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3660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7
第二十章 天師三傑小村逢

  檀憑之笑道:「教主是貴人,因為驅邪捉鬼,廣施恩義,也難免有些仇家,聽說以前在江南也經歷過幾次刺殺,所以他的身邊,是少不了一些護衛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按大晉律令,是不允許私人在京城附近的重地攜帶兵器的,京口是重鎮,公然地讓這麼多弟子帶刀佩劍,真的可以嗎?」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邊上傳來:「我家教主在來京口前,有過朝廷的特旨,為了保護教主,允許其帶一百弟子武裝護衛,請問這位施主,有什麼疑問嗎?」

  劉裕的臉色一變,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白淨面皮的道人,一身紫色道袍,帶著十餘名佩劍弟子,走了過來。

  這個為首的道人眉目清秀,一縷黑色的長須及胸,卻是沒有多少仙風道骨的風範,眉宇之間,透出一絲難言的狠厲之色。

  檀憑之連忙說道:「劉大哥,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孫恩孫大祭酒,乃是孫泰教主的首席弟子,也是他的侄兒,負責教主的安全護衛事宜。」

  他轉而對著孫恩說道:「孫祭酒,這位就是我昨天晚上跟您說過的劉裕劉裡正,昨天晚上就是他仗義出手,打跑了刁弘,救下了我們的。」

  孫恩面無表情地說道:「教主跟那刁逵刁刺史也算有些交情,入我五鬥米道者,皆是兄弟,就算劉裡正不出手,我們也會為你們求情的。檀道友,看起來你帶來的劉裡正,對我教並不是很感興趣啊。」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孫恩的背後響起:「大祭酒,這只怕怪不得劉裡正,畢竟當年盧大祭酒(盧悚)在這裡起兵謀反,害了不少京口的鄉親,非但劉裡正一人,其他的京口民眾,到現在也對神教無法釋懷,還請您理解。」

  劉裕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白淨面皮,看起來更象一個書生的人,一身勁裝,護衛打扮,兩縷長髮從鬒角邊垂下,紮了一個道髻。

  與一般的持劍弟子不同,這個持劍弟子的劍是背在背後的,對著劉裕微微一笑,一個稽首禮:「劉裡正,可能你已經忘了我了,我姓盧,叫盧循。」

  劉裕睜大了眼睛,訝道:「盧循?你是盧悚的侄子嗎?那個從小和我一起玩泥巴的盧循?」

  這個盧循乃是盧悚的侄子,也是北方的范陽盧氏的一支,當年盧家舉族南下,卻因為過江太晚,先祖盧湛(跟當年在北方抵抗胡人的大英雄劉琨是生死兄弟)又曾在被俘後出仕過胡人建立的趙國,因此盧家被視為低等士族,不得高官。

  所以盧悚眼見出頭無望,乾脆一咬牙加入了天師道,而這盧循作為盧家的後起子侄,倒是跟出身郡功曹家的劉裕成了門當戶對,從小在一起玩耍。

  當年盧悚謀反,全族被誅,盧循因為年幼免罪,被天師道中人接走,與劉裕這一別,就是好幾年,卻沒有想到,這個兒時玩伴,今天會在這裡相見。

  盧循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想不到事隔多年,你還能記得我。當年我盧家闖了大禍之後,孫教主奉了師命雲遊於此,帶走了起事的眾家道友未成年的子侄,而我離開的那個晚上,你還來送了我一隻小木馬呢。」

  劉裕歎了口氣,神色變得黯然起來:「當年你我都是鄉間少年,作為士人子弟,肯和我一起玩耍的,也就你和胖子了。從小到大,也只有你們兩個,不會跟那些鄉間頑童一起叫我的小名。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你竟然成了高級天師教眾。」

  檀憑之笑道:「想不到盧持劍和劉大哥居然是兒時故交,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看來今天劉大哥你來對了呢!」

  劉裕看著盧循身後背的劍,說道:「你是持劍?專門護衛孫教主的嗎?」

  孫恩點了點頭,語氣有所緩和:「不錯,在我天師道中,教主的護衛,也是他的親傳弟子,從小在教主身邊,學習道法與劍術,成年之後,四處傳道,有所貢獻者,則升為各地的祭酒、大祭酒。」

  盧循笑道:「孫師兄當年就是教主的首席持劍弟子,我這武藝和道法,有一大半都是孫師兄代師傳授的呢。」

  說到這裡,他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當初要不是家門遭遇大禍,我做夢也不會想著離開京口,不過這一離,倒反而成全了我,也許這就是道家所說的,福禍自有天意吧。」

  劉裕微微一笑,拱手行禮道:「那真的是恭喜盧兄了。祝你在天師道中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另一個粗渾的聲音從一邊傳來:「哼,我們神教之中,皆是兄弟,入了神教是為了修仙常生,造福天下,可不是俗人的那套升官發財。」

  劉裕看向了說話的人,只見盧循的身邊,站著一個身高八尺有餘的巨漢,他的背後也背著一把大劍,身高塊頭倒是和自己差不太多,臉上遍是絡腮鬍子,看不清年紀,他雙眼中冷芒閃閃,抱臂而立,一手托著下巴,正上下打量著自己。

  孫恩勾了勾嘴角:「道覆,這位劉裡正是本地的吏員,說話規矩點,不可放肆。」

  這個巨漢哈哈一笑:「不打緊,老熟人了,劉寄奴,還記得徐家三郎否?」

  劉裕的鼻子抽了抽,歎了口氣:「原來是你!你的那顆門牙長出來了嗎?」

  巨漢一咧嘴,只見一口黃牙,獨缺門牙一枚,看著透風不止:「看到你,我徐道覆的牙就疼了,你說這十幾年的老賬,怎麼個演算法呢?」

  檀憑之吃驚地張大了嘴:「徐持劍,你跟劉大哥以前有過節?」

  巨漢的一雙銅鈴大的牛眼,幾乎要暴出眼眶,這雙眼睛裡凶光閃閃,直楞楞地盯著劉裕,臉上的橫肉都在跳動著,那樣子,恨不得要把劉裕生吞活剝。

  而他的聲音之中,也是透出一股子恨意:「豈止是過節,我天天吃飯睡覺得時候,就想著怎麼才能把姓劉的也敲下兩顆門牙,以解我徐道覆的心頭之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7
第二十一章 斷齒之仇難相忘

  劉裕冷冷地說道:「檀兄弟,剛才那個賣果脯的少年徐羨之,就是這位徐家三郎徐道覆的族弟。只是兩人的父親雖是遠房兄弟,但徐羨之的父親沒有當年跟著盧悚起事,所以沒被牽涉到。」

  「而這位徐三郎的父親和兩個兄長,都在那次的叛亂中戰死了,所以,他成了孤兒。也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跟著孫教主走吧。」

  徐道覆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錯,當年我父兄起事失敗,你們這些京口人全然不念骨肉鄉情,棄我如瘟神,若不是孫教主收留了我,我早就沒命了。」

  劉裕搖了搖頭:「徐兄這話就過了啊,我記得當年你孤苦伶仃的時候,我可是給你送過吃的。」

  徐道覆冷笑道:「誰要受你的假慈悲了?哼,當年就因為我領著幾個後生跟你開玩笑,在你後面叫你外號,你小子撿起石頭就給我臉上來一傢夥,害得我成了這副模樣,我就是餓死也不要受你的恩惠!」

  劉裕歎了口氣:「那不是小時候麼,那天我做的確實過了點,但若不是你天天這樣辱駡我,我又怎麼可能出此重手?這小孩子時候的仇,你還要記一輩子嗎?」

  徐道覆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罷了,你我小時候沒少打架,那點子恩怨,我早就不計較了。」

  「我既然入了神教,跟俗世就沒太多的關係了,就是我那個遠房親戚家,我也沒興趣知道。」

  「不過,看起來劉裕你混得不怎麼樣啊,我都在神教裡升為持劍弟子了,你怎麼還是個小小裡正?」

  劉裕淡然一笑:「侍奉家中老母,撫養兩個幼弟,自然無法從軍出征,建功立業,不過,這些只是暫時的,就象徐兄你,在天師道中不也做到了持劍弟子嗎?」

  「我想,只要有真才實學,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這些年我在神教之中確實學到了很多,只是你劉裕在這京口,又無名師,真的是你說的發光金子嗎?我很懷疑啊。」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會是第一個懷疑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昨天的刁公子也表示不太相信,結果你也知道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打幾個惡奴走狗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昨天的那些個打手,我可以打一百個。」

  「劉裕啊,看在咱們從小是鄉親的份上,我想讓你知道自己的成色。如果你連我都不如,我看也不用去上戰場了。」

  「要知道,跟北方的胡人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不是那種花拳繡腿的比試。」

  劉裕淡然一笑:「哦,是嗎?你還是跟當年一樣的好勝啊,只是在京口,朝廷禁用武器,你是要跟我比拳腳嗎?」

  徐道覆「嘿嘿」一笑:「可以啊,就象小時候咱們打架一樣,看看這些年你長進了多少!」

  孫恩的臉色一沉:「夠了,徐師弟,你忘了教主的諭令了嗎?我們來京口不是惹事的。你想跟劉裡正比試,最好換個時候,換個地方!」

  徐道覆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一邊卻突然響起一個興奮的聲音:「不不不,孫大祭酒,這麼精彩的比試,我想,我們還是應該看看的。京口雖有朝廷的法令限制,但可以略加變通啊,而且,這是個絕好的下注機會嘛。」

  劉裕的臉色一變,扭頭看向了一邊,只見劉毅和一個身形魁梧壯碩的大漢,並肩而來,這個大漢,濃眉大眼,劍眉入鬢,鼻樑高聳,赤面剛髯,二十上下的年紀,一身緊繃著的犍子肉,任誰見了,都會說一聲英雄好漢。

  劉裕勾了勾嘴角,看著劉毅身邊的這條大漢,上下打量了幾眼,說道:「劉從事,你今天怎麼有興致來這裡呢?還有,這位壯士是誰,面生地緊啊。」

  劉毅「嘿嘿」一笑:「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姓何,名無忌,乃是廣陵那裡的從事,這回是過來護送一些流民的,也查詢一下前一陣過江的幾百家北方流人的安置情況。檀憑之,這位何從事,你應該不陌生吧。」

  檀憑之哈哈一笑:「當然不陌生,就是這位何從事,讓俺們渡江來京口這裡,說是有人接待,俺們的路引也是他開的呢。何從事,你怎麼也來了呀?」

  何無忌微微一笑:「這兩天北方流民南下的少了,我的公務暫時可以告一段落,這不掛念著你們,才過來看看嘛,順便也要跟劉從事他們核對一下來此地流民的安置情況。魏詠之和孟昶他們還好吧。」

  檀憑之笑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回我們真的是一路遇到好人啊,先是廣陵的何從事,再是劉大哥,最後是劉從事和孫教主,讓我們能得到安置和保護,真是跟做夢一樣。看來這回南下來大晉,可真是來對了。」

  何無忌看向了劉裕,說道:「你就是劉裕劉裡正吧,那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多謝你的仗義出手。謝將軍也很關心這裡的情況,讓我有機會來京口時挑選民間的英豪從軍報國,怎麼樣,劉裡正有興趣嗎?」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家有老母,暫時走不開,再說,朝廷的徵兵命令還沒下,對於從軍的各種賞格,軍餉也沒有規定,這時候就要我走,恐怕不太合適嗎。」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在一邊沉默不語的徐道覆:「再說了,這位道爺還要跟我比試比試呢,說我打不過胡人,去了是送死啊。」

  孫恩正色道:「劉裡正,我徐師弟心直口快,一時失言,還請你見諒,今天是個大家開心的日子,不要動手弄得不愉快。」

  劉毅笑著擺了擺手:「無妨,孫大祭酒,我們京口人本就是血性男兒,喜歡拳腳說話,這位劉裡正,就有拳橫腿霸,京口劉大之稱。我看這位徐道友也是壯士,他們如果能切磋一下,是我等之眼福啊。」

  孫恩的眉頭一皺:「可是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啊,他們小時候打架都打掉了徐師弟的一顆門牙,現在成年了力量倍增,打出火氣,怕是不好收場啊。」

  何無忌哈哈一笑:「那不妨文比就是,我們大家可以下注買輸贏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7
第二十二章 巨石飛天定輸贏

  孫恩的臉色微微一變:「文比,怎麼個文比法?」

  何無忌笑道:「就是說不用一對一地拳腳搏鬥,只比力量就是。」

  孫恩輕輕地「哦」了一聲:「這個力量,如何個比法呢?」

  何無忌正色道:「軍中練力量,那是靠舉石鎖,這裡是民居,未必有那種東西,但是大石塊應該不難找。到時候就讓二人扔石塊,看誰扔得遠,誰就是勝利者,這不是公平合理的嗎?」

  徐道覆哈哈一笑:「好,這個主意好,我就不信,還有誰的力氣能強過我。」

  他一邊說,一邊開始掄起了臂膀,隨著他的這一下下劇烈的動作,風聲大作,吹得各人的頭髮一陣散亂。

  劉裕平靜地說道:「可以,這樣不傷和氣,蠻好的,只是剛才何兄說,可以下注買輸贏,又是什麼個意思呢?」

  何無忌眉毛一挑:「你們京口這裡沒有賭場,不象我們廣陵那裡,有不少賭號,可以對任何事情下注,不過今天既然你們文比,那為了讓圍觀的各位有點奔頭,我不妨來作個莊。」

  「願意押你劉裡正勝的,就押錢在你這一邊,願意押徐道兄勝的,就押他那一邊,押錢以十錢為上限。」

  「比方說,如果有二十個人押你劉兄勝,每人十錢,而那邊有三十個人押徐道兄勝,每人十錢,那最後如果你劉兄勝出,這邊每個押你贏的人,都可以分得十五錢。明白了嗎?」

  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也就是說,如果是我勝了,那就是押我的三十個人,去分那四百錢?」

  何無忌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因為我大大小小還算個官吏,由我作莊,想必京口百姓也能信得過吧。」

  劉毅笑道:「不錯不錯,我一直想去揚州那裡賭上兩把,今天如果在京口就有這個機會,那再好不過。今天是與民同樂的時候,朝廷也不會計較這些設莊的小事,那我們這就開始吧。」

  劉毅說著,轉頭就鑽進了人群,拿過了一面響鑼,敲了起來,剛才還在打鼓看雜耍的人們,紛紛聚向了他這裡。

  劉毅也開始扯著嗓子,跟眾人說起這起文鬥下注之事,說得圍觀的人眾們轟然喝彩,很多人開始爭先恐後地擁向了何無忌剛剛在一處高坡上搭建的小榻了。

  劉裕看著對面解下了巨劍,開始活動起手腳的徐道覆,搖了搖頭:「看起來徐兄你這些年沒少練這些力量啊。」

  徐道覆冷笑道:「不錯,要護衛教主,就得武藝精熟才行,一力降十會,沒有力氣,一切都免談!」

  「你在這京口務農,自然不得訓練其法,而我們是要天天紮馬步,舉石鎖,劉裕,馬上你就會知道自己的差距了!」

  劉裕微微一笑,檀憑之跑了過來,站在他的身邊,笑道:「劉大哥,這回我買了你贏,下了十錢,我全家人和魏兄弟也都押了你贏的,你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劉裕從懷裡摸出了那袋子錢幣,那是剛剛賣草鞋的所得,他從中間摸出了四十錢,丟給了檀憑之,說道:「把這些錢押上,就說是我劉裕押的。」

  檀憑之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樣也行嗎?你可是參賽的人啊,而且,不是說只能最多押十錢嗎?」

  劉裕勾了勾嘴角:「就說我娘,我兩個兄弟,加上我自己,一共四個人,四十錢,全押上了。今天他們不在這裡,就由我作主,代他們下注了。我又沒買自己輸,是買自己贏。」

  檀憑之點了點頭,拿著錢袋子跑向了已經給圍得水泄不通的下注人群,而孫恩和盧循也耳語了一陣,隨後吩咐了一個道僮幾句。

  那個道僮也拿出一個錢袋,奔向了何無忌那裡,盧循上前笑著拍了拍徐道覆的肩膀:「師弟,咱們師兄弟可都押了你,要好好爭氣啊。」

  徐道覆哈哈一笑:「放心吧,比力氣,劉裕不是我的對手。」

  何無忌那裡響起了幾聲鑼響:「下注已畢,買定離手,二位參賽的壯士,請各自就位!」

  一條用白色砂粉劃出的線後,放著一塊足有五十斤重的大石,這是村裡的幾個壯漢子剛才從河邊找來的壓船艙的石頭,兩個漢子抬過來都費了番功夫。

  在這條線前,是足有百步距離的空地,而圍觀的百姓們,則都站到了這條線後十步之處。

  劉毅拿了一面小旗,站線上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搖了幾下:「每人各擲一次,距離遠者勝,劉裕,你先來。」

  劉裕微微一笑,走上了線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的歡呼之聲,劉裕彎下腰,捧起了大石頭,舉重若輕,似乎只是撿起了一顆小石子。

  隻這一下,就讓徐道覆的臉色一變,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劉裕氣沉丹田,走到線後十步左右的地方,開始助跑,加速,衝刺,在離線三步左右的地方,一聲暴喝,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臂上肌肉猛地隆起,而額角之上的青筋暴現。

  劉裕最後踏出的一步,陷地足有五寸,在地上現出了一個淺坑,而隨著這一套全身的發力,這塊大石飛天而起,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直出四十多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陷地足有一尺有餘。

  人群中暴發出一陣驚呼與歎息之聲:「厲害,太厲害了。」

  「天哪,這劉裡正是人嗎,這麼大的石頭能扔這麼遠?!」

  「我看徐道友肯定是要輸了。這力量太驚人啦!」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劉毅拿了一根繩子,從石頭砸出的那個坑,一直張到白線之處,然後用這段繩子,在一根從村裡拿出的計步尺那裡,一折一折地計算起了距離,最後他站起身,高聲道:「這一擲,四十三步二尺三寸!」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劉大哥威武,劉大哥神力!」

  「哈哈,這回贏定了。四十三步,五十斤的石頭,怎麼可能有人再擲得出來?」

  「就是,劉大哥那不是一般人啊,從小喝百家奶長大的,咱們京口無人能敵啊!」

  徐道覆的臉上肌肉跳了跳,一邊的孫恩從懷裡掏出了個小瓶,走到徐道覆的身前,低語幾句。

  徐道覆的臉上突然閃出了一副詭異的笑容,接過小瓶,拔開塞子,一飲而盡。

  他那本就粗如牛腿的胳膊,突然一陣青筋暴起,肌肉如小山般地隆起,看著劉裕,咧嘴一笑:「你輸定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8
第二十三章 五石迷散生神力

  這時候的徐道覆,雙眼血紅,頭上手上都是青筋直冒,鼻孔裡噴著粗氣,就象喝醉了酒一樣,連那用發帶束著的一頭亂髮,都象要根根倒立起來一樣,劉裕的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人群之中,兩個穿著布衣,戴著斗笠的人,正注視著這個方向,乍看不起眼,但是他們的四周,卻是有五六個強壯的漢子,如人牆一樣地隔開了他們和普通的民眾。

  這兩個人不經意地抬起了頭,陽光照上了他們斗笠下陰影中的臉,可不正是劉林宗和楊林子?

  今天二人一身平民的布衣打扮,但是那沉靜不語的士人氣質,仍然是自內而外地顯露出來,和周圍的一大幫大呼小叫的百姓們一比,實在是判若雲泥。

  兩人在之前一直笑而不語地看著熱鬧,直到這徐道覆喝下了小瓶中的東西,肌肉暴增之後,楊林子才皺起了眉頭,低聲道:「這東西怎麼這麼邪門?好像是…………」

  劉林宗歎了口氣:「不錯,這是極厲害的五石散,可能是最新的強力配方。」

  楊林子咬了咬牙:「這五石散怎麼會給這些道門子弟用?」

  劉林宗搖了搖頭:「你道我們服的那些個五石散哪裡來的?不就是這些佛道之人,煉製各種秘藥,以進獻給權貴世家嗎?會稽王那裡的五石散,只怕有不少就是孫泰給他的呢。所以如果他們自己有這些東西,並不奇怪。」

  楊林子咬了咬牙:「怪不得這回會稽王特許孫泰在這京口傳道。只是為什麼謝相公也允許他這樣做,難道你們不知道這些道士們是有野心的嗎?」

  劉林宗歎了口氣:「兩害相比取其輕,北虜即將南下,孫泰主動請命,願意召集北方信徒南下,朝廷總不能放棄他的這個外援不用,只能嚴加監視了。」

  楊林子冷笑道:「我看他在這裡是打起招兵買馬的主意了,這傢伙跟刁逵勾結起來,不是這麼容易能控制得住的!」

  劉林宗勾了勾嘴角:「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過,我看孫泰這幾個徒弟也很了得啊。」

  「像是那個盧循,好像范陽盧氏之後,本是世家大族,可惜因為過江太晚,其祖先也在北方偽朝中為官,因此被人所輕視,加上盧悚謀逆之事,走正經仕途行不通了,只能入了天師道。」

  楊林子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盧家的影響力只在北方,現在南遷的這一支,連他們北方的親戚都不認,我們又怎麼可能重視呢。」

  「還有那徐道覆,也算是個小世家子,不也是混進這天師道了麼?我看天師道盡拉一些下等士人子弟,其心志可疑啊。」

  劉林宗歎了口氣:「大賊當前,先不能管這些,現在朝政完全是給高門世家把持,無論是這些道人還是劉裕這樣的人,都缺乏上升的空間,這個不解決,只怕以後會出大亂子。」

  楊林子扭頭看了一些站在劉林宗身邊,默然無語的那個紫面護衛牢之,笑道:「劉護衛也這樣看嗎?」

  劉牢之的目光一直落在何無忌的身上,聽到這話,連忙低頭行禮道:「不敢,主公看得起劉某,肯賞口飯吃,已經感激不盡了。」

  楊林子微微一笑:「呵呵,你的好外甥這回提議了這個賭局,是你的意思嗎?」

  劉林宗的笑著搖了搖頭:「好了,阿寧,此事與牢之無關,是我的意思,因為,我想看看這些道友們和劉裕這樣的京口土著,誰更厲害一些。」

  楊林子輕輕地「哦」了一聲,看向了劉牢之:「劉護衛,以你這個高手看來,這回賭局,誰能贏?」

  劉牢之不假思索地說道:「徐道覆贏定。人力不可以與藥物相比,就這麼簡單。」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那藥力我很熟悉,太厲害了!」

  這幾人正說話間,徐道覆也已經扛起了那塊巨石,放在肩頭,這塊直徑四五尺的大石塊,在他的肩頭,就象個西瓜一樣,舉重若輕。

  徐道覆的眼中紅芒一閃,整個人突然象陀螺一樣地原地旋轉,加速,越轉越快,帶起陣陣煙塵,很快就籠罩了他的全身,外面人看不清煙塵裡發生了什麼,只聽到聲聲暴吼之聲響起。

  天師道眾們齊聲歡呼:「老君在上,神力賜我,老君在上,神力賜我!」

  而隨著他們有節奏的吟唱之聲,這團煙霧之中,突然暴出一聲斷喝:「走!」

  大石如流星趕月一般,猛地飛出,而徐道覆的身形給這巨大的後座力推後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而他的嘴邊卻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呯」地一聲,大石遠遠地飛落,越過了劉裕砸出的那個坑,又向前飛出了兩三步,才落到了地上,由於力量太大,在砸出了一個尺餘深的坑後,跳坑而出,又在地上滾了兩下,向前爬了半尺,才停止不動。

  周圍的人轟然喝彩道:「好,厲害!」不用測量,就可以知道,這回是徐道覆擲得更遠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從地上一下跳了起來,炫耀地掄著胳膊,他臉上的紅氣這會兒更重了,甚至從他身上的毛孔裡,都冒出淡紅色的淺氣,看著劉裕,他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樣,劉裕,這下輸得服不服?!」

  劉裕微微一笑:「我不該跟你打這個賭的,我忘了你們天師道有各種靈丹妙藥,可以服用,短期內威力暴增啊。」

  徐道覆得意地搖著手指:「咱們沒說不許用外力吧,金丹聖藥,你有你也可以吃啊。只是你吃得著嗎?」想到這裡,他不禁放聲大笑,這一下,真的是揚眉吐氣,那十幾年的落齒之仇,今天算是得報了,讓他無比地爽快。

  劉裕歎了口氣:「是啊,靠了吃藥,你是扔的遠了些,但剛才你說,要我見識一下厲害,這樣到戰場上,不至於讓胡人傷了我。我想請問一下,到了戰場上,胡人會讓你這樣拿石頭砸嗎?你這所謂的力量,又有什麼意義?」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8
第二十四章 加注再賭以命搏

  徐道覆的臉色一變,轉而眼中凶光閃閃,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塊,在手裡用力地揉搓著。

  這塊石頭很快就給他揉成了粉末,從他的指尖紛紛而下,配合著他猙獰的表情與惡狠狠的聲音:「老子可以把你的機巴也這樣揉碎了,要不要試試?」

  孫恩本來笑容滿面,這會兒卻是臉色一沉:「師弟,休得胡言!」

  劉裕微微一笑:「要不,咱們再加點注,繼續比試一下,如何?」

  徐道覆哈哈一笑:「比就比,還怕了你不成?」

  劉裕從懷裡摸出了那個錢袋子,在手裡掂了掂,說道:「我這裡還有一百二十錢,全買我。」

  孫恩的眉頭一皺,說道:「你可想好了,這可是你今天賣草鞋的錢,要是這錢你輸光了,當心你家半個月沒吃沒喝啊。」

  劉裕微微一笑:「不爭饅頭爭口氣,沒什麼。既然有人想揉我機巴,那說不得只好比試比試了。」

  孫恩咬了咬牙,厲聲道:「好,我們壓一千錢,買徐師弟贏!」

  何無忌那邊,這會兒也差不多分完了錢,贏了錢的多是天師道的道民或者弟子,個個喜笑顏開,而輸錢的則很多是附近村落裡來看熱門的京口百姓,個個搖頭歎息,在這個鬥米七八錢的時代,十錢也足夠他們好幾天的活計了。

  這會兒一聽兩邊要加注再賭,所有人又都興奮起來,重新湧到何無忌那裡,押錢下注,只是這一回,押劉裕那裡的人,明顯要少了許多,看起來,徐道覆那邊堆的錢,足有劉裕那邊的四五倍高。

  檀憑之走到了劉裕的身邊,小聲道:「劉大哥,這樣真的好嗎?徐持劍可是吃了仙丹的啊,你也知道的。」

  劉裕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如果這個比不過的話…………」他轉而指向了自己的腦袋,「那就比這兒吧。」

  檀憑之看著劉裕那信心十足的樣子,風兒輕輕地拂起了他的額前頭髮,顯出一臉的茫然。

  劉裕轉身大步而去,走到了徐道覆剛砸出的那個坑,大大咧咧地站在坑裡,說道:「徐兄,請開始你的表演。」

  徐道覆睜大了眼睛:「你這回要賭什麼,不再比一次嗎?」

  劉裕哈哈一笑:「剛才不是說了嗎,你光扔得遠,又砸不到人,有什麼用?你既然說要練戰場搏殺的本事,去和胡人打,那胡人總不可能原地站著讓你砸吧。來,我就站在這裡,看看你有沒有本事砸中我,砸中了算我輸!」

  徐道覆咬了咬牙,再次扛起了石頭:「你不要後悔,萬一砸到你了,把你砸壞了,你可別來訛我!」說到這裡,他眼珠子一轉,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想耍賴,石頭在空中飛,你可以跳開躲開,這樣自然砸不到了!」

  劉裕搖了搖頭,大聲道:「劉從事,何從事,京口的父老鄉親們,麻煩各位給劉某做個證,今天我和這位徐道友打賭,看誰能用石頭砸到對方,我們就站在這裡,腳步不許挪動,哪個挪了,跑了,就算輸!」

  劉毅的眉頭一皺:「這是生死狀,你們要簽名才可以,不然怕是你們的家人鬧起來,作不得數。」

  劉裕擺了擺手:「不用,劉從事,咱們京口爺們,言而有信,命可以不要,諾不能亂許,有這麼多人作證,沒事的!」

  何無忌哈哈一笑:「好,痛快,果然是條漢子。衝著劉裡正你這份豪氣,我押你一筆!」他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錢袋,直接就扔到了劉裕那一邊。

  劉裕笑著點了點頭,看向徐道覆:「好了,徐兄,你可以開始了,砸到我就算你贏哦!」

  徐道覆一咬牙,嘴裡念念有詞,臉又變得一片紅潤,他開始再次地旋轉,加速,衝刺,發力,最後在所有圍觀者的歡呼與吼叫聲中,飛石出手,如同流星趕月,直奔劉裕的方向而來。

  劉裕的雙眼中光芒閃閃,直盯著這顆大石,五十步,三十步,十步,幾乎就是瞬間功夫,就來到了自己的面前,石頭之後,徐道覆在遠處的那張紅臉一現,大吼道:「不要命了嗎,讓開啊!」

  劉裕突然大吼一聲:「來得好!」他的虎腰猛地一扭,雙腳緊緊地紮在地上,而身子則極力地向著一邊側曲,這個大石塊,帶起呼嘯的風,從他的胸前劃過,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險險地劃過了他的身前,不到兩寸的距離,然後重重地砸在他的身後不到一步的地方,打出了一個更大的坑。

  人群中閃過一絲驚魂初定的聲音,還有些人則是不停地惋惜地搖著頭,在對面的徐道覆睜大了眼睛,這一下他用盡了全力,甚至比剛才擲得更遠,卻沒有料到,劉裕真的是雙腳不動,硬是靠著扭胯閃腰躲過了這一下。

  劉裕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雙手叉腰,使勁地扭了幾下,看著對面的徐道覆,笑道:「太可惜了,徐兄,這回該我了吧。」

  徐道覆咬了咬牙,暗忖道:剛才這劉裕扔的就沒我遠,這回就算他用了全力,最多也就差不多的位置,再說了,就算石頭來了,我也能象他這麼躲,沒啥好怕的。

  想到這裡,徐道覆的膽氣復壯,站起身,大喇喇地立在了原地:「好,我就在這裡,一動不動,等你來砸!」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那你站好了,我現在要開始啦!」他轉頭去摸那塊大石,徐道覆氣沉丹田,開始紮起馬步,他正想開口道:「砸吧,老子接著。」

  可是話剛到嘴邊,只見劉裕突然身形一動,抬手就向著自己一揮。

  這會兒徐道覆正是面向太陽,有些刺眼,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情況,就見一物淩空飛來,不停不倚地直中自己的額頭,「嘩」地一聲,腦袋上就像是給什麼東西敲了個包兒,石粉四散,頓時就糊住了他的眼睛。

  徐道覆的耳邊仿佛千萬個鑼鼓在齊鳴著,昏昏沉沉的,童年的印象再次浮上了心頭,他喃喃地叫道:「小子,小子,小子你拿石頭…………」

  他說著,一陣頭暈目眩,哪還站得住,巨大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轟然倒地,騰起一大片煙塵。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8
第二十五章 連環計謀入我彀

  劉裕笑著走上前去,孫恩的臉色鐵青,厲聲道:「劉裕,你耍賴,這不算,說好了是飛石互擲的!」

  劉裕笑著張開了手,裡面還有一個小石塊,他一邊向前走,:「是啊,我可以從那塊石頭上掰下一小塊,這塊砸不中我還可以再掰一塊,一直到打中為止,都是飛石互擲啊,沒毛病!不過放心,這回我在出手前先把石頭捏散了,中了就會裂,不會再打掉顆門牙了。」

  說到這裡,他正好走到徐道覆的跟著,看著頭上已經腫起一個大包的徐道覆,笑道:「徐兄,你現在是不是看到晚上的星星了?」

  徐道覆喃喃地說了句:「你小子,耍賴,我,我…………」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終於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劉裕哈哈一笑,看著在押注之處面帶微笑的何無忌,說道:「何從事,你說,這回是不是我勝了呢?」

  何無忌微微一笑,看著劉毅,說道:「這回我押了注,應該沒資格下結論,劉兄,還是你說吧。」

  劉毅點了點頭,說道:「劉裕用了這塊飛石的一部分,打中了徐道覆,合乎賭約,沒有問題,這一局,是劉裕勝了。」

  一眾押了劉裕的賭徒們,爆發出了陣陣的歡呼之聲,湧向了那堆滿了錢的供桌,而十幾個維持著秩序的胥吏衙役們則拼命地分開眾人,高聲道:「別搶,不許搶,一個個來,都有份!」

  遠處,劉林宗和楊林子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劉林宗笑而不語,而楊林子則長歎一聲:「看來我低估了這個劉裕了,沒想到他不僅武藝過人,勇力絕倫,更是有這樣的心機啊。」

  劉林宗點了點頭:「不錯,我第一眼看劉裕,就知道他不是尋常人,粗獷的外表之下,心細如發。」

  「也許你是覺得他文才一般,甚至識字不多就輕視他,但城府、心機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的。文才不足可以學,但是這智謀,卻不是可以隨便學到的。」

  說到這裡,劉林宗歎了口氣:「從這個賭局一開始,就是劉裕設的一個圈套,甚至他肯從渡口來這裡,也是存了要鎮住天師道這幫人,讓他們不至於在京口亂來之心。」

  楊林子的臉色一變:「什麼,他還有這種心思?不可能吧。他一個京口小吏,不過一個裡正,也就比平民百姓好那麼一點,連流內官都不是,要得罪天師道的人做什麼?」

  劉林宗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為他少年時的那場天師道盧悚作亂吧,他兒時的玩伴因此而分別,周圍的熟人鄉親也多有人死難,所以天生就反感這種宗教。」

  「劉裕雖然位卑,但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要不然,又怎麼會為了幾個素不相識的北方流民,就去得罪本地的刺史嗎?」

  楊林子喃喃地說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嗎?」

  劉林宗微微一笑:「所以當劉裕聽說天師道的教主又來這裡佈道傳教時,他就跟過來了,想看看這裡有什麼名堂。」

  「他親眼看到了這天師道在這裡的影響力,又是搞儀式,又是請這些北方流民和十里八鄉的京口百姓裡吃喝,施些小恩小惠。」

  「你看,那檀憑之等人一來,就穿上了新衣服,以後若是有人生病問藥,或者是欠債無法償還之時,這天師道就會讓教友互助,甚至到時候可以煽動民變,釀成事端,這些,都是歷代這種打著宗教,信眾旗號的野心家起事,所慣用的伎倆啊。」

  楊林子咬了咬牙:「那就不應該讓他們在這裡傳道。哼,我回去後就要向陛下上書,讓他禁止天師道在大晉境內的活動。」

  劉林宗搖了搖頭:「我再說一遍,阿寧,現在大敵當前,天師道是可以利用的力量,等扛過秦國這一波再說,北方信佛,天師道沒有發展空間,所以保大晉就是保自己,等我們能平安地渡過這一次,再談處置天師道不遲。」

  說到這裡,劉林宗看向了劉裕:「至於這劉裕,今天恐怕是有意地要打壓一下天師道的氣焰,讓本地的民眾和那些從北方南下的流民知道,天師道也不是真的神仙,也不是萬能。這回他之所肯跟那個徐道覆比擲石,只怕是有意先輸一陣。」

  楊林子奇道:「什麼,故意先輸?」

  劉林宗微微一笑:「聰明人不會在對對方不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就一下壓上所有,徐道覆和他一別多年,入了天師道,能練到何種程度,他也不知道。」

  「所以第一次,他隻壓了四十錢,就是為了遊刃有餘,即使輸,也只是一部分,並非全部。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那四十三步,也不是他的全部實力。」

  「而徐道覆一把就扔出了四十五步以上,儘管是吃藥,但這說明了他的實力,而且是不是有更厲害的藥,還未可知。」

  「比擲石,劉裕大概並沒有把握,但他玩了個花招,比站著砸,又是先用言語相激,惹得徐道覆在盛怒之下答應。」

  「這回他再押上所有,信奉天師道的人,包括立場搖擺不定的人,這回把錢都押上了徐道覆,而他一把勝出,不僅贏了徐道覆,還贏得了比第一次多出幾倍的錢!」

  說到這裡,劉林宗歎了口氣:「此人有天生的頭腦和靈敏的嗅覺,今天他的表現,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是個上好的人才啊。」

  楊林子咬了咬牙:「有如此人才,豈能不用?幼度,這回你如果不要他,那我可要把他保舉到朝廷之中了啊。」

  劉林宗搖了搖頭:「不,現在不行,劉裕是最低等的士族,形同寒門,一下拔到朝中,會有無數人攻擊他,別的不說,就是刁家,能放過他嗎?好鋼需要千淬百煉,璞玉需要層層打磨,他的未來,我會安排。」

  說到這裡,劉林宗負手背後,轉身就走:「好了,今天就看到這裡吧,明天就是五月五了,傳說中的京口大比武,我們可以大飽眼福!」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8
第二十六章 千金散去還複來

  劉裕抱臂而立,面帶微笑地看著孫恩指揮著手下們抬起徐道覆,恨恨地離去,而孫恩最後回頭狠狠地瞪了劉裕一眼,拔腿就走。

  盧循搖了搖頭,向著劉裕稽首行了個禮,也轉身而走,本來遍佈這個小村周圍的天師道徒眾,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無忌拿了一個布囊,微露的袋口看起來,起碼串了四五串錢,晉朝時沒有銀兩,也不流行隋唐之時用絹帛來作為中高檔的等價物,一般的交易還是用銅錢,而每一千錢則串在一起,成為一貫。

  出外的旅人經常會把幾貫錢纏在腰上,既當褲帶又方便知道錢是否失竊,而腰纏萬貫,就是這麼來的。今天,從這布囊裡粗粗一看,劉裕起碼贏了四五千錢。

  何無忌把布囊遞給了劉裕,說道:「劉裡正,今天你贏了四千七百二十三錢,請你數數。」

  劉裕微微一笑,看了看袋子裡的錢,自己的那一百二十錢捆成一串,在那些成串的錢裡,顯得格外地明顯,而除了這一百二十錢,六百多個散幣則是沉在囊底,顯然,這個本錢和贏得的錢,是分開計算的。

  劉裕取回了自己的那一百二十錢,又從散錢裡數出了六十錢,放進了自己的搭鏈裡,然後把整個布囊遞給了一邊的檀憑之,笑道:「這錢,就給大家分了吧。」

  檀憑之的臉色一變,連連擺手:「不不不,使不得,這是劉大哥你贏的錢,我們怎麼好意思要呢。」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是你天師道的那些師兄弟們,道友們給你,你會不會要?」說著,他指了指檀憑之身上的衣服:「這身衣服應該是他們給你的吧,你收下不也是沒有問題嗎?」

  檀憑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這,這不一樣,這是,這是道友啊,我們是捐了五鬥米入道的,既是同道,互相扶助是應該的。」

  劉裕搖了搖頭:「可是我並不是你們的同道中人,不也是仗義出手嗎,你們的道友是兄弟,難道跟我就不是了麼?」

  檀憑之哈哈一笑:「劉大哥教訓得是,這倒是小弟見外了。好,那我就代我們這平虜村的四百七十三戶道友,謝謝劉大哥啦!」

  他說著,拱手行禮,直接到腰,在這個時代,除了下跪外,這已經是最隆重的禮節了。

  劉裕也還了個禮,說道:「不,這筆錢,你給昨天跟你一起來,或者是這兩天一起來的那兩百多新流民兄弟就行了,你們剛南下,缺錢買農具和耕牛,需要這錢,而本地已經定居過的居民,他們是有家底的,並不需要。在這裡紮根,就好好地過日子。」

  「雖然說道友之間要互助,但我還是得提醒一句,你們是大晉子民,要忠於國家,忠於朝廷,即使是大祭酒甚至是教主說的話,也得留個心眼,先想明白了再聽。」

  這幾句話劉裕說得很嚴肅,檀憑之也正色點頭不已,他也聽說到了盧悚的事情,知道劉裕意欲何為。

  「放心吧,劉大哥,你的意思我清楚。我們會留個心眼的。」

  劉裕微微一笑,對著何無忌說道:「何從事,在你看來,這些經你手介紹來京口的流民,安置得如何呢?」

  何無忌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很好,非常好,老實說,我就是怕他們在京口這裡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才要過來看看的,畢竟是我給他們開的路引,雖然說已經不在我職責範圍內,但若真的出了事,我心裡也不會安寧的。」

  「而且接下來胡虜隨時可能南侵,我們也需要這些對北方情況熟悉的流民來從軍,幫助我們抵抗胡虜,檀兄弟,如果國家有難,需要你們從軍,你們會來嗎?」

  檀憑之一挺胸,沉聲道:「我們早就做好這準備了,跟胡狗,我們不共戴天,保家的同時也是報仇雪恨,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大晉皇帝一句話,我們二話不說,老少爺們全上戰場!」

  何無忌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要的就是這股子氣勢。」他轉頭看著劉裕,勾了勾嘴角,「劉裡正,你是英雄好漢,現在國家有難,何不從軍報國,建功立業於沙場之上呢?」

  劉裕微微一笑:「還有些家事需要處理,一旦安頓下來,會好好考慮何從事的提議的。」

  何無忌笑道:「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強求。劉從事,我們可以回去了。」

  劉毅點了點頭,對劉裕說道:「劉裡正,明天就是五月初五了,你懂的。」

  劉裕會心一笑:「明天見。」

  何無忌和劉毅招呼著手下們離開了這個村邊的空地,人群漸漸地散開,檀憑之在一邊睜大了眼睛:「五月初五,什麼意思?」

  劉裕微微一笑:「這是我們江南之地的風俗了,自古以來,每逢五月初五,乃是惡月惡日,傳說中各種邪氣會漲,蛇蟲出沒。而為了鎮壓這些邪氣,江南各地的百姓,都會自發地組織演武格鬥大會,以鎮懾想要害人的妖孽。」

  「我們京口這裡,年年如此,到了明天辰時,各地的宿老們就會宣佈格鬥大賽開始,所有京口地區的成年丁男,都會開始格鬥大賽,挑和自己個頭差不多的人打。」

  「打趴了求饒的人則淘汰,剩下的人繼續打,一直打到一個村決出一個勝者為止。到下午的時候,十里八鄉的勝者們會集中在一起,再繼續這麼打一輪,最後的勝利者,就能得到京口真好漢的稱號,為期一年。」

  檀憑之聽得兩眼放光:「太好玩了,這種打架大賽,沒有限制嗎?萬一打傷了人,或者結了怨,怎麼辦?」

  劉裕笑道:「都是鄉里鄉親,怎麼會下重手打傷人呢,一是不許插眼睛,二是不許捏蛋子,三是不許抄傢伙,打到服為止。」

  檀憑之「嘿嘿」一笑:「那我們能參加不?」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你們是新來的,到時候問你們的村長或者裡正吧。他說了算。我記得你們平虜村的村長,姓高名衡,三十多年前就搬來了吧。」

  檀憑之笑道:「正是,一會兒問他去。不過…………」

  他四下張望了一眼,確定周圍沒人後,小聲道:「晚上有精彩表演,劉大哥想來看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9
第二十七章 天人交合之儀式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精彩表演?什麼意思?」

  檀憑之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昨天晚上教主說了,晚上會有祈福的儀式,之後,會有天人交合的表演。」

  劉裕的眉頭一下子就緊緊地皺了起來:「就是**祭祀那種嗎?這可是有違國法的,我身為朝廷官吏,見到了肯定要制止!」

  檀憑之搖了搖頭:「不,這個不一樣,這是我們天師道的內部儀式,也是教我們道友們如何導氣行氣,陰陽交融,最後達到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效果。朝廷禁止的是那種殺人祭祀的邪惡儀式,但我們這個,是允許的。」

  劉裕奇道:「這怎麼可能允許呢?」

  檀憑之笑道:「劉大哥剛才也看到那個徐師兄,在喝了一小瓶的丹藥之後,馬上就力量大漲了吧。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第一次勝得過你?」

  劉裕點了點頭:「我知道,天師道是以這種丹藥秘方進獻給達官貴人們,以求得他們的庇護。可是朝中的那些世家子弟,需要象徐道覆那樣一下子變得力大無窮嗎?不需要吧。」

  檀憑之搖了搖頭:「不不不,劉大哥誤會了。這種增強力量的丹藥只是一種,更厲害的,是那種稱為逍遙散,或者是五石散的東西,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劉裕的眉頭越皺越深,眉心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他正色道:「這個當然聽過,聽說這東西能讓人血脈奮張,毛孔裡都要向外噴出熱量,需要與女子交—合以泄火,如果是趁著酒勁,那就更厲害了。」

  「非但如此,還可以讓人產生出各種各樣的幻覺,能讓本來行房不行的人,一下子變得威風八面,如上雲霄。那些建康城中的不少門閥世家子弟,就是每天裡痛飲酒,然後服用這種五石散,然後行那荒淫無恥之事。莫非,這些個五石散,就是你們天師道提供的嗎?」

  檀憑之笑道:「具體的事情,我一個普通道民哪知道,但是教主和大祭酒都說過,我們的天人交合儀式,跟那建康城中,達官貴人們的那些聚眾行淫,沒有什麼區別。以前在北方,我是沒有見過這東西,昨天夜裡教主說了,為了慶祝我們這些北方道友新來,會進行這個的儀式讓我們開開眼界的。同時,也會向天師上尊祈福,以保佑我們身體安康,京口之地能風調雨順。」

  劉裕的心中一動,說道:「可是我並非你們的道友,又怎麼能去參加這種儀式呢?」

  檀憑之湊了上來,低聲道:「昨天我留了個心眼,多要了一套這種道友的衣服,劉大哥,咱們的身形差不多,你穿上我的這身衣服,晚上舉行儀式的時候都是要蒙面的,我想,只要離得遠一點,不會有人認出你來。」

  劉裕奇道:「蒙面?為何要蒙面?有這個必要嗎?搞得鬼鬼崇崇的,你不是說這個是公開允許的儀式嗎?」

  檀憑之歎了口氣:「難道劉大哥沒考慮到一個問題嗎,就是這種天人交合儀式,是誰來進行這個表演啊。」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對啊,這個我怎麼會疏忽了,聽說北方胡人進行這種儀式是用戰俘和奴隸,而那些高門世家們搞這種集體的**,也是用自家的奴婢,你們天師道要行此事,男人自然是樂意,可是女子從何而來?」

  檀憑之咬了咬牙:「聽說這樣的事情,是讓道友家屬中的女性成員自願獻身,但行此事,畢竟有違禮教,即使是同道中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妻女做此事,也會出離憤怒。」

  「以前神教之中也有過因為有人受不了這種事情,憤而殺掉主持儀式的祭酒和自己的女兒之事。所以後來教中定下規矩,凡參加此儀式者,都需要蒙面進行,心中必須虔誠,不得有淫邪之念。」

  劉裕冷笑道:「如果不是淫邪,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儀式?我是搞不明白,當眾表現這種天人交合,圖的是什麼?難道貴教的神仙們喜好這一口?」

  檀憑之的臉微微一紅:「這個,就非我等底層道民所知道的了,不過以前我們那裡的祭酒說過,此事一是教普通的道民們熟悉房中之術,畢竟我們很多人從小連春宮圖都沒看過,房事不過是為了生兒育女,黑燈瞎火地一通亂拱就草草完事,毫無樂趣可言。」

  「第二,這種陰陽交合儀式可以讓人強身健體,導氣調理陰陽五行,達到延年益善的效果,甚至練到極致,可以洗經換髓,羽化飛仙呢。」

  劉裕冷笑道:「你信這個?真的靠修仙就能成仙?檀兄弟,不是我說你們天師道的壞話,但真正的能成仙的仙人,你可曾見過一個?」

  檀憑之勾了勾嘴角:「劉大哥,雖然你我一見如故,稱兄道弟,我也知道你因為盧悚的事情,對我們神教一向有看法,但也請你稍微尊重我一下。」

  「我們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我的父祖輩也多蒙同道兄弟們幫忙扶持,才能共同渡過那艱難的歲月。就是這回我全家南下,不也是響應教主的號召嗎?」

  劉裕歎了口氣:「不是我有意要說你們天師道的壞話,但是這種飛仙成神之事,本是虛妄,作不得數。你若是真信了這個,一輩子為之努力,要是達不到效果,那豈不是會很失望?」

  檀憑之哈哈一笑:「這種飛升成仙之事,是要講仙緣的,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一輩子心存希望,為之努力,最後即使不成,也可了無遺憾,哪能做都不做,就去認命呢?」

  「我親眼見過家父,家大父過世之時,仍然是滿面紅光,眼中盡是希望,說這輩子修仙不成,但來世還會繼續走這條路。這就是我們檀家對於神教的信仰,人有了信仰,才有希望,才有盼頭,劉大哥,你明白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作為貴教大祭酒的盧悚他不信自己能羽化成仙,而要召集信徒,去謀反作亂呢?難不成他是主動求死,以求兵解屍解登仙?」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9
第二十八章 邪廟之中蘊妖風

  檀憑之一下子給問得直接噎住了話,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半晌,才喃喃地說道:「不是這樣的,那盧悚不過是,不過是想實現自己野心的妖人,是混進天師道的反賊,我們,我們的道友,多半不是這樣的。」

  劉裕歎了口氣:「至少這說明有盧悚這種人的存在,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聽我的朋友講過不少史籍,聽過不少前代興亡,很多人作亂起事,都是假託這種宗教之名,矇騙善良的信眾。」

  「遠的不說,東漢末的黃巾起事,不就是和盧悚這種人一樣嗎?張角三兄弟,不就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和抱負,又怎麼可能真的信了這些神神鬼鬼的呢?」

  「檀兄弟,這鬼神本就是虛妄之說,沒有人能真的見到有人成仙,但只是一個美麗的夢想,就可以讓人生生世世地期待。」

  「作為你的朋友,我要勸你一句,人生要靠自己的拼搏,糧食衣服也不會天上掉下來,更不能指望同道中人接濟,信神不如信自己啊。」

  檀憑之搖了搖頭:「劉大哥的話,小弟記下了,以後會多留個心眼的。但今天的那個天人交合儀式,畢竟還是難得一見的。如果你不想去的話,那我就自己去了。」

  劉裕哈哈一笑,拍了拍檀憑之的肩膀:「為什麼不去看看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再說了,這不就是那種窮人版的高門子弟的歡宴嘛,開開眼界也好。」

  幾乎與此同時,平虜村外三里,蔣神祠。

  這蔣神乃是江南的一個土著怪神。相傳在東漢末三國時期,秣陵尉蔣子文,好色貪酒,經常鞭打囚犯,是著名的酷吏,他常與人說,我自骨清,死後成神。

  後來蔣子文喝醉了酒,去追逐盜賊的時候,被盜賊擊傷了額頭,落馬被擒,很快就死了。

  當孫權登基之後,有蔣子文的故吏突然在道上見到蔣子文騎白馬,執白羽,身邊的侍從跟他活著的時候一樣。見到的那個故吏驚走,被蔣子文追上,說我已經是此地的土地神,爾等要立祠祭我,不然,今年會有大旱。

  結果,沒兩個月,果然江南大旱,於是民間議論紛紛,有人想著私立祠堂祭奠,這時候又有巫師聲稱聽到蔣子文下咒,說是他會保佑孫氏政權在江東建立,要孫權立祠祭他,不然,會有蟲入人耳為災。

  孫權仍然不信這個邪,半個月不到,就有小蟲細如牛虻,入人耳皆死,醫者束手無策。此事讓百姓更加心慌。最後,又有巫師聲稱夢到蔣子文,說是再不祀他,當有大火為災。這一年,發生了幾十次火災,就連孫權的皇宮也失了火。

  於是孫權不敢不信了,召集群臣議論,都說這蔣子文乃是一個惡鬼,無有所歸,若不祭祀,會不停地作崇,宜加撫之。

  孫權只能下詔,冊封蔣子文為中都候,其弟蔣子緒為長水校尉,都加印綬,改南京城東北的鐘山為蔣山,在山中為之立廟堂。

  說來也邪門,這蔣神廟一立,那些怪異的災禍就沒了。從此非但那座在蔣山的官方神廟,就連江南一帶的民間,也開始大肆地立廟祭祀蔣子文這位兇神惡煞了,而這平虜村邊的蔣神祠,就是這麼一座類似後世土地廟的民間祠堂。

  全身戎裝,持劍披甲,兇神惡煞的蔣子文神像,這會兒被一幅巨大的白幔所蓋住。

  一個身材高大,氣宇軒昂的中年道人,全身上好的綢緞紫袍,正端坐在神象前的一個蒲團之上,三縷及胸的長須微微地飄動著。

  他的雙眼緊閉,右手的手指在微微地掐算,嘴裡念念有詞。

  孫恩和盧循,徐道覆三人,正低頭垂首,站在此人的身後,他就是那天師道的現任教主孫泰,終於,孫泰停止了手中的掐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孫恩,可是那劉裕並非易與之輩,你們三人無法制住?」

  孫恩恭聲道:「教主神算,徒兒無能,向您請罪。」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師父,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們吃了劉裕的虧呢?」

  孫泰站起了身,轉過身形,冷電般的雙眼,直刺徐道覆額角的那個大包:「昨天就讓你們把消息散開,那個檀憑之一定會找劉裕來的,而你們三人,也必然會跟他起了衝突,如果你們得手,還會是現在的這副神色嗎?」

  盧循歎了口氣:「想不到劉裕不僅勇力過人,心智也是如此地成熟,這回我們低估他了。師父,刁刺史的這個請托,恐怕並不好辦啊。」

  孫恩也點了點頭:「是啊,為什麼刁刺史不親自出手,卻要我們相助呢?師父,對付一個小小的裡正,值得這樣大動干戈嗎?」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你們懂什麼。京口這裡,是剽悍的北地流民的聚集之地,民眾皆有熊虎之姿,得了這裡,就有了天然優良的兵源之地,以後無論是入朝理政還是想要自立,都是唾手可得。那麼多高門世家都要爭奪此地而不可得,如果我們有機會進入這裡,還能放棄嗎?」

  盧循勾了勾嘴角:「可是,那麼多高門世家都想要此地,為什麼會給刁家這樣的次等世家得了去呢?為什麼太原王氏,陳郡謝氏,或者是譙國桓氏這樣的世家,不去爭奪呢?」

  孫泰歎了口氣:「就是因為勢均力敵的幾大世家都要想這裡,所以才相持不下,這才會讓刁家這種二三流家族得了便宜,但刁逵也不是傻子,他們刁家幾輩子的積蓄全壓在這裡了,就是要在這兩年撈夠本。因此,他們需要打壓京口這裡的帶頭大哥們,就象劉裕這種人,只有壓服了他們,刁家才能控制京口。」

  徐道覆恍然大悟,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那師父,我們又何必為刁家做這種事呢?這對我們沒什麼好處啊。要說結交朝中的高門世家,我們直接找王家、謝家,或者是會稽王就是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0:19
第二十九章 夜黑風高淫祀起

  孫泰的眼中冷芒一閃:「蠢材,現在高門世家門相持不下,只是因為秦兵即將南下,大敵當前,只能暫時放下爭執,如果打退了秦軍,他們又豈會讓刁逵長期佔有京口?」

  「我們只要在這裡紮下了釘子,建立了勢力,那以後不管哪個家族吞下京口,都只有跟我們合作的份,這種千載難逢的重返京口,光大我教的機會,怎麼可以放過?」

  孫恩等人全都神色嚴肅,稽手行禮:「師父教訓的是!」

  孫泰長籲一口氣:「好了,先準備晚上的儀式吧。明天,五月五,我們要在這裡上演一齣好戲。道覆留下,你們兩個可以走了。」

  平虜村,村北。

  劉毅和何無忌騎著馬,並轡而行,十餘個衙役與胥吏在後面步行跟隨,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談論著剛才看到的一幕幕。

  劉毅說道:「無忌,怎麼樣,沒騙你吧,這劉裕確實是我們京口的雄傑。」

  何無忌點了點頭:「是啊,想不到連天師道這回都栽在他的手上,也難怪謝將軍特意要我來考察一番了。」

  劉毅的兩眼頓時放光:「你說什麼?謝將軍?不是吧,他怎麼會聽說一個京口裡正呢?」

  何無忌笑道:「劉裕可不是一般的京口裡正,他可是在京口連奪了二屆的五月五打架大賽的魁首了,拳橫腿霸,京口劉大,連我都知道啊。」

  劉毅歎了口氣:「這麼說來,謝將軍是想要徵召劉裕入他的軍府為將了吧,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運!」

  何無忌微微一笑:「只怕他沒這麼好的運氣,聽說現在謝將軍正在徵召多個有實力的流民帥和邊將,以他們的部眾為核心,組建一支強大的部隊,以抵抗秦軍。將校的名額,基本上已經分配光了,輪是輪不到劉裕這種人的。」

  劉毅哈哈一笑:「這麼說來,令尊和令舅,這回肯定是能領兵為將了?」

  何無忌笑而不語,二人正說話間,只聽到前面響起一個聲音:「二位上差,請留步。」

  劉毅的臉色微微一變,放眼過去,只見一個儒生打扮的人,正站在前方路邊,其人身材中等,眉目疏朗,一副文人氣質,有些面熟,劉毅的腦子裡過了一遍後,雙眼一亮:「你是昨天在我這裡登記過的孟昶嗎?」

  來人正是孟昶,何無忌也點了點頭:「對,是他,我有印象。」只聽孟昶淡然道,「二位上差,草民這一路南下,多蒙照顧,無以為報,只能在這裡向二位報告一件有意思的事。還請…………」孟昶說著,看了一眼二人身後跟著的從人。

  劉毅點了點頭,一揮手,那些從人全都退開了幾十步外,孟昶微微一笑:「今天晚上,聽說那天師道的道眾們會在蔣神禮舉行天人交合的儀式,草民以為值得一觀。」

  何無忌睜大了眼睛:「什麼,竟然有此事?怎麼他們不上報呢?」

  劉毅的眉頭微皺:「那孫教主跟刁刺史的關係非同一般,其實昨天我去接刁公子的時候,刁刺史就已經來了,所謂在建康處理公務,只是託辭罷了,久聞天師道會有這種神秘的儀式,也並不犯法,我等沒必要參與吧。再說了,我們並非天師道眾,只怕也沒法混進去啊。」

  孟昶微微一笑:「草民早就為二位上差準備好了天師道的服裝,晚上反正是蒙面儀式,應該不會難住二位的,魏詠之那邊已經打好了招呼,只要您二位有意,他是會帶著二位過去的。」

  劉毅哈哈一笑,看向了何無忌:「怎麼樣,無忌,去嗎?」

  何無忌「嘿嘿」一笑:「這麼好玩的儀式,不花錢怎麼能不看呢。咱們繼續開賭局吧,你說,今天晚上會有幾個女人呢?」

  入夜,三更,蔣神祀。

  祀外三里的方圓之內,已經擠滿了幾百個身著藍衣,黑巾蒙面的天道道徒眾,而兩百多個配劍持刀的天師道弟子,更是散得遠遠地,在週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警戒著,幾里外的平虜村,這會兒已經是一片黑暗,村民們早已經安然入睡,若不是這蔣神祀前空地上燃著的幾根香案上,粗如人臂的巨燭,只怕整片大地,都會是一片地黑暗。

  野地裡時不時地傳來幾聲狼號與狐狸的叫聲,而孫泰在香案前的祈神表演,也已經進入了尾聲,這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人,這會兒披髮跣足,左手執桃鈴,右手持一把清光閃閃的長劍,隨著信徒們的吟誦之聲,迎風而舞: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隨著這最後的一聲「急急如律令」說完,孫泰的手中那一直搖動著的木鈴聲乍然而止,而幾乎在這一刻,所有的弟子們全都拜伏於地,混在人群中的劉裕勾了勾嘴角,也跟著在一邊的檀憑之拜了下去。

  孫泰的雙眼猛地圓睜,放下桃鈴,抄起香案之上的一個酒罈,大大地飲了一口,然後猛地往面前的香燭上一噴。

  只聽「轟」地一聲,香案之上的燭火大作,頓時照亮了整片夜空,而孫泰的劍尖之上,變戲法似地出了一道黃符,飛到了這燭火之上,頓時就化為點點黑燼,落得香案上到處都是。

  孫泰和盧循連忙上前,收起這些灰燼,散落於一個大酒甕之中,所有的道友們齊聲吟道:「太上仙尊,法力無邊,神符渡我,永享太平!」

  而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孫恩等人已經把這一大甕酒倒了幾百碗,由弟子們一一地分給這些道民。

  所有拿到酒碗的人都兩眼放光,直接喝了下去,更是有些人意猶未盡,伸出舌頭,把碗邊殘存的幾滴酒液也舔了個乾淨,才心滿意足地伏拜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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