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韓四當官 作者:卓牧閑 (連載中)

 
V123210 2019-6-9 17:0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20748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2 22:50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章 每逢佳節倍思親


    杜三的缺補的很快,走的也很急。

    韓秀峰本打算設宴給他餞行,結果他攀附上了騰游擊,昨日下午一領到官印就收拾行李搬到騰游擊住的客棧去了。曉得他今天啟程,韓秀峰和潘二起了個大早,緊趕慢趕竟沒能趕上,客棧夥計說天一亮他們就坐昨天雇好的馬車走了。

    回來的路上,韓秀峰看著城門方向喃喃地說:「沒趕上也好,至少省下了十兩程儀。」

    從川幫賊窩裡淘的那方硯台派上了用場,同樣從川幫賊窩裡淘的那半斤金雞納霜又「賣」了五百兩,而且韓四還稀里糊塗做上了重慶會館的首事,今後不光可以白住甚至能白吃。

    總之,現而今手頭不是很緊,潘二也變大方了,加之跟杜三朝夕相處那麼久,多多少少有些情誼,想到這一別很可能就是永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邊走邊嘀咕道:「杜老爺也真是的,說走就走,幹嘛走這麼急。」

    韓秀峰能理解杜三為啥走這麼急,解釋道:「像他這樣在京領憑的文武官員,十天內就得動身。並且官憑上寫得清清楚楚,要在一百三十日內到任。如果不能按期到任,超過一個月罰俸三個月,超過兩個月罰俸半年,超過三個月降一級留任,超過四個月降一級調用,超過五個月降二級調用,超過半年降三級調用,超過一年就要被革職!」

    潘二這才明白過來,想想又問道:「四哥,朝廷是限杜老爺一百三十日內到柳州府還是到三里營?」

    「當然是到柳州,他得先去提台衙門繳銷官憑,也只有廣西提督才能證明他是不是在規定期限內到任的。」

    「這麼說他想真正做上官要等到半年之後。」

    「可能還不止。」

    「咋會不止,他不但領了官憑還領了官印!」

    韓秀峰摸摸嘴角,無奈地說:「到任跟上任是兩碼事,你想想,三里營千總這個缺至少兩個月前就空出來了,畢竟廣西那麼遠,廣西發生的大事小事報到兵部需要時間。他赴任又要四個多月,一反一正就是半年,這半年營裡不能沒有千總,所以廣西提督一定會派人去署理。」

    潘二反應過來:「四哥,你是說他那個缺有人佔了?」

    「這是自然,我們巴縣也一樣,縣太爺離任,府台會讓陶主薄先署理,同時上報導台,道台再上報藩台、制台,制台不但要上報吏部還會派一個候補知縣來署理。不管是不是署理的,到了巴縣可就是縣太爺,那些個候補知縣會為署理這個缺爭破頭。而制台收了人家銀子不可能讓人家只干三五個月,所以吏部委派的知縣到省繳銷官憑之後往往要等,等署理的那個候補知縣干滿一年才能上任。」

    韓秀峰頓了頓,又嘆道:「誰讓大清官多缺少呢,杜三這個缺就算等也等不了太久,畢竟不是啥肥缺,爭的人不算多。我們將來就不一樣了,搞不好就算補上缺也得等一年半載才能真正做上官。」

    潘二愁眉苦臉地說:「我早曉得捐官容易補缺難,沒想到會這麼難!」

    「所以我有些後悔。」

    「後悔啥?」

    韓秀峰停下腳步,苦笑道:「要是早曉得那方硯台值三四百兩,早曉得那半斤金雞納霜能賣五百兩,我就想法兒湊湊,湊兩千兩把我叔欠你爹的銀子還上。」

    潘二沒想到韓秀峰會冒出這個念頭,下意識問:「還上你叔借我爹的銀子,那這個缺不補了,這個官不做了?」

    「要是早曉得我真不會補,因為不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補上缺做上官,就算能補上缺做上官也不曉得能不能把花掉的銀子賺回來。畢竟巡檢就那麼點官俸和養廉銀,要是沒陋規幾十年也賺不回來,何況朝廷不可能讓我做那麼久的官。」說完之後,韓秀峰又長嘆了一口氣。

    潘二能聽得出韓秀峰這番話既是有感而發也是肺腑之言,急忙道:「四哥,眼看就要過年了,你一定是想家,一定是想嫂子。」

    「每逢佳節倍思親,難道你不想?」

    「我也想,可我們千里迢迢來京城是為了啥,」潘二覺得有必要勸勸有些心灰意冷的韓秀峰,摟著韓秀峰肩膀眉飛色舞地說:「四哥,我們拋妻棄子,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大罪,跑京城來可不是只為賺錢的。兩千兩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況且你這麼大本事,在哪兒賺不到這兩千兩!」

    「不為銀子為了啥?」韓秀峰禁不住笑問道。

    「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潘二拍拍他肩膀,振振有詞地說:「四哥,你想想,在巴縣不管我們賺多少銀子,人家還是瞧不起。做上官就不一樣了,哪怕只做一任,回去之後你就是士紳,誰敢再瞧不起你,今後誰敢再不讓你韓家子弟去考功名。」

    「這倒是,我要是不做一任官,我們韓家永遠是冷籍,永遠翻不了身。」

    「所以說我們不能打退堂鼓,再苦再難也得咬著牙把缺補上。」

    韓秀峰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問:「潘兄,你處處為我著想,可你自給兒呢?我補上缺做上官能光宗耀祖,你跟我不一樣,現在是長隨以後還是長隨,出不了人頭不了地。」

    「你做上官我就能跟著沾光,」潘二想想又連忙道:「四哥,你放一百個心,沾光歸沾光,但我有分寸,不會打著你的旗號在外面敲詐勒索,不會壞你的名聲、不會毀你的前程。我就是想沾點小光管張嘴,順帶跟著見見世面,長長見識,學學咋做官。」

    韓秀峰樂了,停住腳步問:「潘兄,你也想做官?」

    潘二回頭看看身後,咬牙切齒地說:「四哥,我家的事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就像個後娘養的,我爹向著長喜,櫃上現在就是長喜說了算,將來一定會讓長喜當家,長喜要是當上家你說我能有啥好日子過?我潘長生這輩子想翻身,想出人頭地,只有跟你一樣捐個官做做,等我做上官看我爹還會不會跟現在一樣向著長喜,看長喜還敢不敢跟我指手畫腳!」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4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一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

    潘二志向遠大,讓人刮目相看。

    不過想到他在走馬老家的名聲,想到他家的那些事,韓秀峰赫然發現除了捐個官做做他這輩子確實很難翻身。而且這是好事,至少今後不用像防賊似的防著他,畢竟他志不在撈銀子而是學習咋做官。

    韓秀峰越想越好像,禁不住打趣道:「潘兄,你家財大氣粗,將來要捐就捐個大點的官,怎麼也得捐個七品知縣,只要能補上缺就是縣太爺,縣太爺多威風,你說是不是。」

    「四哥,我……我是想爭口氣,是想出人頭地,但不想再管我爹要錢了,更不想跟長喜低頭。」

    「沒錢咋捐官?」

    「你叔不是欠我爹兩千兩麼,等你哪天手頭上寬裕了連本帶息還給我,我就拿這筆銀子去捐官。四哥,我想好了,不混出個人樣不回去!」

    看著他很認真很嚴重的樣子,韓秀峰意識到他決心很大,不禁笑道:「用我叔欠你爹的那筆銀子當本也行,可是把利息算上也不夠捐七品知縣,而且這只是捐官的銀子,你還得把補缺的銀子算上。」

    潘二沒想過要捐那麼大官,也不認為自給兒有做縣太爺的本事,嘿嘿笑道:「四哥,我不捐那麼大,我先跟你學著咋做官,等有了銀子,等做官的本事學差不多了,跟你一樣捐個小點的,哪怕捐個不入流的典史也行。」

    「不好高騖遠,潘兄,你還真是塊做官的料!」

    ……

    說說笑笑,韓秀峰的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會館,讓大頭趕緊做捎午,吃完捎午去東廂房換上官服,換上官服喝了一會兒茶,上午回來路上順便雇的馬車到了。

    潘二換上一身新衣裳,把昨天剛買的錦盒捧上車,韓秀峰叮囑大頭看好門,大步流星走出院子鑽進馬車。志向遠大的潘二又搖身一變為長隨,跟著馬車一路小跑,一直跑到一條叫不出名字的胡同口。

    「韓老爺,到了。」馬伕牽住馬喊道。

    「長生,去吧。」

    「好的。」潘二掀開簾子,接過錦盒,跑進胡同。

    瀘州溫家子弟在租的院子很好找,因為在胡同口就能聞到淡淡的酒香,他一口氣跑到一個小院兒門口,嗅了嗅確認酒香更濃,應該就是這一家,上前喊道:「有沒有人,溫掌櫃在家嗎?」

    屋外天寒地凍,屋裡溫暖如春,溫有餘跟兩個兒子圍爐而坐,喝著自家釀的酒烤著火,消磨著冬日的時光,十分愜意。聽見外面有人喊,溫有餘心想是不是哪個酒館上門來買酒,連忙起身道:「有人,來啦!」

    「爹,我去開門。」

    「去吧。」

    大兒子跑去開門,溫有餘是一個會做買賣的,急忙讓二兒子去廚房弄點下酒菜,準備請老主顧喝幾杯去去寒,結果等來的不是老主顧,而是一個穿得很光鮮,看上去不是一般人的潘二。

    「請問您是……」溫有餘下意識問。

    潘二輕輕放下拜盒,打開取出一張大紅拜帖,雙手遞上:「溫掌櫃,小的姓潘,名長生,我家老爺久聞『溫永盛』和溫掌櫃您的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拜帖是大紅色的,盛拜帖用的是錦盒!

    溫有餘曉得這是官老爺拜會的禮儀,頓時大吃一驚:「潘老弟,你家老爺尊姓?」

    潘二咧嘴一笑:「名刺上寫著呢。」

    九品候補巡檢重慶會館首事韓志行敬拜,「韓志行」三個字在名帖中間,比抬頭和落款的字要大很多,名帖角上竟寫有「拜客留名,不作別用」八個字。

    官不大,還是候補的。

    不過重慶會館首事可不一般,那是深得重慶府籍在京大小官員信賴的人才能做的。

    溫有餘緩過神,急忙問:「潘老弟,你家老爺呢?」

    「我家老爺在馬車上,馬車停在胡同口。」

    「潘老弟,你咋不早說,你看看我,一點準備也沒有。算了,可不能讓韓老爺久等……」人家以禮相待,甚至用錦盒盛名帖以示莊重,溫有餘真受寵若驚,連棉襖都顧不上穿就提著衣角小跑著去巷口迎接。

    韓秀峰不是想擺官老爺的架子,更不是想耍官老爺的威風,而是接下來要做的事不得不擺出點官老爺的排場。

    見到溫有餘,寒暄了幾句,便在溫有餘邀請下來到小院。

    「韓老爺,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多謝溫掌櫃盛情,京城的冬天真比我們四川老家冷,瞧把我給凍的,我就卻之不恭了。」韓秀峰端起杯子品了品,抬頭道:「好酒,好酒!溫掌櫃,這酒是你家釀的,是從瀘州老家運來的?」

    「正是,正是我『溫永盛』的老窖。」溫有餘得意地笑道。

    韓秀峰一飲而盡,意猶未盡地說:「真是好酒啊,果然名不虛傳,今兒個果然沒白來,果然沒白挨凍。」

    「韓老爺,您再嘗嘗這杯。」

    「好。」

    韓秀峰一連喝了三杯,邊喝邊誇,狠狠的誇了一番,這才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小菜,放下筷子說起此行的來意。

    「溫掌櫃,我今日冒昧登門,一是來送請帖,我們重慶會館打算在臘月二十八晚上擺幾桌團拜宴,屆時翰林院檢討吉老爺、禮部員外郎錢老爺、工部員外郎王老爺、刑部員外郎江老爺和我們重慶府來京應試的幾位舉人老爺都會蒞臨,還請溫掌櫃屆時務必賞光。」

    「一定去,一定去。」平時想巴結也巴結不上,溫有餘豈能錯過這個結交官老爺的機會,連忙起身拱手道:「韓老爺瞧得起溫某,是溫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溫某不光一定會去,還要帶上我『溫永盛』的酒給老爺們嘗嘗。」

    「帶酒去,再好不過了,容我先代幾位老爺謝謝溫掌櫃。」韓秀峰最喜歡跟他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先拱手回了個禮,隨即端起剛斟滿的酒,一邊品嚐一邊惋惜地說:「溫掌櫃,你家的酒是好酒,窖香濃郁、飲後尤香、清洌甘爽、回味悠長,可這等美酒卻一直沒能揚名京城,真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4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二)

    「韓老爺,您這話說我心坎裡去了。實不相瞞,我父子三人千里迢迢來京可不是為做現而今這點買賣,就是為了讓我家『溫永盛』老窖名揚京城。要是京城的王公大臣個個說我家的酒好,您說我今後還用擔心酒賣不掉嗎?」

    「所以說得想想辦法。」

    「韓老爺有何良策?」溫有餘急切地問。

    韓秀峰笑道:「溫掌櫃,依我之見這種事四處求人不如只求一人,要是有位翰林老爺喜歡你家的酒,喝完之後詩興大發,寫一首諸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樣的詩句,你家的酒想不名揚天下也不成!」

    溫有餘苦著臉道:「韓老爺,不怕您笑話,這我早想到了,可翰林老爺身份多尊貴,我想巴結也巴結不上,就算巴結上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幫我家的酒吟詩作賦。」

    「以前巴結不上不等於現在巴結不上,」韓秀峰不想再跟他繞圈子,直言不諱地說:「溫掌櫃,實不相瞞,我們重慶府在京官員不多,會館也就很難維持,要是你溫家願意慷慨解囊出資修繕,包括翰林院吉老爺在內的重慶在京官員乃至我們整個重慶士林都會領你溫家這份情,屆時別說幫你作一首詩,作十首八首也不是不可能。」

    在去年重慶會館的團拜宴上,溫有餘見過吉老爺,曉得吉老爺滿腹經綸,曉得對吉老爺而言作一首詩真不在話下。見韓秀峰如此認真,溫有餘有些心動:「韓老爺,修繕會館要花多少銀錢?」

    「會館年久失修,怎麼著也得兩千兩。不過溫掌櫃儘管放心,我接下來還要一一拜訪在京城做木材、藥材、桐油、綢緞蜀繡、白蠟和茶葉買賣的幾位四川同鄉,相信他們都願意慷慨解囊,一家出兩三百也就夠了。」

    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再就是我跟吉老爺、錢老爺、王老爺他們說好了,幾位要是願意慷慨解囊,會館修繕好之後既是我重慶府的試館,也將是我們四川在京商人的商館。你們今後議事、宴客、婚喪嫁娶全可以去會館操辦,老家來人也不用再住客棧,只要沒趕上舉子應試全可以去住。」

    從外地來京城的主要是「仕」和「商」,各地來京應試的舉子和進京辦事的官員有同鄉京官關照,商人們卻只能相互關照,抱團取暖。

    正陽門和宣武門外就有七所商館,分別是「書行」的文昌館、「玉器行」的長春館、「顏料行」的顏料會館、「藥行」的藥行會館、「銀號」的正乙祠、「廣行」的仙城會館和惜字會館。全是由同鄉或同行集資修建,在京的諸多問題,如食宿、聯絡、集會、酬酢、慶典、救濟、殯葬……都可以在那裡尋求幫助。

    四川的在京官員不多,商人更少。

    別說行館,迄今連個商館也沒有。

    溫有餘很羨慕江浙、湖廣、安徽和山西等地的在京商人,很羨慕人家有會館。尤其跟人家談買賣的時候,他只能在這個破舊的小院兒或去外面的酒館茶館,而人家卻可以坐在會館裡談,找中人一句話的事,銀錢周轉不過來也是一句話的事,而且有排面。

    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韓秀峰趁熱打鐵地說:「如果溫掌櫃願意,大可牽頭把四川在京商人同鄉會倡立起來,有了同鄉會今後相互之間也就能有個照應。」

    「韓老爺,您是說我們四川也倡立個商幫?」

    「有何不可,別人不曉得溫掌櫃你是曉得的,我們四川老家以前各行各業多興旺,可現而今成啥樣了?經營洋貨、山貨、土貨、米糧、棉紗、布匹、邊茶、藥材的全是八省客商,把我們四川的錢全賺走了,他們靠的是啥,不就是抱團麼!」

    韓秀峰痛心疾首,溫有餘感同身受,因為山西商人已經把酒賣到四川了。

    他想了想,一臉無奈地說:「韓老爺,要是能有個同鄉會自然好,只是一個人一個想法,想倡立談何容易。」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溫掌櫃願意,我重慶會館當鼎力相助!」韓秀峰敲敲桌子,旋即話鋒一轉:「再就是商館修繕好之後不能沒個主事,這個主事當然要由同鄉客長來兼任,依我之見溫掌櫃你最合適。」

    「韓老爺,您別開玩笑了,我哪行。」

    「我說你行你就行!」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實不相瞞,我這個會館首事做不了幾天,等補上缺就要領憑上任,我走之後會館不能沒人照看,如果溫掌櫃願為同鄉福祉挺身而出,吉老爺、王老爺、錢老爺那邊我去說。」

    溫有餘愣住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問:「韓老爺,商館也是你們重慶府的試館,我一個沒功名的瀘州人能去照看試館?」

    「我說你能你便能,再說照看試館又不是讓你去做八股文章。」

    要是能做上重慶會館的首事那就是半個官場中人,就能跟重慶府的在京官員和進京應試的舉人老爺說上話,溫有餘覺得只要能做上重慶會館首事別說花兩三百兩,就算出五六百兩也值,連忙站起來深深作了一揖:「謝韓老爺提攜,溫某願意為在京的老爺們的效力,願意出資修繕會館。」

    「好,太好了!」韓秀峰扶著他雙臂,笑道:「溫掌櫃,不,溫兄,今後我們就以兄弟相稱。既然是一家人我們就不說兩句話,倡立同鄉會和修繕會館之事不宜拖,要是溫兄下午有空,不妨與志行一道去拜訪另外幾位同鄉,共敘鄉誼,共商在京大計。」

    「有空,韓老爺,我有的是空!」

    「什麼韓老爺,喊我志行就行。」

    「這哪成,您是老爺,您瞧得起我是我溫有餘的福分,我可不能不識抬舉,可不能沒大沒小。」

    潘二看在眼裡樂在心裡,暗想土財主的銀子真好騙。

    再想到要是換作遠在走馬老家的爹,赫然發現他爹要是遇上這事一樣會上趕著掏銀子。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跟韓四學咋做官,等學會了一定要去捐個官做做。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5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興土木

    韓秀峰很清楚募款這種事得先找一個領頭的,只要有一個人願意掏銀子剩下的就好辦,所以許了溫有餘種種好處。

    相比做啥子四川商幫的客長,溫有餘對將來接替韓秀峰做重慶會館的首事更上心,趕緊去房裡取了幾百兩銀票,又讓兩個兒子往胡同口的馬車上搬了幾罈酒,這才換上平時捨不得穿的行頭跟韓秀峰一道去拜訪另外幾個四川同鄉。

    果不其然,從敘州府宜賓縣來京城做木材生意的賀掌櫃聽說可以結交那麼多官老爺和舉人老爺,並且出銀子把會館修繕好之後也能作為他們這些四川商人的商館,當即表示別人出多他也出多少。

    韓秀峰趁熱打鐵,拉上他一起去拜訪下一家,當拜訪到最後一家的時候身邊已經有了六個四川同鄉。

    別人全願意慷慨解囊,從成都府來京城做綢緞和蜀錦生意的儲掌櫃要是不出銀子會被同鄉們笑話的,何況這確實是一件大好事,也表示原出三百兩。

    酒、茶葉、臘肉、臘腸等土特產和年貨收了一馬車,銀子卻一兩也沒見著,儘管他們答應得全很痛快。

    韓秀峰曉得他們是擔心上當受騙,乾脆邀眾人去會館吃酒,在路上買了一桌下酒菜,趕到會館請費二爺和下午剛從外面回來的錢俊臣作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溫有餘等商賈受寵若驚,幾杯酒下肚就爭先恐後地掏銀票,一家三百兩,七家一共兩千一百兩!

    一件在錢俊臣和費二爺看來完全不可能的事,韓秀峰就這麼一下午辦成了。送走溫有餘等商賈,二人看著桌上的一摞銀票感覺像是在做夢。

    「大頭,把桌子收拾一下。長生,筆墨伺候。」

    「好咧!」

    有了銀子,大頭和潘二樂得心花怒放,做起事不曉得多勤快。

    等大頭把桌子擦乾淨,韓秀峰攤開賬本,拿起毛筆笑道:「二爺,錢兄,請您二位做個見證,為修繕會館今收瀘州『溫永盛』、敘州檀木行、成都『泰和綢緞莊』京城分號……義銀各三百兩,待會館修繕一新當勒石為記。」

    「志行,人家出這麼多銀子,自然要勒石立碑。我是覺得修繕用不了這麼多銀子,攏共就這麼大個院子,有兩三百兩足夠了。」錢俊臣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票,又打起借錢的主意,兩眼都發光。

    費二爺也想「借」點,卻不好意思開口,緊盯著韓秀峰,想知道這麼銀子怎麼花。

    韓秀峰示意潘二收起銀票,放下筆笑道:「二爺,錢兄,我韓四雖說是會館首事,但這筆銀錢該怎麼花得吉老爺、王老爺、江老爺和您二位拿主意。眼看就要過年,吉老爺、王老爺他們一個比一個忙,要不我們明兒一早去趟北半截胡同,先聽聽吉老爺的意思。」

    費二爺不想夜長夢多,沉吟道:「志行,這麼大事是得聽聽吉老爺他們的意思。但你才是會館首事,你得先有個主張。」

    「是啊志行,你得先有個主張!」錢俊臣深以為然。

    「我是這麼想的,會館肯定要修繕,杜千總走前住的那間房都漏雨了,院牆也裂開好幾條大縫,再不推倒重修用不了多久就會塌。再說我們這是試館,不談雕樑畫柱、古色古香也得有點試館的樣子。幾間房全要翻建,院子裡可以蓋個亭子,甚至可以堆座假山,堂屋和幾個房裡的床和家具全要換,裡裡外外全換成新的。」

    錢俊臣酸溜溜地說:「就算全推倒翻建,就算把傢伙什全換成新的,我估摸著也用不了兩千兩。」

    「錢兄,聽我說完嘛。」韓秀峰翻出夾在賬本裡的房契,指著房契道:「二位,房契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大門口那一小塊空地也是我們會館的,這些年一直空在那兒,成了路人解手的地方,一出門就是一坨坨屎,現在還好,等到夏天多難聞多噁心。」

    京城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髒!

    城裡城外全是土路,連長安街都是,正所謂「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所以大街中間都有條「雨路」,高與人齊,矮的也有兩三尺高,兩邊的便道很寬,但除小商棚攤之外其餘都是大小便的地方,滿街都是屎。

    不下雨像個香爐,下了雨像個墨盒,下雨天不管你多小心只要在外面走腳上乃至腿上都會沾上屎尿。

    費二爺在京城生活那麼多年,早習以為常,苦笑道:「志行,京城不比我們老家,京城就這樣。」

    「二爺,販夫走卒不在乎,我們不能不在乎,我們都是體面人。前些天陪杜千總去兵部,在路上我見著一個茅房。門外高張大幅布畫,上繪神仙故事,裡面點著芙蓉香,四壁貼春和圖,如廁一次收三文。我們要是把門口那塊空地清理乾淨,挖個坑,蓋一間像那樣的茅房,既能方便會館中人如廁,又多多少少能收點錢補貼會館之用,多好。」

    韓秀峰不想借錢給他們,更不會把兩千兩就這麼分掉,接著道:「再就是我們這會館太小,攏共只有六間狀元房。這還沒過年就來了三位舉人老爺,等到二月份應試的舉人老爺全來了一定住不下,所以我打算翻建成兩層,多建幾間狀元房。不過來年的春闈肯定是趕不上了,最快也得等到來年四月殿試放榜才能動工。」

    潘二暗想大興土木才能撈到銀子,忍不住來了句:「少爺,動工得等到明年四月殿試放榜之後,但木頭、磚頭、瓦、石灰這些材料要先準備,不能等到快動工才去採買。」

    「對對對,是得早點準備。院牆也要修漂亮點,總之,不能讓人家再瞧不起我們重慶會館!」韓秀峰擲地有聲,躊躇滿志。

    錢俊臣心想會館又不是你家,為啥要修那麼好,禁不住嘀咕道:「這麼大興土木,兩千兩也不一定夠。」

    「不夠我再想其它辦法,」韓秀峰笑了笑,大手一揮:「俗話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這個首事雖不是官但也不能白做,絕不能有負吉老爺、王老爺、江老爺和您二位的重託,更不能給顧老爺丟臉,不能讓顧老爺等當年想方設法倡建會館的前輩失望!」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5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途無量的吉翰林

    本想著第二天一早去北半截胡同拜訪吉翰林,結果一看黃曆正好是臘月二十,正趕上各衙門封印。

    孩童們紛紛跑附近的幾個衙門去看熱鬧,邊追逐打鬧邊唱著:「臘月裡,整一年。封印後,官事完」的歌謠。

    韓秀峰在衙門幫那麼多年閒,曉得「封印」和來年的「開印」不是小事,各衙門都要舉行隆重的儀式,衙門裡裡外外要張燈結綵,官老爺們要換上官服望闕行禮,封好印之後要放鞭炮,甚至要大擺筵席,忙了一年的胥吏衙役都能跟著沾光。

    錢俊臣早飯也沒吃就急著去禮部,不用打聽也曉得吉老爺一樣得早早地去翰林院。

    去北半截胡同也見不著吉老爺,這麼冷的天不如在屋裡烤火,潘二放下剛烤乾的鞋,好奇地問:「四哥,衙門今天封印,那要等到啥時候開印?」

    韓秀峰看著費二爺拉在堂屋的書,心不在焉地說:「封一個月,要等到正月二十才開印。」

    「是不是每年都是這個時候封印。」

    「這倒不是,啥時候封印,啥時候開印,得由掌管天象的欽天監選出吉日,奏明皇上後頒示各官署遵行。不過時間也差不了多少,封印都是每年臘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開印都是來年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

    潘二驚詫地問:「大老爺們整整一個月不用升堂,啥事不用做?」

    韓秀峰放下書笑道:「是啊,不然還能叫封印。」

    「要是有事咋辦?」

    「等來年開印再辦。」

    「要是死了,出了人命呢?」潘二追問道。

    韓秀峰不由想起在巴縣的日子,不禁笑道:「出了人命也沒辦法,以前我們巴縣過年時發生過一樁命案,苦主告到縣衙,求大老爺開棺驗屍,可大老爺的官印都封存了,只好等了十幾天,等到開印再讓柱子他爹去驗屍。」

    「可這兒是京城,不是巴縣。要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比如有廣西賊匪犯上作亂的軍情,朝廷難不成也要等到來年開印再辦?」

    「這倒不會,各衙門在封印之前都會留一些蓋好大印的空白公文,遇到十萬火急的事填上便是。我剛才說的那樁命案之所以拖十幾天才驗屍,是因為剛上任的那個縣太爺不太會做官,幫著拿主意的幾個師爺眼看要過年又都告假回鄉了。」韓秀峰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大多衙門封印期間是不辦事的,再說大過年的能有啥事。」

    「做官真好,整整一個月啥事不用干,俸祿還照領。」潘二感嘆道。

    韓秀峰點點頭,指著桌子的書道:「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為了啥,說到底還是為了做官。」

    「做官是好,但也不能做吉老爺和錢老爺那樣的官。」

    「可不能瞎說,不能把吉老爺與錢俊臣相提並論。」

    「有啥不一樣,」提起這個,潘二又問道:「四哥,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吉老爺只是從七品,這官不但沒啥油水也沒錢俊臣的官大。怎麼一提到吉老爺,錢俊臣啥也不敢多說。」

    韓秀峰笑道:「當然不一樣,錢俊臣是賜同進士出身,而吉老爺不光是賜進士出身,還館選上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時又被留在翰林院做檢討,是正兒八經的翰林老爺。」

    「四哥,我曉得翰林老爺尊貴,可沒啥油水!」

    「你曉得個啥,沒啥油水不等於沒前途!你也不想想翰林院是啥地方,那可是『儲相』之地。無論前朝還是國朝,非翰林不得入閣,也就是說想要做上大學士必須是翰林。」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吉老爺要是能在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中留館,那麼便能在翰林院內陞遷,前途一片光明。」

    潘二好奇地問:「四哥,錢老爺這個檢討了做幾年?」

    「聽二爺說有兩年了。」

    「再過一年就大考,他要是能留館不就能陞官了,再升做啥官?」

    「要是能留館就能遷編修,然後是正六品的侍讀或侍講,之後便是從五品的侍讀學士、侍講學士,等做到正五品的學士就會兼其它差事,南書房行走、尚書房行走,甚至軍機處行走,有的能充日講起居注官。反正把官做到那份上就是天子近臣,就能經常見著皇上,能經常與朝中重臣、皇親國戚打交道,你說有沒有前途?」

    潘二這才曉得錢俊臣、費二爺等人為啥一切以吉老爺馬首是瞻,一時間竟驚呆了。

    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不過翰林院的一樣是官多缺少,有不少只曉得唸書卻不懂人情世故的翰林升不了官,就這麼在翰林院裡蹉跎一生。但只要精明點的都不會窮一輩子,大可以走走門路去各省做一次乃至幾次鄉試主考,或者去各省做一任學政。這些全是肥缺,那怕只做一任也有幾千乃至上萬兩銀子。要是被外放一樣前途無量,進士外放都是遇缺即補的『老虎班』,翰林外放更不可能沒缺。他們外放不只是做官也是一種歷練,要是做過知縣、知府,將來的仕途會更加順暢。」

    「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吉老爺這麼厲害!」

    「才曉得。」韓秀峰拍拍他胳膊,說起正事:「潘兄,晚上你看家,讓大頭跟我一道去北半截胡同。大頭力氣大,可以多挑點東西,把昨天溫掌櫃他們給的那些年貨給吉老爺送一半過去。」

    「好的,應該送。」

    「還有,你等會兒去趟車行,跟車行說一聲我們臘月二十八要用車。別捨不得錢,雇好點的車,雇三輛。」

    「雇三輛車,臘月二十八那天去接吉老爺、王老爺和江老爺?」

    「京城的路不好走,請人家來團拜當然要接送。」

    「是得接送,也得早點跟車行說好。不然等到臘月二十八人家關門回家過年了,想雇都雇不到車。」

    韓秀峰點點頭,接著道:「大過年的,人多熱鬧,我打算連他們的家眷一起請。過兩天還得把東廂房騰出來,好好收拾收拾,專門為女眷們擺一桌。」

    「四哥,擺一桌酒席容易,可女眷們來了誰伺候,我和大頭肯定不行。」

    「這我早想好了,儲掌櫃家有兩個閨女,回頭跟儲掌櫃說一聲,請他家閨女來幫忙。伺候官太太不丟人,這麼好的機會他一定不會錯過,一定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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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仇敵愾」

    「這倒是個辦法,」潘二想了想又說道:「四哥,還有件事,既然是會館團拜,只要是重慶同鄉全得請。你得想好,要不要請任禾。」

    韓秀峰還真沒想到這一茬,沉吟道:「你說得對,只要是重慶同鄉全得請,我回頭寫個請帖,你跑一趟省館,給他送過去,來不來是他的事。」

    「他不在省館。」

    「他沒住在省館?」

    潘二忍俊不禁地說:「錢俊臣說他住在離省館不遠的客棧裡,我估摸著他是不好意去,畢竟我們重慶府在京城有會館。他要是去省館,張館長一定會問他為啥不住我們這兒。編瞎話很容易被拆穿,照實說又會被人家笑話。」

    年前有很多事。

    明天溫掌櫃要請儲掌櫃等在京經商的四川同鄉吃酒,要趕在過年前把四川在京商人同鄉會籌建起來。而籌建同鄉會是韓秀峰先提出來的,不但不能不去,並且要以重慶會館首事身份去給溫有餘撐腰。

    過了明天就要去找手藝好的工匠,談談翻建會館要買哪些材料,工錢大概需要多少。完了還得出去打聽木頭、磚頭、瓦等材料的行情,能定下來的就給點訂金定下來。

    總之,要趕在臘月二十八團拜前把翻建會館的事生米煮成熟飯。

    再就是雖背井離鄉也得過年,要準備些年貨,要準備臘月二十八的團拜宴……

    韓秀峰擔心忙忘了,當即取來紙筆寫了一份請帖,讓潘二趕緊給任禾送去。

    任禾倍感意外,咋也沒想到韓四會請他臘月二十八去會館吃酒,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不曉得到時候去還是不去。任怨吃一塹長一智,儘管覺得應該去卻不敢開口,生怕又說錯話、辦錯事。

    錢俊臣在京城就是個孤家寡人,沒銀子應酬跟同僚們漸漸疏遠。已經年底了,借費二爺和潘二的銀子卻沒還,就這麼回會館有些尷尬,在衙門吃完飯實在沒地方去,又鬼使神差地跑來找任禾。

    見任禾坐在爐邊發呆,錢俊臣低聲問:「行之,你這是咋了?」

    「錢兄,你啥時候來的。」任禾緩過神,連忙起身相迎。

    「剛到,以為你在用功,就沒讓任怨通報。」

    「哪有心情用功,不說這些了,錢兄,你有沒有吃捎午?」

    「吃了,今兒個衙門封印,在衙門吃的酒席。」錢俊臣坐下來,看了一眼任禾剛放到一邊的請帖,下意識問:「行之,韓四請你臘月二十八回會館團拜?」

    「不怕錢兄笑話,我正為這事惱怒。」任禾指指桌子的請帖,恨恨地說:「這哪裡是請帖,這分明是給我添堵。曉得我來年要應試,曉得我要用功,還差人送這個來壞我心境。錢兄,你說他是不是不懷好意,你說他是不是沒安好心!」

    錢俊臣是過來人,很清楚舉子在應試前心境不能亂。再想到韓四竟打算把好不容易籌來的兩千兩全用來翻建會館,在京城的這些人一點光也沾不到,微皺著眉頭道:「他明明曉得你不會去還差人送請帖,仔細想想,還真是居心叵測。」

    「真是倒八輩子黴了,難怪算命先生說我命犯小人!」任禾越想越窩火,啪一聲拍案而起。

    「行之,千萬別往心裡去。」錢俊臣把他拉坐下來,語重心長地勸道:「你想想,你越是惱怒他只會越高興,因為你一惱怒心境就會亂,心要是亂了來年咋考,咋金榜題名?愚兄送你三句話:遇橫逆之來而不怒,遭變故之起而不驚,當非常之謗而不辯!只要能參透這三句,任他風吹雨打,你自巋然不動。」

    「錢兄提醒的是,我要是惱怒就等於中了他的下懷。」任禾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急忙起身致謝

    「自給兒人,無需多禮。」錢俊臣將他扶坐下來,喃喃地說:「行之,細想起來你還真是命犯小人。韓四這胥吏狡詐至極,這才來京城幾天,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在會館一手遮天。最可惡的是竟過河拆橋,竟連我都不放在眼裡。」

    「錢兄何出此言?」任禾好奇地問。

    錢俊臣說起籌銀翻建會館的事,越說越激動,指指會館方向咬牙切齒:「他一個胥吏初來乍到認得誰,那些個商賈全是我介紹給他的,為這事我跑了兩天。結果銀子籌到了,卻沒我啥事。他想咋花就咋花,行之,你說這是不是過河拆橋?」

    「還真是過河拆橋,錢兄,沒想到你也上了他的當!」想到眼前這位屁顛屁顛幫著張羅,最後啥也沒撈著,任禾的心情竟奇蹟般地好了許多。

    「誰讓我古道熱腸呢,現而今說啥也晚了,只能盼著他早點補上缺,早點走人。」

    「錢兄,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他只是個捐納出身的九品候補巡檢,咋一到京城就做上了會館首事?況且據我所知,會館是你們這些在京官員出資籌建的,大事小事你都可以過問,他就算是首事也不能一手遮天。」

    「這只能怪費二糊塗……」錢俊臣把韓四做上首事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想想又無奈地說:「再就是他手裡有一封顧老爺的書信,顧老爺在信裡盛讚他為人耿直敞亮,做事勤勉且重鄉誼,把他誇得像朵花兒。有顧老爺作保,吉老爺自然深信不疑。吉老爺同意他接替費二照看會館,我們還能說啥。」

    任禾不解地說:「顧老爺又不在京城,顧老爺已經卸任回鄉好幾年了。」

    錢俊臣豈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苦笑道:「行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顧老爺是卸任回鄉了,但會館卻是顧老爺在京為官時牽頭倡建的。他老人雖遠在巴縣,但會館的事他老人家一樣能做主。」

    「我說他咋一到京城就做上會館首事呢,原來在老家時他就花言巧語從顧老爺那兒騙到了一封書信。」

    「現在說這些沒用,就算我們給顧老爺寫信,顧老爺也不一定信,就算相信這一來一回也得四五個月。」

    想到韓四來京城之前一直在巴縣給人做保歇,就個無利不起早的胥吏,任禾眼前一亮:「錢兄,別人不曉得韓四是啥樣的人,我是曉得的。他不會無緣無故翻建會館,一定是想借翻建會館撈銀子,不光能撈一大筆銀子還能撈個好名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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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六章 廣西的情形


    翰林院檢討吉雲飛雖過得清苦,卻不像禮部員外郎錢俊臣那樣居無定所,不但租了一個前後兩進共十二間房的院子,家裡還有兩個僕人,一個婢女和一個洗衣做飯的老媽子。

    每間房都有一個雅名,招待韓秀峰的這間書房叫著「懷人書屋」,窗外栽了一株臘梅。梅花斗雪吐豔,凌寒留香,為客居京城的生活增添幾分雅趣。

    天寒地凍,韓秀峰深夜登門,送來那麼多年貨,吉雲飛很意外也很高興。聽完韓秀峰關於翻建會館的打算,又暗自感慨顧老爺雖遠在巴縣老家卻依然牽掛著京城,竟派這麼個精明能幹的年輕人來襄助。

    換作平時,收下人家的東西怎麼也得寫首詩回贈,可想到韓秀峰只是個捐納出身的九品候補巡檢,贈詩無異於明珠暗投,只能作罷。而就這麼打發人家回去又顯得不禮貌,聽完關於翻建會館的打算,吉雲飛一時間竟不曉得該說點什麼好。

    難得來一次,韓秀峰也不想急著回會館,接著道:「吉老爺,明天我就去找工匠,請工匠去會館看看地方,量量尺寸,再請他們畫一張圖,畫好之後我送來給您過目。要是吉老爺您覺得行,等來年殿試放榜我們就擇吉日動工。」

    年輕人要做點事,吉雲飛當然支持,不禁笑道:「志行,銀子是你籌來的,你看著翻建便是。」

    「吉老爺,我做事還行,可做不了這麼大主。」韓秀峰笑了笑,又從懷裡掏出早準備好的兩百兩銀票,恭恭敬敬奉上:「再就是會館翻建好之後要勒石為記,不能忘了顧老爺等當年倡建會館的前輩,也不能忘了溫掌櫃等同鄉商人的義舉,這事非吉老爺您不可,一點潤筆費,不成敬意。」

    「志行,我一樣是重慶人,為會館作記那是份內之事,怎能收這錢?再說會館來年才翻建……」

    「吉老爺,如果只是我們重慶府的試館也就罷了,但翻建好之後既是我們重慶府的試館也是四川在京商人的商館,您既是為試館作記也是為商館作記,這潤筆費怎能少?」

    韓秀峰之前已經說過,會館想維持下去只能跟那些財大氣粗的商賈打交道。況且會館只有會試之年忙,平時總閒置在那兒,與其閒置不如借給商賈們用,至少商賈們願意出錢。

    眼看就要過年,吉雲飛正缺錢,見韓秀峰如此誠懇,大大方方接過銀票:「既然你拿都拿來了,我收下便是,閒暇時想想這篇記該咋作。」

    「謝吉老爺成全。」

    眼前這位前途無量,韓秀峰想再聊一會加深點印象,故作擔憂地說:「吉老爺,還有件事,重慶鎮有個武舉姓杜,名衛方,跟我一道進京的。前兩天補上了缺,被外放去廣西提標做千總。雖說他是個武官,但終究是同鄉,聽說廣西不太平,我不太放心,您曉不曉得廣西的情形。」

    吉雲飛暗想顧老爺在信裡說得沒錯,眼前這個小老鄉果然重義氣,可這個問題卻把他給問住了,只能苦笑道:「兩廣是不太平,先是天地會反賊作亂,緊接著土客械鬥,分散了兩廣官員的注意力。直至成百上千亂民隨帶軍械,從四面八方往潯州府轄下的桂平縣屯集,沿途州縣官員才有所察覺。

    剛開始,各州縣風聲鶴唳,只求自保,對過境亂民並未窮追猛打,更談不上協同彈壓,只是驅逐出境了事。直至匪首在一個名為金田的村子自立為王,兩廣總督和廣西巡撫才發現該匪實為群盜之尤。」

    「都自立為王了,這是擺明了要造反!」

    「是啊,不然朝廷能派欽差去平亂?」

    「吉老爺,曉不曉得匪首姓啥叫啥長啥樣?」

    翰林院乃朝廷「儲才之地」,吉雲飛不但能看到邸報還能看到尋常官員看不到的各省督撫的奏報,一提起這個就憤憤地說:「賽尚阿無能,身為欽差竟對匪情一無所知,對『太平王』究竟是何人一頭霧水,先是據探報輕率上奏,說姓韋名正,隨後又說是胡以晃,又名胡二妹。

    皇上每日巴望廣西報捷,而奏摺淨是空話大話假話。有廣西官員密奏官兵追至金田遭慘敗,賽尚阿竟在奏摺中稱『追剿屢有擒獲』,『各路擒斬頗多』。為掩飾敗績,竟謊稱陣前生擒匪首『太平王』,編造供詞佐證,幸虧軍機處沒敢輕信,否則不曉得要鬧出多大笑話。」

    「怎麼會這樣!」韓秀峰哭笑不得地問。

    吉雲飛無奈地說:「他們只想著保住頭上的烏紗帽,才不管江山社稷呢。不過他們得意不了幾天,早晚會被革職查辦!」

    「吉老爺,這麼說皇上也不曉得廣西的情形?」

    「曉得的大致,不過也只曉得大致。」

    韓秀峰沉吟道:「好在賊匪只佔了一個村,兩廣那麼多官兵,四面合圍,應該不難彈壓。」

    「這倒是,你大可不必為那個姓杜的武舉擔心。」

    ……

    與此同時,重慶府衙兵房經承段吉慶正在家中擺壽宴。

    四十二歲的閒生日一樣得操辦,不操辦怎麼管重慶府轄下十四個州縣和三散廳的兵房書吏,以及各州縣正堂的坐府家人收銀子。

    這麼大喜事琴兒自然要回娘家幫忙,連幺妹兒都忙了一晚上。

    女眷不上桌,跟平時一樣在廚房吃。結果琴兒剛拿起筷子就一陣噁心,急忙跑角落裡去嘔吐。

    段徐氏嚇一跳,跑過去問:「琴兒,咋了?」

    「娘,我也不曉得,這幾天總反胃,一聞見油煙味兒就想吐。」琴兒吐完站起身,接過幺妹兒遞上的手巾。

    想到老伴兒正在堂屋跟人吹噓韓四那個乘龍快婿,段徐氏下意識問:「是不是有喜了?」

    琴兒俏臉一紅:「我……我又沒害過喜,我哪曉得是不是有喜了。」

    「月事呢,月事有沒有來?」段徐氏追問道。

    「沒有,有一陣子沒來了。」琴兒偷看了一眼堂屋,一臉不好意思。

    「八成是有喜了!」段徐氏越想越好笑,越想越高興,搓著手道:「這會兒人多,等會兒跟你爹說。今天太晚,明天一早去郎中,請郎中給你把把脈,看是不是喜脈。」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6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會館團拜

    韓秀峰不曉得遠在老家的嬌妻懷上了,只曉得這個稀里糊塗做上的會館首事不能白做,既要大興土木翻建會館搏個好名聲,也要借翻建會館賺點銀子。

    這些天忙得不亦樂乎,先是托街坊鄰居找工匠,找到工匠談好工錢就請工匠們列出需要提前準備的材料清單,然後滿京城打聽各類材料的行情,緊接著又把工頭畫好的草圖拿起給吉老爺王老爺和江老爺過目。

    幾位在京的同鄉官員都沒意見,又重新畫了一張,連同剛寫好的幾封書信一起托票號捎給遠在巴縣的老丈人,請老丈人把其中一封信和即將翻建的會館草圖送到柴家巷請顧老爺過目……

    忙這忙那,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臘月二十八。

    北京城有民謠:

    老婆老婆你別讒,過了臘八就是年;

    臘八粥過幾天,漓漓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

    二十九蒸饅首,三十晚上鬧一宿……

    入鄉隨俗,潘二昨天讓大頭宰了前些天買的六隻雞,今天一大早就讓何舉人和劉舉人的三個家人一起幫著和面,和好蓋上之後又帶著他們去街坊鄰居家借桌椅板凳和鍋碗瓢是,吃完捎午又忙著佈置院子。

    出門在外一樣得過年,過年不就是圖個喜慶,何況晚上有貴客。

    何舉人和劉舉人不但沒有因為潘二使喚他們的家人生氣,還興致勃勃拿起筆幫韓秀峰寫福字和對聯。寫完之後又幫著張貼,門裡、衣櫃上、水缸上……只要能貼的地方全倒貼上福字,寓意福到了。

    院子裡掛滿大紅燈籠,屋內廷貼上「抬頭見喜」,屋外貼上「出門見喜」,院內貼「全院生輝」等春條。

    堂屋裡擺了兩張八仙桌,靠門處擺上一扇前些天買的屏風,因為京城過年有客廳裡要羅列屏障的風俗,擺上屏風堂屋就能稱之為「錦堂」!

    香案收拾的乾乾淨淨,擺上九堂大供。

    有成堂的蜜供,成堂的套餅、花糕的面鮮,成堂的水果、成堂的乾果。花糕大小八件,年糕年飯,素抄手(餃子),素炒菜……等晚上人到齊了,請吉翰林領著眾人一起拜神,這就是所謂的團拜。

    溫掌櫃和儲掌櫃等四川在京商人一吃完捎午就趕來幫忙,明明沒啥好忙的他們卻忙的不亦樂乎,桌椅板凳已經擦得很乾淨了,他們還時不時拿塊抹布過來擦幾下,然後找各種由頭跟費二爺劉舉人他們套近乎。

    酒是「溫永盛」的老窖,堂屋角落裡堆了十幾壇。茶葉也是他們帶來的,還是上好的冰片,甚至連茶具一併帶來了,韓秀峰只要操心晚上的菜。

    雖說要入鄉隨俗,但這裡終究是重慶會館,晚上必須是家鄉菜。

    為此還專門請教過費二爺和劉舉人,最終確定上「扣雞」,「扣鴨」,「扣鵝」,「扣肘」,「粉蒸排骨」,「燒白」,「燒酥肉」和「紅燒魚」這八大碗,外加炒豆芽菜和比肉還貴的炒韭黃。

    涼菜四個,分別是醬牛肉,醬肘子,花生米和海蜇拌蘿蔔絲。

    湯兩個,分別是蹄筋雜燴湯和豆腐湯。

    儲掌櫃的婆娘和兩個女兒全會做飯,有她們娘兒仨在連大頭都插不上手,韓秀峰在臨時改作廚房的狀元房看了看,見沒啥不放心的,乾脆回到堂屋跟費二爺他們一起喝茶擺龍門陣。

    「君傑,始真,不怕你們笑話,我在京城這些年,這還是頭一次正兒八經過年。」費二爺看看香案上擺的供品,回頭笑道:「這都是托志行的福,沾志行的光!」

    「志行,我和始真也是托你的福,哈哈哈。」何恆不禁笑道。

    「二爺,何老爺,您二位千萬別這麼說。我是會館首事,這些全是我份內之事。您幾位如果非要謝,那就謝幾位掌櫃,要不是幾位掌櫃慷慨解囊,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操辦也操辦不起來。」

    「韓老爺,您這麼說太見外,能跟幾位老爺一起過年是我們幾個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是啊是啊,孝敬幾位是應該的,二爺,何老爺,劉老爺,請用茶。」

    韓秀峰沒有拿銀子不辦事,溫掌櫃等四川商賈樂得心花怒放。

    正聊得不亦樂乎,劉舉人突然問:「志行,你沒有見著錢老爺,吉老爺他們可能晚點到,錢老爺咋到這會兒也沒回來?」

    「您不說我差點忙忘了,錢老爺去哪兒了?」韓秀峰下意識往西廂房看去。

    過去這些天韓秀峰一直在外面忙翻建會館的事,不曉得錢俊臣這些天在忙啥,費二爺和兩個舉人天天呆在會館裡苦讀聖賢書,多少曉得一些,猶豫了一下不動聲色說:「我前天去省館找朋友借書,無意中見著他進了省館邊上的龍門客棧,聽說行之就住那兒,八成是去找行之了。」

    何恆沒那麼多顧忌,冷不丁來了句:「他這些日子總往龍門客棧跑,跟任行之走得很近。」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錢俊臣的為人韓秀峰再清楚不過,暗想他跟任家兄弟走那麼近準沒啥好事,暗暗提醒自給兒今後得留個心眼,得提防著點。

    提到任禾,劉山陽忍不住問:「志行,今晚是會館的團拜,照理說只要是重慶同鄉全得請,你有沒有請行之?」

    韓秀峰緩過神,連忙道:「劉老爺,我韓志行做事公私分明,怎麼可能不請?我早讓長生把請帖給他送去了,不但請了他,連他弟弟任怨也請了。」

    「請了就好,來不來是他的事。」

    「我估摸著他不會來。」何恆沉吟道。

    「不一定!」劉山陽看看韓秀峰,回頭道:「君傑,我們跟他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啥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他心高氣傲著呢!要是不來,就顯得他心虛。我敢打賭,他一定會來的。」

    費二爺年紀大了,許多看得很開,禁不住勸道:「志行,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個道理你應該曉得。況且不管咋說也是同鄉,要是行之等會兒過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給他臉色看,最好給他個台階下,問問他願不願意搬回來。」

    論玩心眼,這幾位只曉得苦讀聖賢書的舉人加起來也不是韓秀峰的對手。

    韓秀峰暗想越是心高氣傲的人越不會搬回來,真要是願意搬回來就說明任禾懷恨在心一定是要報復的,心想不妨借團拜的機會試探一下,若無其事地說:「二爺,我啥樣的人您老是曉得的,那天趕他們兄弟走是因為在氣頭上。您老放一百個心,他等會兒真要是來,我一定以禮相待。」

    「好,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這樣嘛!」費二爺回頭看看何恆和劉山陽,端著茶杯笑道:「君傑,行之,有些話志行不好開口,行之更不好意思說,我們晚上找機會說說,幫他倆冰釋前嫌。」

    ……

    PS:Ps:解釋一下,本章的龍門客棧和之前的悅來客棧並不是要蹭什麼熱度,而是那會兒客棧的名號並不多且全有講究,龍門客棧取鯉魚跳龍門之意,屬於專門接待官員尤其是舉子的狀元店,一般的販夫走卒沒資格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6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會館團拜(二)

    不出劉舉人所料,正聊著,錢俊臣和任禾兄弟到了。

    韓秀峰笑臉相迎,任禾拱拱手算是回過禮,一句客氣話也沒有,就這麼跟錢俊臣一起走進了堂屋。費二爺本想著幫他倆冰釋前嫌,見任禾如此不見人情,裝作沒看見他一般接著跟溫有餘等商人說話。

    韓秀峰雖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倒不是很尷尬。

    尷尬的是任二,堂屋裡全是老爺,他不敢往裡湊,傻傻地站在院子裡不曉得該做或該說點啥。

    費二爺有句話說得對,冤家宜解不宜結。

    韓秀峰不怕任禾卻也不想跟任禾沒完沒了鬥下去,給潘二使了個眼色,便走到門口去等吉翰林等貴客。

    儘管不認為任家兄弟有那麼好說話,但潘二還是走上去笑道:「任老弟,這麼冷的天,站外面幹嘛。走,去我屋坐會兒,我屋裡生了爐子。」

    任怨一臉不好意思地問:「潘兄,你們不是住東廂房嗎?」

    「早搬出來了,堂屋只能擺兩桌,不把東廂房騰出來等會兒坐不下。」

    「晚上有那麼多人嗎?」任怨跟著走進東屋,站在爐邊故作好奇地問。

    潘二一邊招呼他坐,一邊笑道:「今天不光請了幾位老爺和幾位掌櫃,也請了幾位老爺的家眷,幾位老爺和掌櫃們在堂屋,女眷們在東廂房,我們在隔壁。我家少爺說了,出門在外一樣得過年,我們雖不去堂屋,但晚上的酒菜是一樣的。」

    「哎呦,這得花多少銀錢!」

    「該花就得花,再說又不是天天過年。」

    潘二如此熱情,任怨忽然覺得之前是不是先入為主,冤枉他和韓四了,正不曉得怎麼往下接,潘二直言不諱地說:「任老弟,那天你們走之後,我和我家少爺想了想那天下午說過的話,發現真可能是個誤會。」

    「啥誤會?」任怨鬼使神差地問。

    「那半斤金雞納霜是我從老家帶來的,本想著帶到京城來賣個好價錢,結果到京城之後忙這忙那,竟把這事給忙忘了。那天下午不是往東廂房搬嗎,我家少爺收拾行李時發現了……確實提過砒霜,不過只是打個比方,你一定是聽岔了,以為我們要害你哥性命。」

    「潘兄,你家少爺真沒想過要害我哥?」

    「我家少爺跟你哥雖有點過節,但也不至於要你哥的命。就算我家少爺要害你哥,也不會傻到在會館下毒手。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問大頭。大頭腦殼不好使,讓做啥他就做啥,唯獨不會說瞎話。」潘二喝了一口茶,又忍俊不禁說:「不過那五百里銀子你們賠的一點不冤,前些天我去街上的幾個藥鋪打聽過,賣給藥鋪怎麼也值六七百兩。」

    「這麼說……這麼說真是我聽岔了,真是個誤會!」任怨苦著臉問。

    「才曉得啊。」潘二笑了笑,接著道:「跟你說這些不是我家少爺怕你哥,而是鄉里鄉親的又都出門在外應該相互幫襯。我家少爺那天趕你們走是因為在氣頭上,你們走之後想想還挺歉疚的,畢竟這是重慶會館,只要是重慶府的舉子都能住。」

    「潘兄,你這話啥意思?」

    「你哥是要面子的人,我家少爺一樣是,所以有些話只能我來說。客棧魚龍混雜,啥地方的人都有,住那兒還得花錢,你們要是願意大可以搬回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就當啥也沒發生過。」

    人家不計前嫌,任怨竟有些感動,禁不住問:「潘兄,這是你家少爺的意思?」

    「廢話,你也不想想,我家少爺要是不點頭,我能開這個口?」

    「潘兄,你們這麼待我們兄弟,我都不曉得該說點啥好,我……我……」

    「我什麼我,話我帶到了,你等會兒去問問你哥的意思。」潘二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們來時交過館費也交過一個月的飯錢和茶水錢,要是願意搬回來,館費和一個月的飯錢茶水錢就不用再交了。」

    「好的,我這去跟我哥說。」

    「去吧。」

    ……

    打發走任二,潘二走到門口跟韓秀峰一起等幾位官老爺,邊等邊不動聲色問:「四哥,該說的我全跟他說了,你說任禾會不會搬回來?」

    韓秀峰沉吟道:「估計會搬。」

    「你咋曉得的?」

    「很簡單,他今兒個要是不來,明兒就不好意思去省館。我們給了個台階,他要是不搬回來,就會跟二爺、何舉人、劉舉人乃至吉老爺、王老爺他們漸漸疏遠。在京城都不走動,將來回老家怎麼親近?」

    潘二嘀咕道:「早曉得他會搬,就不給他們這個台階下。」

    韓秀峰拍拍他胳膊,笑道:「潘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做官要有官聲,做人要有名聲!我們今天要是不請,劉舉人和二爺都提出來我們要是還不給個台階他們兄弟下,別人會怎麼想我們,又會怎麼看我們?」

    「這倒是。」

    「不過給台階他們下是一回事,但今後得留個心眼,得提防著點。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說得就是錢俊臣這種人。那麼多聖賢書白念了,竟不曉得救急不救貧的道理,一定對我們籌了兩千兩銀子卻不借點給他懷恨在心。這些天總往任禾那兒跑,鬼鬼祟祟,準沒好事。」

    「他龜兒子敢!」

    「他窮凶極惡,咋就不敢了?」韓秀峰深吸口氣,喃喃地說:「任二為人還行,任大比任二差遠了,不管我們怎麼解釋他也不會信的。我估計他和錢俊臣一定會拿翻建會館說事,所以我們以後做事得小心點,千萬別讓他們抓住把柄。」

    想到韓秀峰本就沒打算賺多少,並且計畫的很周全,潘二禁不住笑道:「就憑他們還想抓我們把柄,開啥玩笑。」

    「小心無大錯,總之小心點好。」韓秀峰也不認為錢俊臣和任禾能耍出什麼花樣,見一個車伕牽著馬車走進了胡同,連忙道:「來了,吉老爺來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57
韓四當官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會館團拜(三)


    幾位官老爺像說好似的,要來一起來。

    別人全在屋裡烤火就韓秀峰主僕守在門口迎接,姍姍來遲的三位官老爺對他們這兩個既能幹又懂禮數的小老鄉又平添了幾分好感。

    「吉老爺,您慢點。」

    「吉夫人,我來幫您抱小公子。」

    韓秀峰把早準備好的賞錢遞給車伕,扶吉雲飛下車,然後又幫吉雲飛的內人抱小孩。潘二則先給三位老爺作了一揖,隨即朝院子裡喊道:「翰林院檢討吉老爺到!刑部員外郎江老爺到!戶部員外郎王老爺到!」

    聽說正主兒到了,錢俊臣、費二爺、何恆、任禾、劉山陽和溫有餘等商賈急忙跑出來迎接。

    「吉老爺裡面進,吉夫人也來了,初名給您一家拜個早年!」

    「巴縣舉子任行之見過吉老爺,吉夫人。」

    ……

    朝廷有定例,要二品和二品以上大員方可穿貂皮,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員才能掛朝珠,唯翰林不在此例,可見翰林雖過得清苦但身份卻有多麼尊貴,錢俊臣等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圍著吉雲飛一家忙不迭行禮問好。

    刑部員外郎江昊軒雖館選上庶吉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但散館時沒考好被放到刑部行走,沒能留在翰林院,自然算不上翰林老爺,也就不能像吉雲飛那樣備受崇敬,連庶吉士都沒館選上的戶部員外郎王支榮更不用說了。

    吉家小公子被大獻慇勤的錢俊臣搶著抱走了,韓秀峰不想往前湊,乾脆在後面陪江昊軒和王支榮兩家。

    「江老爺,王老爺,我打算來年翻建時在這兒建一條迴廊,從東廂房門口拐彎,一直到西頭,沿著迴廊直接上樓梯,這麼一來就算下雨天也不會被淋著。」韓秀峰一邊比劃著,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這兒砌一堵照壁,照壁後面堆一座小假山,假山邊上蓋一個涼亭,涼亭也連著迴廊……建好後您二位閒暇之餘就可以帶同僚好友來會館消夏。」

    「好,太好了,我們等著這一天!」

    「志行,難為你了。」王支榮回頭看看雖張燈結綵但依然很破舊的院子,感嘆道:「說起來慚愧,這些事本應該是我們做的,可我們這些年卻一事無成,竟讓會館破敗成這樣。」

    「王老爺言重了,您和江老爺、吉老爺公務繁忙,哪顧得上這些。志行身為會館首事,自然要為會館做點事。」

    「會館的事要緊,補缺的事更要緊。志行,你可以不能因為會館耽誤了自給兒的前程。」

    「讓江老爺操心了,補缺這種事急也急不來。」

    「這倒是。」

    ……

    正說著,費二爺已經把溫有餘等商賈一一介紹給了吉老爺,韓秀峰連忙也幫著介紹,把溫有餘等商賈介紹給江昊軒和王支榮。

    這邊剛介紹完,剛把女眷們送進東廂房,潘二便像司儀一般喊道:「吉時到!有請翰林院檢討吉老爺上香!」

    團拜正式開始,堂屋裡的兩張八仙桌早搬到了一邊。

    吉老爺撣撣馬蹄袖,從潘二手裡接過剛點燃的香,插到佛龕前的香爐裡。錢俊臣、江昊軒、王志榮和韓秀峰站在第二排,費二爺、何恆、劉山陽、任禾站在第三排。前面不是官老爺就是舉人老爺,溫有餘等商賈很識相的站在第四排,跟著翰林院老爺一起拜各路神仙。

    拜完神,把八仙桌搬回原位,有請眾人入席。

    韓秀峰並沒有讓官老爺舉人老爺們一桌,商賈們坐一桌。而是一桌坐兩個官老爺,兩個舉人和幾個商賈,見翰林老爺都沒說什麼,錢俊臣等人自然不好說什麼,就這麼在潘二招呼下開席。

    來年的會試不光有正副四位總裁(正副主考官),還有十八位房考官,而房考官一般由翰林院和六部進士出身的官員充任,吉雲飛很可能會做來年會試的房考官,他剛喝了一杯,酒費二爺、何恆等舉人就向他打聽起來年會試的事。

    吉雲飛是憑真本事考上進士、點上翰林的,最瞧不起那些鑽營之輩,況且同桌還有四個商賈,說這些不合適。他抬頭看了看坐在隔壁桌上的韓秀峰,放下筷子道:「諸位,會試同考官須進士出身,合例人員並非只有翰林官,進士出身之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讀、侍講學士以下,科道、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皆可充任。且不說我不一定能簡選上,就算能簡選上到時候也要迴避本省。」

    韓秀峰曉得吉老爺被他們問得不耐煩,端著酒杯走過來笑道:「吉老爺、王老爺、江老爺,諸位舉人老爺,余掌櫃您幾位已經見過,我就不再介紹,我要說得是余掌櫃曉得諸位老爺喜歡喝茶,特意帶來幾斤青城山太安寺產的好茶,走時請諸位老爺帶上,千萬別搞忘了。」

    吉雲飛下意識問:「余掌櫃,可是灌縣的青城山?」

    「正是,正是灌縣青城山太安寺的茶!」韓秀峰隆重介紹,余掌櫃樂得心花怒放,急忙起身道:「青城山茶樹遍佈,籠貯火焙,年產茶不下數萬斤。不過孝敬幾位老爺的可不是一般的青城山茶,而是穀雨前幾天,道士進山采的雨前茶!」

    吉老爺最喜歡品嚐,不禁笑道:「早有耳聞,早有耳聞,回頭一定要嘗嘗。」

    「吉老爺,等來年裡塘的雪茶到了,我再送兩斤去府上給您嘗嘗。「

    「余掌櫃,雪茶你也有?」

    「現而今沒有,等來年就有了。」

    江昊軒好奇地問:「博文兄,何為雪茶?」

    吉老爺一邊示意余掌櫃坐下,一邊微笑著解釋道:「雪茶出自川西高原的雪山之中,葉形如茶,白色,故得其名。雪茶有『冰芽』和『雲片』兩種,氣味香辣,飲之令人止躁消煩。我出川時有幸嘗過,果然名不虛傳。」

    「氣味香辣,還有這等茶!」

    「那可是藏茶,味道自然不一般。」

    再想到此雪茶最多的地方當屬臨邛,而臨邛曾留下漢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諸多逸事,連茶葉也沾了幾許風流,吉雲飛詩興大發,端著酒杯吟道:「臨邛客至斗茶綱,土銼新煨榾柮香。聞道相如解消渴,葡萄根碗勸郎嘗!」

    韓秀峰不會吟詩作對,不曉得這首詩好不好,甚至不曉得這詩是不是吉雲飛作的,只曉得這首詩能賣錢,連忙道:「好詩,好詩!吉老爺大才,真是好詩!」

    余掌櫃反應過來,急忙道:「好好好,吉老爺這詩作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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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