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204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8
第九百五十一章 小崗縱論騎兵術

  慕容蘭的芳心一陣竊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站起身,就要離開,卻聽到慕容垂的聲音冷冷地在身後響起:「且慢。」

  慕容蘭的身形一下子定在了原地,轉過頭,只見慕容垂的雙目如電,冷芒閃閃,直刺自己:「阿蘭,這是在軍中,軍中無戲言的道理,你可清楚?」

  慕容蘭咬了咬牙,正色道:「末將清楚,若不親自取回劉裕的首級,或者將之生擒,末將絕不回來見吳王。」

  慕容垂點了點頭:「很好,去吧,不要讓我失望。能活著帶回劉裕最好,若是做不到,就帶他的首級回來,否則的話,就算你是我的親妹妹,我也無法庇護你了。」

  他說著,看向了一邊跪地伏首的慕容寶,神色一冷:「將棄軍先逃的敗軍之將慕容寶拿下,聽候發落!」

  幾個身強力壯的衛士應諾上前,把慕容寶直接提溜了下去,這位剛才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世子爺,這會兒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而他的幾個兄弟,尤其是站在最後的人群之中的慕容麟,看著他被拿下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慕容垂處置完了自己的兒子,又看向了慕容蘭,擺了擺手:「去吧,不要讓我失望,弄清楚你要做什麼,更要弄清楚你在哪一邊!」

  慕容蘭正色行了個軍禮,瀟灑地一轉身,一邊的兩個女護衛遞上了雙刀,她左右手一抄一接,長短兩把鴛鴦雪花宿鐵刀嗆然出鞘,長弓在背,雙手在手,衝天馬尾隨風飄飄,配合著她身上甲葉撞擊的聲音,說不出的英姿颯爽。

  慕容垂看著慕容蘭等人的遠去,勾了勾嘴角,一擺手:「你們都先退下吧,我要一個人看看這裡的局勢。」

  所有的人,包括桓玄,全都行禮而下,只剩下一個壯碩魁梧,全身甲胄,戴著面當的護衛,扶著一杆燕軍帥旗,立於慕容垂的身邊,桓玄一邊走,一邊一臉疑雲地看著此人,身邊的慕容德笑道:「怎麼了,桓世子,有什麼不對的嗎?」

  桓玄搖了搖頭:「為何我等都要離開,此人卻可以留下?吳王好像也不缺個傳令兵吧。」

  慕容德正色道:「世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好,吳王此舉,必有深意,我等還不是要妄加揣測吧。」

  桓玄轉而笑了起來:「不錯,范陽王(慕容德的封號)所言極是,我們還是去看看前方的戰事吧。」

  慕容垂的身邊,那個一身鎧甲的壯士,靜靜地站立著,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直視前方,戰場中央,北府軍的戰士已經和慕容鳳的甲騎殺成了一團,失去了衝擊速度的騎兵,也就沒有了那可怕的衝擊力,不少後續的騎士乾脆下馬步戰,抄著雙手大刀或者是重劍,這些優秀的騎手,下了馬仍然是強悍的戰士,即使是天下步兵的王者北府軍,在一對一與他們交手的情況下,仍然沒有什麼太過明顯的優勢可言,一時之間,鬥了個旗鼓相當。

  慕容垂微微一笑:「涉珪,如果是你們草原上的騎兵,這一戰會怎麼打?」

  這個叫涉珪的護衛,微微一笑,他的聲音還顯得有點稚嫩,並不蒼老,聽起來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卻是透出了一股子自信:「如果是我們草原的騎兵,不會這樣正面硬衝步兵方陣,而是會把他們圍起來,四面騎射,用弓箭來消耗他們。」

  慕容垂輕輕地「哦」了一聲:「可是你也看到了,若論弓強箭快,這些晉人更厲害,你們跟他這樣對射,最後是自己吃虧受損吧。」

  涉珪笑道:「優秀的騎兵,是不會讓步兵到到自己的動向的,今天燕軍的騎兵裝備精良,防護上等,但仍然沒有勝利,就在於戰術的運用,不是最合適。」

  慕容垂笑道:「說來聽聽,你是怎麼看這個戰術的。」

  涉珪點了點頭,正色道:「騎兵的優勢最大的地方,不在於其正面的衝擊力,而是在於速度,從戰略上來說,斷敵糧道,分割包圍敵軍營地,突襲敵軍糧倉,這是騎兵的首要任務,在戰場之上,騎兵應該出敵側兵,對其薄弱的環節進行打擊,正面衝擊這種事情,氣勢當然好,但我認為對於騎兵來說,是不合適的。」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涉珪啊,年輕人應該氣盛,但不要忘乎所以,我們慕容家的甲騎俱裝,也是當年稱霸草原的利器,同樣是打敗了所有優秀的騎兵之後才留下來的,給你這麼一說,好像一無是處了。」

  涉珪微微一笑:「慕容家的甲騎俱裝,是可以橫衝直撞的戰場決勝利器,但是其成本太過昂貴,您看看,一騎雙馬,還要戰馬都披甲,人也重甲,如果有同樣的這些鋼鐵,我可以打造多少鎖甲,輕盾?可以武裝多少部隊?你這一萬甲騎俱裝的資源,足夠讓我們草原產出十萬以上的優秀騎兵,雖然衝擊力不如甲騎俱裝,但足以更好地對敵軍進行打擊。」

  慕容垂淡然道:「那是因為你們草原之上戰馬眾多,人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騎兵,都是戰士,但我們慕容家入主中原之後,就不再有這個條件,要保持家族的強大,只有讓本部人馬和近親部落,裝備精良,防護突出,這才是我們建立甲騎俱裝的根本原因。」

  涉珪點了點頭:「這個原因,我自然明白,不過我這裡說的只是戰場的效果,如果這一萬甲騎的裝備給我,我能武裝十萬輕型或者中等騎兵,效果自然更好。若是要對付這些晉軍,那就避免正面衝擊,圍著他們馳馬,煙塵四起,箭如雨下,晉軍不知我軍方位,只能對煙塵之中胡亂放箭,時間一長,我軍必然佔有優勢。」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對面的那個劉裕,確實高明,退入焦土區,使我軍無法揚塵,土質鬆軟,戰馬衝擊時踏地不著力,速度不足,可以減小衝擊的傷害,如果是我率三千騎兵與之對戰,那就不會貿然攻擊,而是遠遠跟著他,監視人,等到有利於我騎兵迂回的地形,再作突擊!」

  慕容垂突然笑了起來:「果然英雄出少年,拓跋少主,你祖父,父親,會為你驕傲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8
第九百五十二章 草原王子欲還鄉

  慕容垂說到的這個拓跋少主,乃是塞外拓跋氏鮮卑人所建立的代國的嫡長孫,拓跋珪,字涉珪的正是此人。

  說起這拓跋氏鮮卑,話可就長了,傳說軒轅黃帝有四個正妻,即元妃,其中元妃嫘祖生的長子,名叫昌意,而昌意又生三子,長子則是三皇五帝中的高陽氏顓頊,次子則是隴右李氏的先祖,而幼子名悃,遷居到北方荒漠之地,黃帝以土德稱皇,而在北方民族的語言中,土音為拓,後稱為跋,合起來就為拓跋,意思為土德黃帝的後代,這就是拓跋氏的由來。

  經過了千百年的發展,拓跋氏成為鮮卑族的一個部落,一直居住在白山黑水的大鮮卑山一帶,過著漁獵的生活,直到西漢後期,拓跋部落出了著名的酋長拓跋毛,帶領族人走出大鮮卑山那祖祖輩輩生活了數千年的嘎仙洞,來到了呼倫貝爾草原上,正好因為匈奴汗國被漢朝所擊敗,分崩離析,草原上出現了難得的沒有霸主的真空期,拓跋氏部落趁機發展壯大,到了東漢時期,拓跋力微在漠北建立了自己的政權,通過戰爭與聯姻的方式,征服了大片的地域,成為鮮卑一族中著名的大部落,也是事實上的漠北之王了。

  進入西晉時期,拓跋氏部落進一步發展壯大,開始勢力進入漠南一帶,卻又接受了晉國的冊封,成為其藩屬部落,八王之亂後,永嘉之亂,神州陸沉,拓跋氏部落加入西晉一方,多次派兵援救在晉陽獨守孤城的大將劉琨,屢次派兵打敗匈奴漢趙和後趙石氏的軍隊,但後來因為內部紛爭,引發內戰,無法再次援救,導致劉琨最後被石勒所消滅。

  等到石趙政權一統北方時,拓跋氏的內亂也告一段落,拓跋什翼健成為新的首領,他向石趙臣服,甚至本人都當過一段時間的人質,當他回草原稱王后,定都盛樂,拓跋氏鮮卑也改國號為代,打敗匈奴鐵弗部,盤踞在朔方河套一帶的劉衛辰,成為繼匈奴之後新的草原霸主,一時之間,草原各部,包括獨孤部,賀蘭部等強大部落,都臣服於代國拓跋氏。

  只可惜好景不長,前秦迅速地崛起,而在劉衛辰的指引下,發大軍攻擊代國,代國的南部大人,處在漠南的劉庫仁率兵十萬抵抗,卻屢戰屢敗,而拓跋什翼健也畏懼秦軍兵鋒,遠赴漠北,一路之上條件艱難,又有內部野心家作亂,唆使其庶長子拓跋寔君弑父殺弟,曾經強大的拓跋氏代國皇室,幾乎一夜之間死了個精光,只剩下已經過世的前太子拓跋寔的遺孤,也就是這位拓跋珪,還有他的一個九叔拓跋窟咄活著,被前秦一起帶回了長安。

  苻堅以大逆之罪處死了弑父的拓跋寔君及其黨羽,留下拓跋珪和拓跋窟咄在長安,進入太學學習,名為學習中華禮儀,實則作為人質監視,而拓跋氏代國在草原上的舊部,則交給了劉庫仁管理。

  一年多前,劉庫仁曾經回應苻丕的請求,準備起大兵援救秦國,出兵攻擊燕軍的後方,其妻兄公孫希所率的先鋒,屢敗燕軍的幽州軍團,卻不曾料到慕容麟暗中收買了早年逃亡草原的慕輿文等人,暗殺劉庫仁,導致鮮卑鐵騎還沒集結就自行潰散。

  現在草原上的鮮卑各部正你爭我奪,沒有一個公認的領袖,劉庫仁的弟弟劉顯,憑藉其獨孤部相對強大的實力,漸有脫穎而出之勢。而慕容垂早在逃出長安時,就秘密派人把拓跋珪接到了關東,甚至在前一陣圍攻鄴城時,拓跋珪還救了他一次,兩個人的關係,可謂錯綜複雜,非常地微妙。

  拓跋珪輕輕地歎了口氣:「如果我的大父和阿大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有國難回,連自己的母親和族人都無法保護,他們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呢?」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平靜地說道:「這些並不是你的錯,代國滅亡,是因為你大父的晚年娶了我們慕容氏的宗室公主,引起草原上別的部落的離心,加上他當年曾經許諾過要分國一半給接他回國的弟弟,卻最後食言,引起他侄子的怨恨,最後唆使拓跋寔君,謊稱慕容氏所生的孩子將來會對他不利,這才有了父子相殘的慘劇。為人君者,當以此為教訓。」

  拓跋珪咬了咬牙:「吳王說的是,晚輩當勞記在心。」

  慕容垂歎了口氣,說道:「你雖然不是我們慕容氏公主所生,但是你的父王,當年與我那嫁去大漠的姑母,關係非常好,他當年為了保護你的祖父和我的姑母,挺身而上,最後死在刺客的刀下,可以說,你也是我們慕容家半個孩子,咱們慕容氏和你們拓跋氏,同屬鮮卑,又同時亡於秦國之手,可謂同病相憐,天生就親近,加上你父親與我姑母的關係,這也是為何我在逃亡之時,也不忘帶上你出來的原因。」

  拓跋珪正色道:「多謝吳王的保全,所以我必須要留在這裡,助你登位,建立大業,以報答您的恩情。不過現在…………」

  慕容垂微微一笑:「現在你要離開了,回草原,重建代國了,對不對?」

  拓跋珪點了點頭,朗聲道:「正是,但並不是如您所說的那樣,要回去複國。我拓跋氏代國雖然稱雄漠北多年,但草原之上弱肉強食,不念舊情,莫說是我們,就是以前強極一時的匈奴,不也是沒入塵埃,消失不見了嗎?就連匈奴的左賢王,東部單於的宇文氏,也是自號鮮卑了。」

  「我拓跋氏的部落早已經不存在,連我母親都多年來只能寄養於獨孤部落的劉庫仁大人那裡,那複國之夢,只不過是鏡花水月,我現在只想去找到我的母親,能侍奉她老人家一輩子。她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我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留在草原上了。」

  慕容垂微笑著看著拓跋珪的眼睛,白鬚微動:「要是我能助你複國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9
第九百五十三章 拓跋少主眼光遠

  饒是拓跋珪在中原修煉多年,雖然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也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刀刃加身亦不會流露絲毫感情的地步,但聽到了慕容垂的這話,仍然不免動容,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愕之色,轉而不信地搖了搖頭:「吳王說笑了。」

  慕容垂一動不動地看著拓跋珪的眼睛,突然笑了起來:「涉珪,你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你的內心,你想複國,比任何人都想。而且你很清楚,能幫你做到此事的,只有我們慕容大燕。」

  拓跋珪咬了咬牙:「不錯,您說對了,我確實想複國,所以當年您離開關中時,我毫不猶豫地跟了你,但這些年來,你卻絕口不提此事,為何現在會主動提起呢?而且,您就不害怕我回草原一旦得權之後,會成為你們大燕的敵人嗎?」

  慕容垂哈哈一笑:「涉珪啊涉珪,我就喜歡你們草原人的這種直接與爽快,不過,你也莫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激我,我們慕容氏本就起源於遼東,同樣也是草原的兒女,我們在平定遼東的過程中,跟各路草原強敵都交過手,宇文氏,段氏這些縱橫草原的強敵,都被我們平定,你們拓跋氏雖然一度號令草原,但是連苻堅都可以把你們擊滅,我們大燕的實力,更在秦國之上,又怎麼會怕了你們呢?」

  拓跋珪點了點頭:「中原的人口,糧草,十倍於草原,這是我這些年來最直觀的感受,燕國又是起於亂世,不會放鬆軍力的建設,只要內部不出亂子,我們是沒有任何機會的。而且,如果你助我複國,那就是我拓跋珪,我們整個代國的再生父母,我們草原人講究的就是恩怨分明,又怎麼會恩將仇報呢?即使我的子孫將來有一天可能會跟你的子孫成為仇人,但終我拓跋珪一世,終不會負你大燕。」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劉庫仁選擇了站在秦國一邊與我大燕為敵,現在他死了,他的弟弟劉顯,即將一統部落,重新控制大漠南北,此人借著為兄報仇的名義,將來會成為我們的敵人,我不能讓他這麼輕鬆地掌權,你是代國的少主,有合法地統治大漠的權力,如果是你回到草原,那你有沒有信心從劉顯的手中奪權?」

  拓跋珪的雙眼之中,光芒閃閃,良久,才正色道:「那就不能有你們燕國的軍隊介入,起碼,一開始的時候不能有。」

  慕容垂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直視拓跋珪的雙眼:「一般人都是對我軍的援助求之不得,為何你反而拒絕?給我一個理由。」

  拓跋珪自信地說道:「我們草原人,生而自由,崇尚英雄,痛恨小人,劉庫仁為了報秦國之恩,選擇了與大燕為敵,結果被大燕國使了奸計而死,雖然大燕國一時除去了強敵,但也讓眾多的草原部落反而同情起劉庫仁的獨孤部,劉顯正是借著為兄報仇的名義,才能迅速地平定草原局勢,即將再次成為草原霸主。吳王之所以想讓我回去,也是因為對此估計不足吧。」

  慕容垂歎了口氣:「讓你說對了,我確實是對漠南草原人的做法有點準備不足,原以為劉庫仁一死,各部會重新陷入爭鬥與仇殺,一時無力威脅大燕,可沒想到,也就半年時間,劉顯居然就能控制局勢,一旦我們無法打退北府軍,無法平定丁零人,讓這兩股勢力與草原上的鮮卑人合流,那大燕就真的麻煩了。即使我們這次消滅了丁零,打敗了晉軍,但北方的威脅,始終是不可忽視的。」

  拓跋珪點了點頭:「我回草原,幾乎是孤身一人,一無所有,草原之上崇尚英雄和強者,不會因為我是代國少主就來投奔我,如果我是借著燕軍的勢力回草原,那所有人都會視我為叛徒,只會靠著外力相助,與敵人勾結,就連我的母親,也會唾棄我,到時候我才會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完全依賴於燕國的軍力存在,你們想讓我召集各部,對抗劉顯的計畫,就完全失敗了。」

  慕容垂笑著點了點頭:「不錯,真的不錯,看來不僅是劉裕,你拓跋珪也是英雄出少年。如果剛才你一口想要我發兵助你,我反而不會出一兵一卒,但是你現在這樣分析,說明你的眼光看得很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不過,在我正式決定助你之前,我還要問你最後一件事,你打算如何去做,來對抗劉顯?」

  拓跋珪正色道:「劉顯所倚仗的,是他死去的哥哥劉庫仁,劉庫仁的獨孤部,本來在草原上並沒有太高威信,甚至因為以前投降過秦國而被各部所輕,名為草原之主,實際也只能控制獨孤一部而已,但這回劉庫仁之死,反而豎立了硬漢忠臣的形象,洗刷了之前代國叛臣的恥辱,劉顯所仗,無非於其亡兄留下來的這個名聲。」

  「而劉庫仁在死之前,一直收留了我的母親,就象以前在我大代國之時那樣,執臣子禮侍奉可敦,顯得他不忘舊主,劉顯現在也是做同樣的事,一個女人是翻不了天的,獻上一些臣子的忠誠,非但不會動搖自己的地位,反而會有個好名聲,而且,我母親出自賀蘭部落,是現在草原上數一數二的強大部落,有了賀蘭部的支持,獨孤部才能號令大漠。」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回劉顯那裡,他一定想殺我,卻不敢公開地殺,一旦用了卑鄙的手段,那就會讓草原人認清他的面目,我要做的,就是讓劉顯主動來殺我,然後早他下手前一步逃走,回賀蘭部,一旦有了賀蘭部的支持,那就有了勝算,到時候決戰之前,只要大燕能發兵相助,則草原大局,可一戰而定!」

  慕容垂聽到這裡,雙目之中光芒炯炯,久久,才歎了口氣,眼神中透出一股落寞:「若我兒慕容寶,有你的一半心胸和眼光,我又何至於煩惱至此。拓跋珪,希望你記住你今天所說的話,終你一世,不要叛我大燕,我慕容氏,有恩必報,仇亦必報!」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9
第九百五十四章 鐵牛命懸一線間

  拓跋珪認真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吳王的話,一如您這些年對拓跋的教誨,永遠會烙在拓跋的心中,我拓跋珪指天發誓,如果此生叛燕,必不得善終,教我手足相殘,父子互攻,讓我的親生兒子和最愛的女人,取我性命!」

  拓跋珪發誓的樣子極為認真,說完這些話後,更是咬破手指,摘下面具,把手指的血塗在自己的雙頰之上,這在草原上是極為正式的誓言程式,意味著向祖先和天神起誓,若有違背,真的會受到報應。

  慕容垂歎了口氣:「你不必如此賭咒發誓的,誓可不要亂髮,尤其是在天神面前,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不過我還是很高興看到你這樣做,拓跋少主,以後大燕就是你堅強的後盾,需要我出手相助的時候,我一定不會遲疑。不過現在,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情。」

  戰場中央,煙塵彌漫,喊殺之聲震天動地,北府軍的將士,與下馬甲騎俱裝,殺成了一團,雖然不到千人,但都是有熊虎之力的精英戰士,個個都是身經百戰,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軍人,卻在這裡,捨生忘死地廝殺著,殘陽如血,也許連上天都不忍見到這些將士這樣一個個地倒下吧。

  劉裕一刀劈出,面前的一個戴著面當,鐵塔一般的軍將,胸前的護心鐵鏡如同玻璃一樣,給打得粉碎,而這一刀餘勢未盡,在此人的胸口之上,又拉出了一道長長的,深深的口子,白花花的肋骨一下子露了出來,而黃色的脂肪和紅色的血肉,如噴泉一樣地從創口湧出。

  但與此同時,這人手上的一把短劍,狠狠地刺進了劉裕的左腿之上,劉裕一聲悶哼,清楚地聽到了自己裙甲碎裂的聲音,大腿之上也像是給狠狠地咬了一口,若不是這一刀先劈中了對手,減了他這一刺之力,只怕自己的這條腿,也早已經給紮進骨頭了。

  劉裕一咬牙,也不顧自己腿上的傷勢,虎吼一聲,雙手一推刀柄,往前一送,百煉宿鐵刀就象切樹枝一樣地,把那露出的肋骨生生斬裂,狠狠地紮入了那血淋淋的胸腔之中,一顆跳動著的心臟,給一剖為二,連同後面的肩胛骨,粉碎一片,而這個鐵塔般的燕軍小校,連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聲,身子就往前一撲,撞到了劉裕的肩頭,鋒利的刀刃,紮透了他背後的甲胄,從他的背上冒了出來。

  劉裕咬了咬牙,一推這具屍體,軟軟地從自己的身上滑下,而他的身體,也給這屍體上的血,染得一片腥紅,劉裕咬了咬牙,腿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插,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條,緊緊地紮住了自己的傷口,這是他今天受的第四處傷了,自從與慕容鳳的部下殺成一團開始,他已經力斃十二名強敵,但身上也受創四處,即使是強悍如他,也有點頭暈目眩,難以為繼的感覺。

  劉裕擦了擦臉上的血水,轉頭四顧,地上屍橫遍野,北府軍的戰士已經傷亡過半,而對面的騎士,也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全都是下馬步戰,咬牙切齒地一對一格殺,即使是力斃對手的戰士,很多也是洩恨般地把已經倒在自己面前的對手,一刀一槍地狠狠砍刺,仿佛只有把對手化為一團血泥,才能讓自己感覺到活著的是自己,死的是敵手。

  十幾步外,向靖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正在跟一個全身銀甲的敵將在廝殺著,鐵牛虎吼之聲連連,大刀揮舞得風生水起,幾乎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對方生生地砍成兩段,但是總是失之毫釐,那名敵將,身形魁梧壯碩,卻又是格外地靈活,如同一條蛇一樣,每次向靖的大刀看似無法躲避,卻給他連跳帶閃地,總可以從刀鋒及體前鑽過去,而向靖的招式用老之餘,卻能被他反擊,隻十幾招的功夫,就起碼腿上和肩臂中了三槍,若不是他壯如熊羆,只怕早就倒下了,饒是如此,隨著他的幾處創口的血一直在冒,向靖的力量也在下降,動作開始漸漸地放緩。

  「嗚」地一聲,那名銀甲敵將閃過了向靖當頭的一招力劈,大刀重重地在地上斬出一道縫隙,而銀甲敵將一個旋身,繞過了向靖的身邊,銀槍一劃,「嘶」地一聲響,向靖的小腿之上,又多了一道口子,而他那鐵塔般的身形,也為之一矮,幾乎站立不住。

  向靖一聲虎吼,大刀猛地向後一掄,變劈為斬,那銀甲敵將似是早有準備,割傷向靖之後,便是向後一個小跳,這一下刀鋒,帶起他胸前的幾片甲葉,碎落於地,而他的身形,向後兩個連跳,頓時閃出五尺之外,往臉上一摸,惡鬼面當,應手而落,露出一張陰冷而殺氣十足的臉,可不正是慕容鳳?

  向靖這一刀揮擊,用盡了他最後的力量,這一擊不中之後,身上的幾處創口,同時一陣噴血,而被割傷的右腿腿肚子,更是無法支撐起他的身體重量,鐵塔般的身軀,轟然倒下,他吃力地駐著刀,撐在地上,才讓自己不至於躺下,但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任何戰鬥的能力,即使是個十歲孩子,也可取他性命了。

  慕容鳳看著面前已經單膝跪地,以刀駐地的向靖,冷冷地說道:「你是個猛士,能接我慕容鳳五十招的,這世上沒幾個,報出你的名字,我慕容鳳不殺無名之輩。」

  向靖的嘴角邊已經泛起了血沫,這一場打鬥足有半個多時辰,終於他的力量還是不敵慕容鳳的敏捷,他的眼裡,敵人的影子開始模糊,他使勁地搖著頭,讓自己儘量保持清醒,咬牙道:「你,你就是慕容鳳?怪不得,怪不得我向靖,我向靖殺不了你,可惜,太可惜了!」

  慕容鳳點了點頭:「你叫向靖?聽說北府軍中有一個外號叫鐵牛的,就是你吧。死在我手上,你可無憾了!去見你的兄弟吧!」

  他說著,眼中殺機一現,舉起長槍,就要向向靖刺去,向靖閉上了眼睛,正準備領死,卻聽到一聲炸雷般的虎吼之聲:「休傷我鐵牛兄弟,寄奴來也!」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9
第九百五十五章 孤膽留身敵陣中

  慕容鳳的臉色一變,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優秀戰將,他的戰場嗅覺同樣出色,一股暴漲的殺氣,如怒濤拍岸一般,從身後襲來,而緊隨而至的,則是一聲淒厲的破空之聲,慕容鳳哪還顧得了眼前的向靖,直接向側面一個滾翻。

  「嗚」地一聲,別離刀如閃電般地劈出,直紮在慕容鳳剛剛所站的位置,柄上的細鋼鏈,還在微微地顫動著,只差分毫,慕容鳳就會被這一飛刀鑽透,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向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色:「寄奴哥,你來了!」

  劉裕一刀飛出,逼退慕容鳳,而他的步伐沉穩而鎮定,在剛才的幾個飛奔跳躍之後,他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可能是從軍以來最強的對手,剛才的這一下別離飛擲,在他印象中不可能有人躲過,而慕容鳳在背對的情況下居然也能閃開,此人武藝之高,平生所僅見。

  慕容鳳緩緩地站起了身,轉過了身子,一雙冷電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在自己面前十步左右,立定站住,刀鋒斜向下,殺氣十足的劉裕,緩緩地說道:「洛澗的時候,我見過你,當時若不是要護著翟斌一族逃跑,早就想會會你了。」

  劉裕平靜地說道:「這是你我的宿命,慕容鳳,都說你是北方慕容氏的第一猛將,現在,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一決高下吧。」

  慕容鳳笑著搖了搖頭:「我看,沒有這個必要了吧,劉裕,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就算你殺了我,也是於事無補。」

  劉裕的臉上肌肉跳了跳,剛才這一路之上,他也迅速地在觀察周圍的情況,在本方北府軍將士們與這些甲騎俱裝奮鬥搏殺的時候,起碼一萬以上的燕軍步兵,已經悄無聲息地從左右兩翼包抄了過來,甚至連退路的方向,也開始有燕軍出現,慕容鳳的這五百甲騎還剩一百多人,而自己的兄弟們活著的也不超過二百,多半是向靖這樣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再打下去,只有全軍覆沒的命了。

  慕容鳳歎了口氣:「劉裕,你今天的表現,足夠出色,甚至可以說載入史冊也不為過,五百殘軍,大破我燕軍三千健兒,自我大燕入中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吳王非常欣賞你,今天的表現,更是會讓他生出惜才之心,你們晉國內鬥激烈,上層陰謀不斷,你也看到了,就連你們晉國的重臣都在幫我們,你回去之後也不會有好結果的,如果你肯留在這裡,我們可以放走你的兄弟。」

  向靖大聲道:「寄奴哥,不要上當,你快走,不要管我們,你是可以走得掉…………」

  他本就受了極重的傷,這一連串的話,讓他各種傷口一陣牽動,再也說不下去了。

  劉裕的心中一酸,這些兄弟們今天已經戰鬥到了最後的極限,隨著慕容鳳和自己在這裡對話,各處的打鬥也漸漸地停止了,兩邊活著的將士,相互扶持著,慢慢地走到了一起,怒目而視。

  慕容鳳淡淡地說道:「劉裕,你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人,無論是為了大燕,還是那個人自己,都不會放你回去,你如果想繼續打,那只有跟你的這些兄弟們一起死了,你是個重義氣的人,應該知道怎麼選擇。」

  劉敬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劉裕的身邊,他的大錘之上,早已經被白色的腦漿和鮮血所染,甚至不少地方凝成了血垢,鐵拳的五指縫之間,盡是這種紅白之物,而他的身上,起碼七處以上的傷口,都在冒血,左肋下的一處,甚至傷見白骨,他左手捂著傷口,卻仍然無法阻止順著指縫溢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寄奴,咱們今天早就殺夠本了,沒什麼可怕的,就在這裡決一死戰,先殺了這些燕軍,然後再朵拉幾個墊背的,咱們的壯舉,會傳遍天下!」

  劉裕平靜地搖了搖頭:「阿壽,沒有意義的,慕容垂絕不會把今天這一戰宣揚聲張,我們的死,不會激勵大晉的軍心士氣,我們的親人,家屬,只會以為我們是死於亂軍之中。」

  劉敬宣的臉上肌肉跳了跳:「那又如何,自己無愧於心就行了!老子熊皮阿壽,瘋起來連馬蜂窩都敢日的男人,慕容鳳,受死吧!」他一下子舉起了大鐵錘,作勢欲衝。

  劉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阿壽,我說過,要讓你們全都活著回去,這是我來的目的,對不起!」

  他說著,突然閃電般地一拳砸在了劉敬宣的臉上,劉敬宣做夢也沒有想到劉裕會對著自己出手,剛奔出不到一步,就給這一拳砸到了太陽穴上,兩眼一黑,大鐵錘「當郎」一聲,落到了地上,而那鐵塔般的身軀,也是轟然倒地。

  向靖訝道:「寄奴哥,你這是?」

  劉裕沉聲道:「慕容鳳,是你說的,只要我留下,就放了我的兄弟們,此話可作數?」

  慕容鳳正色道:「我想那個去勸你的男人也說過,這是吳王的命令,軍中無戲言,只要你肯留下,我們對其他的北府軍將士,沒有興趣,之前劉牢之的幾千人都放走了,也不在乎多這幾百人。」

  劉裕轉過身來,對著身後渾身是血的兄弟們,大聲道:「老虎們,聽我軍令,所有人上馬,帶上傷者,離開這裡,把我們今天的戰況,告訴玄帥和劉鷹揚,告訴他們,戰死的弟兄們,個個是好樣的,我們對得起大晉,對得起北府軍!」

  向靖的眼中熱淚盈眶:「寄奴哥,那你怎麼辦?你是為了救我們而來的,我們不能把你扔下!」

  劉裕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回去就說,劉裕沒於敵陣之中,生死不知。此生若有緣,我們還會再見!」

  他說著,把劉敬宣的身體扶上了一匹低頭吃草的副馬,又把向靖抱上了馬背,狠狠地一拍馬臀:「走吧,別回頭!」

  當二百多匹副馬的身影,連同馬上那些一步三回頭的北府軍將士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水邊時,劉裕轉過身,對著早已經把他圍成一圈的慕容鳳及其部下,平靜地說道:「帶我去見吳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09
第九百五十六章 北府忠魂永不降

  慕容鳳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劉裕,最後目光落到了劉裕右手持著的百煉宿鐵刀之上,勾了勾嘴角:「你不能就這麼去見吳王,放下兵器,接受捆綁,我才能帶你去。」

  劉裕平靜地說道:「難道吳王下了要我這樣見他的命令嗎?」

  慕容鳳一時語塞,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只是…………」

  劉裕微微一笑:「你們有十萬大軍,吳王的身邊少說也有上百銳士護衛,而你慕容將軍更是形影不離,怎麼就怕我一個人呢?」

  慕容鳳的瞳孔一陣收縮,沉聲道:「這怎麼能叫怕?你劉裕去見你們晉國皇帝,或者是見你的主帥,比如謝玄,劉牢之的時候,你也能這樣提著刀過去?」

  劉裕搖了搖頭:「我不會露刃於外,但也不會說給人綁著去見他們。到目前為止,你們在戰場上並沒有打敗我,沒有打敗我的兄弟,我也不是戰敗投降,而是跟你們公等,平等地交換條件,自然不會接受這個投降的條件。」

  慕容鳳冷冷地說道:「你如果不放下武器,覺得自己可能活下來嗎?我不否認你很強,就是現在要殺你,也要付出十幾條,甚至幾十條人命,但那又如何,你一個人對付不了千軍萬馬,最後死的還是你。」

  劉裕哈哈一笑:「那起碼是作為一個戰士戰死的,我剛才不是已經跟我的兄弟們說過了麼,叫他們回去轉告我的將帥,上司,說我是沒於陣中,這個沒,在大晉軍律之中,就是視之為死,我壓根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又何懼死亡呢?」

  慕容鳳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你不想活?那為何會接受我的提議,放下武器,結束打鬥呢?」

  劉裕微微一笑:「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救我的兄弟們回去,讓他們能活著回家,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沒有遺憾,至於我個人是生是死,那不是最重要的了,現在我想見吳王,但不想以一個俘虜的身份去見,而是要以一個敵軍軍人的身份,與他平等地陣中相見。」

  慕容鳳勾了勾嘴角:「吳王可沒答應這樣平等地見你,現在戰鬥已經結束了,你們全軍慘敗,損失過半,就算你換得二百餘殘兵撤離,也改變不了整個勝負,我想不通是誰給你的自信和勇氣,讓你能這樣平等地見他。」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我是戰士,是大晉的戰士,我們大晉,但有斷頭戰士,絕不會有投降的軍人,想拿走我的生命,儘管放馬過來,但是想要我投降,那是做夢!」

  慕容鳳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你當我當真不敢取你性命嗎?!」

  劉裕笑著以刀橫胸,拉開了架式:「誰想第一個死?!」

  他的這話氣勢十足,配合著周身的血跡,以及百煉宿鐵刀上那隱約的龍嘯虎吟之聲,即使是強悍如慕容鳳,都不免為之一愣,微微後退了半步,身後的燕軍將士們,更是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上前來。

  就在這對峙的緊張氣氛之中,慕容蘭的聲音清冷地響起:「且慢,宜都王,吳王有令,由我來帶走此人。」

  慕容鳳與劉裕同時看向了聲音的來處,一陣煙塵之中,一匹渾身雪白毛色的駿馬,緩步而至,馬上一個身材修長高挑,全身鎖甲的女將,白色的盔纓隨風而舞,面當之上,一雙如水般的眸子,直視眾人,一長一短兩把鑌鐵雪花雙刀,一左一右插於馬鞍之上,一杆檀木大弓,掛於背後,英姿颯爽,如同一朵在戰場上盛開的鏗鏘玫瑰,透出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陽剛與陰柔結合的矯健之美。

  慕容鳳點了點頭,沉聲道:「蘭公主,你來這裡,可有吳王軍令?」

  慕容蘭淡然道:「我來的時候,吳王有令,讓我帶劉裕去見他,現在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請借我一匹坐騎,我將此人帶去吳王面前。」

  慕容鳳的眉頭微皺:「可是,世子殿下的軍令是…………」

  慕容鳳的秀目之中,冷芒一閃:「世子殿下自己已經棄軍而逃,被吳王治罪拿下了,他下的命令,自然不再作數,現在我是奉吳王之令前來的,你如果對此有疑問,可以回頭問吳王殿下,但是,請不要妨礙我現在執行軍令!」

  慕容鳳的眼中光芒閃閃,還在思量,一邊的一個親兵護衛湊了過來,低聲道:「將軍,吳王殿下確實要我們儘量生擒劉裕,這是出發前就說過的,咱們何必為了這個跟蘭公主作對呢?」

  慕容鳳低聲道:「你懂什麼,蘭公主跟劉裕關係非同一般,若是她私放劉裕怎麼辦。此人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今天放虎歸山,他日必是勁敵!」

  那護衛笑道:「那是他們兄妹間的事,咱們這些外人又能摻和什麼?再說現在在戰場之上,十萬大軍都在這裡,就算蘭公主想跑,也不可能跑掉啊,何況劉裕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逃出去也逃不了多遠吧。」

  慕容鳳想了想,覺得此人說得有理,點頭道:「好吧,蘭公主,就依你的話行事,來人,給劉裕一匹副馬騎。」

  那個剛才建言的護衛,應聲而出,牽了一匹受了點輕傷,後腿上被刺了一槊,還在流血的戰馬過來,顯然,騎了這樣的馬,即使是想逃,也是跑不了多遠的。

  慕容鳳一直看著劉裕,劉裕卻是把頭扭向了一邊,看都不看她一眼,慕容鳳對著慕容蘭行了個禮:「蘭公主,末將先行千退,希望你不要讓吳王等太久。」

  他說著,一揮手,本來一直持槊戒備的百餘名手下,紛紛翻身上馬,很快,就馳向了本方的軍陣之中,荒原之上,風吹草斜,只有遍地的屍體,橫七豎八,見證著剛才那慘烈的戰事。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從馬上跳了下來,她沒有拿刀,就這樣走到了劉裕的身前十步左右,才站定原地,摘下了面當和頭盔,絕世的容顏展現在了劉裕的面前,而帶著血腥味道的風兒吹拂著她額著發帶之上的秀髮,順便傳來她那幽怨的聲音:「劉裕,你為什麼這樣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10
第九百五十七章 燕國公主亦有情

  劉裕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胸前提著的宿鐵刀上,一滴滴的鮮血從血槽中滴下,而刀身之上已經有些凝結的血塊了,西下的夕陽,光芒照耀在刀身之上,一閃一閃,映得劉裕那如同大理岩石般的臉龐之上,陣陣陰陽相錯,而那飄起的亂髮,在風中亂舞,他看著慕容蘭,冷冷地說道:「我怎麼傻了?」

  慕容蘭緊緊地咬著嘴唇:「你其實在黎陽的時候就知道一定會敗,為什麼還要來?來了之後看到前面已經一片火海,北府軍敗局已定,為什麼還要孤身上前?你以為你這樣做可以救得了這次的北伐,救得了你的戰友?」

  劉裕平靜地搖了搖頭:「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救不救得了是一回事,救不救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覺得我劉裕是那種只顧自己的安危,利益,不管兄弟們死活的人嗎?就算明知希望渺茫,我也得試上一試,雖萬千敵人,吾亦往矣!」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幽幽地歎了口氣:「你這種性格,讓人沒辦法不喜歡,但你的愚蠢,也讓人無話可說,這一戰你明知道最危險的敵人不是在對面的明處,而是在你的背後,還往火坑裡跳,你難道不知道,這是給他們這個機會嗎?」

  劉裕沉聲道:「如果我不來,又怎麼會發現內奸是誰?現在至少我知道是桓玄,還有他背後的那些個世家大族在搞鬼,隻衝這個,我來的就不算虧。」

  慕容蘭咬了咬牙:「可是你不可能就這樣活著回晉國了,消息你是帶不回去的,就算你告訴劉敬宣和向靖他們這些消息,他們又能做什麼?難道還能無憑無據地揭發桓玄不成?」

  劉裕搖了搖頭,淡然道:「我不會把他們置於危險之中的,我得想辦法活著回去,繼續跟他們鬥下去,所以我現在同意留下,去見慕容垂。」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搖了搖頭:「劉裕,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要的不是去見我大哥,而是想趁機刺殺他吧。」

  劉裕的心中一動,卻是臉上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有那麼蠢嗎?殺一個慕容垂又有何用,能挽回我們這次的失敗嗎?」

  慕容蘭冷笑道:「這次的失敗是無法挽回了,但如果我大哥這時候就身死,以慕容寶這個蠢貨這次的表現,那我們大燕必然再度內亂,諸子奪位,沒准謝玄和劉牢之回去之後收拾殘兵,還能重整旗鼓馬上再來一次北伐,畢竟鄴城還在你們手上,苻丕的實力也沒受損。劉裕,你這樣不顧自己的性命,只想讓這次北伐起死回生,別人不能理解你的這個想法,可你別忘了,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你。」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似是在思索,但不經意間,握著刀柄的手,卻是抓得更緊了。

  慕容蘭看著劉裕的手,歎了口氣:「你是想殺我滅口嗎?但只要你一動刀,我們的將士就知道你的想法了,到時候萬箭穿心,咱們就這樣死在一起,也算是應了上次的話。」

  劉裕冷冷地說道:「再見之時,即是不死不休的敵人,這話我記得很清楚,難道你忘了嗎?」

  慕容蘭點了點頭:「當然不會忘,所以,我希望我們永遠也不要再見。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又是歡喜,又是悲傷,我想,你能明白我的這種感覺。」

  劉裕冷笑道:「應該還多一分羞愧吧,謝謝你,慕容蘭,你和你的族人們的所做所為,讓我可以放下對你的最後一點不捨與舊情,即使是現在就取你性命,我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並非無情之人,看到昔日同袍那樣葬身火海,我也傷心難過,心如刀絞,我可以對天發誓!」

  劉裕厲聲道:「可是你還是什麼也沒做,甚至沒有給他們半點警告!我只是聽說這裡有危險,就馬上不管不顧,不眠不休地擅離職守趕到這裡,哪怕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想救出哪怕多一個兄弟,可是你呢?兩三年的時間,朝夕相處,就是泥人,也會有感情,你就這樣看著他們給這樣屠殺,卻什麼也不做?慕容蘭啊慕容蘭,我第一天才知道,你是如此地冷血無情!」

  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睜大了眼睛:「我能怎麼做?我救了他們就是背叛我的族人,我不忍看他們死,難道就要忍看著他們屠殺我的族人嗎?

  劉裕恨恨地說道:」現在反正死的不是你的族人,而是我的兄弟,對於你來說,這些人不過是你以前為了執行任務所要利用的物件,打入的敵人,你只會在心裡稍微難過一下,卻絕不會真正地傷心,更不會為了救他們,做小小的半件事!」

  慕容蘭咬著嘴唇:「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劉敬宣,我多次向劉牢之示警,甚至冒著背叛我大哥的風險,為了讓他們不陷入火海,我在那些橋上都作了手腳,在一路之上的燕軍灶臺上作了記號,可是他們被功名之心衝昏了頭,這麼多明顯的漏洞都看不出來,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們?」

  「到了這裡,一切已經不可扭轉,可我還是盡我最後的力量,讓我的部下提前衝出埋伏,為的就是告訴劉牢之,這裡是有埋伏的,萬萬不可輕進,但他們眼裡只有那些輜重,金銀,連這些東西放在這種枯草堆裡的軍事常識都棄之腦後,你還要我怎麼樣?我就是衝出來告訴他們,他們能信我嗎?能信一個燕國女人嗎?!」

  劉裕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你是說,你一路之上留下了警告?」

  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我說過,他們也是我朝夕相處幾年的夥伴,每天一起練武,出操,在一個鍋裡吃飯,那是大牙,他每天都會搶我的窩窩頭吃,那是小順子,他就象我的小弟弟…………」她說著,素手一個個指向了周圍地上的那些屍體,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早已經是血污難辯,可是她卻一邊流淚,一邊清楚地叫出了每個人的名字,劉裕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緊握著刀柄的手,卻是漸漸地鬆開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10
第九百五十八章 留有用身終再起

  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她的素手指向了另外的一些燕軍的屍體,聲音中充滿了悲傷:「這是阿胡爾,鐵匠,我的這對雪花鑌鐵刀就是他打的。那是蘇哈裡克,他也只有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再那邊的是…………」

  她順手所指,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燕軍屍體,名字就在她的朱唇之間吐露,而這些人的家境,身份,經歷,都是娓娓道來,劉裕的心中也是陣陣傷感,和自己的兄弟一樣,這些燕國軍士,也都是有家人,有父母的普通人,戰爭把這些普通人變成了冷血廝殺的兩軍將士,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這些鮮卑軍士,還是自己的北府軍兄弟,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劉裕沉默良久,慕容蘭看著他,聲音中充滿了幽怨:「你要我怎麼辦?一邊是我幾年的兄弟,一邊是我自幼相處的族人,你以為你們在這裡廝殺,我心裡好受嗎?劉裕,追根到底,這次是你們晉國違背當年的約定,主動出兵河北,來奪我燕國疆土,要說侵略,也是你們晉軍是侵略一方,我們奮起自衛,難道還是錯了不成?」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河北之地自古以來就是我中原漢家王朝的地方,你們慕容氏當年受我大晉,以及歷代先朝的大恩,從遼東的一個小部落變成了強大的汗國,但這並不是你們能在這裡竊居我們大晉江山,漢室天下的理由。我們要取回我們祖輩幾千年的故土,沒有什麼不對的!」

  慕容蘭冷笑道:「你們的故土?河北燕趙之地,自春秋以來就是我們胡人的地盤,中山國難道是你們漢人的?你們強大之時可以用武力驅逐我們,後來你們晉國內亂,被我們趁機奪回了祖先之地,就要我們這樣拱手送回?別說什麼自古以來,要說自古以來,你們現在待的江南之地,還是吳越蠻夷的,什麼時候成你們晉人的了?劉裕,我原以為你是條響噹噹的好漢,沒想到跟那些腐儒一樣,如此地虛偽。直接說兵強馬壯,武力得之就完了,要扯這麼多沒用的做什麼?」

  劉裕哈哈一笑:「對,你說得不錯,直接說兵強馬壯得天下就行了,反正你們胡人隻認這些。河北之地,你們想要,我們也想要,那就比比誰更有資格便是。這次我們輸了,但下次,再下次我們還會捲土重來,只要我們漢人一息尚存,就絕不會把這祖先之地,拱手讓人!」

  慕容蘭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覺得你現在別想著北伐之事了,你們輸了,你的後臺謝家也快要倒了,晉國很快會陷入分裂和內訌之中,哪有餘力再北伐?桓玄這樣的人想的是奪權,而不是北伐,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你這樣一心為國的,能有幾人?」

  劉裕的心中一陣酸楚,慕容蘭說中了他的心事,他狠了狠心,沉聲道:「我們大晉確實有自己的麻煩,可你們燕國麻煩就少了?慕容寶是個什麼東西我們都清楚,你大哥也已經年近六旬,他還能撐多久?一個無能的世子,身邊群狼環伺,只怕有分裂和內訌的,是你們燕國吧。」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輕輕地歎了口氣:「好了,劉裕,我們在這裡鬥嘴,於事無補,如果我真的視你為敵,現在看破了你的企圖,又怎麼會再跟你這麼多廢話呢。我是真的不想你有什麼傷害,留得有用身,不怕沒柴燒,我不求你歸降我大燕,但起碼你不要做傻事。刺殺我大哥,對你晉國沒有任何好處,就算我們這裡內亂,桓玄也不會北伐,他這樣的人,接下來幾年只會想盡辦法奪權。」

  劉裕厲聲道:「哪怕是為了我的這幾千兄弟復仇,我也不會放棄殺你那大哥的機會。你要嘛現在就殺了我,阻止我,要嘛就別管這事!」

  慕容蘭搖了搖頭:「你殺不了他的,再說我所認識的劉裕,是個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你覺得大哥跟你有仇,也應該在戰場上解決,靠這種刺殺的辦法,算什麼英雄好漢?!」

  劉裕一時語塞,確實,作為一個軍人,在戰場上打敗強敵才是最好的辦法,刺殺之舉,即使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也終歸不是正途,今天他本來已經不打算生還,能與慕容垂同歸於盡,為謝玄保留最後的反擊的希望,是他的念想,但聽慕容蘭這樣分析,頓時希望幻滅,萬念成空。

  慕容蘭看到劉裕的眼中充滿了迷茫,歎了口氣,上前一步,說道:「如果你要復仇,那就得先活著。劉裕,不要作無謂的反抗,大哥也知道你不可能現在就歸順,但你可以留在這裡,我保證,只要有機會,就會助你逃離。」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來這裡是為了勝利,不是為了逃命,慕容蘭,我不需要你的這點好心。你若是真想助我,就閃開一邊,我也不會讓你幫我殺你的大哥,讓我們自行決定命運就行。」

  慕容蘭歎了口氣:「你殺不了我大哥的,他有千軍萬馬,不是你的勇氣就能解決,就算你要殺他報仇,也得留下有用之身,而不是在今天無意義地送掉。我大哥當年受的屈辱和人生悲劇比你要厲害得多,可他不也是隱忍多年後終建霸業嗎?你成天自命英雄,為何就不能暫忍一時?記得當年你跟刁氏兄弟的深仇,那種傷弟辱母之仇,你也能在謝玄的勸告之下暫時放下,今天就這麼想不開?」

  劉裕的眼中瞳孔猛地一收縮,是啊,提到母親和兄弟的時候,他的心開始軟了,剛才滿滿的死意,開始漸漸地退縮,家人還在晉國,如果自己真的一去不回,桓玄這些人再給自己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那家人會受何結局,就不言而喻了,想到這裡,劉裕的手都開始有點微微地發抖起來。

  慕容蘭又上前一步,素手按在了劉裕握刀的手背上,柔聲道:「聽我一次,以後還有重見家人的機會,再說,還有她,在等你。」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10
第九百五十九章 燕主豪氣驚天地

  劉裕的嘴角抽了抽,這一下,他終於和慕容蘭四目相對,伊人絕色的容顏之上,掛著一絲淡淡的憂傷,雖然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可是眼神之中,卻是無盡的傷感,劉裕的心下雪亮,這個異國佳人,早已經對自己芳心傾許,若不是立場對立,加上自己和王妙音有婚約在先,又何至於這樣與自己苦守多年,卻是愛字在心口難開?為了打消自己的衝動念頭,她甚至搬出自己的情敵,作為自己留下的一個理由,對於一個癡情如此的女子,還能如何?

  劉裕歎了口氣,避開了慕容蘭那熱切中帶著哀傷的眼神,他閉上了眼睛,內心裡開始劇烈地鬥爭起來,確實,要殺慕容垂,希望渺茫,更多的也只是自己不甘心這次的戰鬥,乃至這次的北伐失敗,所作的最後的絕望的鬥爭。慕容蘭說得對,只有留下有用身,才會有未來,才會有報仇雪恨的機會。

  當劉裕重新睜開雙眼時,慕容蘭已經重新騎上了自己的那匹傷馬,而全身純白如雪的那匹西河天馬,則立在自己的面前,慕容蘭輕聲道:「你受了傷,騎我的馬吧。我們去見我大哥,劉裕,不要逞強,如果你不想暫時歸順,就不要開口頂撞我大哥,他雖然惜才,但你今天讓所有我大燕軍將都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如果群情激憤要殺你,我和大哥也保你不住。」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我知道應該怎麼說,怎麼做。」

  二人這樣騎馬並行,緩緩而前,就在戰場上的近十萬燕軍的注視下,一路騎到了小崗高坡之前,燕軍的中軍衛隊,從崗上排下,足有三里之長,人人精甲曜日,持著步槊,交錯而立,形成了一道長長的戟門。

  劉裕冷笑一聲,從馬上翻身而下,他沒有拿自己的百煉宿鐵刀,空著雙手,披著虎皮,昂首挺胸地大步而前,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也暗自鬆了口氣,本來她一直擔心如何說服劉裕放下武器,畢竟若是劉裕真的在慕容垂的面前行刺,到時候自己該如何是好,連她自己都不敢去多想。

  慕容蘭緊跟在劉裕的身後,她的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之上,屏息凝視,生怕哪個衛士得了某人的指示,借機刺殺手無寸鐵的劉裕,確實,一路之上有十幾個傢伙盯著劉裕,眼露凶光,有那麼一瞬間,似乎真有那麼幾個人想要把長槊刺向劉裕,但只要一看劉裕那滿身的血跡,魁梧如山岳的身形,還有跟在後面的慕容蘭那冷厲的眼神,這些本是豪傑的鮮卑壯士,也都打消了危險的念頭,一邊喊著恭迎蘭公主,一邊撤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讓開直上小崗的通路。

  慕容垂冷冷地看著劉裕這樣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離,環布崗上的軍士們齊聲大吼:「島夷劉裕,快快下跪,參見燕王,饒爾不死!」

  劉裕平靜地站在原地,周圍的吹喝之聲如陣陣海浪般襲來,他卻如那岸邊礁石,巋然不動,任那陣陣聲浪砸到身上,也是面不改色,慕容垂的眉頭微皺,擺了擺手,示意部下們禁聲,頓時,剛才還聲震如雷的小崗,安靜了下來。

  慕容垂看著劉裕,笑道:「你就是劉裕嗎?果然是英雄壯士,我一起在想像我們見面的情景,卻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劉裕點了點頭:「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見面。今天吳王技高一籌,劉裕所學,收穫良多,只是下次見面,必當十倍報之!」

  慕容麟冷笑道:「劉裕,你還是先想著這回怎麼活下來吧,不要多想以後的事,上次在壽春讓你逃了,這回我可不會犯第二次的錯。」

  劉裕看都不看慕容麟一眼,直視慕容垂:「你的兒子脾氣不太好,如果你想殺我,下令就是,若想以威壓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念頭。」

  慕容農站在一邊厲聲道:「劉裕,你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將,誰給了你這勇氣,讓你現在還這樣囂張?我父王惜你才能,這才留你一命,你若是頑固不化,那也只有送你跟你的兄弟們一起上路!」

  劉裕哈哈一笑:「好啊,你們當然可以現在殺了,只是終將有一天,會有千千萬萬個我這樣的人,帶著我大晉的鐵軍,再次出現在這裡的,到時候,你們再也不可能用這種詭計得逞了。打正面的本事,我想我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到時候你們有足夠的自信跟我北府大軍決戰就好!」

  慕容氏諸將一個個為之色變,確實,劉裕後面五百步兵幾乎全滅三千燕軍最精銳的步騎,連慕容鳳這樣智勇雙全的猛將都沒占到任何便宜,燕軍開始大敗北府軍的那股子豪情,幾個時辰之後就煙消雲散,也正是如此,這些人才如此痛恨劉裕,必欲除之而後快。

  慕容垂乾咳了兩聲,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只有一邊的桓玄冷冷地說道:「吳王,此人目空一切,必不會為你所用,不如早除之,北府軍如果沒了劉裕,也不過一盤散沙,破之不難。我們的事情,他知道太多,絕不能放他再生還晉國。」

  慕容垂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你們的想法,我都清楚,劉裕,現在你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敵人,也不是我的俘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慕容垂一起騎馬去吹吹風呢?」

  此言一出,人人臉色大變,就連劉裕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料到,自己面前的敵軍主帥,居然會這樣提議,而慕容垂的諸子們更是急得抱拳的抱拳,下跪的下跪:「父王,萬萬不可以身犯險啊。」

  慕容垂笑著擺了擺手:「你們這是做什麼,我不過是跟我的貴客一起出去轉轉,吹吹風,今天已經死了太多的英雄好漢,老天不會再讓別的英雄好漢步之後塵的,若我真的也命喪於此,有這麼多猛士陪我一起上路,又有何憾?劉裕,去否?」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10
第九百六十章 漳水夜話論英雄

  他說著,上前一步,拉起劉裕的手:「走吧,這裡我很熟,你既然這麼喜歡來河北,那就跟我一起看看地形好了,也許下次能用得著。」

  劉裕咬了咬牙,跟著慕容垂向崗下走去:「既然吳王這樣說了,那我就陪你吹吹風,今夜你我是朋友,明天太陽升起時,咱們是死敵!」

  慕容蘭的心中竊喜,想要上前跟在二人的身後,慕容垂頭也不回,他的話語聲順風而來,堅定而透著一股冰冷,不容置疑的語氣:「我說過,這是男人的談話,只有我和劉裕二人,其他人全部留步,有近我百步的,斬!」

  慕容蘭的嘴角勾了勾,單膝下跪,沉聲道:「恭送吳王。」

  所有的燕軍將校,也都跟著跪下,齊聲道:「恭送吳王!」

  劉裕騎著慕容蘭的那匹坐騎,與慕容垂並轡而行,慕容垂騎著一匹通體棗紅的汗血寶馬,賓士如風,這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卻仍然有著極好的騎術與身手,以至於劉裕使出了十成的騎術,緊跟在他後面,卻不能接近哪怕是半步,二人之間的距離,從一開始時的二十餘步,幾乎是保持不變,一直到了十餘里外,漳水河邊,仍然是如此,直到慕容垂突然長籲一聲,坐騎瞬間停立,劉裕也緊跟著急勒馬韁,險些撞上了慕容垂。

  慕容垂笑著回頭道:「晉人有如此騎術,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想不到我慕容垂在馬背上過了一輩子,居然都無法擺脫你劉裕,看來,我是真的老了。」

  劉裕微微一笑:「我是年輕人,卻仍然追不上你吳王這個老前輩,應該是我慚愧才是,都說慕容家的騎術天下無雙,今天算是見識了。」

  慕容垂輕輕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現在天下騎術無雙的,可不是我們慕容家了,在我這輩,在遼東老家,也許我可以這樣說,可是現在,我慕容氏入中原已有幾十年,自我子侄,孫子輩,根本不會象我們當年那樣在馬背為生,這騎術也已經退化良多,就是你這樣的水準,我的兒子裡,也只有慕容麟勝你一籌,別人甚至還有所不及。」

  劉裕笑道:「那你們就應該回到屬於你們的草原去,這是中原,是大家種地吃五谷的地方,本身就是兩個世界啊。」

  慕容垂輕輕地「哦」了一聲,笑道:「那你們晉人也離開江東之地,還給吳地土著,可好?劉裕,我今天來不想跟你說這些家國天下的大道理,這河北之地,是我父兄浴血所得,只要我慕容垂一息尚存,就不會拱手讓人,你如果想要,就從我的手中奪取,或者從我子孫的手中奪取。」

  劉裕點了點頭:「這次沒奪成,不過以後我會繼續奪的,就算我不行,我的兄弟,我的子孫,我們晉人,世世代代,也會奪取。」

  慕容垂擺了擺手:「那是明天之後的事了,今天我不想談這個。劉裕,你可知我留你一命,所圖為何?」

  劉裕搖了搖頭:「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你留我性命的理由,吳王應該清楚,我是絕對不可能投降你的。」

  慕容垂笑道:「不錯,我也絕對不會因為惜才而留下你這個大威脅,留給我的子孫後代,國事之上,我不會徇私情,就算阿蘭為你而死,我也不會猶豫。好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對我有用,對大燕有用,所以我要留下你。」

  劉裕的眉頭一皺:「你是想讓我跟桓玄一樣跟你合作,禍亂大晉?是要我回晉國之後揭發他的陰謀,引發內戰?這點只怕也會讓你失望了,我沒殺桓玄,就是想清楚了這點,現在的大晉,亂不得,即使桓玄執政,也比王國寶之流的要好。你想挑起我們間的矛盾,引發晉國的全面內戰,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慕容垂哈哈一笑:「劉裕,你這直白,真讓人又愛又恨,你就不怕我達不到目的,惱羞成怒,要了你的命?」

  劉裕沉聲道:「既然吳王跟我要來場男人間的對話,那我就不擔心,我命本就系於你手,你隨時可取,但你敢孤身帶我來此,不擔心我取你性命,我又為何要恩將仇報?今天夜裡,我的命是你的,明天太陽升起之時,你我就再成死敵,到時候各逞手段,死生由命。」

  慕容垂點了點頭:「難怪阿蘭會喜歡上你,你雖是晉人,這股豪俠之風,卻是象極我草原男兒,好了,我也不用繞彎子,我不會讓你回晉國,不是因為我多喜歡你,而是因為你去不去晉國,晉國都會亂,我不用多此一舉,但是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卻是對我們非常重要,對你們晉國,也很重要。」

  劉裕奇道:「你是要我回關中?助苻堅打敗西燕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現在神仙也救不了苻堅了,別說你一個人,就是我這十幾萬大軍現在去救他,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關中勝敗早就注定,最後能取關中的,會是姚萇這個老狐狸,將來總有一天,我會收拾這個曾經的盟友,但不是現在。」

  劉裕的眉頭深鎖:「那你要我去哪裡?難不成是草原?」

  慕容垂笑著點了點頭:「不錯,我剛才就說過,現在天下騎射之道最強的,不是我們慕容家,而是擁有草原的拓跋氏,獨孤氏,賀蘭氏。」

  劉裕若有所思地說道:「聽說劉庫仁上次出兵,差點就壞了你的大事,後來你用計刺殺劉庫仁,但他雖身死,部下尚在,他的弟弟劉顯,招兵買馬,平定草原,所以你想讓我打敗劉顯?」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一個人當然勝不了整個草原,但今天我看了你的戰場表現,發現你有很好的對付草原騎兵的辦法,這點對我有用,我希望你能到草原去,幫一個人上位,解我燕國心腹大患。」

  劉裕的臉色一變:「你要我助的,是拓跋氏代國的少主,拓跋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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