使上官是刁逵這樣的人,也要為他做事?」

  劉毅的眼皮跳了跳,也跟著喝了口酒:「連朝廷都讓刁逵來此地任刺史,甚至還專門把京口劃為了徐州,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們都是京口本地人,難道還能拋棄祖業,搬到別處去?」

  劉裕搖了搖頭:「正是因為我們都是京口人,所以才應該明白,只有京口人才會為京口人的利益著想,為什麼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謝家如果真的照顧我們京口的利益,又怎麼會讓這刁逵得了刺史之職呢?希樂啊,你也是京口的一方豪強,有力人士,可不要幫著外來的惡霸貪官,欺負鄉里鄉親啊。」

  劉毅咬了咬牙:「我自然不會為虎作倀,有我在,總比讓刁毛這些人來做這種事要強。」

  「但是我有一大家子人要養,這個從事之職,雖然不算高,但也有個一年二十斛的祿米,足夠我養家糊口,而且還不用給朝廷課稅。」

  「倒是你,家裡老母和兩個幼弟,這下你不當裡正了,一年十石的祿米也沒了,以後怎麼辦?」

  劉裕的嘴角抽了抽:「大丈夫豈曰無衣?我劉裕有把子力氣,還怕餓死嗎?任何時候,可都不能失了氣節!」

  劉毅歎了口氣:「氣節不能當飯吃。眼下大戰在即,從軍建功才是你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劉裕,你就想一輩子窩在這京口,種田打柴,庸碌無為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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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劉裕的歪門心思

  劉裕不再說話,劉毅的話說到了他心頭的痛處,他也有些開始後悔起剛才的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了。

  說到這裡,劉毅長身而起,拍了拍劉裕的肩頭:「好了,你再想想吧,平虜村那裡新開了一家賭坊,我得去那裡巡視一下,如果你需要我幫你再跟刁刺史進言,隨時可以來找我。」

  劉裕的心中一動,也是站了起來:「什麼,賭坊?怎麼回事?平虜村我前天還去過,沒見什麼賭坊啊。咱們京口可是百年來都沒有賭坊的!」

  劉毅微微一笑:「也就是昨天新建的,聽說,是那天師道的大教主孫泰出錢建立的,因為京口一向不允許賭博,所以特意放在了北方流民聚集的平虜村。這些北方人本就是好賭,昨天這賭坊一開張,幾乎全村的老少爺們全去啦!」

  劉裕的臉色一變,心中一股陰影油然而生:「什麼,賭坊是孫泰開的?有問題吧。」

  劉毅笑著搖了搖頭:「劉裕,我知道你討厭天師道,我也不喜歡他們,但是人家得了朝廷的允許可以回來傳教,再說了,村子裡的那些北方流民,很多是天師道的祭酒們招來的,對國家有功,要說開個賭坊,沒什麼理由阻止啊。」

  劉裕知道劉毅的話有道理,也確實說不出什麼像樣的理由來阻止賭坊的開設,但一想到那晚的那個神秘而刺激的天人交合儀式,一想到天師道三傑那笑容背後不可測得的內心,他的心中就是陰雲大盛。

  劉裕歎了口氣:「希樂,這件事你可得盯緊點。天師道畢竟禍害過咱們京口,現在大敵當前,他們在這裡搞這種事,刁逵卻不阻止,我們就得負起責任來才是。」

  劉毅微微一笑:「你現在連裡正都不是了,這種事就不用太記掛在心上啦。好了,你回去再仔細想想吧,有時候做決定的時候容易衝動,但是後果卻是自己很難承受的。如果有什麼需要,回來找我好了。」

  劉裕點了點頭,二人抱拳而別,劉裕把那罎子酒一飲而盡,對著櫃檯嚷道:「夥計,把這幾個菜給我打個包,我要帶回家!」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劉裕坐在蕭文壽的對面,面前的一張破爛的小桌之上,攤著四包打開的荷葉。

  今天在臨江仙沒有吃的四樣小菜,一份煮菱角,一條燒鯉魚,一包醬兔腿,還有一包煮蟹腿,都擺在了蕭文壽的面前,在這個沒有鐵鍋,做不了炒菜的年代裡,這幾樣菜肴,已經算得上是很好的了,象劉裕這樣的家庭情況,逢年過節也未必能吃上呢。

  蕭文壽幽幽地歎了口氣:「大郎,娘知道你很孝順,但是這飯,娘實在是吃不下去啊。你說你這個裡正得來的多不容易,怎麼說丟就丟了呢?」

  劉裕昂著頭,正色道:「此事孩兒不後悔,不管怎麼說,孩兒也不能幫著那刁逵去欺壓咱京口的鄉親們。」

  蕭文壽搖了搖頭:「他也不可能真的讓你去收上這些租子的,這麼多糧錢,哪個裡正能收得上來?最後只會是不了了之。」

  劉裕搖了搖頭:「那到時候他就會以課稅不力的藉口來責罰孩兒了。昨天孩兒讓他大大地出了醜,丟了臉,他不能直接報復孩兒,但可以用這種理由來處罰,畢竟可以安一個辦事不力的藉口,就是收去坐牢,也是符合大晉制度的。」

  蕭文壽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坐牢?不至於吧。今天他還不是派了僕人送東西過來,想要結好於你嗎?」

  劉裕微微一笑:「這就是孩兒今天一定要拒絕收他東西的原因,孩兒不想跟刁逵扯上什麼關係。這姓刁的變賣其他地方的田產,占了京口的田地,就是想在這裡加倍撈回來的,必然會欺淩咱們京口鄉親,孩兒又怎麼能為他做這種事?」

  蕭文壽的眉頭變得舒展了一些:「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這點上娘支持你,男子漢大丈夫,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失了氣節。大郎,現在你直接棄了這個裡正之職,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劉裕冷笑道:「能有什麼麻煩?大晉的律制孩兒還是懂一些的,無論是朝廷征辟的官,還是鄉里的裡正,亭長,都是可以辭職不做的。實在不行,只要找個理由,比如要盡孝或者是照顧幼弟之類,都不會受到追究。娘的年事已高,兩個弟弟又未成丁,孩兒是可以隨時辭任不做,而不用受任何處罰的。」

  蕭文壽勾了勾嘴角:「沒事便好,只是,你這一辭差事,不再入役,那我們全家就得課稅了吧。」

  劉裕的心一沉,這正是他現在最煩心的事,他歎了口氣:「這個,怕是跑不掉了,今天那刁逵說是要按人口課稅十斛,這個估計是執行不下去的,但現在畢竟大敵當前,朝廷肯定也會征夫加稅,要是人口課稅三斛,估計是免不得了。」

  蕭文壽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三斛?那就是要拿出我們家四口人的十二斛米了?現在米價是多少錢一斛?家裡最多一斛米,還得自己過日子,要交糧稅的話,得去市集上買了。」

  劉裕點了點頭:「孩兒今天回來的路上,還特地去幾家米店裡看了一下,現在鬥米十二錢,一斛米是一百二十錢。十二斛米的話,得要一千四五百錢才行了。」

  蕭文壽驚得睜大了眼睛:「什麼,一千四五百?」

  劉裕歎了口氣:「是啊,剛才孩兒也數了數家裡的錢,雖然最近收了一些鄉親們的資助,但也就八百多錢。唉,早知道,那天在平虜村贏的錢,不應該還的。這夠用四五年了。」

  蕭文壽微微一笑:「大郎啊,你散財幫助了別人,這是好事,不要圖一時的得失。你放心,娘可以紡布去賣,道憐道規也會編草鞋,說什麼也不至於撐不過去的。」

  劉裕沉默良久,抬起了頭:「娘,也許還有一條更快的生財之道!」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30
第六十章 賭坊開張銷金窟

  蕭文壽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麼,更快的生財之道?」她的臉上先是現出一份喜色,轉而變得警覺了起來,「小裕,不要走歪門邪道啊。你有這一身功夫,不是讓你去當山賊強盜的。」

  劉裕啞然一笑:「娘,你怎麼會往這裡去想?」

  蕭文壽歎了口氣:「那你要娘怎麼想?你又不是識文斷字,可以給人寫文書或者是寫墓志銘,就剩一把子力氣,要想快速來錢,除了做賊,還能如何?」

  劉裕哈哈一笑:「不,娘,這回在那次的平虜村,孩兒倒是想到了一條生財之道啊。您可能還不知道,那平虜村,開起了一家金滿堂賭坊呢!」

  蕭文壽疑道:「賭坊?那是什麼東西?」蕭文壽在京口活了幾十年,沒見過賭坊這東西,對這個概念幾乎一無所知。

  劉裕正色道:「賭坊嘛,就是讓人對任何事情下注,結果按結果定輸贏的地方。這回孩兒跟那天師道的人打賭,贏了幾千錢,就是做這個的。」

  蕭文壽眉頭一皺:「原來是賭博啊,這個咱可不能沾。上次你的那次賭博,娘這裡還在心裡打鼓呢。萬一輸了怎麼辦,一百五六十錢啊,不知道要賣多少雙草鞋才有呢。」

  劉裕笑道:「娘啊,你有所不知,這麼多年來,我天天練武,也練得耳聰目明,反應速度遠遠快於常人。所以,那天徐道覆用大石來砸孩兒的時候,別人看起來是飛石如流星,但在孩兒這裡看來,卻是慢慢悠悠,隨便一扭腰,就躲過去了。」

  蕭文壽點了點頭:「你的反應速度確實快過常人,但這對你賭博有用嗎?」

  劉裕二話不說,一伸手,「啪」地一聲,一隻蒼蠅直接在他的兩指之間化為一灘血水,他搖了搖手,把這蒼蠅的屍體彈了出去,笑道:「看到了吧,娘,這反應速度和眼力價,去賭博的時候,怎麼可能輸呢?」

  蕭文壽還是搖了搖頭:「到時候會賭什麼,還是那種丟石頭互砸嗎?」

  劉裕笑道:「不知道,明天孩兒去看一下就清楚了。那賭坊之中,聽說要嘛是扔那種色子,要嘛是玩樗蒲這些東西,總之玩法很多,但是只有眼明手快,下注及時,才可能贏錢。」

  蕭文壽的眉頭一皺:「小裕啊,賭博之事娘雖然沒有見過,但以前你爹在時,說過的,這種事情有可能會賭得傾家蕩產。聽說很多成為大戶人家僮僕奴隸的人,就是賭輸了錢沒法還,才只能走這一步的。小裕啊,咱家的家底不豐厚,現在你沒了裡正的差事,還是找點正經事做吧,可別走歪路啊。」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娘,從小到大,孩兒何時讓你失望過?你放心,孩兒會很謹慎的,每天只帶十錢去賭,輸了也沒什麼大礙。孩兒有這自信,靠孩兒的這雙眼睛,這隻快手,一定可以很快賺夠大錢的。」

  蕭文壽歎了口氣:「你要賺這麼多錢做什麼?以你的本事,無論是入山樵採還是賣草鞋,再要嘛是打漁,都不會窮了我們劉家啊。」

  劉裕咬了咬牙,他思量再三,終於還是開口道:「娘,因為孩兒還是想從軍報國,沙場建功,為了我走的時候咱家不受欺負,孩兒必須要迅速地賺錢!」

  蕭文壽睜大了眼睛:「什麼,你,你真的是要從軍去了?」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那天講武大會之前,孩兒曾經見到了一個大叔,名叫孫無終,聽說是廣陵城那裡謝將軍手下的軍將,以前孩兒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就是因為怕這樣白身從軍,撈不到軍官之職,要當小兵,那建功立業就無從談起了。」

  「但是這個孫將軍,卻是很看好孩兒,聽劉穆之說,那天孩兒在比武的時候,他和兩個高門貴女可是一直在大槐樹下觀戰的。孩兒奪了這魁首,只要去投奔他,那一定是會有前途的!」

  蕭文壽的雙眼圓睜:「你真的有這門路?那個什麼,什麼孫軍將肯引薦你?」

  劉裕自信地點了點頭:「是啊,胡虜南侵,謝將軍出鎮江北,就是要招募精兵猛士抵禦外敵的。孩兒自信這身功夫一定能出人頭地,但這需要有人能引見,能讓孩兒的軍功得到承認。要不然拼死拼活卻是不能給錄功,隻分點戰利品就回家,又有何用?」

  蕭文壽歎了口氣:「你要從軍,我們全家都會支援,但為什麼要走賭博這條邪路呢?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劉裕笑道:「今天孩兒當面頂撞了刁刺史,只怕孩兒一走,他會想辦法來欺負娘和兩個弟弟,所以我必須要留下足夠的錢,才能走得安心。他們能作手腳的,無非也就是加稅,只要家裡有個兩千錢,那就什麼也不怕了。」

  蕭文壽閉上了眼睛:「大郎,你做事一向有主見,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娘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好吧,叫二郎和三郎一起來吃飯吧。」

  劉裕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的神色:「孩兒這就去!」

  三更,平虜村,金滿堂賭坊。

  這裡本是村中的谷倉,昨天被臨時徵用,也就簡單地佈置了一番,就成了賭坊,持劍的賭坊護衛們,來回巡視其間。

  一樓擺了十幾席,身著天青色服裝的天師道弟子們,在每個席上坐莊,玩法各不相同,抽籤比大小的有之,擲色子的有之,可玩的最多的,則是玩樗蒲棋的人,四五個樗蒲席邊,圍了整個賭坊八成以上的人,所有人的都面紅耳赤,跟著每一次的擲色子,大呼小叫,吆五喝六,而「盧」「盧」「雉」的聲音,不絕於耳。

  孫泰站在二樓,透過一扇小窗,冷冷地看著樓下的動靜,劉毅正擠在一堆玩樗蒲的人中,跟著大呼小叫著,他是下午來這裡巡視的,但只用了不到半天,就成了這個賭坊中最瘋狂的賭徒之一。

  孫泰的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劉裕啊劉裕,你忍得了今天,還忍得了明天嗎?只要你一來,就別想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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