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興漢室 作者:武陵年少時(連載中)

 
Babcorn 2019-4-26 00:1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106165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28
第五十四章 一舉多得

    “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史記項羽本紀

    “我聽剛才那番話,難道長公主也要離宮?”唐姬有些沉不住氣,出聲問道。

    劉姜緩緩從榻上站起,走到欄杆邊,低眸俯視著池子裡一片殘荷,臉上的神情未見得有多少釋然和解脫,反倒有些悵然若失:“你都要走了,我還能在這裡留多久呢?”

    唐姬一時聽不明白,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劉姜背後,體貼的給她披上一件秋衣。

    劉姜單手攏了攏肩上的秋衣,回首露出精緻的側臉,淺笑著看向唐姬:“有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啊。”

    隨著皇帝逐漸長成,不僅作為嫂子的唐姬不便與小叔子同居,就連做姐姐的萬年長公主劉姜,也不適合繼續住在未央宮。何況劉姜年歲大了,再不嫁出宮去,難免會引來風言風語。

    所以這一次明著是針對唐姬,實則等唐姬一走,緊接著就會有人把劉姜拿出來說事。

    宋泓的真正意圖,是想讓劉姜出宮,使得對方不便於在宮裡指手畫腳,從而一解心頭怨憤。可他這麼做,卻不經意間被人利用,不僅是當做驅離長公主的一枚棋子,更是給了一些人攻訐的口實。

    “董氏。”劉姜自語似得說:“我真小看你了。”

    此事與皇后有何相干?唐姬看著劉姜抓著衣領的手,她心裡縱然有這樣那樣的疑惑,但還是很知分寸,不再往下追問,也知道問亦無用,倒不如自個在一旁琢磨。

    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劉姜不想說實話,又不想瞞哄她,想了想還是模糊的答道:“陛下親政成婚的時候,掖庭新招了大批采女宮人,她是皇后,自然要從中調派。”

    “也就是說,披香殿的宮人?”唐姬欲言又止,如果宋都身邊的宮人早有董皇后事先安插的人手,那這兩天發生的事豈不都是出自於董氏的密謀?

    劉姜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反倒是看了會景色後,兀自去找皇帝了。

    出乎劉姜意料的是,皇帝對明年採選宮人的事情並沒有表示贊同,反而有些牴觸

    “如今天下戰亂,戶口凋零,男多女少,正是勸百姓繁衍生息的時候。我豈能為一己私慾,開幸進之門?”過早房事會導致年壽不永,而且皇帝也對那一幫十五六歲便算成年的女子有心理障礙,所以皇帝義正言辭的拒絕道,其實內心比誰都虛。

    劉姜略感意外,睜大雙眼,楞了好一會才說:“這像什麼話?百姓繁衍生息是重要,但為漢室留下皇嗣難道就是小事了?本朝有多少先帝是斷了統嗣,隨後殷鑑不遠,陛下何不戒之在心?”

    她沒有皇帝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只知道早婚早育,尋常百姓家的年輕夫妻,十五歲就兒女雙全了,即便是講究一些世家大族,也不會坐視自己的女兒過了十歲還不嫁。只有那些嚴格固守周禮的才會遵照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的規矩。

    “我知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日子還長。”皇帝的心境與劉姜迥然有別,東漢一朝,除了光武、孝明兩個皇帝以外,其餘的皇帝沒一個活過四十歲,即便是古代死亡率高,但對於聚集了全天下最好、最多資源以及生活環境的皇族來說,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同一個時代,有活過七十歲的農夫、乃至於士人,卻少有六七十歲的帝王。

    皇帝不願意用無端的猜測去懷疑身邊的人,但對自己的飲食起居卻是無比上心,加上堅持不懈的身體鍛鍊。皇帝相信自己能成為繼高皇帝與孝武皇帝以外、第三個活過六十歲的劉氏天子。

    所以固守元陽既是皇帝作為一個後世人的道德節操、更是在這個時代能更好更久生存下去的基本原則。

    可這種毫無憑據的事情,根本說服不了劉姜:“孝武皇帝十五歲的時候就有一干妃嬪了。”

    “但孝武皇帝也是十歲才有的衛長公主。”皇帝用很清楚的聲音說道:“我既為天子,矢志中興,若得蒼天不棄,自不會福薄於我。現如今宮中已有皇后及兩位貴人,不急著增添采女,此事容後再議。”

    劉姜拗他不過,又不願放棄這個掣肘董皇后的機會,只好放棄陳說那些誕育皇嗣的堂而皇之的理由,直接與他說清利弊:“陛下心裡想必也明白,這件事看似是對著唐姬,實則是將矛頭指著我。待唐姬離宮之後,他們又會接著說我年紀稍長,不適宜繼續留居未央宮,連帶著也會議論我的婚事光是宋泓一人,豈能掀起這般多的風浪來?”

    “他們恐怕一直都抱有這個心思,只是找不到一個由頭提出來罷了。”皇帝淡淡說道,這次不僅是宋泓,其背後的關西士人也在一旁跟風。天子長成,確實不適宜與長姐、寡嫂同居,這是個正當的理由,就連楊氏也跟著附和。

    臣子們都打著為皇帝聲名考慮的旗號,做著為己牟利的私事,就連皇帝也不好明著n,只得在順水推舟、促成此事的前提下,在接下來的一段事情中展開報復。

    聽到皇帝這番話,聯想起前因後果,雖然她不知道皇帝是怎麼料得如此深遠的,但她到底是警覺的快,隱隱察覺出皇帝在這件事裡頭同樣扮演著要將她與唐姬請出宮去的角色。

    劉姜的臉色不由得就像夏季的天氣說變就變,她忍住氣,冷冷說道:“現在你把這由頭給出去了,大臣們的反應想必也在你的廟算之內了?”

    “什麼由頭?”皇帝笑了,裝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樣,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他當初故意隱瞞自己夢遺的事實,一方面是由於不想那麼快為人所知,到時候引來一群人像劉姜這樣的逼自己未成年就生孩子另一方面則是將這個題目丟給了董氏,想看看董氏會拿這個做什麼文章,試試對方的應對能力。

    他對此最壞的預期也就只是董皇后私心自用,將此事隱瞞下來,替皇帝省去麻煩。而另一個預想的結果,則是像現在這般,長公主在n的壓力下離宮、待嫁。

    於公於私,皇帝都不希望劉姜老是待在宮裡,反而是想讓她出宮,為皇帝發揮更大的作用。

    “少在這裡裝糊塗。”劉姜面色不豫,她想說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夢遺對一個男人的重要性,只是她身為女子,羞於出口,只得加重了語氣說道:“皇后邀你去椒房殿的那天、你半途折返去找了宋都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打算好了該如何做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39
第五十五章 達士徇名

    “方今公卿大夫,莫肯為陛下長慮後顧,為宗廟萬世計。”上皇帝萬言書

    在劉姜炯炯雙眸的逼視之下,皇帝不能不答,而且也不能瞞哄,因為瞞哄也無用,以劉姜的才智,她會自己推演查證到事實,如若那樣,就難為情了。無可奈何,皇帝只好這樣答說:“光靠董承,還想不出這樣的法子。”

    劉姜明白了,這件事背後不僅僅是針對她這個長公主,畢竟她這兩年在宮中一直沉默寡言,從不插手朝政,在朝堂上的存在感微乎其微,沒有與任何一方真正交惡。這一次她可能只是剛好在風口浪尖上,宋泓造勢逼迫她與唐姬離宮興許只是為了報復一時之怨、並給自己的女兒宋都在宮中減少束縛。

    而與其異口同聲的楊氏、董氏以及關東士人們多半是不懷好意的在暗中推波助瀾。

    他們跟著起鬨的目的不是劉姜,而是始作俑者宋泓背後的關西士人。請唐姬與劉姜離宮的聲勢越大,劉姜與關西士人之間的關係就會被挑撥的越厲害任誰站在劉姜的角度,都會對提議將自己趕出宮門的人心生怨恨。

    以皇帝與劉姜之間的姐弟感情,多半會為此遷怒叫嚷得最凶的那一方,這也難怪皇帝會一直在背後默然無視、甚至是保持著樂見其成的態度,對方早就想對關西士人下手了。

    “司徒與司空犯不著跟宋泓一同起鬨。”劉姜想清楚了原委,輕輕搖頭。

    皇帝臉上掠過一絲不屑的神色,很快接口:“這可由不得他們。”

    “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不然拖到以後,又會有人怪咱們正當其位之時,該諫不諫,徒然背負惡名。”在馬日磾的府中,侍中馬宇急躁的嚷道:“大不了事後再上奏疏以作補償,請陛下念在長公主昔年對其照顧之恩,從從弘農遷移民戶過去,多增些湯沐邑。”

    “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馬日磾囁嚅道,神情有些惶然無措,也說不出什麼好的法子來。

    “宋泓此人做事太輕浮了!”說完了正事,馬宇氣仍未平的埋怨道:“虧他做了那麼幾年的郡守,一點譖語讒言都經受不住?而且此人未免也太仗著宋貴人的得寵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外戚就了不得了?竟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貿然上疏捅了這麼大的簍子,最後責任還是由我們來承擔!”

    馬日磾也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附和道:“此人的確太不自重了,他恐怕尚且不知,他自己所做的一舉一動,實則在外人看來,並不只是代表他,還有我等的授意。”

    說完他便住了口,因為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發現,在一旁的士孫瑞在此時竟已閉上了眼,像是在睡覺。

    “他知道。”士孫瑞佝僂著腰,半垂著黑白雜生的頭,雖然仍閉著眼,但語氣擲地有聲,顯得他的態度很是認真:“扶風宋氏從壯武侯宋昌輔佐孝文皇帝繼任大統的時候開始,便沿襲至今。數百年雖未再出過什麼名臣儒士,但好歹顯貴過幾次,自然有他們的處事之道。”

    “這種給自己人招惹麻煩的處事之道,我看也高明不到哪去。”馬宇冷笑著嘲諷道:“整日裡就想著靠女兒光大家門,他也不想想,耕讀傳家才是正道,我家由武功轉經學,數百年乃得以有如今這般家世!宋氏創業比我家還早,臨了到頭卻還是這般妄圖女子幸進的模樣,一朝煊赫有什麼用?在宮裡被人害死的宋氏女難道還少了麼?”

    他這話順帶提及了宋氏在朝堂立身的風格,也不知從那一代宋家人開始,宋氏便不甘於苦研經書熬出頭,將歆羨的目光看向了當朝那些聲勢煊赫的外戚。在他們眼中,家中女子一朝選在君王側,而後立即澤被家人,這無疑是一條見效快、收益大的終南捷徑。

    於是宋氏雖然依舊在走經學傳家的主流,但實質上已經開始捨本逐末,往別的地方鑽營了。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扶風宋氏通過共出了兩個皇后,一個是孝章皇帝的貴人,由於她生下的皇孫劉祜後來繼位成了孝安皇帝,故而被追封為皇后,只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經因受寵而遭受譖毀而死另一個則是孝靈皇帝的第一任皇后,同樣也是死於宮廷鬥爭。

    接連兩個皇后的斃命,導致扶風宋氏旋起旋滅,驟興驟亡,既沒有留下什麼好處、也沒有落得什麼遺澤。如今宋泓竟還想著走前人的老路,雖然宋都比前輩更得聖寵,與皇帝感情更深,看上去有那麼一絲希望。但在馬宇眼中,這種想法仍舊幼稚的好笑尤其是在沒有他們的幫助下,就更加猶如痴人說夢。

    士孫瑞睜開了眼,倒是沒顧得上看他,反而是轉眼看向了馬日磾,語氣裡帶著規勸:“他想領頭,你讓著他就是了,左右不過是一個招風惹雨、沒半分益處的名頭,留著又有何用?你看楊氏現如今可曾在乎?一直忸怩,反倒還讓對方鬧出情緒來了。”

    話鋒輕輕一繞,居然落到馬日磾原本就不願透露的心事上來了,而且這規勸裡頭批評的意味佔得多些,馬日磾聽了更是不悅,暗地裡不由得說道:你沒有佔著這個名,你自然說的輕鬆自如了。

    心裡這麼想著,說出來卻是另一番話:“我是沒想到他會如此執著,如今中宮穩固,未有失德宋貴人又沒有誕育皇嗣,現在說起這些,未免太早。”他自嘲的笑道:“可惜他既是誤解其意,也太過操切。”

    士孫瑞知道他是借此閃避,如果他真有此意,那還會鬧出這種事來?於是輕笑了一聲,想到這麼多大事合起來將帶來的後果,一顆心頓時冷了幾分,擠壓已久的怨氣忍不住冒了出來。士孫瑞目光微變,連忙換了個題目開口道:“吏部尚書傅巽已經開始著手去查左馮翊河工與道路的進展了,華子魚的奏疏上的太是時候。”

    “確定要整頓吏治了?”馬日磾沒有注意到士孫瑞態度的變化,認真的說道:“我本以為這事情只到萬年令伏法為止。”

    前萬年令因失職、瀆職、荒怠等罪名被皇帝殺雞儆猴,馬日磾本以為這只是一個倒霉鬼剛好撞上了刀口,後來新的萬年令華歆對萬年縣的政務一言不發、未曾落井下石,也似乎證實了他的猜想。

    可惜他這回猜錯了,平原人華歆一直在等待著時機,選在皇帝對關西士人的不滿情緒愈來愈大,彼此鬥爭的關鍵時候突然來這麼一遭,把上任的所有荒政全部抖落出來,連帶著還揭露了臨近其他幾個縣邑的狀況。成功獲得了眾人的目光,並成為了皇帝拿來向左馮翊官場開刀的藉口。

    士孫瑞不禁憂心忡忡。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39
第五十六章 快馬一鞭

    “少年壯志思絕塵,只今作計常後人。”送劉晉卿

    漢初平四年十月初三。

    汝南,平輿。

    平輿是汝南郡治,位於澺水之北,地勢平坦。其西北高、東南低的地形,使之在戰國時期就是楚國的北門鎖鑰。

    大地的西方矗立著龍脊似得的山影,如同首尾難顧的長龍蜿蜒天地之間,龍脊之上抹著暗紅的晚霞,將天空暈染上濃郁的秋意。

    再過幾刻鐘,天就要徹底黑下來了。

    馬蹄踏在堅硬的土路上,這支從東邊來的隊伍頂著冷肅的秋風,三四人呈扇形分散,向著遠方的黑壓壓的山脈馳去。他們踏上了一重伏起的斜坡,眼前豁然一亮,那看似觸手可及的群山像是活的一般,此時悄然退了一步,與他們挪開了一道距離。更大的一片的平原山林在他們面前鋪陳開來,一條雖然寬敞但是破敗不堪的小道像巨蟒一般穿行。

    山還是那麼遙遙無際,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把屁股放下!不准翹!”其中一個領頭的中年男子蓄著濃密的鬍子,少了一隻眼睛,凶神惡煞的對著身旁離他不遠、正緊緊抓著韁繩的一個少年傳授騎馬的經驗:“對,把身子壓低,兩腿夾緊!”

    這一番語意不明的對話,知道的是在騎馬,不知道還以為是在騎什麼呢。

    少年咬緊牙關,死死地抓住韁繩,身子竟隨著馬身的起伏而漸漸保持了同一個頻率。

    “哈哈哈,我會騎馬了!老子會騎馬了!你們看見沒有,老子會騎馬了!”少年清秀的臉上自小偽飾出來的斯文矜持頓時被狂喜沖滅,露出了本來粗魯豪放的性子。粗鄙的言語與他清秀的外貌毫不相稱,但在此時看去,卻有那麼一絲和諧。

    “阿蒙,好樣的!”一名斥候向他握了握拳。

    “給我閉嘴!”獨眼大漢壓低了聲音,表情仍是惡狠狠的:“讓你跟著偷跑出來已經不像樣了,若是還沒個斥候的樣子,你就趁早給我滾回去,看誰以後還敢帶你出來!”

    少年頓時閉了嘴,但那股興高采烈、急欲向全天下人宣佈的喜悅卻寫滿了臉上。

    “阿蒙,要是你姐夫怪下來,你該怎麼辦?”獨眼大漢被這孩子氣的模樣看得好笑,不由問道。

    “怪我也沒辦法,我就是喜歡打仗!當兵打仗多好,比整日裡逼我輕鬆多了,他老說這不好那不好,我偏要給他打出一個好來!”少年意氣風發的說道。

    “說得好!也不枉我帶你出來一趟。”這時也不見獨眼大漢有什麼動作,在他身前的三個騎兵自覺的分散開去,默默無聞的在前方履行著斥候的職責。

    獨眼大漢沖少年坐騎的屁股上輕輕抽了一鞭子,輕喝道:“還不去學著點!”

    對斥候這一項的軍事行動新奇已久的少年,得了吩咐,立即高高興興的跟著去了。

    身後騎馬追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滿眼讚許的看著少年,對那獨眼大漢說道:“這小子第一回騎馬就如此上手,一路隨我等跑過來還沒摔著,以後保不齊是個將軍!”

    “十五歲,也不小了。”獨眼大漢緩緩放慢了馬速,無比欣慰的看著年輕的後生興奮的漲紅了臉龐,激動的把他們甩到後頭,一騎當先。

    年輕人與獨眼大漢並轡而行,無不感慨的說道:“可惜鄧都伯一家人都舍不得這個小舅子,聽說他家有幾卷從雒陽石經上抄下來的書,視若珍寶,想讓這小子從裡面讀個前程出來呢。”

    “屁的前程!”獨眼大漢脾氣火爆,呸的吐了口唾沫,扭過頭來,用僅剩的那隻眼睛盯著年輕人,不屑的說道:“再大的道理,也沒有手上的刀管用!尤其是這世道,能活下去的只有咱們這些拿刀的,那些餓死、病死在道旁的士子,你在來的路上見得還少了?”

    “你這次帶他偷跑出來探視敵情,小心回去了領軍法。”年輕人輕描淡寫的說道。

    這話對獨眼大漢毫無威懾力,他撇撇嘴,說道:“宋定,你少拿這個威脅我,就算都伯事後要罰我,那我也認了,不就是二三十個軍棍麼?能有刀子看破我額頭的時候疼?”他那隻緊閉的眼皮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下,緊接著說道:“這小子是個當將軍的料,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都開始殺人了,都伯一家還把他當孩子似得養起來我是真捨不得這麼好的苗子。”

    “那也用不著你一個伍長操心。”宋定翻了個白眼,無奈的補了一句:“又不是你成當的小舅子。”

    “我操心不得?”成當瞪起僅有的一隻眼睛,做足了凌厲的氣勢。

    “可惜你操錯了心。”見成當臉色不善,宋定趕緊說道:“你以為帶他做一次斥候,回去了就能得到都伯的改觀了?想得倒美,都伯早就知道你這次會把他帶出來,所以故意給你指了這條路。你好好想想,張超的軍隊就在西南,我軍行進,按理也要往西南派斥候,何故單是要把你往西北指派?”

    “這裡是驛道,往這裡派斥候也是小心起見,我等此來解平輿孫將軍之圍,一路上當然要各方面都關注到。”成當越說越沒底,他從來都是對上級的命令堅定不移的執行,可現在卻隱隱有一絲不確信了起來,畢竟這條道雖然是通往潁川的捷徑之一,但未免太偏僻了些,真的有必要在這裡撒斥候麼?

    “今天我等提前了一個半時辰出來探視。”宋定眼睛盯著遠處在馬上越發熟練的少年,語氣有些苦澀的說道:“全軍上下就咱們被都伯勒令提前出營,而就在咱們出來後不久,軍隊所有人就開拔南下,現在估計已經要襲擊到張超的營盤了。”

    “少將軍怎麼想的,我軍才不過一千人!”成當不可置信的說道。

    “張超手底下也不過六七千人。”宋定想對比出數量並不懸殊,臨了又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只好另行說道:“咱都是當年破虜將軍的舊部,以一當b成問題,何況張超也沒什麼名氣和能耐,我看這計謀可行。”

    他們本來是破虜將軍孫堅手下的老兵,孫堅死後,他們被袁術收編,直到這一回孫香、孫賁在汝南受挫,孫堅的兒子孫策才得以請回父親舊部,北上援助。經過晝夜潛行,眾人掩人耳目,好不容易趕到這裡,要想解決平輿之圍,就只有出奇兵偷襲張超大營。

    成當不是質疑這個正確無比的軍事行動,而是質疑為什麼要特意繞過他們。

    “這就是都伯的意思了,他可是想盡辦法不讓這個小舅子上戰場,故而特意向那人進言,想要在戰時另外派人探視西北,以有備無患。”宋定這麼說著,忽然間成當的目光可怖,心底不由泛起一陣寒氣:“不要這麼看著我,我當初偷聽都伯與軍司馬提起此事、並被他發現的時候,可是已經受到都伯的警告了。”

    “可惡!”想到自己與大功擦肩而過,成當便怒不可遏,一時脫口而出:“早知道就不跟那小子親近了!”

    “後悔了?”宋定揶揄的笑道。

    成當靜下心來想了想,說道:“這倒也不至於,以後又不是沒仗可打,就是被都伯算計了,心裡難受。”

    宋定無奈的笑了笑,正打算出口勸他凡事要往好的一面看、跟這小子打好關係,以後都伯自然不會少他們的好處。可話剛一到嘴邊,忽然聽見前頭的那少年正大呼小叫,並帶著另外三個斥候著急忙慌的騎馬跑回來了。

    “怎麼了?”成當突然警惕起來,渾身肌肉頓時繃緊,像只隨時戒備著的獅子。

    道路盡頭突然追出來了數十個騎兵,身後揚起滾滾沙塵,人馬嘶鳴,根本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成當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麼可能他們、他們哪來如此多的騎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0
第五十七章 捨身相代

    “感慨殺身者易,從容就義者難。”近思錄

    作為斥候不僅要有豐富的打探敵情的經驗,也要有遇到突發事件及時應對的方法。伍長成當等一行六人當機立斷,在策馬狂奔過了來時的一道山坡後,緊接著離開大路,棄馬躲進了密林深處。

    然而身後的人越追越近,很快林子裡便到處都是搜尋的兵馬。

    少年沒有一絲被嚇壞了的神情,反而打量著身遭的樹木、地形,腦子裡快速轉著無數個念頭。

    “你給我老實點。”成當一手將少年的頭按在草叢裡,這裡是林間的一個小土包,他們兩人正躲在土包的背陰處,那裡長滿了枯黃的雜草和灌木,正好蔭蔽了兩人的身形。

    至於宋定以及另外三個斥候,則由遠到近的躲在其他的地方。

    按照剛才的觀察,成當這次撞上的不是一支斥候小隊,而是一支近百人的開路先鋒。這種先鋒往往承擔著探視前方路況、隨時應對遭遇敵軍、防備伏兵的重任,距離他們不遠的身後,定然尾隨著軍隊主力。

    一般這種前鋒的數量與大軍主力有一定的規律,如果軍隊近萬,那麼此次的前鋒就該至少有千人才對,可偏偏不過百騎。經驗豐富的成當在心裡很快估算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這支軍隊的數量最多不過兩三千。

    但這並沒有讓成當輕鬆多少,因為從這一支前鋒不僅人人都是裝備精良,坐騎也無一例外都是高大雄壯的西涼馬。那種馬往往都是匈奴、羌族等部精心培育的良馬,在中原極為稀少,就連成當也只在當年破虜將軍孫堅還在的時候、見過他身邊的幾個部將騎過,沒想到這一支小小的前鋒竟然人手一匹良馬。

    成當又妒又懼,這支突然闖出來的精兵倒是什麼來路,他一個小小的斥候伍長想破腦門也想不出。可他卻明顯的知道一點,若是不提前將這個突如其來的軍情傳告給自家正準備、或是已經開始偷襲張超的主公的話,這一場本來穩操勝券的襲擊戰,就會變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伏擊戰。

    “這裡有一個!”成當左前方的林子裡突然伴隨著這句吼聲發出一箭,那箭矢不容人有絲毫的閃避,登時扎進了茂密的草叢,箭羽猶在草葉尖上抖動。

    只聽呃的一聲悶響,一朵血花噴濺出來,染紅了周圍的草叢。那名斥候眼見行蹤暴露,立時站了起來,往成當等人相反的方向跑去,剛邁出幾步,緊接著便又是幾箭將其射翻在地,其中一支箭射中了喉嚨,眼見是活不成了。

    “那是唔!”看見平日裡對自己照顧有加,把自己當子侄看待的長輩死去,少年差點驚叫出聲。好在成當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將他死死地壓在身下,不然這少年沒準還會跳起來找人家拚命。

    就在兩人這麼一番動作的當口,接連又有兩個斥候被人找到殺死,這時候在成當身下的少年已不再掙扎,反倒是突然想通了,莫名的冷靜了下來。甚至還發現眼前這些人手持弓箭,目光犀利的四處掃視的架勢不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倒有點像經常逐鹿射兔的獵人。而他們,就是藏起來的兔子。

    “王都伯有令,不得射殺,要抓活的!”林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這麼一聲中氣十足的軍令。

    這聲軍令響徹林間,成當頓時就知道脫身的機會來了,身下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安的動了動,成當趕緊像是捉貓似得將其按住,然後慢慢抬起頭,往藏在右手邊一叢灌木裡的宋定使了個眼色。

    多年的默契讓那叢灌木的一根樹枝微不可查的抖動了下。

    緊接著,宋定突然從灌木叢中躥了出來,像是埋伏已久的豹子,趁著一人反應過來之前,將其一刀砍翻在地。這動靜頓時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數十支箭矢從四面方向他射來,但射箭的人此時都有所顧忌,準頭都沒有瞄中要害,而且在密林之中,這些箭矢也大都被樹木給擋住。

    宋定見狀,愈加有恃無恐,持刀大罵道:“哪裡來的庸狗,敢追你家爺爺!”

    說著,他便把身子一縮,弓著背,往遠處跑走了。

    一部分人跟著宋定求追不捨,還有一部分人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謹慎的選擇留下繼續搜尋。

    成當這時嘆了口氣,低下頭湊近少年的耳根,語氣急促的輕聲說道:“你仔細聽好了,他們的口音不是河南那邊的,倒像是涼州、關中地方的口音,多半是關中來的軍隊,大概有兩三千人,可能步騎參半”他想了一想,直接選了最壞的一個猜想:“不,可能全是精騎,我們之中必須得要有人活著回去,而且要先於他們回去報信”

    “成叔,咱們一起走!”少年由於被人用力壓著,靠著地面的一邊臉都變形了,幾棵小草伸進了他的鼻子裡,嘴巴也不由得嘟成了一個圈,顯得又狼狽又好笑。

    成當把手上的力氣稍稍鬆了些,伸手撥開了少年嘴邊的那幾棵草,只聽少年接著說道:“要同進退!”

    “蠢貨,你以為這是陪你玩?”成當低著聲音,嗓子有些沙啞:“你個子易於在林間躲避,等一會我跑出去後,你再瞅機會溜走。記得來時咱們走的那條小路麼?那條小路是個捷徑,你能走,但他們的大軍卻走不得。你得搶在他們前面跑回咱們之前的營地,哪裡應該會有人留守看護輜重,你找他們要匹馬,去南邊尋少將軍,把這裡的事都告訴他。”

    “我不”少年難受的拒絕道,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

    “呂蒙。”成當的獨目陡然柔軟了許多,他不再以長輩的身份說起少年的小名,而是將其看做是一個同等地位的人:“你不是堅持要入行伍,當上比鄧都伯還大的將軍麼?要當將軍,就得學會聽從軍令。”

    呂蒙不再說話了,他痛苦的閉上了眼,遮住了眼裡的血絲與即將湧流而出的淚水。

    成當點了點頭,兩腿朝地上一蹬,朝左邊跑了出去。仗著對方顧忌著要留下活口的軍令,成當身形矯健接連砍倒數人,很快便帶著一部分人跑得遠遠的。

    呂蒙保持著趴伏的姿勢,半人高的灌木雜草、以及土包的凹陷處很好的遮蔽了他瘦弱的身軀。他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不遠處刀劍相擊的聲音,兩手不由自主的握緊雙拳,將一把草根生生的揪了出來。等到身邊那些人的聲音小了許多後,他便睜開眼睛,眼神中不再有剛開始孩童一般的天真活潑,而是深深的果決與堅毅。

    他暗自期望著這些人即便殺紅了眼也要遵守軍令,那樣宋定與成當兩人興許還能活下來。

    抱著這樣的幻想,呂蒙小心翼翼的探出頭,看了下週遭安靜的環境,弓腰駝背的往林間的一條小道快步跑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0
第五十八章 乘勢拏下

    “譏二名,二名非禮也。”春秋公羊傳

    “怎麼了?”前進的隊伍突然停滯,將身子半躺在車壁上假寐的年輕人驚醒,他長得十分俊美,身體瘦弱,臉色蒼白,可那一雙黑亮的眼睛卻炯炯有神,讓人無法直視。

    “郭祭酒,前鋒發現了敵軍斥候,我擔心附近有埋伏,故而暫且勒兵觀望。”一名披甲帶胄的年輕武將駐馬車旁,像是一個忠誠的護衛,可他的品秩偏就比裡頭的那人要高。

    這武將正是北軍六校之一,越騎校尉田疇,他從上個月的時候獲得詔命,帶著越騎營三千餘騎兵,從關中出函谷關,來到河南。與其同行的還有由弘農郡守任上調任汝南郡守的劉艾、新任陳相種劭、一大批應河南尹駱業所求空降的河南尹屬官,以及皇帝給前將軍朱儁的詔命。

    詔書中對前將軍朱儁領兵北上平亂的功績做出了肯定,並正式拜為車騎將軍,持節督關東軍事。與此同時,皇帝也開始從手下的親信將領中間選派部分人前往關東,調入朱儁麾下,美名曰為其分擔壓力。

    此外,皇帝還直接越過了朱儁這個頂頭上司,直接提拔了定計解難的軍謀掾郭嘉,為其新設了一個軍師祭酒的官職,祭酒一詞在是指祭祀時為祭酒開席的尊位,後延伸為主管的意思。軍師祭酒意味著郭嘉是朱儁手下軍事幕僚的領頭人,皇帝對其的定位是,既能為朱儁設謀畫策,也能直接與尚書檯手下的兵部溝通。

    常人當時只見到朱儁聖寵優渥,卻很少有人見到這一系列人事任命中,皇帝對朱儁的分權與制衡。朱儁對漢室、對皇帝的忠心,皇帝是深信不疑的,但作為一個統治者,他不能讓任何人一家獨大,失去控制,這既是為了朱儁好,也是為了自己好。

    在受到詔書之後,郭嘉便與田疇帶著三千多騎兵南下汝南,幫助久戰不下的張超拿下汝南。

    “劉府君呢?”郭嘉不假思索的問道。

    “劉府君知道了此事,說他不善軍謀,故想請在下與祭酒定奪。”田疇從前頭劉艾的車駕旁告訴消息,又緊接著跑到後面郭嘉的車駕旁傳遞消息,心裡頭有些無奈,自己好歹也是個秩比二千石的校尉,怎麼一下變成兩人之間的傳令兵了?

    “是麼?劉府君倒是懂得躲懶。”郭嘉眯著眼笑了,眼神裡透著一絲寒意,他沒有理會田疇心裡複雜的感受,轉而認真討論起了當前局勢:“張校尉不會打硬仗,進入行伍這麼多年,打得都是些黃巾蛾賊、山林盜匪之流,前些天與李通、許褚等豪強合兵擊潰汝南黃巾也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在罷了。而一遇上孫賁與孫香這樣的精兵強將就無計可施了,從擊破汝南黃巾到現在過去這麼多天,還是頓兵平輿城下。”

    典農校尉張超是朱儁的老部下,郭嘉也算是朱儁提攜的新晉幕僚,如今卻當著田疇的面不遺餘力的貶低張超,即便是田疇身為一個外人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但他一想到郭嘉任性直率的脾性,頓時也就釋然了,於是田疇試圖將話題拉回來:“張校尉好歹也將孫賁二人逼入平輿城中,這幾日都不敢出城接戰,可見這斥候是平輿城派來的,而應當是彼等的援軍。”

    “是何人領兵?”郭嘉好奇的問道。

    “捉到了兩個活口,已經著人去審了啊,他來了。”田疇突然看著遠處。

    只見一名二十來歲的中年人自遠處走近,他樣貌普通,彷彿扔在人群裡便再也找不著,只是唯獨他的目光深邃,讓人無法忽視。此時郭嘉已經從車內出來了,散漫的坐在車轅上,懸著的一條腿一上一下的晃著,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人對田疇以及自己恭謹的行了一個軍禮,擲地有聲:“都伯王子服拜見張校尉、郭祭酒!”

    “王子服?”郭嘉輕輕唸著這少見的雙字名,有些明白為何他年紀輕輕,身上就有那麼一股子狠戾、堅韌的氣質了這得在最底層飽受多少冷嘲熱諷以及無數挫折打擊,才會練就出這樣的氣質。

    為王莽改制所影響的東漢時期,向來是以單名為貴,雙名為賤。故而以王子服的身份、名字,郭嘉就敢初步斷定對方以前是個地位低下的庶民。因為也只有不知禮數的庶民,才會起雙字名,當然,這裡也有例外,入馬日磾、蘇不韋、王延壽等,但這些人命名的格式無不是模仿先賢或者能臣,不能當做時下起名的主流。

    都伯王子服抬起頭看了郭嘉一眼,還以為對方是在問話,於是說道:“這些人是破虜將軍孫堅的舊部。”

    看到郭嘉豪不驚訝的神情,王子服又補充道:“彼等口風甚嚴,屬下問了很久也沒能問出什麼事,只知道彼等現今的主將是孫堅的長子孫策。”

    “區區斥候,怎麼跟死士一樣?”田疇奇道。

    “孫文台忠烈武略、頗能用人,既然這些人是他舊部,感懷恩重,不願吐露實情也是應該的。”郭嘉淡淡說道:“這麼一支援軍,又是孫堅曾經的舊部精銳,看來張超有難了。”

    王子服自覺沒能從成當等人的嘴中撬出東西而有些懊悔,故而爭取表現道:“若是能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必能從他們嘴裡探聽出消息來。”

    郭嘉挑了挑眉:“你準備怎麼做?”

    “把他們拿繩子綁在馬後,將他們拖著走。”王子服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

    郭嘉眯了眯眼,忽然對田疇說道:“天色不早了,還是速速啟程為好。”

    田疇立時會意,他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似乎不太贊同郭嘉的建議,但對於敵人他從不報以婦人之仁,所以他冷著聲音對王子服說道:“你都聽見了?反正是大軍起行,就按你的法子帶著他們吧,也省了看管。”

    看著其貌不揚的王子服領命離開,郭嘉方才笑著打趣道:“看來不僅是北軍甲冑、精銳,就連隨便一個百夫長,都是一時之傑,讓人讚佩不已。”

    “郭祭酒說笑了。”田疇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岔開話題:“郭祭酒適才那話,似乎是以為這孫策會攻打張超?”

    “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郭嘉隨口念了句兵法,自信的說道:“他們來了,那也是該在平輿城東南方,可如今偏就出現在平輿的西北處,可見他們並不急著入城與孫賁等人匯合,而是想乘人不備,偷襲解圍。”

    田疇也是知兵之人,稍一思索便肯定了郭嘉的猜測,並立即提出了應對:“既如此,我等便可為黃雀,趁著各方混戰之時,引騎兵突進,可一戰而克竟全功。”

    這完全就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而他們就是黃雀,可郭嘉並沒有田疇那麼激動,反而甚是遺憾的說道:“太晚了,早半個時辰都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田疇愣怔了一下,旋即說道:“不是太晚,而是彼等選的進擊時機太準。”

    郭嘉聞言,頓時收斂了半分笑意,認真的看了田疇一眼,正色道:“我算是明白為何北軍六校,人皆將才,朝廷卻偏派子泰過來了。”

    田疇說的很對,對方選擇了一個非常合適的進攻時間,就是在太陽落山的這一個時辰內。在這個時間段,既能保證對方有充足的時間、以神兵天降的突然性、打張超一個措手不及,再與城中的孫賁、孫香兩相配合,不說全滅,至少能讓張超大敗而逃。雖然一個時辰後即將天黑,給了張超逃跑的機會,但也給了對方一個很好的夜色掩護,防止有另外一支軍隊突然加入戰場做最後得利的漁翁。

    按現在的速度,就算田疇帶騎兵全力奔馳,等到了戰場時不僅分出勝負,天色也已經黑了,那時再進行夜戰對彼此雙方都不利。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1
第五十九章 因敵制勝

    “因形而措勝於眾,眾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勝之形,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太白陰經

    “我只知道孫文台打仗了得,可沒聽說他的長子孫策在兵法上有如此高的造詣。”郭嘉仔細回憶起了孫策這個人物,發覺自己對這個人所知道的信息少得可憐,只得不確定的說道:“孫策、孫伯符,他不是以交結友人賢士而知名江淮麼,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就連郭嘉也不清楚,田疇就更是聞所未聞了。

    但無論是孫策確有其才,還是其背後有人籌劃,這都不妨礙他兩人就事論事,討論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走。

    “無論時間夠不夠,當務之急,我等還是要急行南下,以助張校尉脫困。”田疇微皺著眉,有些憂心的說道:“若是讓孫策得手,好不容易安穩的汝南局勢又要反覆了。”

    “汝南局勢尚有可為,張超也不會輸的那麼慘。”郭嘉剛還在說張超打仗不行,這會子又說對方不會輸得太慘,說辭前後矛盾,田疇不由得側目而視。郭嘉有話藏著沒說,意味不明的笑道:“這裡頭有個淵源,等到了平輿之後,子泰就知道了。”

    郭嘉有許多怪脾氣,好色、嗜酒、又有點恃才傲物,田疇在與其短短接觸幾天後發現,對方的性格還有點自來熟。明明兩人交情不深,郭嘉卻一口一個子泰的叫著,既讓田疇有些不習慣,又無法拒絕畢竟與郭嘉打好關係,也是皇帝私下裡的授意。

    “那現今又該如何?”田疇忽然來了興趣,很想知道這個皇帝見都沒見過、卻推崇心慕已久的潁川謀士有什麼妙計良策。

    “王子服不是說彼等有六個斥候麼?死了三個,捉了兩個,還有一個不知所蹤,想必是趁亂逃了。”郭嘉臉望著一邊,摸著下巴分析道:“我以前來過汝南訪友,知道這附近有條捷徑,不過人走可以,大軍通行卻極為不便。王子服在隨後派去的人馬既然沒有在大路上看到他,那麼對方興許是走捷徑了。”

    “若是走小道,那孫策當提前知道我等的行蹤,也就能先有防範之心,我等也就起不到奇兵之效。”田疇點點頭說道。

    “正是因為有了防範之心,他們知道我們來了,必然不會把兵力全放在張超身上,這也是張超的一線生機。”郭嘉此時已不復往日的懶散,雖然依舊是嬉嬉笑笑的神情,但卻透著一絲認真與正經:“我要是孫策,知道有兩三千人遊離於戰場之外,不僅要分兵防備,還根據今晚的月色判斷是不是要伏擊而我們,則只需要以逸待勞。”

    幾乎是同一時刻,平輿城外的張超大營已是烈焰騰空,火光照映了半邊天。

    河南典農校尉張超只帶了兩千精兵入豫州,其餘的六七千人盡皆是潁川各家的部曲、汝南等地如李通、許褚支持的家兵、以及良莠不齊的黃巾降卒。順利以少勝多、打敗汝南黃巾之後的張超有些志得意滿,不僅沒有及時整編、聚集軍心,反而就那麼亂糟糟的將各色部隊混在一起,初降的黃巾、新附的部曲,給了孫策一個極大的破綻。

    幾乎只是短短的一次衝擊,就將當時正在準備埋鍋造飯的張超軍打的潰不成軍,他們對這支突如其來的軍隊始料未及,僅僅只是一個照面,有些膽顫心虛的降卒便轉身逃跑。

    城外軍營的混亂很快引起了城中孫賁、孫香二人的注意,在確認了孫策派人傳遞的消息屬實之後,立即由孫賁點齊兵馬出城。張超突然遭遇襲擊,手足無措,又難以約束眾人,只好在李通等人的保護下且戰且退。

    一員魁梧大漢手提斫刀,先是揮刀劈死了一個敵兵,而後拉著身旁一個身形同樣高大,但只略遜幾分的男子說道:“事已急矣,阿兄可先帶著家中子弟與賓客們護送張校尉逃離此地,待整肅兵馬之後,再戰不遲!”

    “仲康,要留下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留下,哪有留著弟弟斷後的道理!”兄長許定斷然說道。

    “事情還不至於如此地步,憑我的武力,難道還怕殺不出去?兄長且在後頭稍待,我隨後就來!”許褚向來死板的臉龐此時露出幾分笑意。

    許定怔怔的看著許褚的臉,那是一張宛如岩石般堅硬的臉,每一根線條與輪廓都像是被刀劈斧鑿過,現在這些線條中滿是濺上去的血污,在火光的映照下,即便是笑著,也猙獰得可怕。

    “阿兄,我可是能倒牽牛的人,就憑他們,還攔不住我。”出乎許定的預料,許褚那張石刻一般的臉上微微浮起了揶揄的笑容。

    許定原想過對方會有很多個理由說服自己先行離開,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耿直,耿直到不給自家兄長的面子。

    “好!”許定大聲的說道,他知道自己跟弟弟許褚之間的差距,也明白現在不是他逞能的時候:“我也不與你爭,你給我明白一點,要保全性命!”

    許褚咧嘴一笑,也不說話,帶著幾個武藝n的劍客,提著斫刀便往人群裡衝去。天色漸尖黯淡,即便四周有火光照耀,也一時難分敵我。儘管如此,許褚依然有他獨特的辨認方法,只要是那些操著揚州口音的、三五結對、個子相對來說不高的,一概視為敵軍。

    他猶如猛虎衝入羊群,一時無人可擋,眾皆駭退。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名伍長進入了許褚的視野,他是少有的能接下許褚一刀而不手抖的人。

    許褚沒有停頓,也沒有如人所預料的那般開口說話,他的刀就像是他本人一樣,靜時沉默無聲、動時山石崩裂。

    徐顧只堪堪招架,卻毫無還手之力,他咬緊牙關,心裡想著的卻是當初成當在山裡遇見老虎的時候,究竟是靠什麼才能僅留下一隻眼睛而保全性命的?眼前這個彪形大漢簡直就是一隻猛虎!

    可惜他再也沒機會去思考這個多餘的問題了。

    只見刀光一閃,許褚手中的厚背斫刀一下便砍斷了徐顧的兵刃,眼見那刀光追至身前,一道鋒矢鐺的射在刀刃之上。

    許褚停下了身形,沒有再去理會躺在地方半死不活的徐顧,反而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緊盯著不遠處的一名騎士。

    那是個年紀約在十七歲,身姿挺拔的年輕將軍,一陣清涼的夜風撩起了他兜鍪下的幾絲鬢髮,火光照耀著他楞角分明、俊朗瀟灑的面容。

    他身下的坐騎是匹難得的深紫色良駿,英武的少年騎士丟開左手的雕弓,右手同時也拔出劍來,他似乎認為許褚足以作為他的對手,於是大大方方的對許褚自報家門:

    “吳郡孫策,孫伯符,前來討教。”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1
第六十章 短兵相接

    “兩陣既立,各以其將出斗,謂之挑戰。”兵籌類要

    “孫策?”許褚一邊警惕的盯著眼前的年輕人,一邊若有若無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你要與我鬥將?”許褚看似粗獷無謀,其實心思細膩,此時他想好了主意,似笑非笑的說道:“在馬上?”

    軍前鬥將的傳統古來有之,例如項羽邀劉邦軍前決戰。然而即便是萬人敵,在這種進退有度的軍隊之中也招架不住。

    雖然這種武將相互挑戰的模式並不是戰爭的常態,更多的是那些士兵之間根據陣型組合而成的戰鬥。

    當然,這還得看將領的作戰風格,那些依賴於軍陣、智謀的將領如高順、麴義等人會選擇坐鎮軍中調度,輕易不出戰陣,對方的將領即便再猛如虎,也會被組織嚴密、互相配合的士兵給困死。

    而那些自信於武力,喜歡一力降十會的將領如呂布、公孫瓚等人,就喜歡親自帶著軍隊衝鋒陷陣,甚至與人鬥將。

    孫策就是這麼一個人,在袁術麾下的時候,除了跟隨過父親的老將程普等人以外,尚且無人是他對手。此時難得看見一員猛將,孫策見獵心喜,在戰局偏向己方的情況下,他躍躍欲試的準備翻身下馬。

    一隻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的手突然伸了出來,握住了孫策的手腕。

    即便是戴著兜鍪,也難以掩蓋那人過人的風采:“速戰速決,莫要橫生枝節。”

    “好!此人堪能與我匹敵,我就知道你不會攔著我。”孫策將戰場的指揮權交給那人爽快的從馬背上翻下來。

    眼看著孫策的獨自朝許褚走了過去,一直護衛在孫策身周的同族孫河,殺散逃兵,撥馬來到那人身旁,眉眼間縈繞著一絲憂慮:“子衡,你為何不攔著他?身為一軍主將,豈能以身犯險?”

    “那也要攔得住才行。”呂范搖了搖頭,顯然是熟知對方的脾性,苦笑著說道:“不過孫郎的武藝不凡,這種場面,你無需過多擔心。”

    “子衡與伯符恩若至親,連你也攔不住”孫河意猶未盡的說道:“那也再無旁人了。”

    呂范凝目看著孫策挺拔的背影,順著孫河的話往下思索著,突然說了句:“或許,有個人可以讓他收斂些。”

    兩人短短的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帶著部曲往兩邊加入戰場,與許褚手下的一批劍客以及殘留的敵軍交戰。

    只是他們作為護衛孫策左右的親將,在廝殺之餘,還要分出一部分心神關注在孫策身上。

    此時孫策與許褚已經你來我往的交擊數合,孫策手中長槍舞動,閃起點點寒光,許褚不進不退,大吼著帶起斫刀,直面迎上對方數十點寒芒,只聽鏗鏘數聲,寒芒全部激射四散。

    在許褚格擋的短短一瞬間,孫策守不住槍上傳來的對方的怪力,往後倒退了數步。許褚見機得快,平地躍起,那龐大的身影就像一頭巨熊從高空落下,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斫刀狠狠的向下劈落!

    孫策當機立斷,丟掉手中的長槍,白蠟木的槍桿擋不住許褚全力一擊,瞬息之內他無法閃避,只能寄託於父親遺留下來的精鋼寶劍。

    那劍是孫堅自雒陽宮中拾到的御物,無論是鋒利、堅韌還是美觀,都遠勝尋常兵刃。

    他把手摸上劍柄,深深的吸了口氣,而後猛然發力!劍刃擦著劍鞘內壁滑出,發出錚的一聲劍鳴。

    許褚忽然感覺自下而上的一股凜冽殺氣,多年打打殺殺的經驗告訴他,對手並沒有被他的氣勢所懾服,反而極為罕見的以攻代守。

    兩人這番動作、思考只在短短一瞬,許褚轉念間便扭動手腕,將斫刀改變方向,朝著孫策刺來的劍尖砍去。

    千鈞之勢下,兵刃交接,兩者之間傳出鐺的一聲,而後各自退開。

    孫策虎口微張,猶自不定的顫抖著,許褚的力量太大,剛才那一招,孫策簡直以為自己是撞擊礁石的浪花。自己雖然成功身退,但手中的劍卻被對方震落。

    “好!”許褚乾脆利落的把斫刀往身旁一振,表情看似輕鬆,實則心裡的震撼並不比孫策要少到哪裡去,他放聲大喝:“不愧是孫文台的兒子!”

    孫策面色一變,正欲回話,只見孫河、呂范二人見孫策對敵不利,立即著急忙慌的策馬趕來。

    許褚適才的武勇不僅扼住了這一小股敵軍的攻勢,甚至還稍稍團聚了身邊的軍心,此時已有數十名士兵聚集在許褚身邊,與孫策等人對峙。

    “伯符!”呂范一直來到孫策身邊,看到對方安然無恙,這才稍稍放心。

    許褚打量了周邊局勢,經過剛才那麼一段時間的拖延,對方奇兵的效果正不斷的減弱,已經有許多人反應過來,在許褚的表率下返身接戰。

    雖然依舊沒能改變不利的局勢,但也足夠給許褚爭取更多的脫身時間了。

    趁著孫策上馬的空檔,許褚帶著人轉身疾走。

    “攔住他!”孫策喝令道。

    孫河立即帶著人在身後策馬追來,許褚腳步越來越快,在途徑一輛燃燒著熊熊火焰的輜重板車時,他腳步驟然一頓,探出一隻手,抓住車轅,使勁往後一甩。

    沉重的板車朝著孫河等人飛來,孫河趕緊勒馬躲避,那車子重重的砸到地上,迸出無數火星,一時攔住了他們的路。

    待孫策等人趕到的時候,許褚等人已經跑到火光照射不到的夜色中去了。

    “可惜。”孫策懊悔的說著。

    呂范接口道:“跑了他一個倒也無妨,反正今夜戰局已定,不僅平輿之圍得解,汝南亦能重回我軍手上。”

    “我不是可惜未能可竟全功。”豈料孫策並不是可惜這個:“我是在可惜,我竟不知這個壯士的名字。”

    呂范與孫河面面相覷。

    他二人之間的短暫交手業已結束,而四周的戰鬥也開始進入尾聲,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旁邊走了過來,在孫策等人面前說道:“程將軍已經帶人追上了敵將張超。”

    “好!我就知道程叔不會讓我失望!”孫策喜形於色,脫口說道,卻看見那人面帶為難。他沉了沉氣,問道:“怎麼了?”

    “程將軍遇到了點麻煩,說是不便處置,還請少將軍過去一趟。”

    呂范面色頓時有些凝重,對孫策說道:“是該做出打算了。”

    待孫策等人來到戰場的另一邊的時候,放眼所見大部分都是自家的兵馬,唯有一處角落裡團聚著數百人的部眾。

    他們還沒走到跟前,便聽見敵方陣中有一人的聲音在夜間異常洪亮,語氣裡帶著嘲諷與憤慨:“程德謀!多年未見,你就是這麼對友人打招呼的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1
第六十一章 臨陣語舊

    “天下反覆未可知,相與州裡,今雖小違,要當大同,欲共一言。”後漢書董卓列傳

    但見一人樣貌普通,穿著一身合體的甲冑,在一干將校的簇擁下,猶如眾星拱月一般站在最中間。

    不用想,孫策便知道這個三四十歲的將領就是河南典農校尉,此次南下汝南的軍隊主帥張超。

    孫策在張超身上打量了幾眼,沒有發覺什麼新奇的地方,只是在他身邊還緊隨著一名年紀二十多歲,身材頎長、體格精瘦的男子。那人沒有刻意繃緊身子,僅僅是隨意提劍而立,卻讓人難以忽視,甚至誤把他當做主帥。

    “那人是誰?”孫策邊走邊悄聲問道。

    孫策的堂兄孫賁在一邊迎上前來,抬頭順著對方的目光看了那人一眼,低聲道:“江夏李通,在朗陵一帶頗有俠名。”

    “看起來是個難纏的人物啊。”孫策這時走到程普的身邊,不用仔細去聽兩人之間的對話,孫策心裡就明白是什麼事了。

    說起來這張超與他的父親孫堅有過一段交情,當初黃巾作亂,朱儁受拜為中郎將入潁川平亂,時任下邳丞的孫堅被朱儁表為佐軍司馬,在朱儁麾下征討黃巾,收復宛城。而張超在那個時候也是朱儁帳下司馬,二者有過一段袍澤同僚之情,連帶著程普、黃蓋這些孫堅部將也與張超相識。

    “程叔感到為難?”孫策問道。

    程普年長,頷下留了幾綹長鬚,樣貌端正,頗得軍士愛戴。他很久以前就曾隨孫堅征伐各方,攻城野戰,身被創夷,為孫氏建有卓績。孫堅死後,又跟著孫策在淮南,忠心不二。他用欣賞優秀子侄輩的目光看著孫策,眼裡不禁流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口中卻是淡淡說道:“什麼友人?無非是危急關頭,想拿此事攀交情呢,當年征討黃巾,彼此爭功的事可沒少做。何況,即便是有故人情誼,如今各為其主,老夫也不會為了私情而壞了大事。”

    “那又何必如此麻煩?”孫策早已知道程普與張超之間的關係,在來時的路上呂范也曾為他分析過利弊,此時他心裡雖有了主意,但還是想試試這些亡父舊部們的態度,於是他著意問道:“一鼓作氣,進擊破敵就是了。”

    “認不認他這個故友,講不講當年情誼,這不在於我。”程普隨口說了一句,接著便正一正臉色,說道:“而在於你,伯符。算起來他是破虜將軍昔日的同儕,也是你的叔伯輩,現下兵戎相見,該由你來做決斷了。”

    程普善於應對,頗有計略,此時他輕飄飄的將話題拋給了孫策,將情勢掉轉成他在試探孫策的態度了。

    孫策抬起好看的眉眼,朝張超的位置看去,故作沉吟。一個張超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張超背後的前將軍朱儁、乃至於朱儁身後的朝廷,卻不容忽視。今天他們若是對張超下了狠手,等若是孫策不顧其父與朱儁的交情、與其公開決裂,連帶著孫氏當初憑恃討董而博得的些許漢室忠臣的名聲也將一夜殆盡,轉而成為朝廷的敵人。

    在當前朝廷強勢、威嚴仍在,而袁術又尚未在淮南徹底打開局面的情況下,過分得罪朱儁、彼此不留絲毫轉圜的餘地,對孫氏來說並不是個划算的買賣。

    所以呂范與程普所說的打算與決斷,表面上是看在彼此交情的份上放張超一馬,其實是在謀劃孫氏的長遠。

    孫策有些沉不住氣,沒有試出程普的心思,反倒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個乾脆:“彼既為我尊先君舊識,如今戰場相遇,自當給彼留些情面才是。”

    “是這個道理!”程普寬慰的說道,其實孫策無論做出什麼決斷,他都會念在孫江當年對他的深恩厚遇的份上給予傾力支持,但是於公於私,他都還是希望孫策能選一條正確、有利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我就過去與他敘敘舊罷。”說完,程普就準備挪步上前。

    這時在後頭突然走來一名士兵,其身旁跟著一個狼狽不堪的少年。

    “怎麼了?”孫策看到這個樣子,不由好奇的問道,一邊正打算上前的程普也兀自停下腳步。

    那士兵深感事關重大,不敢聲揚,想湊到孫策耳邊單獨稟告。孫策對此沒什麼意見,反倒是呂范邁開一步,擋在二者之間,神情冷淡:“有什麼不方便宣揚告訴的,你先說與我聽。”

    他擔心孫策的安危,故而先拉著那名士兵探聽消息,待聽完之後,呂范原本平靜的臉色突然就變了。他抬頭看了孫策一眼,快步走了回來,孫策、孫河以及尚未離去的程普也圍了過來,幾人聽著呂范低聲說著什麼。

    “他們在籌劃什麼?”對面的張超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側首問向旁邊的李通:“文達,你說的這法子,他們會答應麼?我與程普他們雖然的確在前將軍麾下共事過一段時日,但交情太淺,我若是彼等,絕不會唸著這麼點情誼而縱任我等脫身離去。”

    李通的眼睛很並不是很亮,卻深得特別,彷彿一潭古井,就連火光與月色都照不進最深處。他心裡有些看不起張超的才智,如若不是朱儁聲名昭著、又背靠朝廷,李通也不會上趕著率眾投奔,甚至還在張超的麾下出謀出力。此時他正在漫無邊際的想著事,聽見張超的話,他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到讓他想起了另一端往事。

    當初他與同郡人陳恭起兵於朗陵,稱霸一方,與一個叫周直的豪俠相合。那時候他們三人何曾不是稱兄道弟、一團和氣?可實際上彼此之間互相忌憚、憎恨,直到李通設計殺死周直,並與陳恭帶兵清除了叛亂,吞併周直部曲。弱肉強食,本來就是在亂世裡生存的法則,只要你擋了路,沒有誰會為了情誼而放你一馬。

    就連後來陳恭都被自己最親的親人給殺害,何況是張超與程普這對交情淺薄的同僚?

    李通在給張超獻上此計的時候,並沒有想過對方會真的因為情誼而開一面,之所以那麼篤定,是因為他相信利益動人心,放走張超對彼等來說利大於弊。

    “文達,文達。”見李通沒有立即回話,張超面色有些不豫。

    李通回過神來,看了張超一眼,收起了眼底的一絲不屑,十分坦誠且無奈的說道:“軍心惶惶,難以從亂軍之中脫身,要想保全實力,眼下也唯有如此。至於彼等會不會念及舊情,卻不是通能料定的事了。”

    站立一旁沉默寡言的許定想了想,開口作出承諾:“校尉暫且寬心,即使不能成事,在下也要拚死護送校尉殺出重圍。”

    “真乃義士、義士啊。”張超此時隱隱有些後怕,適才若不是李通與許定等人捨身相救,恐怕他早就死於亂軍之中了。早知道當時就該多謹慎著些,此番戰敗,將先前擊破黃巾的功勞頓時化為烏有,也不知道回去後能不能功過相抵

    正胡思亂想著,張超忽然發現對面沒了動靜,反倒看見程普幾個面色凝重的在商議著什麼。

    “他們在幹什麼呢?”

    李通凝眉看去,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突然一亮。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1
第六十二章 苞筍落籜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鷓鴣天

    “你所言當真屬實?”孫策指著呂蒙,最後又問了一遍。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呂蒙此時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衣服上盡皆掛了彩,顯得十分狼狽。一想到這個軍情是成當等人拿命換來的,呂蒙就心揪著似得痛,無比悲憤的說道:“小子敢拿人頭擔保,句句屬實!”

    “這下就麻煩了。”孫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轉頭看向程普:“張超那些人一時不好解決,若是拖到彼等騎兵趕至,恐怕會顛覆局勢。”

    程普知曉事情嚴重,神色嚴肅的沖孫策抱拳,而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來到陣前,方才朗聲說道:“張超!故友在此,何不出前一敘?”

    孫策雖然沒有轉身去看,但彷彿能聽見對面緊繃著心弦的人無不齊聲鬆了口氣。

    呂范唯恐此事傳出去會引起軍心動搖,只得放低了聲音說道:“敵軍走不得小路,若是從大道過來,到這裡至少還要一刻鐘。我等不需等張超撤走,可先派人在北邊路口布下鹿砦圍欄,將軍中nn手集中一處,待敵騎來時,可迎頭進擊。”

    “子衡妙計。”孫策知道呂范多謀,正欲下令籌備。

    這時孫河有些疑惑地問道:“敵騎既至,我等理應速速入城,據城而守,何故要正擋其鋒?”

    “現下人員冗雜,不僅有我等帶來的一千舊部,還有孫豫州的兵馬、對方的降兵。蜂擁入城,調度困難,耗時絕不止一刻、兩刻鐘的功夫,待那時若是敵騎趕至,我等恐有覆亡之危。故而此番只能先派精兵與之對陣,以期挫敗敵騎之後,再從容入城不遲。”呂范解釋道。

    李通目不轉睛的看著程普與張超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敘舊,像是本來就不怎麼熟的兩個人非要從往昔的共同記憶中掰扯出一份情比金堅的友誼,既尷尬、又敷衍,不過是為了接下來的舉動做出順理成章的解釋。

    對方頂多是想要汝南郡,不可能會往死裡得罪朱儁以及朝廷,所以臨陣釋放張超就是一個絕好的台階,能讓彼此雙方留下一個可以商量的餘地,不至於徹底撕破臉。

    看對方現在這態度,李通心裡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這時,許褚喘著粗氣,帶著兩個劍客不知從哪裡擠了出來,喚道:“阿兄。”

    正在帶著憂慮的心情關注張超與程普二人談判過程的許定霍然轉身,一臉欣喜的看著弟弟許褚,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高興的說道:“好、好,我就知道就憑那幾個雜兵,如何能攔得住我家仲康!”

    他這話勾起了許褚腦海裡的回憶,似乎是想起了某個英武矯健的少年,許褚對雜兵兩個字不以為然,但也沒有說什麼。

    李通饒有興致的轉過頭來,對安然無恙的許褚盯看一眼,突然笑道:“許君猛力如虎而作戰痴狂,可謂虎痴。”

    此話一出,李通身後的幾個部將如吳霸等人盡皆附和稱讚,許定也是眼前一亮,欣喜的說著:“虎痴,虎痴!這個名號不錯!”

    許褚倒是極為平靜的看向李通,與之視線相對,雖然對方掩飾得很好,但許褚仍從李通的眼底看出了些許鋒芒。他突然發現這個體格精瘦的男人,似乎並沒有像外間所傳言的那般慷慨大義、平易近人。

    雖然彼此都是豫州豪俠、各有聲名,但在此前並無互通往來,反倒是各自刻意保持著距離。李通雖然派人來結交過幾次,但都被許褚拒絕,論及其中原因,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謹慎、防備著什麼。可能是在得知李通的合夥人周直、陳恭等人一個接一個的被他們視為親近的人殺害,李通吞併各家部曲,獨霸朗陵以後,許褚就一直對他默默抱有戒心了。

    許褚心裡一動,覺得眼前站著的不是李通,而是一隻食人的老虎。

    “到底是昔年共剿蛾賊的同僚,情誼深厚。”張超喜形於色,輕鬆自如的走了過來,像是卸下了肩頭無形的重擔:“彼等答應了放我等離去,待我等沿路收攏敗兵,退回上蔡之後,再做打算。”

    李通心裡有些疑惑,雖然這一切都在他對人心變化的把握之中,但他仍有種說不上來的疑惑。可饒是他頗有智計,也斷然不會想到郭嘉、田疇等人率領的三千越騎營兵馬,正往腳下這方戰場趕來。

    都伯鄧當雖然只是一副中等身材,但結實有力,走的每一步都很穩健。此時他沒有往日那般踏實的步伐,一邊招呼手下搭好鹿砦,藏好弓手,一邊呼喚道:“呂子明,呂子明呢!”

    呂蒙仍穿著那件被樹枝荊棘掛的破破爛爛的衣服,在看見鄧當的第一眼,他好不容易因仇恨而堅硬起來的心登時軟了起來,像是在外被人欺負了的少年回家見到了能為他出頭的兄長,語氣可憐又恓惶的說了一句:“姐夫”

    待看到呂蒙後,鄧當眼底閃過一絲喜色,隨即便換上一副憤怒的神情,他大步向前邁出,一腳將呂蒙踹翻在地。

    呂蒙被踢得在地上滾了兩圈,小腹間傳來的劇痛讓他把說了一半的話吞了回去,他兩手捂著肚子,額頭冒出豆大的汗水,牙關咬得死死地。

    “你以為這是你在鄉間跟人玩騎牛打仗的把戲麼!”鄧當俯下身,一手抓住呂蒙的衣領子,將他上身扯了起來:“這是打仗!是要死人的!我幾次三番的警告過你,不要擅做主張,你可曾把我的話當回事!想做大將軍?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

    不等呂蒙回覆,鄧當已放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呂蒙,冷冷說道:“成當他們五人的命記在你頭上,你現在先給我滾到後面去,打完了我再收拾你!”

    “不、我不走!”呂蒙立即激動的從地上爬起來,吃力的站在鄧當面前,倔強的說道:“成叔要我走,那是因為軍情只得由我才能傳出去,所以我才會走。但現在不一樣,我不能走,我得留下給他們報仇!”

    “你個”鄧當氣急,正想說你若有個閃失,教我回去後如何面對你家姊?可他一看到一向吊兒郎當的呂蒙此時無比悲憤堅毅的神情,卻又說不出口了,似乎有什麼東西讓眼前這個半大孩子開始產生蛻變。

    “好。”在呂蒙的目光逼視下,鄧當無可奈何的妥協道:“你一會持刀跟在我身邊,不得擅離!”

    呂蒙笑了,身邊一群默默圍觀的軍士們也都笑了,一個個上前誇讚呂蒙的義勇。

    鄧當眼看著這一切,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竟然還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

    只是這麼做的代價,他卻不願意承受。鄧當邊想著邊看著擠出笑容接受旁人鼓勵的呂蒙,看著呂蒙低頭拿把刀在手中掂了掂,他忽然有些疑惑,是什麼時候開始,這臭小子連沉重的斫刀都能提得起來了他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6 14:41
第六十三章 審知彼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孫子謀攻篇

    在臨時搭建的鹿砦圍欄後頭,有幾人正警覺的豎著耳朵,往漆黑如墨的夜色裡張望著什麼。

    這個時候的天色已經暗沉下去,夜色就像一張巨大的幕布,掩住了一切,唯有路盡頭還若隱若現的浮現著一層暗紅色的霞光,一輪滿月從雲層間鑽進鑽出,照得地上一會亮堂一會昏暗。

    排在最前列的士兵們躲在鹿砦後頭,身子不由自主的擠在一起。自打入秋之後,夜裡就開始漸漸有些冷,他們出征很急,沒有準備足夠的秋衣,只能靠單衣禦寒。

    “都兩刻鐘了,怎麼還沒來?”呂蒙手上緊抓著刀把,靜靜地眺望著路盡頭的暮色,只見林木鳥獸皆靜悄悄的毫無異狀,他既覺得心安,又不免有些遺憾:“難道是”

    “子明放寬些,不過是一場仗,何況我等早有預備,彼等又全然不知。”伍長徐顧走了過來,他的胸口被布條簡單的包紮著,適才他與許褚短暫交手,雖然被震倒在地,但胸口仍被其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見呂蒙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出口寬慰道。

    “徐叔”呂蒙回頭看見徐顧,對方與成當、宋定兩人都是一個鄉里出來的袍澤,情誼深厚,平日裡待他也真如叔伯長輩對待子侄一樣。如今成當與宋定生死未卜,而徐顧也遭受創傷,他囁嚅著嘴唇,有話要說,卻一時哽在喉頭。

    “跟你沒關係。”徐顧拍了拍呂蒙瘦削的肩膀,嘆了口氣:“我們仨出來入伍的時候就料想到會有今日,蒼天待我等到底不薄,還讓我們殺了好些人,賺夠了本。”

    “徐叔。”呂蒙仰頭看去,眼裡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你們當初為什麼要當兵?”

    “為什麼?當兵還有為什麼,不就是為了一口飯?”徐顧不禁啞然失笑,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從呂蒙這個自幼衣食無憂的小子嘴裡說出來沒什麼不對:“你家裡雖不算豪富,但也是殷實之家,哪裡知道這世道艱難,多少人當兵做賊,不過是為了博一條活路。當然了,也有許多像你這樣的志士男兒,想學霍驃騎”

    “我不想做霍驃騎了。”呂蒙搖了搖頭,神情十分落寞,話音近乎微不可為:“我不想當將軍了。”

    這時一隻樹上的夜梟叫了一聲,蓋過了呂蒙的自言自語,徐顧一時沒聽清,脫口問道:“什麼?”

    呂蒙已把頭低了下去,垂眸看著刀把。

    徐顧也不說話了,或許每個人在年少時都會有這麼一陣迷茫的時光,這是成長所必經的路程,待走過了這段時期後,回頭再看,就會發現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無病snn,只不過他當年的這個時候是在迷茫什麼呢?好像是在發愁自己這輩子難道就要跟田野耕牛打交道,好像是與成當、宋定幾人趴在田埂上目睹了一列整裝華麗的騎士經過,回去後心裡的那股悵然若失。

    “將軍有令,嚴加戒備,注意左右!”

    “攻破營寨的有多少人,你看清楚了沒有!”呂范有些焦急的看著一名從後方營寨逃來的士兵,眼前這人本是留守後方的營地,負責看護少量輜重與糧草的。他們此行只帶了一千多人,輜重與糧草並不多,所紮下的也只是臨時營地,呂範本以為對方不會放著自己這邊的人不管,跑去突襲戰略意義不大、價值又小的營地。

    卻沒想到對方用兵的手如此詭異,即便對方拿下了那個臨時營地又如何?能挽回這邊的局勢麼?能救出張超麼?

    “夜裡太黑了,小的、小的沒看清,大概有一兩千人,而且全都是騎兵!”士兵吞吞吐吐的說道。

    “彼等的主將未免太過不智,放著這裡的黃雀不做,跑去打那個沒什麼好處的營寨?”孫策不屑的笑了笑,俊朗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風采,語氣裡有些可惜:“白費了那幾千騎兵,如若在我手上”

    “不一定。”呂范突然低聲打斷道:“彼等或許是故意繞了路。”

    “繞路?”孫策不解道:“戰機稍縱即逝,彼等還特意繞路?”

    “不然何以解釋?”這時呂范早已不復最初的平靜淡然,神情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些驚懼,又有些亢奮:“汝南何等重要,前將軍斷然不會派幾個庸才領兵為援,彼等定然是算準了我等會放張超全身而退、或許也料定我等來不及退守城中,會選擇守在路口埋伏。是故才不急不慢,選擇離開大道,先繞路踏破營地。而我等在此久候苦等,又遲遲不見彼等到來,軍心定會懈怠,那時他們再驅騎趕至,出其不意,從側方進擊”

    “彼等不可能算得那麼準。”孫堅昔日的舊將之一、別部司馬韓當甕聲甕氣的說道:“他怎麼知道我等會如何做?要是我等選擇回城了呢?那他們豈不是徒然無功,只是踏破了一座小小的營寨?”

    呂范重重的嘆了口氣,微閉上眼,說道:“我特意選在黃昏時動兵,就是算準了時機,不然完全可以等到白日裡張超攻城的時候,再從旁突襲。彼等主將完全可能從此推敲,獲知我用兵的習慣,絕不會明知時間不夠而倉促入城,給人可乘之機。故而彼等才會算定我等舉動,並依此定計此人才智,遠勝於我。”

    “那眼下該如何?”程普本就多計,此時信服了呂范的說法,發問道。

    “此時退入城中已是來不及了,只有繼續堅守才有不敗之機。”呂范的語氣有些虛,這是他頭一次對自己的謀劃不自信,對方已經通過一點細節就洞察了他用兵的風格,而自己卻對對方一無所知,這讓他感到非常無力:“若彼等攻破營寨只是順路的話,那我等就該儘量調整鹿砦圍欄,將兵馬從西北處集中到北邊去。”

    “手下兵馬本已各在其位,擺好了陣勢,一旦調動”程普謹慎的說道:“一則會使陣型紊亂,二則也來不及設下新的部署。”

    “沒時間了。”呂范有些無奈的說道,他此時隱隱有些後悔為什麼要把作戰時間卡得這麼死,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一點轉圜變通的餘地都沒有:“如今首要的是側翼,只要守住側翼,不使彼等突襲得手,我等還有可戰之機。”

    孫策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候,他只能相信呂范的判斷。於是他立即下令,在北邊嘗試著搭建簡陋的鹿砦,並從自己以及孫賁的麾下調集了兩百多nn手,以步兵手持刀盾戈矛掩護。箭上弦,刀出鞘,隨時準備迎戰,又趕派了夜裡眼力好的斥候到前面去探望,等候過程中不准肆意出聲或走動,違令者立斬。

    似乎預見了此處將發生一場大戰,月亮難得的從雲層間探了出來,皎潔的月色一時間照亮大地,即便是在夜裡看不清物事的人們此時也能分辨出周圍的環境。

    這是個對彼此雙方都有益處的天時,而呂范騎在馬上,臉色卻有些晦暗不明。他往西邊的林子裡投以探究的目光,似乎那片安靜的林子裡藏著什麼鬼怪,可能是他想多了,對手怎麼可能在擊破己方營地後分兵包抄?這中間所花費的時間根本不夠,他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應是多慮了。

    或許就算是真的,他也分不出多餘的兵力兩頭兼顧,他不能冒這個險,只能把所有籌碼壓在北邊,他就算定了對方絕對會從北邊全力攻來。

    呂范靜靜思索著計畫,突然嘆了一口氣,心裡在想,此次若能安然回去,是該為伯符尋個合格的謀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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