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12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49
第十四章 瘦弱的拳頭

  在洞外巨石下悠哉游哉的正是胡老頭、胡春娘和胡八郎。胡老頭笑吟吟的看著洞口處的普濟、普真、寶瓶和圓聰四僧,不停拱手致意;胡春娘懷抱琵琶,關切地望著正在巨石下捉螞蟻的胡八郎。

  圓明一愣,撓了撓光頭,向普真禪師道:“師父,我親眼見到他們在金川衛茶肆裡唱曲來著,怎麼跟上來了?”邊說邊向胡氏三人行去,口中喝道:“兀那賊子,鬼鬼祟祟在此何為?也罷,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正好拿住爾等,問問底細!”

  胡氏三人和朱七七等人是一路的,雖然半道分開,但圓聰喪生時,他三人都在場,因此對於圓明來說,師兄圓聰的血仇,也有胡氏三人一份。

  圓明修為比不上師兄圓聰,但也是開了鼻識界,成就了怖畏智的比丘僧,雖說被常萬真所傷,又丟了師父所賜的珍貴法器磁母金缽,但能夠當機立斷捨去五指而逃出生天,卻也足見高明了。他最為依仗的對敵手段便是自身煉就的佛門天龍力,暴起時堪比天神,法力時勝似巨龍。

  圓明話音剛落,腳下便往地上一跺,一陣氣浪自他足底升起,他借這股力道向前一竄,眨眼間便到得巨石之前,所踩之處如龜紋綻裂開來,足見這股力道有多強!

  圓明右手五指被常萬真斬去,乾脆便緊縮成拳藏於袖袍之內,左手成抓,一把抓向巨石下聚精會神捉蟻的胡八郎。

  他模樣雖說長得五大三粗,行事看似十分莽撞,但臨敵時卻極有心智。胡氏三人看不出底細,但能悄無聲息接近到他們幾個身邊,圓明對此是相當忌憚的,他果斷出手,就是為了掂量掂量胡氏三人的本事,算是提前給師父、師伯他們探探門路。而且他這一抓抓向三人之中看上去最弱小的胡八郎,右手則全力灌注天龍法力,隨時準備應對胡老頭和胡春娘二人。

  圓明的身形在空中暴漲為高過三丈的天神,殘影掠過時風聲激盪時,又如巨龍咆哮,人未到,赫赫聲威已臨!

  巨石下的胡八郎被這番聲威驚動,抬頭看了看空中圓明所化的天龍殘影,眼中陡現驚喜之色,雙手拄地,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伸出一隻瘦小的拳頭,向著瞬間演化為龍首的五根手指迎面撞了上去。

  只聽一聲轟然巨響,拳頭和龍首撞在一處,氣浪向四面八方狂吹而去,掀動了遠處觀戰的普濟、普真、寶瓶三僧。

  再看圓明,以比來時更為快捷的速度倒飛回去,碩大的身子仰面砸在普濟等三僧身前丈許開外,甫一落地,口中狂噴鮮血,將上半身僧袍盡數染紅。

  胡八郎似是十分歡喜,又舉著那隻瘦小的拳頭要往前躥,卻被胡春娘一把拽住衣領倒拖了回去。胡八郎不高興,撅著嘴“咿呀咿呀”地不停抗議著,直到挨了胡春娘一記爆栗子,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安靜了下來。

  胡老兒手捂額頭,唉呀了幾聲,嘆氣道:“好端端的怎生就打了起來?諸位大師見諒,是小兒莽撞,傷了這位高僧,老頭我在這裡賠禮了!不過小孩子不懂事,出手不知輕重,還希望幾位大師不要見怪才好。”

  他在這邊囉里囉嗦說了半天,那邊廂普真禪師已經替圓明止住了鮮血,又往圓明口中連續送服了幾顆保命藥丸,讓度了些法力過去護住圓明心脈,這才緩緩站起。

  普真禪師臉色鐵青,沉聲道:“是貧僧走眼了,不想諸位竟是高人。小徒的傷勢是他學藝不精、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不過幾位本事如此了得,貧僧倒想領教一二,還望不吝指點。”

  胡老兒苦著臉道:“還要打麼?幾位大師怎的如此大的火氣?佛語不是說要戒那什麼‘貪、嗔、痴’麼?大師,你犯了‘嗔’念了。”

  普真禪師渾不理會,邁步向前,一步就是數丈遠近,走了幾步便來到胡氏三人身前。

  胡老兒連連擺手:“等會兒的,等會兒的!先聽我把話說完……”

  普真禪師喝道:“有什麼話,打完再說!”

  胡老兒搖了搖頭,無奈道:“那隨你吧……八郎聽話,手下收著些,別把人打死了。”又向普真道:“大師,我家孩兒年幼,出手不知輕重,大師小心些。”

  普真禪師怒極反笑:“好得狠,那貧僧就先領教領教你家孩兒的‘不知輕重’!”他最心愛的兩個徒弟,一個已死於非命,另一個又連受重創,心中已經震怒到了不可遏止的地步,對於眼前的胡氏三人,他是滿心想要全部都打殺了的,誰先上誰後上,是輕視還是高看他,這一切都無所謂了。

  普真禪師將右手袍袖挽起,露出一隻白燦燦隱隱生輝的胳膊,五指併攏緊握成拳,口中喝道:“我徒弟傷在拳下,我便以拳法領教!”

  一拳自上而下,當頭砸向胡八郎的腦門。

  胡八郎沒了春娘束縛,興高采烈地取起他那隻瘦弱的小拳頭,硬碰硬撞了上去。兩拳相交,“噗”地一聲,如中敗革。普真禪師雙腳分別向兩側橫移三寸,身子陡然降了少許;胡八郎則身子微微一晃,向後退了半步。

  這一記兩拳相交沒有剛才胡八郎斗圓明時的那般聲勢,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內中凶險卻遠甚何止數倍。普真禪師看上去是一拳擊打,實則發出的是千百記法力,化在一拳之內,拳中含無盡無量憤怒意,綿綿不絕。普真禪師證阿羅漢金身後,選擇的是大怒金剛法門,千萬願力化為一怒,待斬去怒目、怒心、怒覺後,可證佛陀位。因此,他對敵不拘招法、不拘形式,只要將滔滔怒意盡數化出,不僅可以傷敵,更可在修行之路上更進一步。

  普真禪師以此法門與人爭鋒,素來極少失利,就算許多修為境界高於他的敵人,都在他無盡無量的滔滔怒意中敗下陣來。可是今日這一拳打出後,胡八郎那看似瘦弱的小拳頭卻如一面極厚極重的巨牆,將自己如千萬層浪湧般的怒意盡數返了回來。這些怒意雖由普真本身所出,但盡數返上身來,他本人也吃不住,只得以巧勁化解,盡數移到地下去了。

  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暗道這傻子般的少年到底是哪裡來的,竟能在自己的無盡拳意下支撐得住,而且還不輸分毫?這老頭和懷抱琵琶的女伎又是誰?這三人怎麼從來就沒聽說過呢?

  一邊回想自己聽說過的道門和大明朝那些有印象的高手,一邊印證眼前三人相貌,卻始終一無所得。分心歸分心,手上卻不敢有絲毫猶豫和保留,第二拳又擊向了胡八郎。這一拳和剛才有所不同,極其剛猛凌厲,無數風雷聲頓時在谷中響起,炸出噼裡啪啦的密集爆裂聲。

  胡八郎咧著嘴傻笑,就好像看見了心愛的玩具,歡呼雀躍著,舉起小拳頭再次迎了上來。雙拳相交,立刻爆出驚天動地的雷音,普真禪師暗叫不好,便覺身子陷入急速捲動的漩渦之中,漩渦中的迴旋拉扯之力極其巨大,連他這樣阿羅漢金身修為的高僧居然都扛不住。

  普真百忙之中仍出一團蒲扇,那蒲扇迎風即長,化作一面巨幡,向著胡八郎輕輕一扇……

  狂風大作,捲向胡八郎,正要吹到時,這股狂風卻忽然消散得無影無蹤,只見一個瘦弱的小拳頭從蒲扇的另一頭冒了出來,竟是將蒲扇擊穿了。

  普真胸口如遭雷擊,瞬間失神,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傻子剛才那第一拳竟然真個留手了!剎那間,普真幾十年的禪定功夫幾乎就要失守!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49
第十五章 普真的幸與不幸

  普真吃了胡八郎三拳,禪心幾乎毀於一旦,身後忽然傳來一股輕柔卻極為堅韌的托舉之力,將普真從真氣漩渦的瘋狂撕扯中拉了出來,緩緩送回普濟和寶瓶身邊。

  普真臉色灰敗,渾身大汗淋漓,嘴唇哆嗦不止,眼光黯淡,正是境界下跌、禪心失守的症狀。就在這時,幾句揭語自普濟禪師口中誦出:“無心於萬物,萬物未嘗無。此得在於神靜,彼失在於物虛。”

  這幾句揭語直擊普真禪師內心最深處,如當頭棒喝,將他從沮喪、失落、絕望、無奈等等各種負面情緒中扯將出來。普真禪師咳了口血沫子,盤腿而坐,左手指於天、右手叩於地,觀過去、現在、未來三法世,入壞滅無常、畏苦、無我三法相,瞬間審查三法世之於自身的諸行法。

  普真從頭到腳金光通透,身後立現金身法相,這是阿羅漢金身大圓滿、境界外溢的表象。過不多時,普真只覺心若洞明,過往一切歷歷在目,眼簾再睜時,眼前另一個“我”對膝而坐,我與另“我”合十互拜,禮畢後,另“我”化為一顆菩提子,飛入腦中,一閃而沒。

  普濟微笑,點頭道:“恭喜師弟,舍阿羅漢金身而證菩薩果,此為大機緣!”

  寶瓶心下羨慕,也合十道:“恭賀師弟頓悟,今日起,我禪宗又多一位菩薩。”

  普真臉上蒼白盡去,氣血盡數復原如初,緩緩站立起來,向著普濟和寶瓶合十回禮:“多謝大師兄指點,謝過寶瓶師兄相助。”

  對面胡老兒驚訝不已,嘖嘖道:“不錯不錯,大和尚天分極高,居然開了五識界,正了菩薩果,老頭我倒是頭一回見聞,當真開了眼界,此行不虛,此行不虛!”

  普真今日被一個懵懂少年三拳打得金身不穩,實是平生大恥,好在他借此機緣,竟一舉跨入菩薩境界,修為不知精進了多少。可正是因為勇猛精進如斯,才更加體會到對面懵懂少年的可怕之處,自忖就算證了菩薩果,可畢竟時日太淺,連菩薩境界的第一層行舍智的邊都沒摸到,再鬥的話恐怕依然沒有勝算。

  心中仔細盤算了一番,對面一個看上去最弱的少年便已經如此厲害了,還沒有出手的女子和老頭又會高到什麼地步呢?自己恐怕依然勝不了那少年,寶瓶修為尚在阿羅漢金身境界,就更加不濟了,如今只有大師兄普濟可以期許一二。這麼一算下來,普真禪師發現,今日恐難善了。

  他這邊苦思脫身之計,胡老頭那邊繼續笑吟吟道:“打來打去實在傷和氣,現在既然打過了,那便罷手如何,大家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聽老頭我一言可好?”

  剛剛惡戰兩場,現在又要“罷手”,還說什麼“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普真心中疑慮,搞不清對面這三人究竟意欲何為,當下沉住氣,問道:“是我等魯莽了,不知何方高人出山,恕貧僧等眼拙。”

  胡老頭笑嘻嘻搖頭道:“不是什麼高人,敝姓胡,那是我大閨女春娘,這是我家小子八郎。老頭我就是一跑江湖唱曲的,當不得高人稱呼。這次來嘛,其實也沒什麼事,主要還是來護送個道士。本來一路上好好的,也沒什麼事,你們佛門和道門的爭鬥,明夏之間的攻伐,與我這一家子都毫不相干,只是路上有個小和尚跑來截道,故此生出了許多事端。總之老頭我也不囉嗦啦,別人我不管,你們要尋仇也好、滋事也罷,過些時日再說,現在哪裡來便回哪裡去,大家就當沒見過。”

  一聽這姓胡的老頭並沒有將他們留下的意思,普真不禁鬆了口氣,但卻又有些不甘——朱七七他們就要進葉雪關了,過上一段時日哪裡還會有這麼好的機會?因道:“胡施主,既然你們要護著的是那個小道士,那貧僧可答允你,到時不傷那小道士分毫便是,你看如何?出家人不打誑語,否則會下阿鼻地獄,胡施主儘管放心。”

  胡老頭搖頭:“放心不下,確實放心不下。就算你答允了,到時候兩邊斗起法來,那小道士半分修為也無,要是被你們法力波及到,那是必死無疑。”

  普真道:“既是毫無修為的世俗凡胎,胡施主何苦為了他與我萬法寺結怨?”

  胡老頭笑呵呵道:“你萬法寺好大的名頭,老頭我確實很怕,你們那個住持叫做文音的,聽說前幾年開了六意識界,得了佛陀位,煞是厲害。老頭我不想招惹他,所以也不打算留難你們幾個,只消你們就此回頭,便當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至於那小道士,其實與我老胡也無甚瓜葛,只是答允了別人,便只能看護著些……”說到這裡,轉頭問胡春娘:“春娘,還要看護幾日來著?”

  胡春娘嬌滴滴道:“爹,尚有七日。”

  胡老頭向普真道:“聽到沒?我答允別人看護他兩年,至今還有七日。當然,你們若是肯與我老胡一些薄面,乾脆就不去找那小道士的麻煩,老胡我就足感盛情。”

  普真忍著氣道:“胡施主,不知何人請你看護那小道士?給了胡施主多少好處,我萬法寺多加一倍給你。只消胡施主不插手此事,我萬法寺必感施主恩德!將來施主若是有事,我萬法寺也必定盡力相助,你看可好?”

  胡老頭嘆氣道:“人家什麼好處都沒給我老胡,就給了一巴掌,聽你這意思,想要多加一掌?”

  普真一驚,心道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人護著那小道士,這胡老頭一家本領已經足夠高強了,竟然還不是那人對手?看來這回報仇無望了,只得勉強再勸了一句:“如今川西一帶兵荒馬亂,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意外,胡施主既想護那小道士周全,不若直接將他帶走,朱七七他們雖說本事也不弱,但終究不如在胡施主身邊穩妥些。”

  胡老頭笑道:“你還是不死心。說實話吧,老頭我一家三口在市井中過得舒適愜意,哪裡有心思牽扯進那麼多因果之中?把那小道士遮護些時日便好,只需踐了兩年之約,老頭我便要過自家的小日子去,不耐煩捲得太深。”

  普真無奈,看了普濟和寶瓶一眼,見這兩位師兄也似乎沒什麼辦法,只得道:“也好,今日便聽胡施主解勸,七日內不去尋那幾人晦氣,之後的事,胡施主便不會插手了吧?”

  胡老頭點頭,道:“讓老頭我踐約之後,你們想要如何都與我無干,但這幾日內,你們若是不聽老頭我解勸,動了歪歪心思,修怪我到萬法寺找你們師父說理去。”

  涉及師尊,普真不好多言,正待招呼普濟和寶瓶一同離去,就聽普濟道:“師弟稍待。你之機緣已得,我之無常彼岸未渡,無論彼岸是極樂抑或地獄,總要走上一遭。”說完,普濟轉向胡老頭道:“胡施主,算起來,老衲已十載未曾與人動手,今日見獵心喜,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得你家這位胡小施主賜教一二,盼請胡施主成全。當然,此番比試不論輸贏,老衲都承諾不去尋那小道士的麻煩。”

  胡八郎一聽對面那個老僧向他邀鬥,當即興奮莫名,咿咿呀呀舉著小拳頭就要往上闖,卻被胡老兒揪了回來。胡老兒笑了笑,向普濟道:“老和尚,你快成就種姓智了吧?過了這一關,就能去求那佛陀位了。你在修為上也算高手了,卻來為難我家小兒,羞也不羞?也罷,你既然想比劃比劃,那就和春娘伸量伸量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0
第十六章 葉雪關

  一路向北的趙然等人絲毫不知,原本將要面臨的危險已經被人暫時化解了去,緊趕慢趕之下,終於來到了大明松藩衛北方戰場的重要支點——葉雪關。

  葉雪關位於松藩衛正北,再向北去,是若爾蓋大沼澤。大沼澤方圓數百里,宛如天塹一般遮蔽住了明夏之間的溝通,明軍上不去,夏軍也下不來,唯一的通道就是正西的白馬山,這也是兩軍交戰的前沿。而葉雪關就在白馬山以東八十里,佔據了白馬山的夏軍若是突破大明設下的防線,沿白馬山谷向東行軍,兩天之內便可抵達葉雪關。

  相較於金川衛而言,葉雪關的戰時氛圍更加濃郁得多,趙然等人一路上除了連續遇到十多處哨卡外,所見的修士也不在少數。這些修士大多來自道門隱秘之地,也有不少是大大小小修道世家和散修門派的修士,因為依附於道門,也被道門召集到此地助戰出力。

  到了這裡,趙然才真切感受到了童老、常萬真、朱七七這幾人在修士們心中的份量。朱七七也還罷了,她多年未曾現身,很多年輕修士們並不認識;但童老和常萬真卻不一樣,他們近些年來一直在四處走動,斬殺妖邪、誅除鬼祟,名頭極響,不僅四川、西南諸省,甚至江南一帶都有許多修士受過他們的好處——當然也不免少數修士受過他們懲戒,所以頗為引人注目,尤其受世家和散修門派修士們的歡迎。

  離著葉雪關還有十餘里地,便有三三兩兩的修士跟隨護送,離關城越近,聚攏過來的修士便越來越多,抵達關城下時,更多的修士從城內迎接出來,上百名修士聚集在城門處迎候,場面極為熱烈。就連道門坐鎮葉雪關的玉皇閣兩大護法之一、大煉師元陽彬都親自迎了出來。

  朱七七不愛湊這熱鬧,落了幾步跟在後面,趙然自家知道自家事,同樣不敢往前湊,只由得童老和四師兄常萬真在前頭應酬。

  頭一回見到那麼多修士齊聚一堂,趙然既好奇又有些緊張,當然,更多的是羨慕,他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早日改了根骨,也能加入到這些修道人士的行列之中,去親身體驗那上輩子一直以為僅僅是虛無傳說的神奇生涯。

  “姐,沒想到童老和四師兄那麼出名啊,粉絲不少嘛。”

  “嗯?什麼粉?……”

  “哎呀,總之就是受歡迎、受崇拜的意思了。”

  “哦。我這幾位師兄都是心熱的人物,到處去管閒事,有那麼多人尊敬也沒什麼稀奇。”

  “姐,我剛才聽說這個老道也是大煉師,是和楚道長一個級別的吧?他居然也出來迎候了?咦,還說什麼平輩論交?你們不是楚道長的弟子麼?”

  “我們幾個都是帶藝投師的記名弟子,和真傳弟子不一樣,大師兄他們幾個拜在師父門下之前就已經名動天下了……再者,大煉師和大煉師也是不同的,你別看這姓元的也是玉皇閣護法,但論起修為來,給師父提鞋也不配。”後面這句話,朱七七用的是傳音入密。

  這位被朱七七貶得一塌糊塗的玉皇閣護法,此刻已經和童老、常萬真寒暄已畢,他和那些年輕修士不同,是曉得朱七七厲害的,當即又來到朱七七身旁,稽首道:“貧道見過七姑。”

  朱七七懶洋洋下了梅花鹿,抬手道:“元老何須多禮,你知我不喜這套繁文縟節,還是快些入關吧。”她除了是楚陽成的記名弟子外,本身還是天家血脈,有這麼一層身份在,就算道門大煉師一級的人物,見了面也要稽首以示尊敬的。

  元陽彬呵呵一笑,看了看緊跟在朱七七身旁的趙然,不禁一怔。趙然穿的是道門十方叢林廟的制式道袍,袖口繡著黑邊,顯示著他受牒道士的身份。這麼一個“俗道”跟在朱七七身邊,而且看上去還和朱七七很是親密,他也拿不準應該怎麼見禮了。

  朱七七隨意道:“元老,這是我小弟趙致然,嗯,是你們道門谷陽縣無極院的經堂靜主。不要說那麼多了,進去後給我找個安靜的住處,什麼接風宴和拜會之類的瑣事一概全免,有什麼事情找我大師兄他們商議,我是不管的。”

  這不介紹還好,一介紹倒把元陽彬徹底搞糊塗了,也不知朱家皇室什麼時候又出來一個這般年歲的宗室,可說是宗室吧,怎麼又姓趙呢?而且這位天潢貴胄跑去無極院當道士的事情,玄元觀也沒有知會一聲,更不見西真武宮稟告。想來想去想不清楚,元陽彬只得乾笑著沖趙然點了點頭,然後在前領路,將幾人接入關城。

  小小的葉雪關早已擠滿了人,除了大量增加的駐軍外,又憑空多了幾處轉運衙門,再加上道門及各派散修,周圍徵調的上萬夫子,各處行商等等,想要找個歇宿的地方都難。但再難也不可能缺了朱七姑他們幾個落腳的地方,元陽彬在指揮使衙門強徵了一處小院,安置朱七姑等人。

  童老和四師兄常萬真被請去赴宴了,只剩下朱七姑和趙然在院中休息,到了夜黑時分,兩位師兄才回轉來。之後,童老又去尋朱七姑商談了一會兒,朱七姑便來找趙然。

  趙然正要脫衣上床歇息,褲子脫了一半,就見朱七姑推門而入,門後插著的門閂無聲間折斷,落在地上咣噹一聲,將趙然嚇了一跳,心說這主進來怎麼也不敲門的,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趙然一邊飛也似的將褲子提上,忙不迭系褲帶,一邊乾笑道:“姐,不知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那個……有失遠迎了啊。”

  朱七七徑直坐到桌前,桌上油燈自行點亮,索性趙然已經褲子穿好,才沒在燈下出醜。不過他估計有沒有燈其實都一樣,在這位高人面前,什麼都瞞不住。可既然這位便宜姐姐不在乎,自己一大老爺們怕什麼呢?

  他很快就在房中四處踅摸開了,一邊找杯子一邊問道:“姐你喝點什麼?等我找找啊……這屋裡也沒個吧檯什麼的……”

  朱七七一擺手:“別忙乎了,過來跟你說個事。大師兄把你帶來松藩衛,是因為你扯著師父的虎皮到處張揚吧?”

  趙然很不好意思道:“我本來也沒想這麼幹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懂的。”

  朱七七忍不住一笑,道:“我沒怪罪你的意思,你也懂的,哈哈。嗯,大師兄和四師兄要在葉雪關停留幾日,原本他是讓你自去白馬山的,但因為有我在,這一項便免了,你也可以留在這裡……”

  趙然喜道:“是嗎?哎呀呀,有姐罩著,真是幸福啊。”

  朱七七歪著腦袋瞟了瞟趙然:“你想留在這裡?”

  趙然語氣極為堅定,當即應道:“留在哪裡不重要,關鍵是能和姐在一起就好!”能不去戰陣之上冒險,自然是最好的,又有朱七姑照應,趙然盤算著,只要出點小任務,接點小活兒,那功勞自是穩穩到手。想到這裡,趙然不禁感慨,還真是上頭有人好辦事啊,否則累死累活全白費!從今往後,爺扯起虎皮來,可就踏實多了。

  正對未來滿是憧憬之際,就聽朱七七道:“嗯,你這孩子倒也有幾分良心,那今日早些歇息,養足精神,明日隨我動身,前往大沼澤。聽說那邊出現了不少佛門妖僧,正好帶你去見識見識,也好歷練歷練你臨敵應變的本事。”

  趙然一聽,張著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0
第十七章 大沼澤

  大沼澤方圓數百里,以星羅棋布的濕地和湖泊為主,西北角聳立著若爾蓋大雪山,雪山下又有溝壑縱橫的山谷,以及密集幽深的森林。這樣一塊絕地,是橫亙在明夏之間的天然阻隔,但對於修士而言,卻並非不可穿越之地。事實上,許多修士經常來到大沼澤,一入“絕地”就是十天半個月,更有修為高深者,一待就是三五個月。

  吸引修士們前來大沼澤的,是這裡生長的奇花異草和獨有的毒蟲凶獸。按照朱七姑的解釋,毒和藥在大部分時候其實都是一碼事,關鍵看你怎麼用,對此,趙然深以為然。

  比如大沼澤特有的鬼蠍子,常人被蜇上一口立馬就得送命,就算修士也好不到哪兒去,修為不深者,若不及時服藥,也得到鬼門關去走上一遭。可這鬼蠍子熬成湯後曬乾,可以得到一種綠色的粉末,佐以幾味輔藥後煉製而成的丸藥——道門成為淨玄丹、佛門稱為坐忘丹,對於修煉時出現的走火入魔具有極佳的克製作用。

  前行的路上,朱七姑就開始講解進入大沼澤後應當注意的各種事項,以及一些遇到危險時能夠幫助保命的小技巧,對於這些知識,趙然全都努力記憶下來,並就其中的某些疑問反覆請教。

  朱七姑還特地警醒趙然,大沼澤中除了毒蟲凶獸和佛門妖僧外,遇到那些散修修士時也要加意小心。因為很多修士進入大沼澤,完全是奔著其他死亡修士的遺物而去的,甚至其中某些凶狠之人,首先考慮的是把活人變成死人。對此趙然就更加理解了,就好像遊戲中那些紅名人物一樣,除了殺npc以外,還攻擊其他玩家,不就是為了撿裝備麼?

  到了這個時候,與其說朱七姑是趙然的姐姐,不如說趙然把朱七姑當成了便宜師傅。作為一個穿越者,趙然以實事求是為行事準則,毫不否認自己怕死。或許是前世看仙俠小說看多了,又因為他本人沒有根骨修不得法力,他對於和修士之間可能存在的衝突天然感到幾分畏懼。如今既然躲不開這個劫,不能按照自己設想的那樣穩穩妥妥立功陞遷,倚仗細索的金手指加成而正式步入修士之列,那就只能鼓起勇氣直面恐懼,儘量在大沼澤中多學一些本事,因此他一路上格外努力,讓朱七姑非常滿意。

  離大沼澤越近,周圍的小溪水泊越來越多,有些地方的泥沼也越來越鬆軟,老驢載著趙然前行,有時候一不留神踏上去,便泥足深陷,直沒腳踝。到了這裡,朱七姑從梅花鹿上下來,向趙然道:“不能偷懶啦,咱們走進去吧。坐騎就別帶進去了,否則麻煩得緊,還要分心記掛著。”

  趙然跳下驢背,看了看自家那頭老驢,問:“我這驢怎麼辦?”

  朱七姑道:“讓它跟著小七吧,就在這附近等候著,自己覓食。”見趙然有些猶豫,又道:“放心便是,我家小七本領不弱,一般人近不了身,足可護住你那頭驢……唔,你這驢也不錯,一直沒問你,這驢是哪兒來的?”

  趙然笑道:“這是我們無極院養著的,以前掃圊時專門用來駕車,後來我攢了些錢,就把它買下了。這傢伙,脾氣可不小,連我也得好吃好喝伺候著,還得稱它‘驢兄’,否則跟我尥蹶子。”

  朱七姑點了點頭:“你倒是好運氣,既然如此,就更不用擔心了。”

  趙然趴在老驢耳朵根上叮囑道:“驢兄驢兄,我要進去了,你便跟這頭鹿……這位七姑娘在左近週遭等候吧。”

  “昂,昂。”老驢哼唧兩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趙然壓低嗓音道:“這位七姑娘不錯,使使手段,擺點帥些的姿勢,爭取搞定!別怪我沒給你機會啊……”

  “昂——”老驢不滿,一脖子甩開趙然,瞪了趙然兩眼,隨後又偷偷瞅了瞅那邊的梅花鹿小七。

  趙然哈哈一笑,從驢背上卸下裝載了自己家當的小竹箱,背在肩上,隨朱七姑深入大沼澤。

  朱七姑在前面帶路,看上去對大沼澤的情況比較熟悉,繞來繞去便避過了許多泥沼陷阱。

  趙然好奇問:“姐,你以前來過這裡麼?”

  朱七姑點了點頭:“十七年前來過。”臉上神色忽然很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行了半個多時辰,來到一處水塘邊,朱七姑停了下來,道:“在這裡歇歇吧。”

  趙然將竹筐從背上卸下,掏揀一番,取出乾糧遞給朱七姑,朱七姑搖頭拒絕道:“乾糧先收起來留著,除非你達到了辟穀的境界,否則一定要記住,吃食儘量現找,身上攜帶的乾糧儘量不要動,那是關鍵時刻用來救命的。”

  好吧,這個道理趙然其實是懂的,只不過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比較疏忽了,或者說他下意識裡還沒有養成這種好習慣。

  “那我去弄些吃的?這水塘裡也不知有沒有魚,釣兩尾上來做烤魚吃。”趙然說著就去撿了根適合作釣竿的樹枝,從竹箱中扯了根備用的衣線套上去,在泥地中挖了幾隻蚯蚓,很順利地就從水塘中釣出兩尾肥碩的大魚。

  朱七姑看著趙然生火烤魚,接過烤魚吃了,稱讚兩句,又道:“你也吃飽了,精氣神想必足得很,那就開始歷練吧。就在這左近布設個陣法,什麼陣法你自己決定。好生想想前幾日告訴你的佈陣之法,千萬別太過拘泥於陣圖,記住,陣法的實質是什麼,佈陣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6

  趙然點點頭,入凝神之態,運用天眼,開始仔細察看周圍的天地運行氣機流動。

  過不多時,他已經找好了一處水氣豐沛的佈陣佳地,準備在這裡佈陣。

  選了一處咕嘟嘟外冒地水的水眼為陣眼,輔以金劍攻擊,再以玉印固定住周邊鬆軟的泥土,用木尺、硃砂相配,一個變相的“五行玄水藏金陣”便告完成。陣型雖然簡單,但各處法器擺設的位置卻很巧妙,都卡在幾處氣機變換的機要位置上,能夠最大限度調動天地氣機的流向,充分借助週遭自然之勢。

  朱七姑仔細看了一番趙然所佈的法陣,點了點頭,道:“西北那處土坡下,左首第三叢灌木內掩著個蛇洞,裡頭有條大蛇,你去引來,待其入陣後將其殺死,試試你這法陣的威力。放心,那蛇無毒,也無妖力,是最普通蛇蟲,只不過個頭大了些,你小心些就好,我會在這裡看顧著的。”

  趙然撿了根三尺來長的樹枝,想了想,又扔了,重新在附近尋了根更長更粗的,試了試硬度,覺得還不錯,便將剛才吃剩下的魚頭魚尾用樹葉包了捆在枝頭,向著那處土坡進發。來到朱七姑指點的那處灌木叢邊,轉到一側看去,確實有一處盤子大小的洞口隱蔽在後面,當下將綁著烤魚的樹枝伸到洞口,不停晃動起來。

  沒過多久,一條紅信子便出現在洞口,靈動地探來探去。趙然摒住呼吸,手中的樹枝晃得更加勤快了些。

  一條綠皮大蟒蛇漸漸探出了洞穴,身子有碗口般粗細,整個鑽出來後,大約有兩丈多長,看得趙然好一陣頭皮發麻。這條大蟒蛇來到洞穴之外,立刻就盯住了手持樹枝挑逗它的趙然,兩隻眼睛透著讓人恐懼的冰冷之意。

  趙然退了兩步,指望大蟒跟過來,但那大蟒卻沒理會,盯著趙然吐了半天信子,然後又往洞內退去。

  趙然趕忙拾了塊土疙瘩,直接砸在蟒頭上。那蟒蛇止住了後退之勢,前身逐漸直立起來,幾與趙然高度相當。

  趙然再次後退兩步,又是一塊土疙瘩砸了過去,那大蟒猛然竄了上來,狀似離弦之箭!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0
第十八章 一個小意外

  要是換作穿越前,趙然肯定沒有勇氣去挑釁這樣一條大蟒,就算在野外不小心撞見了,恐怕大蟒一盤起身子,他就得慌不擇路撒腿就跑。但如今卻不一樣了,趙然不僅耳聰目明、開了天眼,勉強算得上“特異人士”,又曾經隨華雲館道門行走大卓、小卓師叔捉妖,更親歷四師兄手刃佛門“妖僧”的那一場修行者之間的鬥法,其見識已遠非常人能比。

  所謂藝“高”人膽大,面對一條看似兇猛卻無“妖力”的大蟒,趙然已經能夠沉著應對了。大蟒身子一動,他便有所警覺,將樹枝握緊,對準了蛇頭。

  那大蟒迅捷已極,轉眼便到了面前,一口咬在樹枝上,蟒身旋即盤了上來。

  趙然眼中看得清楚,但手上卻反應不過來,被蟒身將樹枝捲住,輕輕一擰,樹枝立時折斷。趙然連忙撒手,這才免了被蛇尾順勢捲上的厄運。

  大蟒甩脫樹枝,又向趙然爬來,趙然大步後退,和大蟒拉開距離,並不時拾起土塊、樹枝等物砸過去,漸漸將大蟒引入了自己布下的“五行玄水藏金陣”中。

  見時機已到,趙然以胸腹發音,鼓出咒言:“永渡三清岸,常辭五濁泥,急急如律令——”

  霎時間,法陣所設之地急速匯聚起龐大的水汽,水汽在空中形成一道水霧,這道水霧越聚越濃,還有更多的水汽自四面八方的池沼湖潭中升起,向著這邊聚攏過來,肉眼可見無數水汽形成的漩渦在空中轉來轉去。

  那大蟒已感不妙,舍了趙然轉身就逃。可既然入了法陣,又怎麼可能逃得出去?趙然手持羅盤,調動玉印配合,大蟒的奔逃路線處立時豎起層層土牆。

  大蟒被阻擋住歸路,又選擇其他方向逃竄,但卻為時已晚,法陣上空形成了一道高高的水浪,直接砸了下來,水浪中最厚實的那朵浪花正砸在蟒頭上,將大蟒砸得翻滾了不知幾圈,整個蛇骨都被砸散了架。

  趁你病要你命,一道金劍藏在水浪之中,瞬間鑽了出來,從大蟒的七寸處斬了進去,將整個蟒頭削了下來,血液橫流,將四周染得一片猩紅。

  趙然自己也沒想到法陣威力如此強悍,看著自己造成的破壞效果,很是驚喜了一會兒。

  朱七姑剛才不知藏在哪裡,此刻卻出現在趙然身後,感嘆道:“不過是一套下品最初階的法器,居然也有如此威力,小弟,你於陣法一道上前景不小。”

  趙然頭一回獨自“施法”,就成功幹掉了一條大蟒,內心當然欣喜,於是美滋滋的過去“撿裝備”,卻被朱七姑一頭冷水澆了上來:“這蛇普通得緊,身上沒什麼好物件,也就是晚飯有了著落罷了,你也別抱什麼希望,頂多取了蛇膽,回去可以泡酒喝。”

  有了頭一次斬獲,趙然興奮莫名,躍躍欲試就要繼續“狩獵”,朱七姑當然沒有意見,指點了周圍幾處有惡獸蛇蟲之地,任趙然施為。

  趙然連續轉移戰場,根據不同的氣機流轉特點布設不同的陣法,於是當晚朱七姑很是飽了一番口服,不僅吃了燉蛇湯、烤野豬、烤狼肉等野味,飯後甚至還有蜂蜜當甜點,吃得相當滋爽。

  隨後幾天,朱七姑帶著趙然往大沼澤內繼續深入,途中也遇到過幾次妖物,但有朱七姑在,這些剛剛因為各種機緣入了修行的妖物們可倒了大黴,成了趙然練習陣法的最好對象。趙然才不管它們有無“殘害生靈”,這大沼澤中也沒必要去講理不是?

  在朱七姑的指點下和護持下,趙然以陣法臨敵的本事有了極大的增長,經驗愈發豐富。他布下的陣法越來越巧妙,與周邊天時地利融合得更加自然,有時候連朱七姑都忍不住讚歎連連。

  朱七姑見趙然的佈陣之道純熟了,便要求趙然加快佈陣的速度,讓他反覆練習,爭取用最短的時間將法陣布設完畢。按照朱七姑的話來說,傻呵呵的預設佈陣是沒有什麼前途的,真正的陣法大家,可以做到不經意間布下天羅地網,於無聲處掀起重重殺機。

  想要做到快速布設法陣,首要在於兩點。

  一是對於天地氣機的運轉必須做到“一目瞭然”的地步,趙然可入凝神以開天眼,最根本的條件已經具備,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的問題。

  第二是要求將法器快速布設到位,除了快以外,更重要的是精準,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法器的布設稍微偏上分毫,都會直接影響到法陣的運轉效果。對於修士而言,這一點不是什麼大問題,稍加練習即可,但對於趙然來說,這卻是一個大問題,他的身體反應明顯滯後於想法,也就是手不應心。要想解決這個問題,說難其實也不難,只要他開了根骨,能夠修習道法,自然就能逐漸達到手能應心的地步。

  至於現在,朱七姑給出的解決之道就是,傳授了趙然一套武林中幾乎可以說是俗到大街上的暗器功夫——十二金錢鏢。而且朱七姑將之作了大幅度刪減,只教導趙然怎麼手眼配合,怎麼抖腕,怎麼甩鏢,全是技巧上的東西,至於與之相匹配的內力心法一概略過。一切只求準度,不求威力——修行界還真沒有見過用陣盤法器去砸人的。

  趙然日以繼夜練習了幾天後,精準度果然有了極大地提高,六七丈範圍內,抖手甩出去的陣盤法器基本都能到位,雖說仍然無法做到完全精準,但從法陣啟動後的效果來看,也能發揮出差不多正常情況下的三到五成威力了。

  如此,朱七姑又帶著趙然繼續在大沼澤內遊蕩,開始“剷除妖魔”。當然,在“剷除妖魔”之前,還是首先找些凶獸毒蟲來熱熱身。於是野豬、豺狼、蛇蟒、毒蜂、毒蛛這些大沼澤內最常見的獵物再次遭到血洗,小部分祭了趙然和朱七姑的臟腑,大部分烤熟後的殘肢被拋撒得到處都是,反而引來了更多的獵物。

  連續苦練六七日,朱七姑見趙然已能應付自如,於是將難度提了一層,開始讓他捕殺妖物,而且嚴格限定了他布設陣法的範圍——不得超過身週三丈之外,再遠就容易手忙腳亂產生意外了。

  這麼苦練陣法,對於沒有法力傍身的趙然來說,實在是太過辛苦了一些,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服用丹藥恢復精神,否則第二天絕對爬不起來。他珍藏的兩枚養心丸早在頭兩天便消耗乾淨,索幸這種對於大卓、小卓師叔來說也比較珍貴的丹藥,在朱七姑這裡簡直跟糖豆似的不值錢,趙然吃完一瓶,朱七姑就扔給他下一瓶,好似她那袖子裡藏著無窮無盡的藥瓶一般。

  這些天裡,趙然的收穫相當大,不僅僅在於佈陣的時間愈來愈短、施法的技巧愈來愈嫻熟,同時他背上的竹箱子裡也順道攢了不少好物件。包括一隻鬼蠍子的軀殼、一條七步金花蛇的屍體、兩隻野豬精的獠牙等等。

  趙然跟著朱七姑在大沼澤的邊緣繞了個大圈,逐漸繞到了西北角的若爾蓋大雪山下,這裡一邊是皚皚雪峰,一邊是鬱鬱林谷,身處其間,不覺心情舒暢。

  這日清晨,趙然正和一頭成了精怪的蛤蟆相鬥,他鬥法的水準日益增高,不旋踵間便將蛤蟆困在陣中,借用溪水裡的鵝卵石將蛤蟆滅殺。用空出來的丹藥瓶收取了少許蛤蟆毒囊中的毒液後,趙然返身去見朱七姑。

  朱七姑隨意指點了趙然斗法時暴露出來的不足之處,忽道:“今日便到這裡罷,我帶你離開大沼澤。”

  趙然正感自己的陣法運用漸入佳境,怎麼捨得離開,因問:“姐,你有事請要處理?”

  朱七姑道:“不錯,適才收到道門發來的劍書傳訊,已尋到了正主的蹤跡,就在雪山北邊,我須得趕過去處理,這也是我來大沼澤的原因。所以必須將你送出去,你且先在大沼澤外等候,待我處理完畢,自會與你會合。”

  “我幫不上忙?”

  “差得遠了,一個照面就得死,我怎麼敢帶你過去?”

  “那,要不我就留在這裡?姐你完事後回來找我便是,我還想多練練。”

  “此處隨未深入大沼澤之內,但仍是危險之極……我不擔心凶獸毒蟲,也不怕山精野怪傷了你,這一帶的妖物都不怎麼厲害……我擔心你遇到佛門妖僧,或者心懷邪念的散修,到時候怕應付不來。”

  “不會那麼倒霉吧,半個多月了,還沒見到一個,你一走我就能碰上?”

  “哼,若不是我帶你專走人跡罕至之處,怎麼可能遇不上?”

  “既然此處人跡罕至,那我答應你,決不離開就是,我就在這裡練習陣法,多殺些凶獸精怪——我感覺在布設的速度上又要有所突破了,這時候離開了,想要找回那種感覺就難了。再說了,到了外面我就一定安全嗎?恐怕不見得吧。”趙然真捨不得走,他說的是實話。

  朱七姑沒有太多時間耽擱,遲疑片刻,覺得趙然所言有理,便道:“那你答應我,不要擅離此處,我很快就能回來。”

  朱七姑匆匆向這大雪山方向而去,趙然目送她離開後,又全神貫注地開始尋找獵物。找了半個時辰,他才發現一處不知什麼動物遺下的糞便,他蹲下去仔細檢查了一番,這堆糞便裡有明顯的血肉殘渣,說明這是一頭凶獸,甚至是某種妖物,正在趙然的獵捕目標之內。

  於是趙然連忙起身,準備順著些許痕跡追將上去。當他抬起頭來時,卻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個相貌俊俏的和尚正從左前方的一塊岩石後面站起身來,兩根手指捏著一條奮力掙扎的大蜈蚣。和尚微微偏過頭,幾乎同時看見了趙然,兩隻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盯著趙然一動不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9
第十九章 禿驢和牛鼻子

  趙然與和尚就這麼站在漸漸升高的日頭下,隔著三五丈遠近相互對望,兩個人都沒有任何表示,就如同兩根沒有生命的木樁。作為一個沒有根骨不具絲毫法力的道士,趙然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的法陣,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生怕自己隨意的一個小動作,就會引起對方的攻擊。而在沒有布設完法陣之前,只要對面這個和尚出手,自己恐怕就得葬身於此了。

  冷靜,再冷靜,趙然不停在心裡重複著這個詞,強迫自己鎮定,他面上保持微笑,後背的道袍卻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和尚忽然將手指上捏著的蜈蚣撒開,任這蟲子鑽入石下的縫隙中,然後兩隻手慢慢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貧僧見過道長。”

  趙然緩緩稽首行禮:“無量天尊,貧道見過和尚。”稽首彎腰時向前斜踏了一步,寬大的袖袍遮蔽在前,玉印悄然滑落於地。倉促間選擇的這處陣眼當然不是最佳首選,但眼前的情形下,能布設下去便已是上上大吉了。

  和尚微笑道:“此處風景絕佳,今日又天公作美,實是難得的賞游之機,道長也是來遊山玩水的麼?如此,倒與貧僧相同。”

  這是告訴我,不想和我鬥法嗎?難道他看不出來,我沒有根骨,身上不具法力嗎?

  一邊胡亂猜測。趙然一邊笑道:“正是,你看這遠山如黛……”左手指向遠方的大雪山,順勢擲出木尺,“再看這天色如碧……”右手拋出金劍,嘴上繼續胡扯:“正是賞玩的好時機。只可惜沒有帶酒……”雙手一攤,硃砂和水珠鏈子也飛了出去,“無法盡興啊。”

  甭管一會兒動不動手,先把法陣布下再說。

  和尚笑道:“說得正是,可惜無酒……哈哈……對了,道長。你剛才似乎掉了物件在地上,要不我幫道長撿回來?”

  趙然也打了個哈哈,道:“無妨無妨,貧道一不留神掉落了物件,倒讓大和尚見笑了。物件又跑不了。待會兒再撿也不算遲。”

  和尚聞言,也陪著乾笑了片刻,忽然臉露苦色道:“不瞞道長,小僧實為家師而來,”指了指地,道:“小僧隨家師前來尋藥,這金翅大蜈正是上好的藥引,剛才已經捉到。可惜沒有拿住,被它跑了。一會兒家師來了,還不知怎麼責罰。”

  趙然先是一驚。隨即忍不住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的笑。

  如果這和尚的師父真在左近,他會告訴自己嗎?顯然不會,因此這和尚明顯就是在恐嚇自己,而且干的還是趙然以前經常幹的事情——扯虎皮做大旗。自己一個無根骨無修為的俗道,需要恐嚇嗎。當然不需要,這說明什麼。說明對面這和尚看不清自己的底細,同樣不敢向自己出手。

  趙然曾經就這個問題求教過朱七姑。朱七姑向他描述了修行界如何判斷對手實力的一些大概方式。

  按照朱七姑的意思,道門判斷一個人能不能成為修行中人,只需看其根骨和資質即可,佛門對此同樣有一個對應的說法,也即悟性——實際上差不多是一回事。當然其中也有少許區別,比如道門對根骨和資質的要求比較高,佛門對於悟性的要求則低一些。對於普通人來說,修佛的門檻比修道要低很多。

  要想看出一個人有沒有根骨和資質,或者說有沒有悟性,要求具備內視的本領,可察知自我體內的一切變化,亦可看出他人體內常態。

  於道家而言,相當於完成練精化氣這一步驟,也即進入三品境,道門稱為黃冠;於佛家而言,相當於開第一界眼識界,成就名色識別智、緣攝受智和思維智,堪堪進入第二界耳識界,開始修行生滅隨觀智和壞滅隨觀智,佛門尊稱沙彌僧。

  但是朱七姑強調,這種判斷是否準確,還要看修士的修為境界,境界越高,判斷就越準確。

  而在修士與修士之間,想要判斷對方的修為境界就沒那麼容易了,除非你的對手境界和你相差較大,否則很難做出清晰的判定。就算大致判斷出了對方修為境界的層次,也不能依靠這種判定來施法,因為境界高低雖說是衡量鬥法實力的基礎,但並不能完全代表對手的實力。還有很多其他因素需要考慮,比如修煉的功法是否相剋,比如雙方持有法器的威力大小,再比如鬥法的技巧和經驗、鬥法時身體的狀況等等非實力因素,甚至運氣的好壞也非常重要。

  因此,趙然很快就對面前這個和尚的實力做出了初步判斷:既然對方看不透自己,說明頂多是一個開了眼識界的和尚,絕對達不到耳識界。

  趙然自己一點道法也無,但緣於朱七姑半個多月來悉心的指點,他的陣法運用已經達到了相當熟練的地步。佈陣法器雖為下品,但他對於陣法的理解一開始就處在極高的層次上。而這些天殺了不少山精妖怪,也說明他已經初步具備了和人鬥法的能力。

  趙然有一定臨敵對陣的經驗和技巧,但這種經驗和技巧是否可以保證他在和眼前的和尚鬥法時獲勝呢?對此,趙然不敢確定。不過,這不妨礙他生出躍躍欲試的念頭,頭一次和人做生死鬥,就能遇到一個修為應當較低、而且似乎有些懼戰的和尚,這難道不是上天送給自己刷經驗值的最好機會麼?

  毫無營養的廢話又持續了片刻,話題越說越大,開始涉及天下大勢。和尚說,自己其實剛入佛門,對於佛道之間的爭執,以及明夏正在發生的大戰,一點興趣也無。他認為修行之人就該專注於自身,不應當分心顧及那些亂七八糟的閒事。

  趙然對此完全贊同,他以強烈的語氣對佛道之間的分歧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對於戰爭給百姓帶來的苦難表示深深的遺憾。他認為一個人的壽命是有限的,而修行的道路是無限的,應當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行之中,去求取長生或者免於輪迴,這才是修士應該走的正道。

  兩人越說越投機,甚至相互交流了一些修行上的心得和體驗,竟有一種恨不能早日相逢的感覺。若非佛道畢竟有別,說不定當場就要拜把子結為異姓兄弟了。

  但人生終有離別,和尚不得不走了,他說要趕去見師父,否則師父找過來後,恐怕會產生誤會,因此生出事端反倒不美。

  趙然則惋惜不已,滿腔地悵然若失。

  臨別之際,趙然取出竹箱中的紙筆,與和尚相互留了名帖,以便日後登門拜會。

  和尚雙手合十:“諸道兄,少則三五月,遲則半年一載,小僧必往華雲館求見道兄。”

  趙然稽首回禮:“覺遠師兄,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日能再相見,最多一載,師兄若不來華雲館,我必去大雷光寺尋訪師兄。”

  “諸道兄珍重。”

  “覺遠師兄珍重。”

  覺遠後退兩步,轉身……

  一道黃光自覺遠脖頸中飛出,在空中一繞,直奔趙然後腦勺擊去,卻是只碗大的木魚。

  幾乎同時,趙然腹腔中鼓出法陣咒言:“三界之內,唯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法陣瞬間啟動,玉印在趙然頭頂結起一道金光,擋住敲擊而下的木魚,同時法陣中生出肉眼可見的漩渦亂流,向著覺遠裹去。

  木魚被玉印擋住,在空中一頓,木槌連續敲擊魚口,發出“空空空”的響聲,這聲音竟有擾亂心神之效,趙然只覺心跳越來越快,幾乎就要破出胸腔。他勉力聚起精神,操控手中的羅盤,牽引氣機,三寸金劍倏然疾射,掠過覺遠的光頭。

  一個口吐鮮血,一個頭破血流,趙然悶哼一聲,覺遠則慘叫呼痛,二人交手一合,竟是難分軒輊。

  趙然再看時,覺遠已經遁入林中不見,只留下一句斥罵:“姓諸的牛鼻子,你且等著,佛爺與你沒完!”

  趙然哈哈一笑:“禿驢覺遠,道爺就在此處等著你,有本事便過來受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9
第二十章 坑你的坑

  趙然當然不會傻乎乎留在原地等候,覺遠一走,他立馬將法器收起,背上自家那個小竹箱迅速轉進了。他隨朱七姑在這附近出沒了三天,已經對周邊裡許方圓內的情形相當熟悉,當下便找到一處隱秘的山洞中歇息。

  這處山洞的洞口開在一道崖隙之內,外面很難找到,就算知曉這道崖隙內有山洞,要想進去也只能側著身子往裡擠。趙然進去後便在洞口處布設了一道很陰險的法陣以為防禦,所以應當算是很安全的庇護所。

  進入山洞,趙然趕緊服了一粒養心丸,然後依照朱七姑傳授的一套功法靜坐養神。這套功法在修行上沒有什麼大用,卻獨具養精蓄銳的妙用,而且簡單易學,只需冥想幾幅內息觀圖即可。比如趙然現在冥想的就是一個牧童騎牛吹笛,在雲霧繚繞之間緩緩穿行的圖像。

  這套功法只有三副內息觀圖,雖然簡單,卻非常人可學,因為用於冥想的內息觀圖需要由師父點化進識海之中,有了師父領路,普通凡人也能觀想,沒有師父的點化,就算修士也觀想不了,總而言之一句話,自己憑空瞎想是萬萬不行的。

  趙然冥想了一會兒牧童騎牛圖,漸覺心跳漸漸平緩,於是長舒了口氣,換了幅圖。觀想石上清泉圖。將那股煩悶欲嘔的難受勁驅除後,他再觀想竹葉隨風圖,整個人的精氣神便重新恢復了七七八八。

  趙然從竹箱中取出一塊昨天烤熟的野豬肉,邊吃邊回憶今天鬥法的經過。

  他感覺自己和那些修為較低、大致處於入門階段的和尚還是能夠鬥一鬥的,但前提是自己要想辦法把法陣布設完成。自己的法陣對敵人也算是有一定威脅力。今日若非自己被那和尚的木魚鼓動了心弦,導致法陣短時失控,那和尚恐怕就跑不掉了。當然也由此需要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對於音波這類無形無質的攻擊手段,自己似乎一時還難以找到很好的應對辦法。

  仔細琢磨了良久,趙然重新起身。將洞口的法陣收了,從另一條路遠遠繞了個圈子,兜回與那和尚鬥法之地。

  首先從和尚覺遠露面的石縫處察看起,折騰片刻,自石縫中揪出一條長著淺黃色背殼的蜈蚣。背上的硬殼確實如翅膀一般,怪不得和尚覺遠管它叫“金翅大蜈”,只是不知這蟲子有何妙用,讓那和尚在這裡辛苦半晌。

  取出一個盛養心丸的空瓶,將金翅大蜈塞了進去,趙然心道這蟲子好霸氣的名字,也沒什麼本事嘛,捉起來易如反掌。

  趙然來到和尚中劍之地。就看見泥土上一串稀稀落落的血跡,血液已經滲透下去,將土塊染得猩紅。看來和尚受傷不輕。趙然對此相當滿意

  沿著血跡追蹤下去,穿過稀疏的小樹林,血跡逐漸消失,趙然的腳步慢了下來。半個多月的時間裡,為了幫助趙然尋找凶獸毒蟲和山精妖怪,朱七姑詳細指點過他應該怎麼追蹤形跡。這些寶貴的經驗非常有用,趙然很快就發現了和尚一路逃竄留下的蛛絲馬跡。

  繞過蘆葦沼。翻過小山丘,趟過兩條淺溪。趙然來到一片滿是鮮花的草坪處,草坪上空無一人,除了奇花異樹外,還有東一塊西一塊臥倒的巨石。趙然沒有妄入,他入凝神開天眼,頃刻間便發現此處的異樣。這些巨石看似堆放凌亂,但實則暗合天地氣機的流向,趙然雖說沒有見過這種純以巨石構建的法陣,暫時還不明白這座巨石法陣的功效,但不妨礙他進行觀測和分析,很快便找到了陣眼的位置。

  趙然又小心翼翼在草坪四周轉了兩圈,確定周圍無人後,便著手開始破陣。

  一般來說,破陣之道通常分為兩種,一種是以蠻力破陣,仗著自己修為高深或者法器威力強大,對法陣發起攻擊,以十倍、百倍之力硬生生攪亂法陣構建的氣機循環,從而使法陣崩潰。還有一種方法則巧妙一些,從陣法的弱點入手,運用五行八卦相生相剋的原理,一點一點抵消陣法的威力,最終令法陣構建的氣機循環自行消散。

  前者需要極強的修為和實力,屬於體力活;後者需要對陣法的瞭解和熟練運用,屬於技術活。無論哪種,都和趙然無關,但趙然卻可以走第三條道路,通過對陣法構建的天地氣機循環架構進行觀察,確定出陣眼的位置,直接破壞或者阻擾,相當於直取要害。

  趙然進入凝神狀態後的天眼並沒有什麼殺傷力,但在陣法一道上卻相當於一個超大的作弊器,他通過觀察巨石法陣牽引的氣機流向,很快找到了此處氣機流動交會的中樞點——一朵毫不起眼的雛菊。

  趙然仔細看那雛菊,不禁笑了,這朵雛菊與真菊十分相像,不留心真看不出是假貨,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煉製而成。

  直接走過去把那朵假雛菊挖出來肯定是行不通的,任何陣法裡的陣眼,都處於大陣的保護之下。趙然首先取出自己那套法器,以“十二金錢鏢”的手法,將玉印、木尺、硃砂和水珠鏈打到巨石法陣構建的氣機循環架構裡四個重要的交會節點上,這個舉動立刻就觸發了巨石法陣,草坪上的巨石開始劇烈顫動起來,緊接著各處散落的巨石在空中四處翻飛,若此刻有人被困在陣中,下場恐怕不會很妙。

  巨石法陣雖然被觸發,但趙然仔細察看,卻明顯看出,其中的氣機運行顯得十分生澀,完全沒有法陣演化的流暢感。他瞅準機會,將金劍打了出去,毫無阻礙地將那朵假雛菊斬斷。隨著陣眼被破,四處橫飛的巨石頓時砰砰落地,巨石法陣宣告破解。

  趙然踏上草坪,徑直奔向其中一塊最大的巨石。剛才破陣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這塊巨石足有半人高、一人長的巨石始終橫臥在泥土上沒有動彈,和其餘翻滾橫飛的巨石明顯不同。

  果然,這塊巨石後面被人挖了一個土坑,坑中鋪著一方毛毯,毛毯上擺了竹筒、木碗等生活瑣物,另外還有一本佛經。趙然下到坑中,撿起那本佛經,只見封面寫了兩行字,一行漢字為《阿含悟難經》,另有一行梵文則看不懂,但想必就是梵語書名。

  趙然大感興味,連忙翻看。翻開第一頁,就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經文,每行漢字旁都是梵文的原文對照,行與行之間則用蠅頭小楷作了無數批註。葉面的最右首處,也就是全文起首,則寫著《章一昌明菩薩咒》。

  此處非久留之地,趙然打算將經書帶回去細看,正要收起時,眼光瞟到書頁最頂端上寫著的幾個小字。這幾個小字墨漬很新,似乎剛剛書寫而成,定睛一看,寫的是:恭迎諸道兄入網!

  趙然一怔,旋即立刻反應過來,這所謂的“諸道兄”說的就是自己!

  趙然立刻就想出坑,但哪裡還來得及,只見一張大網自天而降,將他整個罩在了坑裡。他伸手去扯大網,卻無論如何扯不脫,反被大網越捆越緊,顯見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繩網,而是一件被人煉製過的法器。

  再看右前方丈許開外,一片草皮被掀了開去,露出泥地下又一個大坑,覺遠和尚自坑中站起身來,毫不顧及滿頭滿臉的泥灰,拍著手笑道:“諸致蒙,饒你奸似鬼,也得喝佛爺的洗腳水!”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3:59
第二十一章 昌明菩薩咒

  趙然一見和尚現身,心道不好,暗自痛恨自己的麻痺大意。但此刻並不是後悔的時候,他趁著大網還未完全收緊,也不再去扯那網繩,騰出手來將懷中的羅盤取了出來,腹腔內鼓蕩咒言:“各方安位,備受壇庭,急急如律令——”

  這個時候趙然最慶幸的事情,就是破了巨石法陣之後,自己那套陣盤並未收起。金劍斬落雛菊後正插在原來的陣眼處,玉印、硃砂、水珠鏈和木尺四件法器都正好卡在天地氣機運行的交會要點,正好借助此地的氣機流向啟動全新的法陣。

  但法陣雖說啟動,效果卻非最好。此地巨石堆放、土層深厚、花草灌木繁多,如果讓趙然從容佈陣的話,他肯定會選擇土屬性的玉印為陣法主器,或者以木屬性的木尺為陣法主器也是可以考慮的,這樣能夠充分調動周圍的天地自然之勢,最大化提升陣法威力。

  可如今安置在陣眼處的主器卻是金劍,這讓趙然很是遺憾。

  和尚將趙然困在網中,也不耽擱工夫,脖頸後飛出木魚,向著趙然狠狠砸了過去。木魚將將及身時,趙然的法陣已經啟動,他身後那塊巨石向上方懸空飛起,正好擋在木魚下面,替他消去了危險。

  此刻要論起場中爭鬥二人的心思,趙然如果說是後悔的話。那麼和尚則是震驚了。和尚略通陣法一道,否則也擺不出巨闕石壘陣,因此當木魚被巨石擋住之後,他立刻就反應過來,對方啟動了法陣。

  可問題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個道士是什麼時候布設的法陣!

  之前趙然破陣的經過,他躲在草皮下已經親眼目睹,他當然看不出什麼天地氣機之類高深的門道,他認為趙然是個修為很低但在陣法一道上鑽研很深的道士,也就是人們所說的陣法流道士。他認為對方之所以能快速破解自己布下的“巨闕石壘”陣。完全是因為對這一法陣的瞭解非常透徹——當然也有自己佈陣不精的因素在內。

  好吧,現在不是去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因為趙然布下的法陣已經啟動了。

  巨石圍住了和尚,開始向他砸了過來。剛剛一個翻滾避過頭上落下的巨石,另一塊巨石就橫著迎面撞擊過來。和尚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堪堪躍過這塊石頭,身後又傳來“呼”的巨石破空之聲,掄向了他的後背。

  和尚上蹦下跳、左右騰挪,不停閃避著四面八方砸過來的巨石,好在撞擊過來的石頭速度都不快,一時之間倒也無憂。

  和尚在陣中閃躲的時候,趙然也不好受。大網已經徹底收緊,死死地綁縛在他身上,除了幾根手指頭還能動彈外。身體四肢全都喪失了活動能力。關鍵是那隻該死的木魚還在盯著趙然腦袋狠砸,片刻都不停息。

  趙然操控羅盤,調動巨石拚命阻擋,木魚和石頭撞擊在一起,一片片石屑四處亂飛。

  除了抵擋木魚外,趙然還要分心攻擊和尚。只可惜這座臨時布下的法陣並非以玉印為主器,在操控石塊進行攻擊時。顯得很是生澀凝滯,無法形成對和尚的封堵。也構不成致命的威脅。

  和尚自然不甘心困於陣中,小半個時辰後,他額上已經見汗了,再這麼折騰下去,就算不被石塊砸死,他也得累趴下不可。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閃躲後,他慢慢摸索出了一點石塊撞擊的路線和門道,心中默數三次,身子向著左首快速躍過去,正好跳到一處空檔,然後腳步一轉,避過側向飛來的石塊,單手一撐,凌空躍了起來。

  落下之時,和尚正好踩在一塊石頭上,足下發力,身子再次拔起,足有三丈之高,僧袍在風中蕩起,宛若驚鴻一般向著陣外撲去。

  眼見就要躍出陣外,和尚忍不住大喜,可就在此時,一根長長的藤蔓猛然間從地上彈了起來,眨眼間卷在和尚的右腳足踝處,將他硬生生拽了回來。

  和尚“哎喲”一聲,在草坪上徑直摔了個狗啃泥,那根藤蔓也化作無數花草細枝散了架子,凌亂的落在和尚背上,厚厚地蓋了一層。

  趙然佈置的法陣,就算倉促而就,也不是輕易可以脫身出去的。

  和尚大怒,口中誦咒,木魚向上飛起,不再下砸。趙然剛鬆了口氣,緊接著就暗叫不好。那木魚在斜上方定住位置,木槌脫離出來,開始敲打魚口,一陣“空空空”的聲音自魚口吐出,引動了趙然心弦。

  趙然強忍心中不適,壓制住自己的嘔吐欲,操控法陣繼續攻擊和尚。但那木魚“空空”之聲實在攪得心中煩亂不堪,好幾次都感覺心臟要跳出胸腔一般,趙然對法陣的控制也越來越不順暢。

  和尚這門佛功名喚“昌明菩薩咒”,正是趙然在坑中發現的《阿含悟難經》中的第一種咒法,專以咒音勾人心魄,心中惡念越重,心魄震盪越深,端的巧妙非常。可惜和尚修為較淺,誦咒時須得全力以赴,無法舉重若輕,身處法陣之中,還需分心閃避,否則趙然非得吃大虧不可。

  兩人的鬥法立時出現僵持的局面,趙然受木魚咒音鼓蕩心魄,不能全力催動法陣攻敵;和尚受法陣牽扯之累,無法專心誦咒。是以木魚的“空空”咒音時斷時續,法陣的巨石撞擊散亂不堪。這一僵持下去,天色很快就近了黃昏。

  時間長了,趙然跟和尚都快到了身體的極限。

  趙然心跳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遏制,不時自口鼻處吐出血沫子。有幾次血氣翻湧,直衝喉頭,胸口處的心臟還在一個勁往上頂,就好像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一般。

  和尚同樣淒慘無比,他被石塊擊中了不下五六次,後背早已一片烏青,左腳腳踝腫得像個饅頭,兩處肩胛亦是劈開肉綻,好懸沒傷到骨頭。

  有一回和尚忍耐不住,停了“昌明菩薩咒”,重新以木魚偷襲趙然,卻被趙然抓住心跳平復的時機,調動陣眼處的金劍反擊,將和尚左耳耳垂斬下一個角來,疼得和尚齜牙咧嘴,鮮血滴了滿地。

  當然,趙然也沒吃到什麼好果子,被木魚狠擊在胳膊上,半個身子都麻了。若非趙然操控法陣,奮力捲起一道土牆提前阻了一阻,恐怕這條胳膊就廢了。

  各自受了一回重創後,兩人都不敢再取巧行險,和尚一邊躲避著法陣的攻擊,一邊勉力唸誦“昌明菩薩咒”,專心擾亂和震盪趙然心魄;趙然則在集中意志鎮定心神的同時,調動法陣攻擊和尚。

  此刻二人都各自明白,這場鬥法就看誰更堅韌,誰的意志更頑強,誰能咬牙支撐到最後,誰就是勝者。

  正在鬥得不可開交之時,趙然忽地聽到草坪外的樹林中似乎有什麼動靜,同時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心悸。他的位置不好,被和尚的大網牢牢困在土坑裡,看不清樹林中的景象。想要抬頭仔細觀察,懸在頭頂上的木魚又敲擊得愈發快了些,密集的“空空”聲頓時讓他天旋地轉,忍不住大口嘔吐起來,勉強抬起的上半身又無力地落回了坑裡去。

  趙然吐完,胸口的煩悶感略顯舒緩,但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焦躁之下,不禁破口大罵:“禿驢,別敲你的破木魚了,快些看看左邊林子裡有什麼古怪?”

  和尚咳嗽著大笑兩聲:“哈哈,咳,咳,姓諸的臭牛鼻子,快要支撐不住了吧?別想欺哄佛爺停手,除非你……”笑聲到此忽然止住,語調陡然間拔高三分,驚叫道:“牛鼻子,快些停手,別折騰石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05
第二十二章 敵敵友友

    和尚率先住手,他將盤旋在趙然上方的木魚收了,然後不停催促趙然。趙然本就在和尚之前預感到了危險,見和尚將木魚撤去,便也停下了法陣的運轉。

    鬥法停止,趙然瞬間便是一陣頭暈眼花,他深吸了兩口氣,待眼前金星退去後,扭著身子從坑中冒出頭來,朝著樹林方向看過去,就感到頭皮發麻。

    一頭如同小牛犢子般大的灰狼正從林中走出,它走得極其小心翼翼,幾乎是朝前邁一步便稍稍停頓片刻。狼頭上兩隻眼睛閃著猩紅的光芒,在漸漸變黑的四野中格外顯眼。

    趙然沖和尚道:“這頭狼妖來者不善,恐怕厲害得緊,須得聯手應對。”

    和尚嚥了口唾沫,喃喃道:“當然厲害,佛爺我曾吃過大虧,哪裡不知這狼妖的厲害。”

    趙然叫道:“禿驢,那你還不趕緊放開我,快把網解開!”

    和尚點頭道:“牛鼻子稍待,我這玲瓏網需要一物方能解開……”指著自己之前藏身的土坑道:“就在坑中,我這便取來。”

    趙然急道:“你就別廢話了,快些去取啊!”

    和尚應了,朝著土坑撒腿跑去,到了地頭卻沒停下,反是雙腿發力,縱身一躍就是四五丈遠,直接跨過土坑。落在趙然布設的法陣範圍之外。

    “牛鼻子,佛爺身有要事,便不在此處陪你了,你我後會有期!”和尚眨眼間便跑遠,向著另一個方向的小山丘奔去。

    趙然氣得大罵:“禿驢覺遠。我咒你出門被車撞死……禿驢,要跑便跑,你先把我身上這破網解開!”

    和尚已然翻過山丘,山丘後傳來他的回話:“牛鼻子莫急,你先頂住片刻,替我拖延些時辰。佛爺自會替你解了這玲瓏網……”

    趙然急道:“你趕緊把這破網解開,我答應給你打掩護就是!”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和尚去遠了的聲音:“…不是佛爺不仁義……只是信不過你這牛鼻子……”

    趙然沒空再跟和尚打嘴仗了,和尚已經去遠,罵娘罵得再厲害,和尚也聽不見。他將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羅盤上。努力調整自己的心緒,全神貫注的盯著逐漸接近的狼妖。

    面對眼前這頭讓他莫名心悸的灰狼,無論趙然是在網裡躺著,還是好好的在外面站著,其實對於操控法陣都是一樣的,效果上沒什麼區別,至於他的個人武力值,不用思考都知道。在這頭灰狼跟前估計就是個渣。

    可與和尚鬥法之後,他已經精疲力盡,此刻急需服用養心丸恢復精神。否則操控法陣之時便會過於疲勞。別人運轉法陣消耗的是自身法力,他消耗的卻是精力,精力不足,就很難進入凝神狀態,也開不了天眼、看不出天地氣機的流向,法陣的威力就會受到極大削弱。而趙然布設法陣使用的是華雲館頒賜的下品法器。沒了他的“天賦加成”,怎麼和這頭狼妖相鬥?

    現在和尚跑了。而且還不給解開捆在他身上的玲瓏網,趙然想從懷裡掏出養心丸服用而不可得。是以心中鬱悶之極。

    狼妖接近到了法陣邊緣便停了下來,兩隻眼睛盯著被大網捆成一團的趙然,喉腔中發出沉悶的低吼聲。

    就在趙然等待著狼妖縱身躍入法陣範圍之內時,狼妖卻忽然向後退了幾步,狼頭抬起,兩隻猩紅的眼睛望向了趙然身後。

    一個身影自山丘後面一躍而起,向著趙然所在的草坪處狂奔。趙然驀然回首,心中既喜又憂,暗道也不知是誰來解我困境,只千萬別又來個佛門妖僧就好。他最期盼的當然還是朱七姑,可來人雖然還在遠處,卻一望而知不是他那個便宜姐姐。

    趙然本來對佛門僧人是沒有什麼惡感的,“妖僧”不“妖僧”於他而言也純粹只是個稱謂上的習慣,周圍人都這麼稱呼,他也便這麼稱呼。不過這次卻真是被覺遠和尚惹惱了,這禿驢一點都沒有出家人的樣子,爾虞我詐時滿肚子壞水,現在更把趙然擱在這裡等死,這樣的人不是“妖僧”是什麼?

    當然,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也有“妖道”嫌疑,趙然肯定是選擇自動忽略了。

    趙然一邊防備這狼妖突然發難,一邊以眼角餘光去看遠處趕來的不明身份者,待那人又稍微近了一些時,趙然不禁愕然,這人不是禿驢覺遠又是誰?

    只見和尚如風一般登凌而至,大袖飄飄,每一次踏步都在空中邁出丈許遠近,姿勢曼妙已極。趙然對這禿驢的觀感瞬間有了顛覆性的改變,差點熱淚盈眶——你這禿驢終於算是良心發現,竟然知道應該回來救我!

    和尚來勢迅捷已極,遠甚之前逃離時的速度,幾個眨眼間便回到草坪上。趙然正在思考應該用什麼樣的語言讚美和尚的仁義時,和尚卻一頭栽倒在地上,又啃了滿嘴的泥土和雜草。

    趙然一愣,就見和尚的僧衣撕裂成一條條殘片,尤其是屁股上光禿禿露出一大塊臀肉,和腦袋相映成趣。他身上到處都是血跡,胳膊上幾道傷痕更是觸目驚心,猶自在往地上滴血。

    和尚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將嘴裡的泥土和雜草吐淨,俊俏的臉龐上滿是黑灰,尷尬地衝趙然笑了笑:“諸道兄,你我有緣,又見面了。”一邊乾笑,眼神還一邊往來路上瞅,神色相當緊張。

    趙然順著和尚的目光望去,一頭同樣如牛犢般高大的灰狼自山丘後顯出身影,稍微停頓片刻,便人立而起,對著天上的明月嚎叫起來:“嗚——”

    這邊早到的灰狼立刻響應,也隨之仰頭嚎叫。

    趙然徹底無語了,話說你這禿驢跑便跑了,怎麼又招惹來一頭狼妖呢?但此刻狼妖已至,再多說什麼都是無益,趕緊做好準備才是正經。

    “覺遠師兄,快些與我解開這勞什子玲瓏網吧,如今你我正當聯手對敵才好。”趙然也不好再作口舌之爭了,他沒有以“禿驢”稱呼和尚,指望能夠稍微和緩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這個時候只能暫且淡忘之前的不愉快,光逞嘴快沒有絲毫意義,若是一會兒打了起來,兩人之間卻不能守望相助的話,兩條性命恐怕都得交待在這裡。

    和尚也很痛快,當即伸手一招,那玲瓏網便鬆了開來,自趙然身上飛起,沒入和尚袖口之內。

    趙然從坑中爬起,趕緊活動了活動手腳,掏出一粒養心丸塞入口中,見和尚眼巴巴望著自己,猶豫了一忽兒,還是拋了一粒過去,道:“我道門煉製的養心丸,有安神鎮定之功效,可迅速恢復精力。你要是信得過,便服用一粒,否則便還給我。”

    和尚乾笑兩聲,道:“諸道兄說甚話來,哪裡可能信不過,呵呵……”眼瞅著趙然喉頭嚅動,已將藥丸嚥了下去,這才吞了手中這粒養心丸。吞下之後,和尚只覺藥力很快化開,不僅腦海中立覺清晰舒適,四肢百脈中的酸脹感也漸漸消解於無,不禁嘆道:“好藥!”

    趙然看了看呈前後夾擊之勢的兩頭狼妖,向和尚道:“覺遠師兄且替我護法片刻,操控陣法最是耗神,我須用功片刻。若是狼妖動了,便知會我一聲,我好啟動法陣。”

    和尚凜然道:“諸道兄只管安心用功便是,貧僧自當為道兄護法!”他之所以原路逃回來,就是因為趙然的法陣厲害,他曾經領教過這狼妖的本事,知道想要活命,就非得依靠趙然的法陣不可。

    趙然也不囉嗦,抓緊時間盤膝而坐,識海中開始冥想內息觀圖。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07
第二十三章 被抱了粗腿

    兩頭狼妖並沒有給趙然多少時間恢復精神,趙然冥想牧童騎牛圖不過片刻,就被和尚打斷了。

    趙然睜眼一看,兩頭狼妖已經同時行動,一頭在正面,另一頭在後面,各自躍入法陣的範圍之內。正面的狼妖個頭稍大,微微一縮身子,立刻騰空而起,向著和尚撲了過去;後面的狼妖稍微精瘦一些,它兩隻猩紅的眼睛瞪視趙然,齜著鋒利的狼牙,兩條前肢微屈,隨時做好了撲上來的準備。

    和尚的木魚立刻從脖頸後飛起,迎著狼妖當頭撞去,狼首和木魚相撞,木魚被當場崩飛,狼妖則被撞落於地,翻了個滾,爬起來又向和尚逼過去。

    趙然連忙啟動法陣,散落在地上的巨石顫動不休,一塊塊懸空浮起。他操控羅盤,調動巨石分作兩處,一處圍住了盯著自己躍躍欲試的小狼妖,另一處則向撲擊和尚的大狼妖亂撞過去。

    分心二用的結果就是效果不佳,兩處都不討好。巨石的操控無法達到精準和快速,自然對兩頭狼妖的威脅都不大。更令趙然頭疼的是,這兩頭狼妖的身法腳步都極其敏捷,他調度過去的巨石、藤蔓等攻擊手段都被輕易避了過去,著實讓人無計可施。

    那小狼要輕鬆閃避著撞向它的巨石,猩紅的眼珠子始終盯在趙然身上,趙然知道這狼妖恐怕是在等一個最佳的撲擊時機,一旦讓狼妖撲近身邊,自己當場就得葬身於狼腹之內。是以不敢怠慢,連續操控巨石撞擊過去,儘量不給小狼要撲上來的機會。

    和尚那邊情況更加不妙,撲向他的狼妖個頭雖大,卻一點也不蠢笨。反應極其靈活,忽左忽右的閃避開所有撞過去的石頭,還抽空撲擊了和尚幾次。反是和尚分外狼狽,既要防範狼妖撲擊,又要躲閃被狼妖避讓開的石頭,嘴上還不停提醒趙然“莫要誤傷”。很快額頭上就冒汗了。

    趙然喝道:“覺遠師兄,快些到我身邊來,你在那裡會干擾我操控法陣。”

    和尚躲過狼妖的又一次撲擊後,抽空從巨石下連滾帶爬逃到趙然身邊,喘氣道:“狼妖厲害得緊。別再留手了!”

    和尚撤到趙然身旁,趙然便可不必一心二用了,他也不與和尚浪費口水,徑直調動巨石按照八卦方位四下旋轉開來。這些巨石不再如剛才激鬥時找準目標才下手,而是沿著八卦路線方位自行運轉,這下子趙然便感覺順暢多了。

    環繞著趙然跟和尚的周圍,上下左右前後各方都佈滿了飛來飛去的巨石,不僅遮蔽住了狼妖撲進來的各個缺口。同時還逼得兩隻狼牙嚎叫連連,局勢一下子安穩了不少。

    狼妖當然不止這麼點本事,否則也不會讓和尚如此忌憚。幾乎到瞭望風而逃的地步。

    就聽和尚叫道:“諸道兄小心,畜牲要吐火了!”

    話音未落,一前一後兩頭狼妖各自張開大嘴,兩道火龍分別從口中噴出,向陣中心的趙然跟和尚燒去。

    趙然操控法陣,調動巨石彙集在兩條火龍的噴吐方向上。將火焰擋住。饒是如此,火龍散發出的高溫熱氣仍是傳了進來。趙然額前的幾縷髮絲眼見著便被烤焦了。

    趙然調動法陣中的法器水珠鏈之力,聚攏周圍八方的水汽。可惜在大沼澤內並不是所有地方都水汽充沛的,至少這裡沒什麼溪流水塘,而且水珠鏈的布設位置又不理想,最終只在法陣內聚起一陣水霧,不旋踵便被火焰烤得一乾二淨。不僅解除不了被烈火焚烤得威脅,水汽被蒸發形成的高溫反而令人無法忍受。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你我遲早會被烤成肉乾,你就別用木魚硬生生砸人了,這招不好使,趕緊念你那勞什子折騰人心魄的鬼咒語……”

    “貧僧那是‘昌明菩薩咒’……”

    “無所謂了,你倒是快些唸咒啊!”

    “這狼妖未開靈智,昌明菩薩咒對之無用。否則你以為貧僧為何見了狼妖就逃?不是貧僧怯戰,實是打不過啊。”

    “我去,廢物點心啊你!”趙然有點怒其不爭的意思,隨意又道:“你不是還有玲瓏網麼?那玩意兒不錯,快些使將出來!”

    “不可,用之無益……”

    “為何無益?怎麼無益?快說!性命攸關的時候了,你還藏著掖著,想害死我麼?”趙然對和尚的人品有所懷疑,嚴重缺乏信任。

    和尚猶豫半晌,才咬牙自暴弱點:“玲瓏網最是怕火,被這狼妖一道火焰噴上去,多半就得毀了……”

    趙然頓時無語,半晌方自嘆息道:“原來你這廝被人家全方位克制啊,怪不得要跑回來找我,你這是抱我的粗腿啊……”

    和尚厚著臉皮恭維道:“有勞諸道兄了,今日便看道兄的高明手段。”

    趙然沒空細細體會成為“粗腿”的優越感,更不理會玲瓏網是否會被火焰燒燬,他只關心玲瓏網的功效:“這破網能不能困住狼妖?只需片刻就好?這畜生太過靈巧,我打不中它。”

    “能倒是能,但這網子得來不易……”和尚不捨。

    “命重要還是網子重要?趕緊動手吧!放心,我會快些的,儘量保住你這破網就是了!待會兒你先頂住這頭大的,然後用網子罩住那頭小的,我全力殺了小的,再幫你對付大的。明白了麼?”

    和尚無奈,只得將袖口一甩,玲瓏網突兀間出現在那頭小狼妖的頭頂上方,自上往下就是一罩,將狼妖捆縛在內。

    狼妖被玲瓏網困住,紅著眼珠子開始拚命掙扎,見掙扎不開,張嘴就要沖網子上噴火。

    就這麼個工夫,趙然趁機操控法陣,幾塊巨石剎那間就圍了上去,衝著被困在網中的狼妖死命狠砸。狼妖皮糙肉厚,被巨石連續砸中後也沒斃命,但卻疼得嗷嗷直叫,好幾次想要吐火,卻都被打斷了。

    這麼砸下去也不知道要砸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功,趙然一咬牙,操控著法陣,將陣眼處的金劍調轉了方向,指向被困在網中的狼妖。

    狼妖再一次疼的嗷嗷叫喚時,金劍脫離了陣眼,向著狼妖口中疾刺而入,從後腦勺中穿了出來,帶出一蓬鮮血!

    這一劍算是正中要害,那狼妖在嗚咽聲中摔倒,四腿掙扎幾下,立刻氣絕而亡。

    趙然一擊之下,立告功成,但金劍脫離了陣眼,整個法陣的運轉也同時終止,懸空橫飛的石塊紛紛落地。

    正在拚命抵擋大狼妖的和尚當場就吃不住勁了,沒有了巨石阻擋,狼妖噴出的火焰當即捲到和尚面前。好在和尚機敏,就地往後一滾,這才避了開去,好險沒有被火焰烤熟,但眉毛卻整個被燎成了黑灰,用手一摸,頃刻全無。這下子,和尚是成了徹徹底底的禿瓢了。

    巨石墜地,草坪上沒有了遮擋,大狼妖立時就見到了倒斃的小狼妖,當即仰天嚎叫,叫聲淒厲,聽上去滿是痛楚。

    如果大狼妖剛才順勢進擊的話,趙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抵擋,但既然這畜生自己耽誤了最佳時機,就別怪趙然再下狠手了。

    趙然抓緊機會將金劍撿了回來,然後和玉印安置的位置進行了互換,讓玉印成為了法陣的主器。這麼一調整,法陣的威力陡增,趙然操控起來就更加容易了。

    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趙然跟和尚如法炮製,很快便將大狼妖困在玲瓏網中。趙然操控巨石撞擊狼妖,然後尋了個良機啟動金劍,同樣的一劍穿喉,將狼妖當場宰殺。狼妖轟然倒地的時候,而人也各自癱倒在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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