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13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5
第二十四章 不打不相識

    夜風習習,明月皎潔,四野寂寂,空曠無人。

    一整天的搏命拚殺,加起來三場鬥法,兩個人都傾盡了全力。趙然沒有受什麼外傷,但耗盡了精神,此刻只感筋疲力盡,只想軟綿綿躺在這草坪之上,永遠不要起來。和尚渾身都是傷口,血痂合著泥土,滿頭滿臉都是,原先的一幅好皮囊如今也不成樣子,卻根本沒有力氣清洗,連動一動手指都感到撕裂般疼痛。

    “和尚,咱倆還打不打了?”

    “不打了,歇會兒,累死了,身上疼得緊。”

    “服了道爺我不?”

    “牛鼻子你就不要吹牛了,佛爺我一直就沒輸給過你,頂多算是平手。且待佛爺回去再修半年,非讓你大敗虧輸不可!”

    “禿驢,你還真是嘴硬啊,不服再來打過!”

    “你現在若是能站起來,佛爺我就給你磕頭!”

    鬥了一陣口,各自都拿對方沒轍,便不再起意氣之爭。

    趙然服了一粒養心丸,又靜靜躺了半個時辰,冥想了內息觀圖,感覺稍微恢復一些,於是挑了個話頭道:“和尚,說起來你還真是狡猾得緊,挖了個坑等著我,還放了本破書當餌,昨天差點就栽在你手裡了。”

    和尚道:“什麼叫破書?那可是我寺裡傳下來的寶貝經書,怕你不上當才特意放在裡面的,誰知你連看都沒看一眼,坑裡有什麼都不知道就自己跳進去了。枉費我一番心思。對了,那經書於你無用,快些還我。”

    趙然一回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沒好氣道:“歇會兒吧。現在實在累得不想動彈了。和尚,你說我是叫你覺遠師兄好呢,還是叫你禿驢呢?”

    和尚笑道:“名色是無,見性乃真,禿驢也好,師兄也罷。說是和尚便是和尚。”

    趙然諷刺道:“你倒是會打機鋒,可一點高僧大德的模樣都沒有,偷襲、耍詐、奸猾,你樣樣不差,這是佛門弟子的修行之法麼?”

    和尚悠悠道:“佛法雖有萬千。但萬法同一,並無歧路,所謂歧路,不過人心而已。你要殺我,我便偷襲,你要哄我,我便使詐,你不誠懇待我。我便以奸猾應對,就算高僧大德,也總不能伸出脖子任人宰割吧?”

    趙然大感興趣:“原來你還是個現實主義者嘛。不懂?嗯,就是承認現狀,接受現狀,在現有條件下去實現目標,不做好高騖遠之事。”

    和尚微曬道:“你是說我見風使舵是吧?隨你去說便是,你不是一寺住持。肩上沒有那麼重的擔子,和你說了也無用。”

    趙然驚訝道:“哎呀我說和尚。看不出來嘛,你居然是一寺住持?你那寺廟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大雷光寺是嗎?有多少僧人?房舍幾間?位在何地?”

    和尚支支唔唔道:“你問那麼清楚作甚?這些與你都毫不相干。你總不可能剃度跟我去入了佛門吧。”

    趙然催促道:“行了和尚,別打岔,快些說來聽聽,我對你們佛門好奇得緊。對了,你這大雷光寺在夏國佛門中是什麼級別?你這住持又是級別?享受什麼待遇?”

    和尚啞然:“道兄,我們佛門和你道門不一樣的,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趙然臉上一紅,辯解道:“我專注修行,從未下山,這是頭一回,之前也沒有心思和精力關注外事,不知道你們夏國的事情又有什麼稀奇?”

    和尚嘆道:“也就你們道門館閣之地出來的修士才會不理俗務,我們佛門的僧人,都是兼顧的。你們道門有宮觀和館閣的區別,宮觀專司俗務,館閣專司修道,我們佛門卻沒有那麼多講究,所有僧人都擠在一座廟裡,人人皆有悟性,是以人人皆可修行,而世事皆含佛理,處處均為方便之門。說起來,我們修行佛法是以入世為旨,觀芸芸眾生之疾苦,歷紅塵浮華之哀榮,曉前世今生,明未來因果,自己悶頭修行,是證不得佛陀位的。而你們修道則不同,講究的是出世,遠離塵囂,優遊山林,你們修的是自我,哪管這世間百態?最好不食人間煙火,那才算是證道虛無。”

    “和尚,你知道的不少嘛。可照你這麼說,道門宮觀又怎麼掌管俗務了呢?人人都去逍遙自在,要這些道觀、道宮、道院作甚,吃飽了撐著?”

    “道兄,你還真是涉世未深啊。修道修的什麼?道法侶財!修行功法、應敵神通、接引的師父和切磋的道友,這些就是你們修道士聚集館閣這等隱秘之所的原因!至於財,到不了一定境界,你就得穿衣、吃飯、煉丹、畫符,至於那些天材地寶就更不用說了。這些東西,誰有工夫去自己操持?若事事都要親力親為,一應物件都要自己去想辦法獲取,那也別修道了,沒那麼多壽元讓你瞎折騰!”

    頓了頓,和尚又道:“其實佛道都一樣,明夏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是手段有所區別罷了。我們佛門的寺廟有修為和沒修為的都在一起,因為不必去分,也談不上誰管誰;你們道門則分了開來,沒修為的都去宮觀,專為奉養館閣修士,弄得如同官府一樣,自然便有上下之分。”

    “這麼說,你這住持本領雖然低微,但卻和別的大寺住持地位相同了?”

    “道理上是這樣,我們佛門講究眾生平等,大家平起平坐,誰也不比誰低……但興慶府有天龍院,選各處寺廟的高僧大德為長老,重大事務長老們共商議決,那些大寺廟就佔了便宜,說出話來,小寺廟便得聽著。”

    趙然道:“用腳趾頭都想得到,你這本事是入不了天龍院的,因此你這住持也沒什麼地位了是不?”

    和尚默然無語。

    趙然忽然間也不知該談些什麼了,畢竟白日裡還打打殺殺狠鬥了兩回,雖說有後來聯手應敵、同仇敵愾而生出的惺惺相惜,但佛道終究有別,大環境實在是惡劣得緊,像裡描寫的魔教長老和正派長老在大敵環繞中琴簫合奏、談笑自若的故事雖然很瀟灑,但為了追求藝術而甘願被人滅了滿門的情懷無論如何都不是正常人能夠具備的。

    就這麼躺在草坪休息,兩人都不由自主睡了過去,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轉,各自精神頭都恢復了不少。

    趙然取出小竹箱裡的熟肉,撕下一隻雞腿,扔給和尚,道:“和尚,我看你也不是迂腐之人,葷腥可還沾得?”

    和尚接過雞腿,啃了一大口,邊吃邊道:“修行切莫過於拘泥,守戒什麼的也要分時候,所謂時移事易也,否則便是著了皮相,違了本心……有酒沒有?”

    趙然大笑道:“我認識個老頭,每天背著葫蘆滿世界轉悠,葫蘆裡盛了不知多少美酒,有空偷些出來給你嘗嘗。”

    填飽了肚子,也到了分別的時候,這回兩人都沒再互留後手,搞那一套你轉身我就上去拍轉的勾當。

    臨別之際,趙然取出一個空瓶,拋給和尚:“你不是在找這蟲子麼,也不曉得有什麼好,拿去吧,送你了,不用謝。”

    和尚接過瓶子一看,頓時喜道:“我本打算再去一趟看看這蟲子還在不在,你既然捉到了,就省得我辛苦了。你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艱難,這蟲子於你無用,於我卻有大用。”

    趙然追問:“到底有何妙處?和尚且說來聽聽,蟲子都送你了,我也不可能要回來,你說說也無妨。”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5
第二十五章 阿含悟難經

    面對趙然的八卦,和尚也無意隱瞞,因道:“身為一寺住持,我自是要為寺裡今後的生計多多考量的。這金翅大蜈說來沒甚稀奇,但卻是一味偏方藥引,專治佛法修煉中遇到的引離之症……不懂?那就算了,解釋起來很麻煩,總之對你們修道之人無用。”

    趙然看和尚說話不似作偽,便沒再窮根究底地打聽下去。

    道別之後,和尚施施然離去了,他這次來大沼澤主要就是為了捕捉包括金翅大蜈在內的幾種毒蟲,金翅大蜈已經有了,還有別的蟲子需要抓緊時間尋找。

    也不知走出去多遠,和尚忽然停步,感覺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於是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下來苦苦思索。冥思苦想了小半個時辰,和尚終於醒悟,後悔不迭地拍著腦門子,心道:“苦也,我的寶貝經書,還有度牒,都在那牛鼻子手上!”

    和尚急急忙忙趕回和趙然分別之處,只見草坪上已經空無一人,哪裡還有趙然的影子?

    話說與和尚分別之後,趙然見對方去得遠了,於是連忙轉身,撒開腳丫子就跑。他專門找那僻靜的地方鑽,繞了個大圈,一口氣跑回自己歇宿的山洞之內。

    在洞口處布下法陣,趙然坐定下來,將懷中那本取出,開始仔細研讀。

    這本沒有本經來由的解釋。趙然磕磕絆絆讀到後面,才大概弄了個半清半楚。“阿含”為梵語音譯,就是流傳下來的,或者說前人總結的意思。經文很短,只有三章。第一章就是,誦念此咒可引人心中惡念隨動,惡念越強,則傷害越大,此咒有申揚善惡報應之意。

    看到這裡,趙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自己心裡的惡念當真有那麼強麼?

    第二章名曰“往生菩薩咒”,誦念此咒可超度孤魂野鬼直入輪迴,修至高深處,甚至可以直接將生人打入六道,究竟是六道中的哪一道。就要看此人生前的福報了。

    第三章更加了不得,名為“功德菩薩咒”,誦念此咒可普度眾生,接引有緣之人前往西天極樂。

    昌明菩薩咒的滋味趙然品嚐過,往生菩薩咒的大概景象趙然也能想像得到,這功德菩薩咒念出來後會是什麼效果,趙然就完全沒有概念了。

    趙然是個穿越者,對於佛門並無偏見。但畢竟跟做和尚比起來,他更願意過上逍遙自在的修道生涯,更何況來到這個世界後還接受了兩年多道門正統教育。算得上有那麼幾分身為道士的責任感。但這並不妨礙他瞭解佛門功法,甚至有可能的情況下淺嘗輒止也不是件壞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他記得覺遠和尚曾經提及過,修道重在根骨和資質,修佛則首重悟性,而悟性於人而言。是無法具體衡量的,所以佛門認為。人人均可修佛,至於修行成果。則依悟性的不同而有天壤之別。

    按照這種理解,趙然也應當具有悟性,只不過不清楚是高還是低。既然具備悟性,就可以嘗試練練佛門功法。

    但可惜的是,趙然在解讀經文裡夾雜的前人批註時才發現,自己暫時是修不了的。這部經文雖然囊括了所有從開始到結尾的一應修行步驟,但關鍵是其中有兩個環節他束手無策。

    整個步驟很簡單,無非是不停唸誦咒語,必須秉持誠心誠意地恭敬心和懺悔心,講究唸誦時對經文的理解,對咒言意境的觀想,最終達成對佛性的感應——批註中對“佛性”也有具體描述,也就是佛光中的黑白因子。

    童老曾經教導過趙然怎麼“看”到“炁”,而且童老說過,“炁”就是佛門所說的光,覺遠也曾提到,“光”即“性”。趙然的問題是,他沒有根骨,無法與“炁”相合,在道門的修煉體系中,他這樣的人是沒有培養前途的。所以趙然現在想換一換,採用佛門的方法體系來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與佛“光”或者說佛“性”相合。

    但修行是絕不可以斷章取義的,隨隨便便截取一段經文和法門來練習,那是自尋死路。無論佛道,其修行都有一個完整的思想體系在做支撐,做不到對這個思想體系整體上的理解,就不可能從根本上讀懂和領悟想要修行的法門。

    而他現在想要修行佛門功法,其中的“理解”和“觀想”這兩道關口就邁不過去——連最基本的佛經都沒讀過,他怎麼去理解、怎麼去觀想呢?這個問題換一個角度就更容易明白了:沒有讀過道家四子真經,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去修道的。

    所以趙然只能頹然中止了自己的嘗試,必須等以後有機會弄到佛經來研讀之後再說。

    翻到最後一頁時,一張淺黃色的頁卷滑落出來,趙然撿起來一看,竟然是覺遠和尚的度牒。右首是一大排搞不清楚的稱謂和法號,正中一行大字寫著“牒付受戒弟子覺遠收執”,左邊則是幾個章印和簽名。

    趙然靈機一動,將腰中細索取出,對著這份度牒試了試,細索沒有絲毫反應。他本待提筆把“覺遠”二字改為“趙然”,又一想,這麼隨意更改恐怕太過兒戲,忒不靠譜,便猶豫著罷了手,畢竟這份度牒是人家覺遠吃飯的傢伙,自己真要把它就這麼輕易毀了,實在說不過去——其實關鍵還是覺得沒什麼用。當然,他也不排除以後有了第二份度牒的時候試一試的可能性。

    修行佛法的頭一回嘗試沒有成功,在洞中枯坐無事,趙然便決定出去轉轉。他也不怕遇到和尚覺遠,反正自己又不是鬥不過他,大不了見面再鬥一次,長點經驗也不錯。最壞的可能性也不過是把經書和度牒還給覺遠罷了,自己過目不忘,早已將經書背了下來,還回去也沒什麼損失。

    將陣盤收起,趙然出了山洞,在洞口處略一思忖,便打算往若爾蓋大雪山方向探探路。一方面可以去找找自家那個美女姐姐,一方面也順路尋些凶獸毒蟲錘煉錘煉自己的陣法技巧,算是漲漲經驗值。

    昨天連續三場鬥法,讓趙然的自信心有些膨脹,他甚至幻想,或許美女姐姐遭遇了不測,正等待著自己前去大展神威呢?

    若爾蓋大雪山十分醒目,在大沼澤的任意一個角落,只要抬頭看,都能看到那座白色的山峰,就好像連接天地的通道一般,似乎永遠都有一個尖角深入雲層之上。

    趙然轉過山坡、穿過樹林、繞過泥沼地、趟過淺溪……好吧,其實在大沼澤行進,方式都一樣。到了晌午的時候,趙然已經走了大概三四里地,其間操控陣法捕殺了一群毒蜂,此刻正掰著蜂巢大快朵頤。

    將蜂巢裡的蜂蜜吃完,趙然隨手扔在了一邊,正在思考午飯捕些什麼吃食填飽肚子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對面又走過來一個和尚,但不是覺遠。

    這個和尚歲數很大,也沒有覺遠那麼俊俏,但用趙然的話來說,相當有氣質!他身上穿的是錦袍袈裟,胸前掛著一水兒綠玉串成的佛珠,舉手投足間都是那麼氣宇軒昂,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英武之氣。

    光從面相上看,趙然對這和尚的觀感相當不錯,再有覺遠和尚那麼個因素在,他對見到這個和尚並不是十分緊張——當然,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所以他還是趕在和尚走過來之前悄悄布下了法陣。

    “阿彌陀佛,貧僧向這位小道長見禮了。”大和尚一手捻珠,一手行禮,態度相當和藹可親。

    見這和尚大大方方入了自己的法陣範圍之內,絲毫沒有防備之意,且禮數相當周到,趙然對他的好感又加了三分:“大師慈悲,小道見過大師。”

    “大師不敢當,小道長稱呼貧僧大和尚便可……貧僧正在尋訪一位女施主,不知小道長可曾見過?”

    “大和尚說的是什麼人?”

    “這女施主容色卓爾不群,修為深不可測,手提一盞琉璃宮燈,騎乘一頭梅花鹿,人稱七姑。只不知如今身在何處,小道長可肯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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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兩記小悶棍

    聽面前這和尚打聽朱七姑下落的時候,趙然的心又提了起來,只不過這和尚話語中儘是溢美之詞,趙然分不清他究竟是好意還是惡意,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躊躇片刻,問道:“大和尚和她認識?”

    “聞名久矣,無緣一見,實為平生憾事。”

    趙然提起的心稍微落了一些,又問:“大和尚怎麼知曉她在這大沼澤之中?”

    和尚微微皺眉,道:“你這小道長,卻也謹慎得緊……我聽說大雪山之北,來了一群虎尾山的僧眾,世人皆知,七姑手掌琉璃燈,最善驅化孤魂野鬼,若非為此而來,貧僧實不知她入松藩衛何干。只是七姑雖說修為精深,只恐此行有所冒失,危險得緊……”

    趙然似乎在聞香谷時聽說過“虎尾山”,但後來沒去問過,人家也不曾再向他提起,所以不知道虎尾山的和尚跟孤魂野鬼怎麼牽扯到了一起。但他現在更沒心思去瞭解,聽這和尚說朱七姑遇到了危險,不由緊張道:“到底是什麼危險?她應付不了麼?”

    和尚見他神情焦急,忽然長笑道:“看來七姑果然去了大雪山,並不在你身旁!如此最好,小道士,你且隨貧僧走一遭吧!”笑聲中,左手大袖猛然漲大,如一個巨大的口袋般向著趙然當頭罩了下來。

    趙然大驚失色。危急中鼓蕩咒言,法陣立時啟動,數股勁風急速旋轉著捲向和尚,地面上更生起無數藤蔓,向著和尚裹了上去。

    和尚喜道:“果然是塊好材料。沒有根骨也可運轉法陣,資質上佳,妙不可言!”大袖向著四週一轉,玉印、金劍、木尺、水珠鏈、硃砂等物盡數被吸入袖中,連控制法陣的羅盤也沒能倖免,掙脫了趙然的雙手。徑直投了進去。

    趙然知道逃不了,乾脆也不逃了,向著和尚縱身撲過去,想要跟和尚貼身肉搏,可想法雖好卻實現不了。他雙腳剛剛離地,就被一股強勁的吸力吸進了袖袍之內,眼前頓時黑漆漆一片。

    趙然還待掙扎,頭上被重重一擊,頓時不省人事。

    和尚左手捲起袖口,右手將一根小棍塞入衣襟下,輕笑一聲,飄然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然幽幽醒轉,睜眼一看,四周依然一片黑暗。似乎躺在錦緞之中。他摸索著坐了起來,感覺身下墊著的錦緞正顛簸動盪個不停,就好像坐在轎子裡一樣。

    屁股下似乎有什麼硬物膈得趙然生疼,趙然一摸,卻是自己那套法陣的五行法器,連同羅盤在內。都堆在自己臀下。他把法器收起來放好,仔細想了想。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那和尚的衣袖之中。

    用金劍切割這錦緞。卻絲毫沒有作用,轉著圈四處尋找出口,同樣無功。趙然無奈,只得開口試著問:“哎——我說,有人嗎?”

    外面傳來和尚的笑聲:“小道士,你醒了?”

    一聽和尚應答,趙然忙問:“大師,你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卻要如此待我?”

    和尚道:“無恩無怨,但有因果。”

    “不是很明白,大師你能說清楚些麼?”

    “究竟有何因果,到了地頭你便知曉,此刻說了也是無用,你便省些氣力吧,看看能不能找機會逃出去。”

    和尚這麼一說,趙然就知道逃跑沒戲了,只得繼續開口打聽——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

    “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法號寶瓶。”

    “呃……大師的法號果然獨具一格、與眾不同……大師,其實說實話,別看我出身道門,但與佛門挺有緣的……”

    和尚笑道:“不錯,確實有緣!”

    趙然連忙順竿子就上:“而且我對佛門絕無惡意,我一向認為,佛道之間並無根本矛盾,由此而產生的戰爭更是給世間百姓帶來了深重的苦難。一個人的壽命是有限的,而修行的道路是無限的,應當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行之中,去求取長生或者免於輪迴,這才是修士應該走的正道……”

    “就像你和覺遠小和尚說的那樣?”

    趙然喜道:“原來大師認識覺遠啊,覺遠和小道我相交莫逆,大師是覺遠的朋友……唔,覺遠的長輩,那豈非就是我的長輩?果然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覺遠小和尚很不錯,假以時日,必可修成四諦、十二因緣法,證菩薩果位。我看了你們昨日三場鬥法,果然精彩,你這小道士也夠陰損的,若非覺遠機靈,恐怕就著了你的道了。”

    趙然訕笑道:“我和覺遠師兄不打不相識……”

    和尚道:“行了,你不用拉關係套近乎,套了也是無益,安心隨我前往寶瓶寺便是。”

    趙然又轉著圈詢問寶瓶寺在什麼地方,和尚也不隱瞞,直接告知趙然,寺廟就在巴顏喀拉山脈第九峰——文澤雪山腳下。之後趙然還想再說,和尚已經不耐,斥了聲:“聒噪得緊!”又是一棍子敲了上去。

    寶瓶禪師日夜兼程,專走那隱秘崎嶇的小路,雖說拖延了不少時日,還是安全穩妥地回到了文澤雪山。

    遠遠看見了雪山下的紅牆飛簷,寶瓶禪師鬆了口氣,緩下腳步向著寺門而去。

    衣缽僧**攜寶瓶寺四大班首早已得了消息,俱都迎出門來。寶瓶寺中,除住持寶瓶禪師地位最高外,按例應為首座、西堂、後堂、堂主等四大班首,但**為寶瓶禪師入室弟子,又是寺中除師父外佛法修為最精湛的僧人,故此當寶瓶禪師不在寺內時,由他代理住持事務。

    入得寺內,寶瓶禪師讓四大班首都各自散去,只留**隨他來到禪房。

    **恭恭敬敬為寶瓶禪師奉上香茶,道:“師父去了這許多時日,不知境況如何,圓聰師兄的仇可曾報了?”

    寶瓶禪師喝了茶水,道:“這仇暫時是報不得了。”於是將胡氏三人出現,強行插手的事情說了。

    **嘆道:“如此,可就難辦了,也不知這胡氏三人是哪裡來的,修為竟然比萬法寺普濟師伯還高?”

    寶瓶禪師搖頭道:“連我也沒想到,那胡春娘一曲琵琶,當真是動人心魄,連普濟師兄這等證了菩薩果的大尊者,也似有些心猿意馬,如果不是普濟師兄立刻認輸,差點便當場出醜了……”說著說著,寶瓶禪師心有餘悸道:“若是換了為師,恐怕幾十年的禪定功夫就要被破去。**,以後你遇到這三位,萬萬不可惹惱了他們,這世上隱士高人不知有多少,凡事切記,一山還比一山高吶!”

    **立刻合十應“是”,又問:“那此行豈不是空自白跑了一趟?”

    “那也不盡然,普真師兄得了機緣,已經證了菩薩果。”

    **“啊”了一聲,既有羨慕,又有為自家師父惋惜之意。

    寶瓶笑道:“機緣非自空中來,還得自己尋訪去。為師此次出山,也大有所獲,若是不出意外,也有望成就審查隨觀智,入身識界了。”

    **喜道:“恭賀師父早日證就菩薩果!師父,你說的這機緣又自何處?”

    寶瓶道:“我聽胡氏三人提及了一個功法皆無的小道士,可你普濟師伯又說,這小道士陣法一道頗有幾分本事,為師當日便留了心。此番報仇不成,普濟和普真自回萬法寺,為師卻去尋找那小道士的蹤跡。說起來也相當不易,為師跟了半個多月,才得了機會將其拿獲。”

    **忙問:“可是半緣之體?”

    “不錯,就道門而言,屬於資質佳,卻無根骨之人。”說著,寶瓶一抖衣袖,頓時將趙然甩了出來。

    趙然兀自迷迷糊糊之間,就被**飛起一道繩索綁了。**手指在趙然額心點了點,歡喜道:“師父,正是半緣之體!”

    寶瓶微笑道:“且去收好,莫讓旁人知曉了,為師如此行事,畢竟有傷我佛慈悲之心。”

    **忙不迭提著趙然就往禪房裡間而去,口中道:“師父放心,弟子省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6
第二十七章 意識消磨

    明.慧提著趙然來到禪房裡間,在牆上摸索片刻,打開了靜室的暗門。拖著趙然進入靜室後,他看了看猶自被捆在鐵索上的中年道士,道了聲:“牛鼻子,你苦日子快解脫了。”一掌將他封印住,然後掏出鑰匙解開鐵索,將他拋到角落裡

    隨後,明.慧將趙然放正位置,讓趙然靠在牆壁上坐好,以鐵索捆住雙手、雙腳。

    靜室之內無窗,只有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亮光,配以鐵索、囚客,趙然雖說看不真切,但這感覺實在是恐怖。等到雙手雙腳都捆在了鐵索上後,趙然心裡發虛,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師,應該稱你明.慧大師是麼?你們究竟想對我做甚?”

    明.慧一笑,道:“牛鼻子,你莫慌張,叫我大師拍我馬屁也沒用,我師父來了你便知曉。對了,這鐵索出自德格山,被我師加持本願金剛力,你想要掙扎也沒關係,不過掙扎越狠,吃的苦頭就越足。為了你好,還是老老實實安靜呆著,否則你大可試試,勿謂言之不預。”說完退了出去,關上靜室暗門。

    見和尚出去了,趙然很自然掙紮了一番,但每次掙扎的時候,都感到被鐵索捆住的手腕和足踝處傳來一股股針刺般的疼痛,掙扎越厲害。就感到疼痛越厲害,實在難受得緊,無奈只得放棄。

    他又想試試自己那套法陣是否管用,可他開了天眼後發現,此處竟然沒有任何天地氣機流動的跡象。是純粹的死地。最為倚仗的保命手段是派不上用場了,趙然無計可施,只得轉頭四顧。

    “這位師兄……師兄……聽得見麼?醒醒!……”

    趙然喊了半晌也是無用,躺在角落裡的道士一動不動,就好像死去了一般,一瞬間有種叫天天不應的感覺。令他不禁心亂如麻。

    也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靜室的暗門再次開啟,這回進來的是寶瓶禪師。

    趙然剛開口說了句:“寶瓶大師……”就被和尚隨手一拍,連舌頭也動不了半分。

    寶瓶微笑著,認認真真上下打量了一番趙然。伸手捏了捏趙然的後腦勺,讚了聲“好”,然後伸指在他臍上三寸一戳,趙然頓時感到一陣刀子割肉般的疼痛,鼻息間忍不住就哼了出來。於是寶瓶再次讚道:“果然不錯。”

    “小道士,這次請你前來寶瓶寺,是有事相求,還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不過你這張嘴太過嘮叨。貧僧我怕一會兒行法之時你會忍不住開口胡言亂語,擾了我安心施法,故此只好禁了你說話。這是為你好,也為貧僧好,所以不要心存怨懟。如果你聽明白了,並且沒有意見,那就點點頭,貧僧也好接著往下說。”

    趙然點頭。於是寶瓶續道:“貧僧修成阿羅漢金身久矣,可如今卻卡在了最後一步。無法看清無我相。看不清無我相,便成就不了審查隨觀智。阿羅漢金身便不得圓滿,踏入不了身識界,證不得菩薩果,至於佛陀位,就更不用想了。貧僧猶自記得,當年師父圓寂之前,指貧僧為巴顏喀拉山十七峰二十一寺百年來悟性最強的弟子,說寶瓶寺的弘揚光大,將著落在貧僧身上。可一晃二十年,貧僧卻沒什麼長進,實在愧對師父當年的期許。小道士,你會相助貧僧的,是麼?”

    趙然猶豫著點了點頭。

    寶瓶滿意笑道:“如此最好。去年貧僧自迦藍寺得了個法門,可助貧僧看清無我相的根本。這法子行起來複雜,就不必跟你細說了,總之便是我以靈身脫離本身,入你體內識海,通過你眼、借用你的意識來觀察我這本身,待我看清後便從你體內回歸本身,如此便可助我證得菩薩果。這法子其實對你也有大好處,可為你洗髓伐經——你不是沒有根骨麼,經過這麼一遭,自然就有了,從此後便可修道,習煉長生之術!貧僧這麼解釋,你可聽得明白?”

    趙然聽肯定是聽明白了,但卻不怎麼相信,他轉著眼珠看了看角落裡躺著一動不動的那個道士,暗道如果真有你說的這麼簡單,這位怎麼就跟死了似的?

    寶瓶看出了趙然的疑惑,笑著解釋道:“這法門需要半緣之體,也就是你們道門所言資質或根骨不全者。但這道士卻非真正的半緣之體,他根骨雖然不顯,但總還是有的,也就是你們道門所言根骨較差之人。畢竟如你這般純粹的半緣之體極為難得,我之前尋了大半年也只得了一個他,故此便只得在他身上一試,可惜還是差強人意。至於他如今的這般模樣,只能怪他自己,他不願納我靈身入識海,我便只能消磨他的意識。”

    頓了頓,給趙然留出少許思索的時間後,寶瓶又道:“你要做的其實很簡單,放輕鬆些,我的靈身入你識海時,不要起抗拒之心,任其自然便好。那道士便是因為連續抗拒,被我靈身消磨了好幾次意識,再來兩次,他恐怕就得便成傻子。所以貧僧便在這裡先與你約好,你助貧僧有所成就,貧僧便替你洗髓伐經,只要你不生抗拒之心,一切便都會很快結束,貧僧入身識界、證菩薩果,你開根骨、回去修道,如此便可兩全其美,你看可好?”

    寶瓶說得天花亂墜,給出的條件也足具誘惑力,奈何趙然怎麼聽都覺得不是很靠譜。開玩笑,讓別人的什麼狗屁靈身入自己識海,那會是什麼後果?裡孫悟空入鐵扇公主的體內把人肚子搞得一團亂麻,鐵扇公主能好受?那些小說裡描寫的竊據別人識海賴著不走、鴆佔雀巢的橋段也比比皆是!以前只當故事聽,如今輪到自己,趙然怎能不感到毛骨悚然?

    再說了,有寶貝細瑣在,趙然確實沒那麼急迫著需要別人給他洗髓伐經,按照之前細瑣一貫的良好表現,自己在道門的職位只需再升上一格,根骨自然就來,完全沒必要在這裡冒險。

    可他能不答應麼?不答應的後果是什麼,看看角落裡那個癱軟如泥的道士就知道了。

    趙然腦袋如僵硬了一般,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這麼看著寶瓶,心中百念急轉,卻想不出一個能夠解決當前危機的辦法。

    寶瓶呵呵一笑:“不搖頭,那貧僧便當你答應了。放心,什麼也不用想,一切自有我來。”

    寶瓶說完,閉目,雙手掐了個奇怪的法訣,趺坐於趙然對面,靜室中頓時鴉雀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就見寶瓶渾身顫慄不止,額上冒出大粒大粒汗珠子,臉上原本肅穆的神情漸漸變得詭異起來,說不出的瘮人。

    趙然本就不安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寶瓶唇角誦咒,右手雙指相合,徑直點向趙然眉心,趙然只覺身子猛地一震,似有一股熱流自眉心而入,沿鼻尖、下顎、胸口直至臍上三寸處,在此停了下來。

    趙然心中發毛,忍不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立時生起恨不得將這股熱流從體內趕出去的想法。這一念頭剛生,那股熱流果然便隨自己心意往回倒流,自臍上三寸向上至胸口、下顎、鼻尖,最後升到眉心,回歸寶瓶指尖。

    熱流回返的過程極短,可經過的一應部位,都好似刀子切割一般,自趙然臍上三寸一直割到眉心,疼得他直欲暈倒。

    等這股疼痛漸漸消去之後,趙然連忙往下察看自己身體,見身上好端端的,並沒有被開膛破肚,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寶瓶一笑:“如何?貧僧說過,切莫妄生抗拒之心,貧僧這靈身進去容易,出來卻難,不是那麼好受的。你且歇上片刻,待我下次施法時,千萬放鬆,只要你全力配合,自然就不會有這意識消磨的痛楚。”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6
第二十八章 氣海之內

    趙然心裡破口大罵,將這寶瓶的無數輩祖宗和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弟子、以及未出世後代全數問候了一遍。只可惜被對方禁了言,舌尖不能轉動片刻,此刻只能自娛自樂,自己給自己消氣。

    又隔了片刻,寶瓶再次比劃了剛才那副靜坐的姿勢,所有過程重複一次,那股熱流再次來到趙然臍上三寸。

    這回趙然猶豫了,沒有再如剛才一般立刻將熱流驅逐出去,他正在思考自己是“寧死不屈”,還是“暫且從了”的時候,腦海中忽然嗡了一下,意識頃刻間便打開了。

    趙然看見了自己體內的一切情景,喉管、胃囊、腸壁等等器官,換一個角度,或者說換一種觀察方式,他又看到了自己經脈的通道,各處穴位節點,最後看到了自己的氣海。

    氣海深邃幽遠,若有無窮般大,竟似天地茫茫,無邊無際;但眨眼時,卻又如針尖一般極小,狀似無形。趙然好奇地感觸了一下,只覺其內一會兒如真空般死寂,一會兒又如日月星辰般上下左右前後轉換,動靜之間,玄妙異常。

    他忽然想起中所言: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這氣海便如一個大氣囊般,空虛而不坍塌,運行中生生不息,與天地宇宙相同。

    趙然一瞬間似有所悟。這便是開了內視麼?

    還沒等趙然繼續感悟下去,氣海中發現一道透明的影子,看模樣便是和尚寶瓶。

    寶瓶趺坐氣海之內,忽然抬頭笑道:“小道士,看清了麼?這裡便是你的識海。你們道門又稱氣海,怎樣,頭一回見到吧?景象如何?”

    趙然默想:“果然如老君所言。”這句話立時在氣海中響了起來,便好似趙然說話一般。

    寶瓶一笑:“不錯,單以此言觀之,你的悟性還是很好的。若是學佛,成就可期。”

    趙然道:“可是我沒有根骨。”

    寶瓶道:“修佛不講資質根骨,只論悟性……先不說這個,你這識海當真清爽乾淨,不像之前那個道士。竟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趙然知道寶瓶所言大概和根骨有關,但此刻不是尋究玄理的時候,他忙問道:“大師,你說入我識海觀你本相,可看到了麼?”

    寶瓶微笑,手指識海天穹:“你看,那便是我本相。”

    趙然隨他手指看去,只見識海中無窮遠處。天穹邊忽然升起一隻透著晶瑩光芒的琉璃瓶,那瓶子在空中迸發出光一陣眩目的光芒,光芒輝映四野。照得識海內亮白如晝。

    “恭喜大師,今日終於見諸本相!”

    寶瓶望著天穹上升起的本相,喃喃道:“不錯,二十年了,從未如這般清晰,原來無我相‘非無’。乃是‘有真’,不是消除本相。而是存知本相……今日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得了大乘菩薩果。一步而近無上正等覺者,佛陀之位不遠矣!”

    只見寶瓶誦道:“無上正等正覺,無上正等覺,無上正真道,無上正遍知——收!”那隻明晃晃的琉璃瓶化作一道白光,倏然沒入寶瓶禪師頂心之內。

    趙然問道:“大師,你已得了菩薩果,是不是可以退出來了?”

    寶瓶笑道:“俗語云,送佛送到西,小道士,你既助我得了菩薩果,莫如乾脆一併努力,助我證就佛陀位罷!”

    趙然頓覺不妙,問道:“大師,這卻要到什麼時候去了?既已得了菩薩果,便先出來再說,佛陀位哪裡是那麼好證的。”

    寶瓶道:“不須多少時候,短則十年八年,長則三五十年,我必可開六意識界,直入佛陀位!”

    “大師開甚玩笑,我哪裡熬得住十年八年?更別提三五十年。”

    “熬也得熬,不熬也得熬,我若不在你識海之中苦修,卻去哪裡?我那本身已存知於靈身之內,外面那個,不過軀殼而已,片刻間便要坐化了。”

    趙然驚道:“大師,你可不能這樣,咱們說好的……”還待再講,眉心處陡然傳來龐大的意識流,如江河般長驅而入趙然體內,直灌氣海。趙然被這股包含著寶瓶禪師數十年所見、所思、所學、所聞的意識衝擊得腦袋根子劇疼,這疼痛竟似直入靈魂一般,讓他苦不堪言。趙然此刻只恨自己為何不能昏迷過去,或者死去也好,便可免了遭受這般非人的痛楚折磨。

    一邊遭受著劇痛的衝擊,趙然一邊還清醒地旁觀著自己氣海內發生的變化。這股意識進入氣海後,便如海水般沉積於氣海內,“水位”漸漸升高,那寶瓶禪師則微笑著徜徉在“大海”上,顯得歡喜之極。

    就在趙然近乎絕望的時候,寶瓶禪師忽然“咦”了一聲,同時趙然也立刻感覺到了氣海中的變化。

    在意識形成的“海水”底部,或者說趙然的氣海下,似乎突然打開了一個缺口,“海水”正沿著這個缺口向外流去。缺口越來越大,“海水”的流速也越來越快,逐漸在“海水”中形成了一個洶湧旋轉的漩渦,將周圍的一切都捲入了缺口之內。

    這些意識形成的“海水”沿著一條無形的通道直接灌入某處縫隙之內,那處裂縫之內似乎無邊無際,沒過多久便將趙然氣海內的寶瓶禪師意識形成的海水全數吸納進去,一滴殘餘都沒有留下。

    寶瓶禪師驚慌失措的掙紮了片刻,終於不敵這股極強的吸力,被強行吸拽過去,當他被吸到裂縫口處之時,虛影般的靈身如玻璃碎片一般四散分解開來,成為了意識“海水”的一部分。

    隨著寶瓶禪師靈身的消亡,一根小木棍不知何時被卡在了裂縫口處,以致裂縫合璧不上。趙然意識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捅了捅,那根木棍終於被吸了進去。

    裂縫合璧前,趙然似乎看到裡面升起了一輪琉璃瓶般形狀的明月!

    很快,一切恢復原狀,氣海內仍舊空空蕩蕩,宛若一切都沒有發生,無法言語的死寂就這麼靜靜呈現在趙然眼前。也不知過了多久,好似一瞬間,又彷彿萬萬年,趙然猛地退出了內視狀態,重新回歸現實。

    寶瓶禪師仍舊閉目趺坐於趙然對面,右手雙指仍舊戳在趙然眉心之間,臉上透著詭異的笑容。

    剛才發生的一切夢耶?真耶?趙然有些糊塗了。

    片刻後,趙然舌尖有了知覺,繼而是脖子、身體、四肢,他發現自己又能動彈了。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向著寶瓶禪師戳在自己眉心處的兩根手指摸索過去,小心翼翼地,摒住呼吸地……碰了上去。

    寶瓶禪師兩根手指忽然化為飛灰,飄然散落於地,緊接著是胳膊、肩膀、身子、腿……最後,趙然面前只剩下一堆灰燼,以及灰燼中的一把鑰匙。

    趙然傻了,他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伸腳將灰燼中的鑰匙勾了過來,把捆綁自己的鐵鏈解開。

    起身活動四肢,待血絡通透後,他學著衣缽僧*離去的法子,在牆壁右側的油燈下摸索片刻,碰到一處凸起,然後摁了摁,沒有動靜,又朝左邊一扳,暗門打開,趙然步出靜室左右一看,這裡便是他被寶瓶禪師從衣袖中抖落時所處的那間禪房。

    趙然先到房門處靜靜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禪房外是個小院,院外偶爾傳來腳步聲和路過僧侶的低語聲。他隔著門縫看出去,小院中沒有一個旁人。

    不敢貿然出門,趙然在桌邊坐下,眼光立刻落在自己腰間繫著的那條褲帶上。他手忙腳亂解開褲帶,將那條綠索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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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救還是不救

    手拿綠索仔細檢查,綠索卻無絲毫變化,這讓趙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身處險地,容不得他細想,只能又把綠索重新放好系到腰間。

    趙然起身,在禪房中翻找,先從床榻旁邊的木箱中找到一些僧衣,於是連忙脫下道袍換上僧衣,隨便從牆上取了那串綠玉佛珠掛上,又去角落裡豎著的銅鏡處照了照,不禁啞然失笑。在櫃子中找了把薄片小刀,狠了狠心,對著銅鏡便將滿頭黑髮刮了下來。再照銅鏡時,一個年輕的和尚已經活靈活現映照在鏡中。

    眼光瞟到銅鏡旁立著的大櫃子上,裡面一格一格堆放著各種佛家典籍,趙然也沒空去翻看,只翻箱倒櫃般去開那些抽屜,倒讓他找到一個裝了藥丸的小瓷瓶。打開瓷瓶輕輕一嗅,一股帶著清新的苦味鑽入鼻中,聞之精神一振。再看小瓷瓶下壓著一張黃單子,卻是一張名為“參烏丸”的配方。

    趙然也不客氣,將瓷瓶和藥方盡數納入懷中。

    此後又開了幾個抽屜,發現了幾瓶別的藥丸和配方,他也沒工夫細看,直接取走再說。

    當打開其中一個抽屜的時候,裡面卻是一沓廟產地契之類的文書,趙然嘆了口氣,這些東西與他無用,索性便撕了乾淨。

    撕到一半時。這沓文書中露出一頁淺黃色的金漆丹券,正是寶瓶禪師的度牒。

    趙然正要一併毀去,腰間所繫著的綠索卻忽然顫動起來。

    趙然心中一動,連忙重又將綠索取出,只見綠索頭端微微仰起。忽然紮在這份度牒之上,緊接著長長的綠索周身亮了起來,從度牒上升起一點光芒,投入綠索之中。綠索收了這點光芒,重新恢復暗淡,隨後從度牒上脫離下來。

    趙然再看綠索。綠索仍舊色澤晦暗,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又以冥想內息觀圖的方法去冥想綠索的內裡空間,卻依然一無所獲,無法察知其內在變化。他不甘心,手指在綠索上緩緩摸索過去。當摸到綠索尾端時不由一怔。

    眼睛盯住綠索尾端,只見尾端處多了兩個小圖案,圖案渾然天成,似乎原本就鐫刻在上面。仔細辨認,一個圖案是一方琉璃瓶,另一個圖案則是一根小棍子。

    想了想,他又繼續去翻那沓文書,然後在那份度牒之下找到了另一份度牒。這份度牒屬於衣缽僧明.慧所有。趙然連忙將綠索湊了上去,可綠索卻一絲動靜皆無。

    趙然沉思片刻,不得要領。

    正在此時。房門悄無聲息被推開,就見衣缽僧明.慧走了進來。以趙然的耳力竟然也沒有聽到一絲半毫的動靜,他霎時間就呆住了,和明.慧大眼瞪小眼,相互對視著。

    明.慧進來以後,見到了禪房中的趙然。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只是上下仔細端詳著趙然。

    “師父?”明.慧試探著問道。

    趙然腦子裡一直處於懵懂狀態。一時間搞不清*是什麼意思:“嗯?”

    “師父施法可是成功了?”

    明.慧這麼一問,趙然終於被點醒了。回想前因後果,似乎這和尚是把自己當作他師父了,至於為什麼如此,他也隱約抓到一點線索,於是強自鎮定道:“嗯……”

    “恭喜師父,這本我無相法果然極妙,不愧是迦藍寺三大秘法之一!”

    “確實不錯!”

    “呵呵,”明.慧笑容忽然變得詭異,“難道不應該是生生轉輪法麼?”

    趙然一怔,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這和尚使了詐。可如今卻為時已晚,明.慧額頭上亮起一道萬字佛印,向著趙然臉上就狠狠壓了過去。

    如此近的距離,當明.慧額上亮起萬字佛印時,趙然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見那道印記從明.慧額上飛起,在趙然視野中越來越大,瞬間便壓到趙然眉心處。

    趙然只來得及眨了眨眼……

    一隻銀瓶自趙然腰間陡然升起,擋在趙然眉心前,若隱若現,似有還無,若非離得極近,幾乎不可察之。

    萬字佛印無聲無息地轟在銀瓶之上,化作片片殘影,轉瞬間消散無蹤。

    明.慧愕然,驚呼了一聲:“師父……”驚呼聲未落,銀瓶陡然間閃爍出強烈的光芒,將明.慧整個人都吞沒進了這片光芒之中。

    那光芒一閃即逝,等趙然眼睛從對強光的不適中恢復過來時,只見明.慧七竅流血,身子軟倒於地,俯身去摸鼻息,卻已是氣絕身亡了。

    趙然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腦子如一團漿糊般亂糟糟沒有條理。等他再次確認這不是做夢後,他的眼光落在了自己手中兀自拿著的那根綠索上。

    綠索尾端的兩個圖案中,銀瓶已經消失,就好像從來不曾鐫刻在上面一樣,只剩一根小棍子般的圖案仍然保留著,告訴趙然之前發生的一切並非是夢。

    趙然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寶瓶和尚的靈身在自己氣海內作怪,被一道莫名其妙的裂縫吸走……

    寶瓶和尚的本相就就是那方銀瓶,裂縫關閉時,自己在其內見到了銀瓶……

    還有那根棍子……

    綠索“吃”了寶瓶和尚的度牒,就像“吃”自己的度牒一樣……

    綠索出現了銀瓶和小木棍兩個圖案……

    明.慧和尚暴起發難的時候,銀瓶出現,阻敵,然後綠索上銀瓶的圖案消失……

    想到這裡,趙然立刻去取明.慧的度牒,然後將綠索湊了過去。這一次不同之前,綠索立時顫動起來,如同“吃”寶瓶禪師度牒一樣,將明.慧和尚的度牒也“吃”了。

    一點光芒自明.慧和尚的度牒上升起,沒入綠索之內,再看綠索尾端,又多了一個萬字佛印,和小木棍的圖案並排而列。

    趙然強行忍住自己心中的狂喜,思索片刻,又去翻箱倒櫃,但這回卻沒有找到別的度牒。他腦海中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不如乾脆將這寶瓶寺中僧人的度牒都偷出來,讓綠索吃了,綠索上會不會生出更多的圖案呢?每一個圖案就是一個法術,雖說似乎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但絕對都是保命的好寶貝啊!

    正興奮之際,他又覺得似乎思路不對,他自懷中將覺遠和尚的度牒取了出來,湊到綠索面前,結果讓他大大失望——綠索仍舊不吃!

    這卻是什麼道理?

    有了衣缽僧明.慧進門撞見自己的前車之鑑,趙然不敢再耽擱下去了,什麼事情都不如逃命重要,天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多少寶瓶寺的和尚到這裡來,要是被圍住了,趙然可沒有那份依靠區區兩個一次性法術逃出生天的自信。

    當然,逃走之前少不了以最快速度抄家,這禪房中的一切可都是打boss掉落的裝備,不弄走幾樣好東西怎麼對得起自己?

    趙然在寶瓶禪師存放寺產地契的抽屜裡又發現了個暗格,裡面放著些零碎物件,雖說弄不清楚這是什麼,但被寶瓶禪師如此謹慎珍藏的,肯定不是俗物,趙然也一併笑納了。

    東西不少,趙然扯過床單,打了個包裹,然後找了根禪房中的木杖串了,扛起來就要尋機溜出去。剛到門口時,忽然想起靜室角落裡躺著的那個道士。

    趙然返身入內,卻見那道士已經依靠在牆壁上坐了起來,只是似乎身體十分虛弱。

    那道士看著趙然,咳嗽一聲,笑道:“道友好算計,如此扮相,逃走便容易些。”

    趙然一愣:“你知道是我?你剛才一直清醒著?”

    “不錯,只是身上中了那禿驢的禁法,不能動彈,但發生了些什麼,貧道自問還是清楚的。”

    “那就好,此地非長談之所,這位道兄便隨貧道走吧。”即如此,趙然便省瞭解釋的工夫,但他心裡卻忽然生起一絲猶豫——這道士如果真的一直處於清醒之中,那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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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修士也會生病

    趙然心下著實為難得緊。自己這小秘密真心不願讓旁人知曉,可如今卻極有可能被這道士撞見了。雖說自己剛才一直在外間禪房,可禪房與靜室只有一牆之隔,而且暗門還開著,自己在外面動作又不小,要說這道士不清楚自己的舉動,那純屬自欺欺人。

    可要說干脆就把這道士撇在此處不管不問吧,他自問還沒那麼冷血,畢竟同屬道門一脈,他真不忍心讓這道士留下自生自滅。至於滅口——這種事趙然肯定是做不來的。

    咬咬牙,趙然決定暫且不考慮那麼多了,只希望這道士就算看見了,也看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道兄,你這禁法……”

    “施法之人已死,禁法自解。只是貧道在這裡苦受折磨多日,怕是還走不得。此處乃是佛門妖僧巢穴,萬萬不可久留,道友只管自去便是,莫因為貧道而耽擱了,到時兩個人都走不脫。”

    這道士還算仗義,他既然這麼說了,趙然反倒是更不會拋下他。摸了摸懷中,養心丸已然不多,但也不差這一粒兩粒,於是立刻掏出來塞入道士口中。

    道士嚥了,閉眼片刻,再睜開時眼中已然恢復了幾分神采,道:“多謝道友,這養心丸藥效上乘,非比尋常。”

    趙然手中的養心丸是朱七姑自家獨門煉製的,當然比一般道門館閣中煉製的要好,這一點趙然早有體會。見道士稍微恢復了些精氣神。於是將他背出靜室,放到禪房內的床榻上。

    趙然比照自己如法炮製,將道士剃成光頭,找了件僧袍給他換上,嘴上解釋道:“頭髮什麼的。過上半年便可恢復如初,如今保命要緊,你別在意。”

    又將*的度牒塞到他手中:“這個先拿著,冒充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說呢?”

    道士苦笑道:“道友忒小看於我了。此為便宜行事,這點道理貧道還是明白的。”

    趙然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殼,猶豫道:“是不是要燒幾個戒疤出來?”

    道士一笑:“那卻不用,並非所有和尚都燒戒疤的,只有那些受戒明志的苦修僧才如此做派。依我看,其實反而起了執著心,著了皮相。”

    趙然鬆了口氣:“那好,天色已然黑透了,一會兒咱們瞅準時機就出去?”

    “不瞞道友,貧道被禁多日,身上半分法力也無,且許久未進水食……”

    “這個簡單。”趙然說著,將道士背到後背上,找了根布條纏緊。又將自己在禪房中抄家得來的包裹塞到他手上:“拿穩了,裡面都是這寺廟住持的家當,若是丟失了,你我這幾日受的苦便算白受了……這禪房中沒有吃食,只有冷茶,給。你且潤潤口,別喝多了。餓了好幾天再喝茶,傷身!”

    “道友……”道士忽然哽嚥了。

    趙然已將他背在身上。看不見他臉,問道:“怎麼了?”

    “……沒事,那靜室內有條鐵鏈,品質上佳,且被這寺廟住持加持過法力……”

    “那玩意太沉了,帶不走。”

    “我觀道友未入修道之門,若要硬闖恐怕不能,不如從此處悄悄翻牆而出……”

    “對啊,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那根鐵鏈能助道友翻越高牆……”

    “呃……抱歉,有點緊張,沒想到!我這就回去取。”

    “道友,我有根竹仗被妖僧收了,就是對面牆上掛著那根……”

    “放心,物歸原主!”

    一切準備妥當,連同換下來的兩身道袍也塞入包裹之中後,趙然將房門打開一條縫,輕手輕腳鑽了出去,回身又將房門關好。這禪房為住持寶瓶禪師所居,一般人沒事也不會到這裡來,故此小院中寂寂無人。一出房門,趙然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這裡可真冷啊。

    趙然貓著腰來到院門口,往外偷偷觀瞧,外面是一條巷道,左右延伸出去,也不知通往何方。他將院門關閉閂上,返身回來,以鐵鏈為助力,勾住廂房頂部的飛簷,輕手輕腳攀爬而上。

    此處已近吐蕃,故此寺廟房舍的構建不類中原,上去後是個平平展展的曬台。趙然趴在曬台的泥欄上,藉著月光向四面張望,正東、正北兩個方向都是數重院落,唯有西、南方房舍較少,西邊緊鄰文澤雪山,於是趙然選擇了南路。

    好在趙然於無極院生活的兩年多時間裡,三天兩頭便翻牆去往後山,於此門道頗為熟悉,倒也沒有什麼不順之處,只是背上負著個道士,手上又提著沉沉的鐵鏈,把他累得夠嗆,等翻出最後一道院牆後,已然氣喘吁吁。

    那道士安靜的趴在趙然背上,此刻方道:“拋了鐵鏈吧,雖說可惜了些……好冷……”

    趙然尋了個小山崖,將鐵鏈拋了下去,然後也顧不得休息,背著道士撒丫子就跑了起來。

    明月下,雪山畔,趙然背著道士跌跌撞撞,一路不知絆了幾個跟頭、吃了多少回泥,直到黎明時分,實在走不動了,才尋了塊岩石下休息。

    等到將道士放下來時,卻見他滿臉通紅,緊閉雙眼,嘴唇還在不停哆嗦,用手一摸額頭,滾燙如火。

    壞了,這是著涼發燒的症狀。這道士在寶瓶寺中被折磨得身心憔悴,出來後又遭了雪山的寒氣,發燒也屬正常。只是修士也會害病麼?趙然有點想不太通。

    趙然無法,只得又背起道士,將包裹掛在自家脖子上,一隻手拄著道士的竹仗,踉踉蹌蹌繼續向前,想要尋找一個避風之所。

    所幸天遂人願,不久之後,趙然終於在一處岩丘後面找到了一個小山洞。他鼻子很靈,遠遠就聞到山洞中散出一股腥氣,知道里面肯定有野物在,忍不住大喜過望——當真是瞌睡碰到枕頭,想什麼來什麼。

    暫且將道士放在一邊,趙然很快便在山洞口布設了一個以金劍為主器的殺陣,然後向著洞內扔石頭。洞中野物被激怒了,探首往外看了看,便凶狠地“嗚嗷”了一聲,向著趙然衝了過來。

    趙然一看,這野物竟是只雪豹。這玩意放在另一個世界可是珍稀物種,但在這個世界上——對不住,趙然在大沼澤殺的野物別它珍稀得多!

    很快將雪豹殺死,趙然進洞一看,除了有點腥味外,其他都好,至少這雪豹還是很講究居住環境的,並沒有亂七八糟的糞便和其他動物內臟。

    取了些干草在洞中鋪好,將道士挪了進去,趙然生了堆篝火,這才滿意地坐下休息。這一坐下,眼皮子就開始拚命打架,很快便沉沉入睡。

    等趙然醒來以後,天色已經大亮,篝火只剩下灰燼,散著幾縷裊裊白煙。他轉頭去查看道士病情,見道士仍舊臉色通紅,額頭髮燙,明顯是高燒未退。

    來到洞外,趙然將死去的雪豹剝皮,回洞重新燃起篝火,慢慢烘烤豹皮。同時,他在篝火上架起支架,將雪豹叉上去燒烤。不遠處有條小溪流,於是用樹葉捲了個淺碗,盛了些水回來放在火上加熱。

    道士迷迷糊糊中被趙然喚醒,勉強喝了水,吃了些肉,轉又沉沉睡去,臨睡前又被趙然塞了粒養心丸。

    趙然吃飽喝足後,打算立刻就走。此處離寶瓶寺不遠,他可不敢再耽擱了,哪怕道士高燒未退,也必須背著走,到時候用豹皮一裹,好歹能夠禦寒。

    他過去攙扶道士,想要重新背上,可剛剛移動了半分,道士便慘呼一聲,嚇得趙然連忙撒手。

    “道兄,道兄,可是哪裡受傷了?”

    道士通紅的臉龐上掛滿了汗珠子,顯然是疼痛已極,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無力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腹部,然後搖了搖手,艱難說了句:“你先走,別管我了。”便又迷糊過去。

    趙然之前給道士換上僧衣的時候,不記得他身上有傷口,當下又解開看了看,發現並無不妥。莫非中了劇毒?

    如果中毒的話,趙然可沒有太好的辦法,他想了想,決定冒險停下來再等等,看看情況再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7
第三十一章 大乘菩薩千器法

    出了山洞,趙然小心翼翼向著來路返回去一里多地,將自己留下的腳印痕跡等等大致清除乾淨。回來後也沒有進洞,就在洞口處來回轉悠,轉來轉去轉得心裡煩躁不堪,一腳將洞口的幾顆石子狠狠踢飛,這才算稍解胸口憋著的悶氣。

    在洞口布下陣法,趙然進入洞中,看了看篝火邊的豹皮已經烘乾,便取了給道士蓋上,自家繼續闔眼休息。

    醒來時,又是夜裡,趙然看了看道士病情,並沒有什麼好轉跡象。試著移動道士,剛將他身子攙起三分,就聽見道士悶哼一聲,汗珠子頃刻間就佈滿了額頭。趙然無奈,只得又將他放下。

    無論發燒還是中毒,以現在的條件,趙然能夠做的,只是不停給道士灌水,想方設法讓他吃上兩口肉——後者尤其困難。另外就是將自己的僧袍扯下一段來浸濕給他敷在額頭上降溫,然後定時喂他服下養心丸。

    養心丸煉製不易,功效是很卓著的,尤善補人精氣損耗,同時也可治病。對於普通人來說,九成的病症幾乎都可藥到病除,但對眼前這個道士的發熱和腹痛病症,卻始終沒有太大效果。趙然搞不清楚為什麼,卻也不敢停下,只能堅持著喂他服藥,期盼能夠緩減病情。

    喂道士服下養心丸後。趙然這才有空,將自己在寶瓶寺抄家得來的包裹打開,檢查起自己的戰利品。

    從寶瓶禪師禪房裡抄出來的包裹中亂七八糟堆了一堆物件,趙然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瓶烏參丸。

    取出那瓶烏參丸的藥方仔細看了一遍,發現與養心丸有六七成相似。但其中多了幾味清火去毒的藥材。趙然不知這道士究竟為何發燒,只是初步判斷應為風寒入體所致,按照大致藥理來說,服下去是部分對症的。至於道士腹中的疼痛,趙然已經沒法顧及了——他甚至猜測過,會不會是闌尾炎發作。只是看道士兩次疼痛時手捂著的部位,又似乎不是。

    道門典籍之中有很多文字都涉及如何養生祛病,比如《黃帝陰符經》裡,就記載了很多方子。可問題是趙然從來沒有臨床問診的經驗,也不知道士的過往病史。再加上不清楚修士和俗人在身體上的差異,所以很是拿不準。

    只是就這麼讓道士一直病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單就高燒而言,再燒上兩天,腦子都得燒糊塗了。再加上此刻身處巴顏喀拉山範圍內,又未遠離寶瓶寺,實在是危險得緊。必須抓緊時間逃跑,逃得越遠越好。

    趙然一狠心,暗道死馬當活馬醫吧。道友你若是就此死翹翹了,須怪不得貧道。

    趙然撬開道士緊閉的牙關,一粒烏參丸和著清水被灌了進去。一不做二不休,趙然又打開其他瓷瓶,將其中“元光散”、“金匱丸”等也塞入道士口中。這兩味藥雖然不對症,但看藥方中所列的藥材名錄。吃下去也不與病症發生衝突,且能增強些體魄。其中的“元光散”似乎在恢復法力上還有一定功效。

    道士再度沉沉睡去。趙然先取出綠索試了試,看看自己能不能主動發出上面鐫刻的佛法。結果當然是徒勞的,綠索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只得繼續翻看包裹。

    包裹裡除了裝藥的幾個瓷瓶和藥方外,還有幾塊上好的觀音玉墜、彌勒玉珮,寶瓶禪師常掛在胸前的綠玉佛珠,一串黑漆漆的木質念珠,一個檀木扳指,以及一本佛經殘卷。

    玉墜、玉珮、佛珠、扳指和念珠等物,都是被寶瓶珍藏在暗格里的,想必不是俗物。趙然按照童老傳授的方法去仔細察看這些物件,上面均有閃爍不定的佛光在不停流轉,顯見乃是煉製過的佛門法器。

    東西是好東西,但除了扳指外,一看便知都是佛門弟子所用的法器,趙然就算帶回去,也沒法公然使用,而且他目前也沒有使用佛門法器的能力,除了上繳以外,似乎別無選擇。

    嘆了口氣,趙然遺憾地將東西掃到一旁,再去翻閱那卷佛經。

    佛經封頁上寫著《大乘菩薩千器法》,卻只剩下前面十多頁,後面的部分也不知被誰撕了去。趙然隨手翻開,從第一頁快速讀起,剛讀了幾行字,心中立刻驚喜莫名。

    這本《大乘菩薩千器法》與其他佛門功法不同,專門描述如何煉製和溫養各種奇巧法器,十三頁翻得發黃髮黑的紙張,記載了十三種法器,他包裹內抄家得來的那些東西,都登錄在冊。

    趙然略一思索,便猜到端倪,想必這些法器,都是寶瓶禪師依據這本殘卷煉製而來。

    花了大概半個時辰,趙然將殘卷讀完,心中的喜悅簡直難以名狀。這本《大乘菩薩千器法》,光看名字似乎是佛門典籍,但其中所載煉製法器的方法,卻不僅限於佛門。觀音玉墜、彌勒玉珮、綠玉佛珠、菩提念珠固然都是佛門法器,另外幾頁上記載的清微拂塵、陰陽八卦鏡,卻一看就是道家法器,只不過寶瓶禪師不懂道門功法,煉製不出來罷了。

    至於那枚檀木扳指,卻非佛非道,或者說又佛又道,趙然也說不清究竟應該劃入哪家。煉製方法雖然複雜,但使用方法卻很簡單,無需佛道法力,只需觀想即可。管你是佛門的觀想法,還是道門的觀想法,都能開啟這枚檀木扳指!

    趙然猜測,殘卷本名絕非《大乘菩薩千器法》,書名不過掩人耳目罷了,至於殘卷的真實來歷,必然有其他故事,但那與趙然無關。

    趙然將扳指小心翼翼套在自家拇指上,以朱七姑傳授的觀想法去開啟扳指,只一個呼吸間,就看到了扳指內的境況。

    這是一個天圓地方的空間,但空間規制卻很小,等若將天地壓縮成一間房舍般大小。空間內的一角碼放著整整齊齊的金錠,粗略估算恐怕不下萬兩,還有個小箱子裝滿了珍珠和寶石,價值無法估算。另外一半空間則堆放著各種藥材,有些是趙然能夠辨識的,如何首烏、靈芝、雪蓮、人參等,也不知各自年份幾何,還有一些趙然從來沒見過,他讀過的道經中也未曾記載。此外還有幾身袈裟、僧鞋等常用衣物。

    另外還有十來件法器在空間中靜靜懸浮,既有道家法器,也有佛家法器,看上去品相不俗,一望而知便是寶貝。

    趙然見過童老的大葫蘆,見過七姑的琉璃宮燈,知道了什麼叫做儲物法器——當然那兩件寶貝不止儲物那麼簡單,當時說不出的羨慕,如今自己也有了一間儲物法器,趙然簡直心花怒放。

    而且扳指裡還有那麼多好東西,趙然簡直要笑死了。

    發財了,發財了!趙然捂著嘴偷偷樂了半晌。隨後,他又以觀想法門將包裹裡的東西都“送”入扳指之內,連帶兩條沒吃完的豹腿也塞了進去。想了想,連同道士的竹仗也乾脆放進去了事,道士若是病死了,那竹仗就歸自己,若是道士活過來,再還他也不遲。

    探手摸了摸道士的額頭,仍舊燙得厲害,趙然起身給他又喂了一葉清水。

    剛要出去再盛些水回來,就聽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人聲。

    “師伯,那邊似有火光……”

    “過去看看……”

    壞了,趙然便想將篝火熄滅,但剛伸手,卻又收了回來,都已經被人看到了,此刻再想熄滅,反而是此地無銀了。

    趙然不願被人堵在洞裡,乾脆來到洞口處,暗自又察看了一遍自己布下的法陣,見各五行法器具都入位,於是深吸了口氣,平復下緊張的心情,以應對來人。

    剛做好準備,對面就出現了兩個大袖飄飄的和尚。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8
第三十二章 小僧覺遠

    迎著兩個和尚,趙然搶前一步,當先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見過二位師傅,不知深夜而來,所為何事?”趙然此刻喬裝打扮,指望能魚目混珠,瞞過這兩個和尚。

    兩個和尚打量了趙然一番,都有些疑惑,年輕的和尚沖老和尚耳旁嘀咕了兩句:“師伯,似乎是個未入界的沙門。”聲音雖極弱,但以趙然的耳力,卻聽得分明。

    衣缽僧明.慧的屍身被發現後,寶瓶寺立刻亂了套,當即由修行較深的四大班首帶頭,集合寺中入了修行界的和尚四處搜捕凶手。老和尚便是後堂法師寶光,年輕和尚則是他師侄明淨。

    衣缽僧明.慧是寺中修行法力僅次於住持寶瓶禪師之人,故此寶瓶寺僧眾都一致推斷,凶手法力不俗,至少可比肩開了第三界鼻識界的比丘僧。所以寶光和明淨一見趙然未入修行界,警惕之心便放了下來。

    老法師點了點頭,未作表示,年輕和尚於是上前一步,質問道:“你是哪個寺廟的沙門,怎會深夜在此?”

    趙然恭敬道:“小僧覺遠,來自大雷光寺,雲遊至此,錯過了宿頭,便只得在此暫歇一夜。”

    “大雷光寺在哪裡?沒聽說過。既已至此,為何不到我寶瓶寺掛單?”

    “小寺而已,師傅沒聽說過也屬正常。嗯,寶瓶寺就在左近麼?哎呀,小僧實是不知。若早知道,便去貴寺叨擾了。早聽說寶瓶寺大名鼎鼎,為巴顏喀拉山名寺首列,明日定要去敬香禮佛才好!”趙然忙作悔恨狀,他可不知道大雷光寺在哪裡。除了寥寥幾處地名外,更是對夏國山川地理幾乎一無所知,只好含混其辭希圖矇混過關。

    好在明淨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又問:“路上有無見到可疑人等?”

    “不知師傅所言可疑人等是指……”

    “我寶瓶寺有人被刺殺了,如今正在四處抓捕兇犯,不拘何人。但凡形跡可疑者,只要你見過,就快些說出來。”

    趙然搖頭道:“小僧一路都走的是荒郊野道,並未遇到什麼形跡可疑之人,倒是見過幾個山民獵戶。嗯,看著也不像兇犯。”

    明淨和尚看了看山洞之內,又問:“裡面還有個人,那是誰?為何不出來相見?”

    趙然攤了攤手道:“裡面那個是小僧的師兄,和小僧一起結伴雲遊的,只是到了這邊後有些不服水土,故此染了風寒……”

    明淨將信將疑,進入洞中看了一眼。見躺在篝火邊上的也是個和尚,且緊閉雙眼、滿臉通紅,於是上前探了探額頭。

    出來後。明淨向寶光稟告道:“師伯,確是風寒發熱之症。”

    至此,寶瓶寺二僧已經基本上不再懷疑了——能夠刺殺衣缽僧明.慧的,怎麼可能是個連風寒發熱這種簡單症狀都避不過的和尚呢?

    明淨和尚本就對看上去“未入界”的趙然失去了興趣,又見到了病倒的“和尚”,因此隨意詢問了幾句。便已有了離開的打算。眼望師伯時,卻聽寶光隨口道了句:“明淨。你去看看度牒,若是沒有問題。便先將他二人送去寶瓶寺歇宿,再給些祛病的藥丸。”

    明淨應道:“師伯慈悲。”轉頭向趙然道:“你的度牒呢?與我看看。”

    趙然一顆懸著的心猛然又提了起來,他自己倒是早有準備,將懷中覺遠和尚的度牒取了出來,遞給明淨,絕對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怕的是那道士這一關不好過。於是心中一個勁地祈求著,只望明淨驗看了自己的度牒後就走,千萬別去索要道士的度牒。

    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明淨看罷度牒後點點頭,還給趙然,又問:“你師兄的呢?”

    趙然嘴上淡定,應道:“好的,小僧這就去取。”轉身入內時,心念急轉,暗道恐怕這次是躲不過去了。

    一邊在“師兄”懷裡摸索,趙然一邊心中暗自思量脫身之計!

    這時,趙然發現道士似乎醒轉了幾分,正眯著眼望向自己,於是連忙沖道士使了個眼色,口中道:“師兄,得罪了,寶瓶寺的師傅們要驗看你我度牒,你的度牒放在何處?我怎生找不到?”

    道士勉力努了努嘴,趙然猜測他的意思是讓自己找機會逃走,於是微微搖了搖頭,又道:“師兄醒來,師兄?”

    裝模作樣了片刻,趙然“唉”了一聲,向明淨嘆道:“我家師兄病得太重,醒不來,也不知他將度牒放於何處,怎麼找都找不到。”忽然拍了拍腦勺,故作懊惱道:“糟糕也,小僧一路背著師兄過來的,不會是途中失落了吧?這可如何是好!”

    明淨皺眉道:“再找找。”

    趙然按照吩咐又“翻找”了一遍,回頭無奈道:“當真是找不到,我明日天亮後便折返回去仔細搜尋,或者師兄醒來後我再問問……可千萬不能丟啊,度牒若是丟失,還不知有多少麻煩!”

    明淨盯著趙然雙眼不放,趙然夷然不懼回視過去,目光當真是坦蕩無比。明淨皺眉道:“既如此,你背上令師兄,且隨貧僧回寺,若當真是遺失了,由我寶瓶寺出面先為你去官府補辦一份路引也可。”

    趙然敢去麼?他當然不敢去!只要去了寶瓶寺,人家隨口幾句話盤問下來,自己非得露陷不可。就算人家並非故意盤問,只要和他探討幾句佛經奧義,他都得傻眼。

    稍作猶豫,趙然還是答允了,同時心裡開始打起了半路上想辦法脫身的主意。聽那老和尚的意思,是讓眼前這個明淨送自己回寶瓶寺,到時候面對的就只有一個和尚,不管是暴起發難也好,還是偷偷開溜也罷,無論如何要比同時面對兩個和尚簡單一些,更何況那個老和尚看上去似乎很有本事的樣子。

    將包裹綁好,一邊去攙扶道士,一邊琢磨著怎生想個法子將布下的陣盤法器收起,忽聽洞外的老法師忽然問道:“你說的大雷光寺,是熙河外積石山的大雷光寺麼?”

    趙然額上瞬間就見了汗,這個問題他哪裡敢回答,之前在寶瓶禪師的禪房中才被衣缽僧明.慧詐了一次,他可絕對不想重蹈覆轍。

    一咬牙,趙然毫不猶豫鼓動咒言,早先布設的五行法陣立時發動!

    此處就在文澤雪山之下,最宜借助雪山之勢,趙然布下的五行厚土寒水陣甫一發動,立刻就瘋狂運轉起來。

    趙然臨敵經驗已經極為豐富,發動法陣之際便已經想好了對策。那老和尚身處洞外,離得稍遠,且有山洞岩壁阻擋,就算向自己出手,想必也會被自己的法陣所牽制住,並不會十分順暢,而年輕的明淨和尚卻就在眼前,看上去又是兩個敵人裡最弱的一環,所以他決心先行解決了明淨,再借助法陣與外面的老和尚周旋。

    一股極為冰冷的寒流迅速生成,向著明淨和尚呼嘯而去,寒流捲過之處,岩壁和泥地上都立刻結出一層雪白的冰霜,洞中篝火頓時熄滅。同是,整個山洞之內飄起了依稀可見的細碎雪花,那是空中的水分被寒流凍結而成。就連操控法陣的趙然都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這股寒流圍著明淨和尚只轉了一圈,明淨和尚從頭到腳便立刻被冰霜染白。明淨大驚,想要使出命修法門,卻無奈連舌頭都被凍得有些僵硬,就這麼緩了一緩,一方巨大的玉印虛影自他頭頂狠狠砸了下來。

    不得不說,趙然的這輪果決偷襲實在是太過突然,之前一絲徵兆也無,以至於明淨被玉印砸成肉泥的那一刻,還沒轉過念頭來,臨死前最後的眼神中滿是震驚和不解——明明是個未入界的沙門僧,怎麼會、怎麼敢、怎麼能向自己動手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18
第三十三章 怖畏佛像

    趙然一擊成功,但卻無法高興起來,因為之前的對敵構想中,他對了一半,錯了一半。

    對的一半是以極快的速度偷襲明淨和尚,並且大功告成;錯的一半,則是他低估了老法師寶光的修為。

    趙然的偷襲的確具備了很強的突然性,寶光法師也的確沒有來得及解救明淨,但事情的進展並不完全像趙然設想的那樣繼續下去,他布設的法陣所起到的阻擋效用並沒有那麼高——至少不像他預先設想的那麼有效。

    寶光法師當然不是什麼大神通的人物,否則也不會在寶瓶寺中屈居於衣缽僧明.慧之下,但若說他真就差到哪裡去,卻也不見得。對於一個修為已入第三界鼻識界,成就了怖畏現起智的比丘僧來說,想要突破趙然的陣法阻隔並沒有多難,何況趙然操控法陣的絕大部分精力並沒有放在他身上。

    就在明淨和尚被玉印砸成肉泥的同時,老法師寶光閉眼、合十,口中唸唸有詞:“行法為真,壞滅為真,生死循環,因果怖畏……”

    趙然還沒來得及將玉印復歸陣眼,一道佛像自老和尚身後虛影中飛出,毫無困難的穿過法陣的各層防禦,飛臨趙然身前,臉龐與趙然相向,雙眼和趙然相對,開始不停變幻。

    佛像臉龐上現生老病死諸恐怖相,口中唸唸有詞,梵唱聲在趙然耳畔鼓蕩。音色時高時低,彷彿遠在天邊,卻又如同盡在耳前。

    趙然一瞬間便如同入了魔怔一般,不由自主去看那佛像面龐上的生老變換,情不自禁想要傾聽梵唱的吐字音節。

    他心底裡下意識覺得不妙。努力操控著法陣運轉。寒風捲向老法師寶光,寶光眉須之間漸現白色冰霜;一道石牆自地面陡然升起,想要阻隔在趙然和寶光之間;玉印虛影凌空砸向寶光頭頂,三寸金劍疾刺寶光眉心……

    寶光法師雙手互擊一掌,耀眼的強光自掌心處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硬生生頂住了週遭一切威脅。然後他的身子越彎越低,就像一個全身佝僂著的小老頭。

    小老頭驀然間重重發出一記鼻息——“哼”!

    寒風消散、石牆復位、玉印虛影破碎、三寸金劍倒飛……

    趙然被這記鼻息聲震得心中一滯,就見眼前佛像面龐的變化越來越快,耳旁傳來的梵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開來。

    一幅幅記憶的畫面在眼前飛速逝去,從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從上學讀書到畢業歡慶,從辛苦工作到一級級陞遷,再到穿越後進入道門……其間還夾雜著另一個趙三郎的往昔碎片。這些記憶碎片轉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到了辨識不清的地步,只能看到自己的面容逐漸老去,最後化成一灘枯骨……

    趙然眼皮逐漸變得沉重,意識開始消散。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還想努力掙扎一番。卻最終無力的鬆開,任由羅盤自掌心滑落,向著地上墜去。

    一股莫名而來的解脫感油然而生。趙然臉上露出微笑,只覺滿心歡喜……

    就在他即將徹底淪陷在這百相和梵音中時,一點光華自腰間陡然升起,在空中幻化為一個巨大的萬字佛印。佛印燦燦生輝,將洞中照得通亮,溢出的光芒甚至將整座岩丘都布灑得猶如金碧輝煌的寶山一般。無比的晶瑩奪目!

    趙然被這佛印光芒所激,頓時甦醒過來。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幕幕,忍不住大汗淋漓。

    寶光法師佝僂著的身子忽然直了起來。震驚地望向洞中升起的萬字佛印,訝然道:“明.慧……”

    不待說完,萬字佛印倏然而動,直接壓向仍舊變化著生死怖畏諸相、唱誦著梵音經文的佛像,佛像的雙眼自趙然臉上挪開,緊盯向突如其來的佛印,眼中如噴怒火,嘴唇喃喃而動。

    萬字佛印略略頓了頓,然後再次前壓,速度雖然稍緩,卻仍舊一往無前。

    佛像雙眼中的怒火終於化為實質,與萬字佛印相接。

    “呼——”火焰與光焰相合之處頓時捲起重重熱浪,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趙然縱使被佛印護在後面,臉上仍舊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熱痛。好在他反應夠快,搶先將道士拖到自己身邊,道士才避免了被熱浪燙傷的惡果。

    佛像支撐了片刻,還是未能擋住佛印前壓的光芒,雙眼中怒火熄滅,嗚嚥了一聲飛回老法師寶光體內。寶光法師渾身一顫,眼角流出兩行鮮血,唇角顫動著還待唸誦咒語,卻已經來不及了。

    萬字佛印從寶光法師身上穿過,化作星散,消失在夜空之中。

    寶光法師癱軟在地,已然氣絕身亡。

    趙然受寶光法師施放的怖畏佛像影響,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過了良久才逐漸回過神來。當他清醒以後收起陣盤,第一件事就是用豹皮將道士裹緊,背在背上就要奮力轉進。

    剛跑出幾步,趙然又折返身來,伸手就往寶光法師屍身上穿著的僧袍裡掏,掏出一份淺黃色度牒後定睛一看,大喜過望,繼而又返回洞中去尋明淨和尚的屍身。過不片刻,趙然手上捏著兩份度牒,認準東南方向撒開腳丫子就跑了起來。

    至於兩具屍首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好物件,他已經顧不得了,剛才鬥法的動靜太大,再不轉進就得被堵在這裡!

    寶瓶寺東北十里外,法螺溝,首座法師寶音大和尚正帶領幾個徒弟在此搜索兇犯。

    衣缽僧明.慧是寶瓶寺代理住持事務的不二人選,寶瓶禪師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按照寺中慣例,所有重要事務都要彙集到明.慧那裡做出決定。

    這兩天裡,不僅寶瓶禪師不見了蹤影,連衣缽僧明.慧也不知去向,寺裡眾僧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直到今日午後,才有僧人壯著膽子推開了寶瓶禪師的禪房,發現了已經身死的衣缽僧明.慧。

    按照查驗屍身後的一致認定,衣缽僧明.慧應當死於兩天前,當時包括首座法師寶音在內的四大班首都對立刻捉到凶手不抱什麼希望了——兩天時間,足夠凶手逃出上百里遠!若是凶手攜帶了可以代步的法器,那就不止是上百里的問題,數百里甚至上千里都不稀奇。

    但不管怎樣,四大班首都必須立刻著手展開追捕,否則住持回來後無法交代,更何況住持的禪房還被凶手洗劫了一遍,也不知究竟丟失了多少東西。

    寶音法師負責的東北方向並沒有什麼收穫,從下午開始直到現在,他這一路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任由自己帶來的幾個徒弟四下尋找,自己則尋了個乾淨的所在坐下來,認真思考著一旦寶瓶禪師回到寺中,他應當如何應對這位住持的詰難。

    明.慧是傳承寶瓶禪師衣缽的入室弟子,同時還是整個寶瓶寺佛法修為上第二精湛的人物,這樣的損失,可著實傷了寶瓶寺的根本,他可以想像得到寶瓶禪師會有多大怒火。

    “當家的,就算找到了凶手,師弟我又能如何?你還是快些回轉吧……”望著雪山之上掛著的明月,寶音法師眉毛都快愁白了。

    正在發愁之際,一個寺中弟子飛奔而至,遠遠看見寶音法師便高聲喊道:“首座師伯,快往東南方向去,捨身岩那裡有異樣!”

    寶音法師一震,連忙起身,拉住這弟子就問:“發現兇徒了?”

    那弟子道:“捨身岩方向有異象,我師父說應是有人鬥法,其中一方很像後堂寶光師伯,他已經趕過去了,命弟子前來傳訊。”

    寶音法師連忙就像捨身岩方向趕去,他的腳程極快,不多會兒工夫便已來到捨身岩。

    就見西堂寶色法師、堂主寶林法師和十多個弟子圍在岩丘之下的一座山洞口外,見到他後都迎了上來。

    “怎樣了?”

    “師兄,恐怕得向巴顏喀拉山諸寺下達法諭了,兇徒修為極強,光靠咱們自己是不成的。”寶色法師滿臉凝重道。

    “強到什麼地步?”寶音一邊快步走過去,一邊開口詢問。

    寶林法師臉現悲慼之色,哽咽道:“寶光師兄……遭遇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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