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20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4
第十四章 再訪金宅

    仍舊是谷陽縣城北的巷子,仍舊是佔了半條巷子的金宅,這一次趙然來的時候可就不再是當日的小小唸經道童了。方堂方主為道院八大執事一級的人物,與金縣尉相比,已然隱為敵體,是可以坐而論道的。

    金縣尉攜金久在大門外降階相迎,把趙然請進了宅中。入二院進花廳,金縣尉坐了主位,趙然坐了客位,一身道服的金久這回也有了上座的資格,滿臉喜慶地在末位相陪。

    大過年的,主客相見,自是先要寒暄一番。說了幾句吉祥如意的話,金縣尉便將話頭扯到了宴請的用意之上,主要還是感謝趙然居中謀劃,為自家二郎受牒一事辛苦奔波。趙然客氣了幾句,隨口誇了誇金久,說金久辦事牢靠、勤奮上進,這是金久自己的表現優異,入了監院和三都的心意,自己不敢居功云云。

    這些客氣話是趙然的自謙之詞,金縣尉當然知道自家二郎到底是怎麼回事,辦事牢不牢靠暫且不提,“勤奮上進”是無論如何安不到金久頭上的。因此一邊呵斥金久要“聽趙方主的吩咐”,一邊又讓金久給趙然敬茶。

    金家是谷陽縣的地頭蛇,金縣尉官職不高,卻掌握著實權。其實他的正式官名應為“典史”。典史原本負責的是出納文移,後來才逐漸演變為掌司姦盜、監察獄囚,同時負責訓練丁壯。放在後世,就是公安局長加武裝部長。這個職責與前朝的縣尉相通,所以民間都稱“縣尉”,“典史”一稱反而言不達意了。

    縣尉是首領官,不是一縣之長,也非佐貳,想要往上陞遷是相當困難的。所以金家必須考慮的重要問題,就是金縣尉萬一倒台。甚至意外身亡,金家必須有子弟能站起來撐得住門面。縣尉一職得罪人極多,到時候沒了金縣尉這根主心骨,閤府上下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金縣尉兩個兒子。老大中了秀才,卻在鄉試上連續失利,暫時看不到盼頭,反而是一直頑劣不堪的老二受了牒,成了唸經道童,有了這一層身份,對於金家來說就是個極好地護身符,所以金縣尉才對趙然如此感激。

    金縣尉不指望金久能在經堂上努力向學、考試一等,但卻生怕他不學無術。考起試來始終位列末等,要是碰上個嚴苛點的高功,很有可能會被除了度牒。趙方主在無極院的能量到底有多大。金縣尉和金久都是大概知曉的,尤其是金久,受到的震撼更加深刻。今日請趙方主赴宴,除了表達謝意外,還有一層巴結的意思,就是要讓趙方主別對自家二郎撒手不管。有了難處多關照一些。

    這個問題對趙然來說完全不是問題,高功劉致廣、經主方致和與他的關係都極厚。只要金久別鬧得太過,有什麼事情真是可以打個招呼就擺平的,所以他也不客氣,立即就應承了下來,讓金縣尉鬆了口氣。金久更是在一旁喜滋滋的小意伺候著。

    一頓筵席吃罷,賓主盡歡,金縣尉道:“夏初時方主曾隨宋監院蒞臨敝宅,留書卷一幅為禮,如今金某卻只得向方主致歉,那幅字,金某沒能保住,被友朋搶去了,說來當真慚愧得緊。”

    趙然一聽就知道戲肉來了,於是含笑道:“無妨,無妨。若是金縣尉喜歡,貧道再寫一幅就是了。”

    金縣尉喜道:“如此,便有勞了。”

    話音未落,金久已經屁顛屁顛抱了筆墨紙硯上來,伺候趙然鎮紙硯墨。

    趙然略一沉吟,提筆寫了幅“天道酬勤”,向金縣尉道:“這幅字,便贈與金師弟,以為砥礪。”

    金縣尉忙讓金久謝過,將字幅收起,又道:“趙方主的字已名揚川省,不僅省裡周參議大為喜愛,許多府縣官員都一致推崇。金某有不少至交好友,年前曾來信轉求,都想收一幅趙方主的字好好揣摩,還請趙方主看在金某的面上,成其所願。”

    趙然也不推辭,按照金縣尉的要求,提筆又寫了四幅字,俱是三尺大幅。金縣尉讚歎了幾句,讓僅就捧上一摞銀票上來,道:“這是方主的潤筆費,還請笑納。”

    趙然一掃,估摸著大概有十張的樣子,看最上頭那張是一百兩的票面,折算下來每幅字二百兩,暗道老子的字也能賣那麼高的價錢了!他當然知道這是金縣尉在藉故酬功,於是也不客氣,欣然笑納入懷。

    收了銀子,三人重新落座,趙然便開始談自己的正事了。他力挺金久上台,除了金久使勁巴結之外,還有別的用意,也就是通過和金縣尉的合作,為自己培育功德力作一個長期的打算。

    金縣尉掌管谷陽縣全縣的“治安”,很多計畫必須有他幫襯才能順利實施,比如在驛站設立救濟站的事情。驛站雖然隸屬朝廷兵部,但很多事務非得地方官府配合,尤其是需要金縣尉配合。最簡單的例子,驛站都在遠郊官道上,離城較遠,尤其像合山驛這樣的大驛,財物豐足,又經常有達官貴人入住,往往是盜匪劫掠的首要目標,要是治安不靖,出了什麼禍事,對驛丞的處分是極重的,這就需要縣裡將驛站作為重點保護目標,經常派遣衙役和民壯巡視。

    派人巡視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其實由縣尉“傳話下去”,讓亡命之徒“不得滋擾”,這才算穩妥的辦法。因為一縣好勇鬥狠的亡命之徒、甚至山中盜匪等,往往都在縣尉夾帶裡有名有姓,縣裡發話關照,比什麼巡視都好使。

    趙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想讓金縣尉出面,幫他把救濟站在合山驛和劉莊驛立起來。

    金縣尉先道了聲“方主慈悲”,然後拍著胸脯擔保,說劉莊驛那頭絕無問題,驛丞與自己素來交好,這既是小事又是好事,想必劉莊驛是不會拒絕的。但合山驛那頭就不好辦了,鐘驛丞走的是孔縣尊的門路,對自己也不是很給面子,如果要把事情辦成,非得孔縣尊出面不可。

    趙然說劉莊驛就劉莊驛吧,先設一個是一個,合山驛那邊以後有機會見了孔縣尊再說。

    於是金縣尉就把這件事交給了金久,讓他去辦理。趙然取了五十兩銀票交給金久,金久連忙拒絕,說這事兒是好事兒,自己也算出一分力。趙然哪兒能讓金久掏錢,到時候功德力怎麼輪得到自己呢?堅持了幾次,金久只得收了銀票,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辦好。

    金縣尉問:“趙方主有此善念,為何不自設粥棚,反要去驛站佈施?”

    趙然道:“這正是貧道有求於金縣尉之處。我擬在城東二里外的松林外設立救濟站,那是處無人的野地,只需金縣尉幫忙與孔縣尊打個招呼,便可開工。當然,我會與宋監院商議,請無極院出一份公文給縣衙,到時候金縣尉還要多多關照才是。”

    金縣尉笑道:“此為善舉,金某自是鼎力相助,方主寬心就是。”

    設立救濟站不是簡單的事情,涉及到地皮、治安、稅目等等諸多問題,尤其是治安方面,施捨米粥的時候,幾百人聚集在一處,非得有縣衙點頭才行,關鍵時刻還要出動衙役維護秩序,至於地痞滋事,更要金縣尉發話才好。金縣尉說“鼎力相助”,那麼這事多半就能順利辦成了。

    這件事情談成,趙然心中很是高興,又把自己招聘民夫為村裡百姓修葺房屋的事情說了,這也是知會金縣尊一聲,免得縣裡誤解。

    趙然離開了金家宅邸,金縣尉對金久道:“這位趙方主一舉一動頗有深意,難怪崛起如此之速,你有空就多跟在他身邊學著些。”

    金久兀自不解道:“也不知他如此散財到底要做什麼……這可不是筆小錢……”

    金縣尉嘆道:“這是要求名!趙方主所圖甚遠,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8
第十五章 趙方主的“送溫暖”

    如今還在過年的氣氛之中,山上忙著接待各色人等敬拜道祖、奉香佈施。過去兩年,趙然都跟著幫忙做些齋醮科儀,今年卻不用如此忙活了,因為他已經離開了經堂。方堂其實也並非無所事事,無極院裡人流不息,也需要方堂巡查維持秩序,謹防宵小。但趙然心裡清楚,以道門的威望,沒有什麼“宵小之輩”敢來山上惹禍,因此注意力也不在這上面。

    趙然將一應瑣碎事務都交給了堂主蔣致恆,自己帶著關二和魯進又下山了。

    金記米鋪的金掌櫃早已等候多時,他奉趙然之命,已經採購了許多年貨,包括布匹、臘肉、米面、油、鹽等物,幾乎將金記米鋪的幾間庫房都堆滿了。

    趙然問:“花了多少錢?”

    金掌櫃賠笑道:“沒多少。”

    趙然瞪眼道:“據實說,花了多少,若有隱瞞,必定誤了我的大事!”

    金掌櫃心裡一突,答道:“共一百五十六兩銀子。”暗道這位爺這是怎麼了,莫非真要給錢?

    趙然真給他錢了,塞給他兩張銀票,共計二百兩:“剩下的銀子你再去採買一些,自己扣下十兩,算是給你的利。”

    金掌櫃忙要推辭,又被趙然瞪了一眼,這才慌不迭收下。他按照趙然的吩咐。雇了兩駕大車,將車上裝滿年貨。

    趙然和關二、魯進在前,押著兩車年貨就走。也不要金掌櫃跟著,一行就下了鄉。

    第一站還是最近的李家村,這回也不用李老頭出來跑前跑後了,他在李家村呆了七天,和村民們早已混熟。

    今年這個年關,李三郎一家心情很不錯,往日裡只能拿淤泥填補的破屋。如今已經修葺一新,不僅破洞被填補上了。屋頂的瓦片也換了一半,窗戶紙更是重新糊了一遍。看著自家整齊翻新的屋子,李三郎不由想起了無極院的那位趙道長。

    趙道長看上去很年輕,但人卻極為和善。也不知為了什麼,竟然專程從縣城裡請來了泥瓦匠師傅,給村子裡的舊屋都翻新了一遍,當真是心地極好。如今全村人家都在誇他,商議著要去無極院裡燒柱香,順便拜謝拜謝他。

    可村裡李老頭髮了話,除了燒香外,還要湊份子買些年禮去感謝趙道長,一攤派下來。李三郎要出十文錢,這可把李三郎愁壞了。倒不是李三郎不願意,可家裡病重的老娘一直臥床不起。幾乎所有閒錢都拿來給老娘開藥了,這十文錢讓他去哪兒湊呢?

    李三郎進了裡間,和老娘說了番閒話,然後坐在床邊怔怔發愁。老娘在床榻上一問,才知道是這麼個事,當即道:“三郎。村子裡的商議是對的,趙道長重修了屋子。咱得唸好,這錢……娘身子骨最近漸好了,下一副藥不忙抓,先把錢湊了去……”

    “娘,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聽娘的,做人要懂知恩圖報,趙道長未必會在乎咱們這點東西,可他不在乎,娘心裡在乎……”

    娘兒倆正說著,就聽門口有人喊道:“李三郎在家麼?”

    李三郎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覺愣了愣,沖老娘道了句:“好像是那個趙道長?我去看看,娘你先躺著。”他出了屋子,就見籬笆小院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道長,不是趙道長是誰。

    李三郎緊跑幾步,將小院木扉打開,喜道:“趙道長,您怎麼來了!”

    趙然一笑,帶著關二和魯進入院進屋,邊走邊道:“大過年的,過來看看你們。怎麼樣,這年關過得還好?”

    和李三郎閒談幾句,又進裡間給臥病的老人家拜了年,從關二手中接過用紅紙包著的三尺布,放在老人床頭,道:“過年了,給你老拜年,這是貧道一點心意,你老千萬別客氣。”

    老人掙紮著要起床,被趙然強行制止了,臨出門後,又從魯進手上接過一個小紅紙包,塞給李三郎道:“一點小錢,給大娘抓藥……不許推辭,否則就是看不起貧道!”說罷出門就走。

    李三郎打開紅紙包,裡面是碼放整齊的二十枚嘉靖通寶,果然是“一點小錢”,可望著趙然等人離去的背影,李三郎卻就覺得鼻子酸酸的,不知為何竟然想哭。

    趙然離開三郎家後,根據上回來村子裡修屋時的所見所聞,對那些生活艱難的,便挨家挨戶上門拜年。有的遞上三尺布,有的給一掛臘肉,有的送上一罐食鹽,有的奉上一包茶葉。遇到家裡實在有難處的,另外贈送一個小紅包。

    進屋也不多說,只是問問身體如何、境況如何,說兩句祝福的話就走,絕不多所打擾;有些人家健談的,便再多聊幾句,問問有沒有什麼難處。

    隨著他一家一家看望過去,身邊簇擁著的村民越來越多,很多孩子跟在趙然身邊湊熱鬧,拍著手唱著歌謠,趙然便從大車上摸出幾塊點心或者糖糕分發下去,惹得孩子們歡喜跳躍。

    趙然也很歡喜,他氣海內的功德力也在一絲一絲不停的增加。

    李老頭早就聞訊趕來,跟在趙然身邊,等趙然挨家挨戶看望完畢,便將李老頭喚了過來,神情嚴肅道:“李大伯,你是不是要讓大夥兒湊份子給貧道送節禮?”

    李老頭一臉尷尬道:“這是大夥兒的心意……”

    趙然喝道:“這可千萬使不得!去無極院上香拜祖可以,只不准送禮,否則就是污了貧道清名!”

    李老頭忙道不敢,就差跪在地上發誓了。

    嚇唬過李老頭後,趙然上驢,帶著關二、魯進二人,押著大車又趕往下一個村子。李家村這裡消磨了一個多時辰,算起來行程還是比較緊張的,他得抓緊時間了,爭取一天能探望三個村子,把效率提上來。

    從大年初四一直到正月十五,趙然驢不停蹄,走訪慰問了無極山周圍二十多座村落,氣海內的功德力唰唰大漲,令他頗為滿意。後面幾天,他乾脆讓關二和魯進分頭行動,分作三隊分別走訪慰問,但馬上就發現了一個問題。由關二和魯進去的那些村子,他也能感覺到功德力的增加,但增加的功德力明顯比自己親自去得來的功德力要弱得多,讓他對功德力這玩意兒的認識又有所增進。

    正月十五一過,嘉靖十五年的年關便大致結束,人們的日子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趙然抽空去了趟監院舍,把自己這些天做的事情都稟告了一遍。他身為道士,做些善事當然是可以的,但如果善事做大了、上了規模,就必須取得縣衙和無極院的雙重認可,否則就是私自邀買人心,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監院宋致元當然不會阻撓他做善事,說起來,大明天下里,道門是最大的慈善機構。比如各地建立的青苗倉制度,就是道門提議的,並且還出了一半錢;又比如大災大難時的賑濟,道門也不遺餘力,在其中發揮主導作用。

    可趙然自己掏腰包不聲不響做善事,這就有點奇怪了,宋致元忍不住就問緣由。趙然早就想好了藉口,無非是那一套陳詞濫調,說是自己故去的父母託夢,要自己以助人為本。這番說辭固然落了俗套,但畢竟是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而且還找不到破綻,宋監院捏著鼻子認了,表示自己一定會支持趙然。

    支持的第一步自然是給他出具一份給縣裡的公函,意思是無極院方主趙致然要在谷陽縣城東二里某處設立救濟站,請縣衙同意並關照云云。

    趙然拿著這份公函親自跑了一趟縣衙,在金縣尉的幫助下得到了孔縣尊的畫行,於是趙然立刻投入到建立救濟站的事務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8
第十六章 慈善堂

    做小善不難,為大善不易,這不是說錢的問題,而是制度問題,其中究竟,不好一一細表。趙然目前的身份就是道門無極院的方堂方主,在一縣之地算是很有身份了,不說他能夠幫人多大的忙,但要壞人的事兒,絕對不是很難。但若說想要做點什麼事情,別說放在大明天下,就算放在川省,甚至龍安府內,他依然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哪怕身家巨萬,卻也不可能隨心所◎,a←ns◎⊙m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興致沖沖去了合山驛,灰頭土臉回了無極山,整個吃了個癟。因此,他也才有了自己設立救濟站的念頭。有了無極院的公文,經過縣衙的批覆,得了金縣尉鼎力相助的承諾,他這才開工。

    谷陽縣城東二里外的松林緊鄰官道,這條官道穿過保寧府東北的廣元縣,直抵陝西漢中,是大明朝控制川西北的重要通途。松林就是一片松樹林子,和官道之間隔著三五十丈開闊地,這片開闊地屬於官地,有一些小販在這裡販賣些茶水、糕餅之類的吃食,人流是相當大的。

    趙然本來想和孔縣尊談談,將這片不到三畝的土地以底價盤下來,但孔縣尊不干。後來他又出主意,說購買五十年使用權,孔縣尊愣了半天。聽完趙然解釋“使用權”的含義後,仍舊不干,說是無此先例。最後談下來的結果,趙然可以無償使用,但不設年限,換句話說。官府什麼時候想收回都可以。這就比較坑人了,但趙然沒有辦法,只能接受。

    為了以最少的錢辦成最多的事,趙然的施工設計方案一改再改,才最終確定下來。又花了十天時間備齊材料,於二月初一正是動工。趙然將自己年前聘用的上百青壯和十名瓦匠師傅全數調動過來,大干快乾了半個月,於是救濟站如期竣工。

    長長的竹籬笆將三畝方圓的土地盡數圈了起來,作為外牆。大門沖南,正對著官道;正中是以竹為筋、外敷泥土的三間正房,這是救濟站的公解廩房;東側一排十二間大屋,每間屋子搭了大通鋪,全數住滿的話可以容納一百二十人;西側同樣十二間大屋,包括雜役的住所、廚房、雜物間、診室等等。北牆內側修建了寬敞的庫房,用於堆放救濟物資,南牆內側搭了大棚。置放簡易桌椅,可容納二百人進餐。

    原來於此地謀生的小販怎麼辦?雖說地方是縣衙同意後趙然徵用的。但要把這些人轟走可不容易,而且縣裡差役們本來還能收些稅錢,把人趕走了不是平白得罪人麼?趙然也想了個法子,在緊鄰著官道的南牆外側,搭建了十多個簡易棚子,將原來在此地謀生的小販遷了進去。小販們不用交錢。做買賣的時候又有了擋風遮雨的棚子,算是皆大歡喜。

    整個救濟站的主要材料是竹子和泥土,竹子是通過和無極院號房迎賓賈致遜協商後,以極低價購入的,無極院道產中就有竹山。趙然直接派人去砍伐就可以了。修造完畢之後,材料連帶工錢,統共算下來,趙然掏了一百多兩銀子,比他預計的要少一些。

    趙然一共聘請了八個人,一個管事、一個賬房、兩個雜役、兩個廚娘、一個工匠,另外延請了一個大夫坐診,每月開支二十兩銀子薪水。如果再算上捨出去的飯食、湯藥,每個月的開支恐怕會在三十到五十兩之間,是多是少,就要看救助的人數了。

    這筆開支不是個小數,長期下來會成為很重的負擔,於是趙然想了些辦法。首先是東側的十二個住人的大屋,他每個屋子的門楣上掛了塊小匾,正中的兩間屋子上分別寫著“龍溝鄭氏善堂”和“三頭坪馮氏善堂”——沒錯,他把這兩間屋子的冠名權賣出去了,為此,鄭氏和馮氏每月要為此捐贈二兩銀子。

    其他十間大屋趙然正在尋找大戶商談,因為趙然的身份擺在那裡,再加上這是件花小錢卻能長期揚名的好事,目前進展順利,估計全部冠名出去毫無問題。

    緊鄰官道的南牆外側,還有十來個空餘的大棚,趙然已經正式立了牌子,歡迎小販入駐,但新來的小販卻不比原先那些了,是要交租的,暫定租金每月三錢銀子。

    如此下來,除了一百多兩銀子的開辦費外,其實趙然每月補貼在救濟站裡的支出只有五到十兩,撐死不過二十兩。

    趙然請監院宋致元命名,宋致元取了個“無極院慈善堂”的名字,趙然又去請孔縣尊題字,孔縣尊稍作推托後便爽快應承。

    到了三月初一的時候,“無極院慈善堂”的匾額終於掛了起來,正式對外做起了救助的事務。

    整個三月份,是趙然的大豐收時節,羊馬驛和劉莊驛的救濟站一直在穩定地提供著功德力,趙然的谷陽新農村運動也即將功成,而隨著慈善堂的開業,功德力的培育更是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平均每天都有三十多絲功德力在趙然氣海內穩穩生成,然後被他轉化為法力。

    如今趙然氣海內的“大耗子”已經越躥越快,越來越活躍,而且越來越熱,但趙然始終不知該如何以之施法。他的問題在於不知該如何聯絡館閣之地的那些熟人,比如周雨墨、裴中澤、大卓和小卓師叔,只能被動等待著。當然,真要拉下臉來,大卓和小卓師叔還是可以主動聯絡的,他手上有人家上回在長蟲山補給他的傳訊符,只是若無緊急情況而動用傳訊符,他生怕在自己身上上演“狼來了”的故事。

    好在大卓、小卓師叔曾經答應給他找幾本煉器的道書,他還可以耐下性子繼續等待。

    兩位卓師叔在將他忘卻了幾個月後,終於想起了他,從華雲館寄來了一個包裹。先不提包裹裡是些什麼,道門行走給趙然寄送包裹的行為本身再次讓無極院上下騷動不已。

    趙然回到自家屋內將包裹打開,不禁欣喜若狂。包裹裡面是三本道書,第一本名喚,第三本為。除了三本道書外,還有一張小卓師叔親筆所書的信箋。

    信中說,這三本道書是他當年初入華雲館時師傅指定的修行道書,雖說是入門級別的道書,但內容同樣博大精深,若是持之以恆修行下去,也可取得不俗的成就。另外,小卓師叔說他已詢問過自家師傅,此事已得師傅同意,讓趙然放心修煉便是。至於趙然上回關於能否進入館閣修行的試探,小卓師叔也隱晦地指出,這個比較難,像他這樣“根骨不盡”者,想要尋一個師傅不容易,當然,小卓師叔也勸他別洩氣,說自己會儘量再幫他多問問,爭取為他找一個好師傅。

    趙然嘆了口氣,從話裡行間就可以看出來,自己進館閣修行的念頭恐怕很難實現了。不過他確實由衷地感激大卓和小卓師叔,這兩位師叔對自己的幫助無論大小,至少是沒有任何私心的,更不是要圖自己的回報。話說這樣的人,是不是更適合修煉功德力呢?

    信的末尾,小卓師叔提了一句,說自己和卓騰雲這幾個月恐怕要遠行一趟,尋找舌蘭藤,讓趙然這段日子行事謹慎些,出了狀況他們二人很難及時趕回來。小卓師叔也特地註明了舌蘭藤的形狀,囑咐趙然萬一有可能見到的話,千萬知會他。

    趙然心中一動,連忙翻看自己那枚扳指,竟然在那堆藥材中發現了幾株舌蘭藤。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8
第十七章 三本道書

    趙然先將翻開,這是一部專講如何吞吐納氣的道書,按照小卓師叔信中所言,功法沒有好壞之分,學之深淺,全看個人造化。所謂造化,其實是七分機緣、三分努力的意思。也就是說,哪怕這種最基礎的道門功法,如果修煉之人剛巧適合,又頗為勤奮的話,同樣可以修煉至極深處,成就合道之最高境界。

    &∫wan∫書∫ロ巴,◇anshu↙ba.nbsp;趙然略一掃過,便知道這其實就是大卓、小卓師叔在長蟲山傳授給自己的那部功法,只不過書中空白處密密麻麻用蠅頭小楷寫滿了批註和心得。趙然不得不再次感謝兩位師叔的好意,只可惜他完全沒有吞吐吸納天地靈氣的能力,煉不了炁,這部功法於他而言,和廢紙沒有什麼區別。

    又翻開,稍一研讀,立時大喜!

    所謂符籙,即道與炁相合,通過符文的方式行法。符文從形式上而言大致分為覆文、雲篆、靈寶符、符圖,覆文就是兩個以上的字符組合,雲篆就是雲氣變幻的形狀,靈寶符是一些由圈點線構成符文,上述符文中再加上神仙的畫像,就是符圖。

    從功效而言,無外乎真邪驅鬼、招神請將、消災解厄、征戮殺伐等等。

    趙然在無極院經堂的時候,多次下山主持或參與齋醮科儀,使用過很多符籙,但絕大部分都沒什麼功效。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無內煉之法。想要煉製一張有效的符籙,除了材料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以內煉之法對符籙注入炁,所謂“符無正形,以炁而靈”。符籙寫得歪歪扭扭不成模樣都沒關係,只要有炁注入,就能引導符籙發生功效。

    內煉注炁又分三種境界:祖氣、天罡、金光三層,由先而後,一層比一層厲害。同樣一張符籙,以天罡之境內煉注炁,其效遠超祖氣之法,如果內煉境界達到了金光層次,符籙就算再尋常。其功效也極為強悍。

    **包含七十二種最基礎也最常用符籙,分為九階,每階八種符法,正對應道士、羽士、黃冠、法師、**師、煉師、大煉師、真人、天師(大真人)九階。

    看到這裡,趙然不禁瞠目結舌:乖乖,這本居然可以一直使用到天師之階,難道道門就如此輕易的任憑最高層次法術流傳開來而不稍加限制嗎?在疑惑且患得患失之間,趙然快速翻看到了道書的最後一部份。心中那點喜不自勝的火花如同被冷水澆頭一般,當即熄滅。

    趙然再一次對符籙二字有了更深的認識:符和籙不是一回事!符就是符文。這個沒錯,可籙,卻是需要配授的,如果說符文是行法的依託,那麼寶籙,就是行法的資格。也就是說。想要煉製一張符籙,光知道符文的煉製方法是不行的,找來了合適的材料,以正確的方式完成寫符,寫符的過程中成功地內煉注炁。這些步驟都沒有一絲差錯,好吧,你以為這張符籙可以使用了麼?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如果你沒有經過道門的授籙儀式,不具備籙職,那麼你煉製的這張符籙就不會生效!

    籙職是什麼?籙職就是道門修士的階別,也就是從道士直到天師(大真人)這九個階別。趙然一直以為這不過是道門給予修士的榮譽性稱號,或者說是道門對修士修為的一種人為劃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這一切沒那麼簡單。

    趙然起初很難理解,為什麼搞個儀式、授個籙職,就能夠讓符籙生效,反之則不能。於是他又從頭到尾再次仔細閱覽了一遍全文,這回連批註和心得都沒放過,看完之後,他隱隱有所領悟,看來道門的科儀並非僅僅是一種形式,至少這種形式是真實有效的,通過科儀這一形式,可以和道門諸祖、天界諸仙進行某種方式的溝通,從而賦予溝通者某種神奇的力量。

    他不禁想起以前在縣中各處主持齋醮科儀的那段日子,此刻回想起來,不覺間汗顏無比——當時的自己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好吧,現在的問題是,趙然連最基本的“道士”這一籙職都沒有,他煉製的符籙依然沒用。懷著忐忑的心情,趙然迅速往後看去,終於看到一行批註,墨跡明顯是新近留下的,小卓師叔說,讓趙然先學習煉製第一階的八個符籙,待他們回來以後,爭取讓趙然參加華雲館的授籙儀式。當然,前提是趙然必須達到授與“道士”籙職的條件。

    什麼樣的條件可以授予“道士”這一籙職呢?道門修行講究四大步,即練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其中第一步練精化氣又分兩個步驟,當元精於炁相合,化為輕無的精炁時,可授羽士籙職,或稱入羽士境,當精炁化為丹胎時,可授黃冠籙職,或稱入黃冠境。

    而於此之前,必須先做好吞吐吸納的功夫,使體內的炁達到一定程度,也就是感受到氣海腫脹的時候,便算入了道士境,可授道士籙職。

    趙然現在修煉的是,培育功德力,並非吸納天地靈氣中的炁,他不知道自己這麼修煉是否會如道門修煉境界中所描述的感受和情形一致。但也說得很明白,修煉的進度也同樣分為練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四個大步驟,既然如此,趙然滿懷著希望推測,但願自己的修煉能和“傳統意義”上的修煉相吻合吧。

    將。

    同樣是一本製器方面的入門書籍,沒有什麼大道理好講,更沒有什麼總訣之類的東西,直接羅列了三十六種常用法器的煉製方法,包括劍、印、尺、帕、索、砂、網、瓶等等種類。每一種都有三、四個例子。比如一把飛劍,從材料選擇到配方,再到煉製、溫養、開鋒、印入意識等等,每個環節都講得很清楚。趙然之前獲賜的五行神陣陣盤的煉製方法並沒有,但其中每一樣法器都可以參考書上所列的某種法器來煉製。

    最讓趙然歡喜的,是書後附有辭解,也就是名詞解釋。這一回,趙然終於搞明白了什麼是“半陰之火”,什麼是“龍虎相濟”。

    從頭看到尾,並沒有發現煉器需要籙職的說法,這讓趙然大大鬆了口氣,如果煉器也要籙職的話,他恐怕會被氣得吐血。

    趙然現在既可以研習符籙,又可以學著製器,生活一下子充實起來。因為有了羊馬驛、劉莊驛和慈善堂三大常設的救助站,每日都有相當穩定的功德力培育生成,所以暫時可以不去操心這些打基礎的“俗務”,於是接下來,便一門心思開始修行。

    趙然將方堂的一應瑣事扔給了蔣致恆,上午修行符籙製法,下午試著煉製法器,晚間靜坐觀想朱七姑傳授給他的內息觀圖以恢復白天耗損的法力,同時抽空將功德力轉化為自身的法力。

    蔣致恆身為方堂堂主、趙然的副手,對趙然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起初被直接排除在方堂事務之外,幾乎被邊緣化,其後又忽然全盤接過了方堂事務,重獲“大權”,起落之間被趙然揉搓得不爽不舒服斯雞,當真是冰火兩重天。不過經歷了向無極院監院及三都等高層“申訴”的過程之後,他已經切實瞭解到趙然的威懾力,所以不敢有什麼怨言,只能滿腹疑竇中重新接過了方堂的指揮棒,而且盡心做事,生怕被趙然找出自家的破綻來。

    只是他的這番複雜心思全然入不了趙然的法眼,現在的趙然“志向遠大”,全身心投入到了一個修士應該做的“正事”上,算是揭開了他道門生涯的新篇章。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9
第十八章 畫符和煉器

    趙然從庫房中提了一些符紙,這些符紙是由竹漿製成,外觀泛黃,也即俗稱的“黃裱紙”。這種紙能夠承載制符者的內煉之靈,是制符的最好材料(並不是唯一材料),之所以說是最好材料,主要還是因為“便宜”。同時,黃裱紙還可與神靈鬼怪相溝通,傳說陰曹地府中以之為錢,故此人們在祭奠時也常常拿來當祭品焚燒。

    除了符紙外,還需要丹砂,也就是硃砂,當然還有符筆和符水。符筆與其它毛筆沒有太多不同,唯一的區別是筆鋒處用毛較多,也就是長鋒筆,而符水,則採用無根之水,即雨水。

    畫符並非寫字那麼簡單,是有專門科儀的,只不過其過程比起齋醮科儀來說環節少一些。趙然先淨手、淨口,然後擺香案、上香、請神。請什麼神仙呢?書寫的符籙是什麼用途,便請什麼神仙,比如驅鬼咒,經常請的便是斬鬼大將軍鍾馗。

    書寫的時候儘量一揮而就。也就是一筆寫成。符籙不拘端不端正,關鍵是要連續不斷,寫時以內煉之法力注入筆尖。因丹砂可以傳法,法力雖筆尖透入符紙之中儲存起來,於是符籙完成,這就是俗話說的“一點靈光即是符”。

    寫完之後含一口符水,將元精透入符水之中,然後均勻地噴撒在符紙上,這張符便具備了初步的使用條件。但。這還不是最終可以行法的符籙,因為還缺少籙。這時候需要將符合於掌心之間,存想所請來的天神,溝通自己本身的籙職,以之加持在符文上。然後再行禮送別天神。至此,一張符籙才算最終完成。

    趙然科儀方面沒有任何問題,以內煉之法力注入符文也無障礙,多習練幾次便可做到,於是連續做了十多張符籙,制符的時間也從最初的個多時辰減少到盞茶工夫,可謂越來越熟練了。他最擔心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自家氣海內的法力是由功德力轉化而成,制符是否有效。目前仍然未知;第二是等自己達到授籙一階的層次時,大卓、小卓師叔會怎樣幫助自己進入獲得授籙的機會?

    上午學習書符後,下午便是按照《製器譜》的記載煉製法器。經歷了在夏國境內被追殺的生涯。趙然已經敏銳意識到,自己使用殺伐類的法陣,其效用並不好。不是說趙然天性不適合使用殺伐類法陣,而是說他目前的修行層次太低,布設法陣之後,雖說有“天賦加成”。可以增*陣的威力,但總體而言仍然不夠。

    其尷尬之處在於。自己單獨鬥法時技不如人,和人聯手之時又幫不上大忙。反而是自己從裴中澤口中道聽途說之後,瞎琢磨而來的幻陣令人眼前一亮,表現相當不錯,和裴中澤聯手鬥法時功效不俗。

    因此,趙然開始依照《製器譜》的記載,自己琢磨著開始煉製幻陣類法器。至於更高深的《大乘菩薩千器法》,裡面記載的法器雖然看上去威力更大,但他有自知之明,目前尚不可能煉製——材料問題暫且拋開不提,他的法力和熟練程度都不允許。

    製器的關鍵在於三個方面,一是材料,二是雲篆,三是製器之火。對趙然而言,目前三者皆無,所以煉不出什麼好陣盤來。不過沒關係,有總比沒有強不是?

    趙然在《製器譜》中仔細搜檢,最後選擇了一種名為月鳴玉玨的法器。這種法器主用於鎮邪,行法時發出的鳴響聲對於魂魄和邪祟之類有壓制之效,除了鎮邪之外,這種鳴響聲直入人心,還可以喚醒被邪祟入侵的神智。另外,月鳴玉玨發出的螢光如皎皎銀月,對迷霧等具有特別的破除效果。

    光和音,正是幻陣起效的最主要因素,趙然決定煉製一套月明玉玨陣盤,作為自己的防身陣法。

    他從扳指裡挑出六塊大小合適的玉珮,到谷陽縣一家最好的商舖中認真打磨成合用的玉玨,然後在玉匠師傅的指點下,自己動手,在每一塊玉玨上刻印雲篆。《製器譜》中有雲篆的書寫方式和含義,他對此進行了增刪,將整套雲篆分解成六個子云篆,分別刻印在六塊玉玨上。

    然後,趙然以內煉之法向六塊玉玨上的雲篆注入法力,於是,六塊月明玉玨的器胎便算完成,接下來就要進行火煉了。趙然沒有傳說中的金火、離火、真火、業火等等火焰,他能夠操作的,只有最普通的日常之火,而且就算有比較高等的火焰可用,他也操作不了。比如給他一種傳言中極為神妙的南明離火,他能用嗎?先不說怎麼操作的問題,恐怕他連南明離火三尺範圍內都進不去,那種高溫是他無法抵禦的。

    趙然收購了一些石墨,也就是煤,然後燒製了不少焦炭,嚴格來說這些焦炭並不合格,因為他燒製的方式很成問題,爐子也不達標。但無論如何,這些焦炭總比單純燒木柴好。他按照《製器譜》上講授的控火之法,通過氣海內的法力控制火焰的強弱和遠近,連續奮戰三天三夜,竟然一次成功,將這六塊月明玉玨煉製完成。

    成功之後,趙然當即暈倒在地,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方才甦醒,然後花了兩天工夫才調整休養過來,由此可見製器之不易。

    六塊玉玨煉製完成後,趙然開始煉製整套陣盤最重要的部分——羅盤。他單獨挑選了一枚玉指環,將雲篆鐫刻其上,這些過程都與製作玉玨的器胎相同,但關鍵的不同之處在於,趙然要將六塊玉玨的識念打入指環上——作為羅盤的專屬雲篆中,為法器留有特別的儲存之處。

    趙然以內煉之法鐫刻法器雲篆時,同樣要求一氣呵成,但在鐫刻的最後,要保留幾分“意猶未盡”之處,要做到既完成了鐫刻,又似乎留有遺憾,這種“意猶未盡”或者說“遺憾”,便是法器的識念。其中真味,非煉器者本人不能體會。

    將這些識念打入指環,便建立了指環和六塊玉玨之間的聯繫,等到指環順利通過火煉之後,就成為了控制玉玨的羅盤。

    趙然將這套陣盤稱為“月鳴幻景”,試用之後,他表示很滿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9
第十九章 慈善堂風波

    整個四月,趙然都在全心全意閉關修煉,隨著功德力的不停培育,轉化而來的法力也越積越多,氣海內法力的漸漸厚實,對於他修行畫符和製器的幫助也越來越大;而不停畫符和製器的過程,同樣也是一個不停凝煉法力的過程,三者形成了良好的互動循環。

    相比正途道家修煉而言,趙然的不足之處在於需要去做大量的瑣碎事務以積攢功德力,不像其他功法——比如那樣,可以直接從天地靈氣中吞吐納炁,總感覺多了些紅塵世俗的味道,少了幾分仙家氣概。

    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只要功德力的培育能夠長效化,便等若在修行時憑空省了吞吐吸納這一最耗光陰的環節,其速不知快了多少。

    而趙然自己尚未意識到的是,因為幾處救濟站的設立,加上為谷陽縣貧困戶修葺破屋,年節挨家挨戶上門“送溫暖”等一系列手筆的完成,他的大名已經在整個縣境內徹底打響了。老百姓都說無極院出了個趙小神仙,是三清道尊派下天界來救苦救難的。

    但世上的事不可能盡如人意。就在趙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從今早開始。自己氣海內培育而成的功德力竟然在大幅度減少,原本每天都能穩定培育三十多股功德力,可到現在以是午後,卻只培育出十多股。這個情況很不正常,他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設立的救濟站出了問題,而且幾乎能夠確定。問題出在慈善堂。

    又等了個多時辰,趙然見功德力的增加並沒有好轉的跡象。因此忍耐不住了,打算下山看看。

    牽過自家的老驢,趙然打驢下山,卻在山腳下正遇到自己安排在無極院坐鎮的那位大夫。大夫姓全。是趙然從谷陽縣城回春堂聘請而來的一位大夫,此刻正在埋頭趕路,趙然騎在老驢上一看,這位全大夫趕路趕得髮髻都散亂了。

    趙然將全大夫叫住,全大夫一看是趙然,急道:“趙方主,快去慈善堂,慈善堂出事了!”

    趙然忙問究竟,卻原來不知怎麼的。今早來了一班衙役,直接入堂拿人。除了拿人以外,還暫時停了慈善堂的運轉。正在挨個審訊那些正在堂中接受救濟的貧戶。

    “衙役?怎會如此?帶隊的班頭是誰?”趙然只覺不可思議,自己開慈善堂是得到孔縣尊書面同意的,更別說金縣尉還是“自己人”,怎會做出這種事情?

    全大夫苦著臉道:“那班衙役我都不識,看著不像本縣三班……”

    “不是本縣的?是哪裡的?”

    “這卻不知,那班頭蠻橫得很。也不出示公文,李管事與他們爭論。被那班頭打了。”李管事就是緊鄰無極山的李家村中唯一一名老童生,因趙然常去李家村行善,便與這老童生相熟了。這老童生聽聞趙然要設慈善堂,當即表示願意出力襄助,故此趙然聘請來做了管事。

    “他們來拿什麼人?莫非咱們善堂中混入了盜匪奸邪之輩?我不是囑咐過麼,放入慈善堂前要登記好來歷,根腳不清者只許在堂外舍粥,不許放入堂內的!”

    “方主,那些衙役似乎不是捉拿盜匪奸邪,而是搜檢幾個外縣欠債的。”

    趙然愣了愣,琢磨片刻沒想透徹,乾脆道:“我現在趕過去看看,你先上山,報貧道的名號找人,一是經堂道士金久,二是方堂火居關二,讓他們速速前來慈善堂會合。”

    老驢奮蹄前行,松林又離無極山不遠,不消片刻便載著趙然趕到了慈善堂。打眼望去,就見慈善堂外一片蕭條,店舖均已歇業,上百人隔著老遠向大門內張望,既有小販也有路人,都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見趙然到來,小販們立刻一擁而上。

    “趙方主,究竟怎生是好,這生意做得做不得了?”

    “趙道長,是不是要封鋪了?我等可是守法良民啊,官差拿人可與我等無幹!”

    “小人前日剛交了三錢租銀……”

    “小人上午賣的茶糕還沒結帳,客人就被嚇跑了,至少損失了五十錢……”

    趙然分開人群,邊走邊道:“諸位寬心,貧道自有措置,勞駕讓一讓,讓一讓……”

    到得門口,就見兩名衙役各持水火棍站立兩側,趙然當先而入,卻被衙役擋了下來:“這位道長,裡面正在辦案,還請道長莫入。”

    趙然“哼”了一聲:“貧道乃無極院方堂方主趙致然,這善堂是貧道所創,你說我入得入不得?”也不理兩個衙役,昂首闖了進去。

    南牆內供人進餐的大棚下站滿了人,以老弱婦孺居多,大多衣裳襤褸,顯然是善堂中接納的貧苦百姓;善堂正中的公廩外被綁了十多個人,被衙役看押著,都跪在地上,其中就有自己請來的李管事。

    幾個衙役簇擁著一個班頭站在軒場正中,大聲呵斥著棚下的百姓:“……莫再藏藏掖掖的,須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當中有誰是逃債躲到此處的,快些站將出來,便算爾等自首,否則被我查出來,必得吃些苦頭不可!莫以為此處有人庇護,爾等便可逃脫王法……”

    兩個看門的衙役此刻飛奔至那班頭處稟告:“劉頭,那個趙致然來了。”

    劉班頭看了一眼走過來的趙然,也不搭理,接著訓斥棚下的百姓:“……只要犯了王法,任誰都庇護不得!你們這幫刁民,切莫犯了糊塗,否則嚴懲不貸!好了,現在以十人為一甲,相互舉報,不得隱瞞,若是知情不報被查了出來,一甲之人連坐!”

    “慢!”趙然上前,忍著氣向劉班頭稽首:“貧道無極院方堂方主趙致然,適才聽聞閣下姓劉?劉班頭,貧道有禮了。”

    劉班頭斜著眼瞅了瞅趙然,很隨意的拱了拱手:“原來是趙道長,劉某見過道長。聽說道長是這善堂之主,此來正好,劉某奉我家老爺之令,特來貴堂拿人,道長且在一旁稍候,待劉某辦完差事,再與道長敘話。”

    “不知你家老爺是哪位?”

    “我家老爺乃新任平武縣正堂,姓董諱秋。”

    原來是平武縣的衙役,趙然很有些莫名其妙,此際地方鄉土觀念極重,各縣向來只管自己轄境之事,若非重案要案,一般來說是不大會串聯辦理的。平武縣的衙役跑到谷陽縣來拿人,而身邊居然沒有谷陽縣衙役幫襯——趙然再次掃視周圍,確實沒有發現谷陽縣的衙役,當真是樁奇聞,莫非這新任的平武縣令董秋不知道規矩?

    趙然問道:“不知劉班頭辦的什麼案?可有董縣尊出具的公文?可曾行文谷陽縣?”

    劉班頭睥了趙然一眼,冷冷道:“衙門裡的案子,自有官差辦理,趙道長是不是太多事了些?”

    “這家慈善堂乃貧道所創,劉班頭貿貿然闖進來,案情不予說明,公文不予出具,便將堂中管事拘禁,還抓捕了這許多人,貧道因何問不得?”

    劉班頭指著被綁縛於地的李管事道:“這是你家管事?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官差辦案也敢阻擋,劉某便要將其帶回平武縣,讓他知道什麼是王法!至於這些刁民,趙道長若是再一味袒護,少不得落個包庇犯人之嫌,奉勸道長一句,最好規規矩矩在旁邊看著劉某辦案,莫給自己添事,若是不然,這罪名趙道長同樣擔待不起!”

    趙然大怒,他自入無極院成為受牒道士以來,向為旁人敬重,哪裡受過這般公然羞辱?道門在大明是什麼地位?一個受牒道士在地方上又是什麼身份?更何況他如今還是無極院八大執事之一,這小小衙役班頭安敢如此無禮!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9
第二十章 群體**件

    劉班頭在慈善堂呼來叱去,渾不將趙然這個正兒八經的道院執事放在眼裡,趙然惱怒之餘,也在暗暗琢磨,這到底是哪裡來的二百五,行事根本不講規矩!

    趙然費了半天力氣,又跑衙門又出銀子,還親自設計並監督施工,好不容易將慈善堂操辦起來,就是為了這家善堂能夠一直運轉下去,長期給自己提供功德力,並為自己將來做更大+∑,a□nshub◆a.的事情夯實基礎。

    如果今天這件事情讓劉班頭得逞,如果他趙然連這些投奔他的貧苦百姓都護持不住,那麼今後還會有人敢在這慈善堂逗留下去麼?這家慈善堂還能有效運轉下去麼?今日的事情,不僅是一家慈善堂的事情,關乎到的是他趙然的信譽問題,如果他今天任憑劉班頭攪風攪雨而無力懲處的話,他的修行之路必然會遭遇重大挫折。

    既然劉班頭不好好說話,那趙然也不想和他好好說話了。他徑直走上前去,將還在跪著的李管事扶起,親手為李管事解開綁縛在身上的繩索,口中安慰道:“貧道晚來一步,老先生受苦了。”

    李管事憤憤道:“趙方主,這幫殺才欺人太甚,老夫只是上前理論兩句,他們便動手打人。”

    趙然點頭道:“老先生勿惱,貧道替老先生做主。”

    趙然動手解開李管事的綁繩,立即就有兩個差役上前制止。喝道:“好大膽子!住手!”

    趙然猛地轉過身來,指著兩個差役的鼻子罵道:“狗一樣的東西,貧道乃無極院方堂方主,爾等待要怎樣?莫非還想綁了貧道?”

    說一千道一萬,趙然畢竟是正經的受牒道士,而且還是道院執事。放在平時,這兩個差役連上前巴結的機會都沒有,如今被趙然近距離指著鼻子怒罵,一時間還真被鎮住了,偷眼向劉班頭望過去。

    劉班頭臉上似笑非笑,揮揮手招呼兩個差役回來,沖趙然道:“也罷,便賣道長個面子,這老頭就放了。劉某不予追究。剩下的,道長就不要插手了。”轉過頭來向幾個跟班道:“照我剛才說的法子,查人!”

    “慢!”趙然不得不再次挺身而出:“劉班頭你究竟要查什麼人?此事不可不說清楚,否則貧道絕不容許你擅自禍害百姓!”

    “禍害百姓”這頂帽子一扣,劉班頭微微動容,這個罪名可不是好當的,於是不得不鄭重解釋道:“便告訴你也無妨。縣中受了狀紙,有些欠債不還的刁民逃到了你這裡。劉某受我家老爺所托,前來拿人!”

    大明最重人命和盜搶之類的案子。趙然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現在證實了案件涉及的是“經濟糾紛”,他心中鬆了口氣,又問:“逾境拿人,可有文書?”

    “公文已發至谷陽縣衙,不信你可自去衙門裡問你家孔縣尊。”

    “此善堂為我無極院所辦。乃屬道產,你來此地拿人,可有西真武宮出具的公文?或者你平武縣中陽院公文?”

    大明朝跨境辦案,概例需要移送公文,比如這次劉班頭到谷陽縣辦案。就需平武縣給谷陽縣出具公文,當然,谷陽縣若是不賣平武縣面子,平武縣的衙役仍舊不能在谷陽縣執法,除非平武縣搬出府衙的命令來,不過一般來說都不會強硬拒絕,否則就等若撕破臉了。

    同理,如果案情涉及道門,那麼除了官府的公文外,還必須出具道院的公文,要麼是中陽院請求無極院配合的公文,要麼是西真武宮要求無極院辦理的命令,否則就是違法。

    趙然問題一出口,就見劉班頭皺了眉,心中立刻大定,追問道:“究竟有沒有?還請劉班頭拿出來,否則還是請回吧,等著我無極院向貴縣問責。”

    劉班頭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回去,因道:“原先並不知你這慈善堂是道產,故此進來拿人,如今人犯已然拿到,你這慈善堂便有包庇之罪!想要公文麼?這個簡單,待劉某回去後,自然有董縣尊移文中陽院,請中陽院出具公文便可。”

    趙然冷笑道:“什麼人犯?沒聽說過!你劉班頭擅闖我無極院所設之善堂,作威作福、搜刮民財、欺壓良善,真當我無極院是好欺負的麼!”

    劉班頭怒道:“你這道士好不識趣,如今人犯已然束手就縛,難道你還想抵賴不成……”

    趙然也不理他,來到大鵬面前,衝著被衙役驅趕拘禁於此的百姓,朗聲道:“鄉親們受苦了!”

    也不知是誰帶頭,百姓中便有人大喊:“趙道長,您發發慈悲,救救我等!”

    有人帶頭,立刻群起響應,都紛紛求告起來:“道長大慈大悲,小民等活不下去了!”

    趙然深深嘆了口氣:“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我大明天下四海承平,各地百姓安居樂業,實為盛世之象!但無論何時何地,總有宵小之輩趁隙而入、鑽營狗盜、欺壓良善,故有今日之事。但爾等放心就是,我道門向以拯救黎庶之苦為己任,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斷不會坐視爾等為惡人所欺!好教諸位鄉親得知,只要有我道門在,便有慈善堂在,有慈善堂在,便有鄉親們的一口飯吃!”

    他跑過來發表一通演說,當然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也不是要給自己刷民望,樹立什麼高光的形象,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保持住百姓們對慈善堂的信心,讓他們相信慈善堂能給予他們庇護,同時也是要讓這些人給自己作證,自己動手收拾這幫平武縣來的差役,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至於怎麼個收拾法,那還用問麼?趙方主剛剛煉製成功一套月鳴幻景陣盤,正好拿這些差役試手。

    趙然指著劉班頭等人,語調中滿是悲憤:“在如此盛世之中,在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惡差行此不法之事,強自搜查道院、胡亂攤派罪名,魚肉鄉里、盤剝百姓,鄉親們,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能忍麼?反正貧道是忍不了……”

    百姓的情緒被趙然一通話給完全調動了起來,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地地道道的窮苦百姓,早吃夠了官差的苦頭,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活命的地方,沒想到這些官差又跑來生事,心裡早就憋著怒火了,如今被趙然鼓動,當即就轟然響應起來,紛紛嚷道:“請道長為我等做主!”

    “懲治惡差!”

    “還天下朗朗乾坤!”

    劉班頭又驚又怒,喝道:“姓趙的道士,切莫在此胡言亂語……”

    趙然見民意可倚,心中有了底氣,剛要動手,忽然見到人群中呼喊最賣力的一個人正是金久,也不知他何時溜了進來,而且還沒穿道服。見到了金久,那麼想必關二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於是趙然再往邊上看去,果然見到關二等人正從大門外圍觀的人群中往裡擠。

    趙然沖金久使了個眼色,嘴角又往大門處一努,暗道老子要動手了,你回頭跟關二他們堵住門口,別放跑了這些差役。

    就見金久愣了愣,似乎沒能“領會精神”,趙然暗道你個笨蛋,嘴角又往大門外努了努。

    金久恍然,臉現堅毅之色,重重點了點頭,猛然間振臂高呼:“鄉親們上啊!打死這幫狗殺才!”

    **往往都是這樣釀成的,只要有人帶頭,老百姓們非常容易陷入高亢熱血的氛圍之中。金久這一嗓子如同引爆了火藥般,人群頓時從大棚下洶湧而出,將劉班頭等十多個平武縣差役捲了進去。

    我靠!老子不是這麼設計的!趙然頓時目瞪口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39
第二十一章 債權轉移

    平武縣的十來名差役毫無心理準備,被暴怒的百姓圍起來就是一陣好打。

    有膽氣壯一些的,抄起手中的鐵尺、哨棒抵擋,但這些傢伙什並沒有多大殺傷性,被人群一圍就施展不開了,反而惹得百姓發怒,拳腳之下更不容情。

    有膽小的,當即就向大門外逃去,卻被關二等人堵了回來,於是慌不擇路間繞著慈善堂狂奔,但哪裡逃脫得了,被一一追上打翻在地。

    看著這不受控制的一幕,趙然的第一反應是壞事了,但細細琢磨片刻,卻忍不住笑了。這種群體*件如果放在趙然穿越來的那個時空,是相當嚴重的,無論對錯,雙方主要當事人都會被追究責任。可在這個世界,大明對此類事件的處理卻截然不同。道門力求穩定,官府最怕民變,只要激起民變,官府的通常做法是將引起民變者推出來頂缸,以求平息民憤,而對百姓則以安撫為上,只要百姓不將民變轉化為“揭竿而起”,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是兩種不同的執政風格,其根源在於執政者是否自信。

    惡差欺凌百姓,引發百姓群起反抗。單這一條,就保證了趙然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同時,惡差在沒有經過道門允許的情況下。擅自闖入道院產業內搜捕,在程序上也保證了趙然的正確性。相通了這一層,趙然心裡便安穩多了。

    當然,他也不能任憑憤怒的百姓將差役打死,否則很可能事情會產生變數。稍微看了一會兒戲後,趙然將金久和關二招過來,囑咐他們趕緊收場。別弄出人命來。只要不出人命,他就完全能夠站得住腳。不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有金久和關二幫忙轉圜,劉班頭等十來名平武縣的差役總算沒有當場斃命,不過也沒少遭罪。劉班頭鼻青臉腫自不用說,嘴角滿是鮮血。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其餘差役大多如此,有兩個抵抗最激烈的,傷情則要嚴重一些,看樣子腿被踩斷了,正疼得在地上打滾。

    趙然讓人將差役們集中過來,然後開始訓話:“人生於天地間,善惡之念須得分明透徹。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爾等心存惡念,必召惡報。非怨他人,全在己身。且不僅報之汝等,待汝等犯過,聚少成多,反無辜報應於後人。做了惡事,是會遭報應的。不僅報應於你們身上,還會牽連到你們的子子孫孫。貧道今日實在是不忍。故此提醒你們,也不知你們聽不聽得進去。”

    大明以道門為國教,趙然講述的這些善惡報應及承負的道理,人人都聽說過,只是平日裡壓根兒沒去在意。今日他大義凜然宣講起來,百姓們都聽得很認真,當即紛紛拜服:“道長慈悲,多謝道長點化。”

    只劉班頭等平武縣衙役撇過頭去,一語不發,看樣子是聽不進去的。

    趙然也不以為意,他說這些話的用意是在為自己的正義性添磚加瓦,也沒指望別人就此改邪歸正,劉班頭等人要是當場涕淚橫流著表示要改邪歸正,那他反而會覺得不大對頭。

    趙然道經唸得很好,功課十分通透,宣講起來毫不費力,呱啦啦一通好講,直到口乾舌燥,這才罷休。剛剛講完,他就忽然察覺自己氣海內的功德力增添了一百多絲,不禁心下大喜,原來教化世人也是增加功德的好路子啊,看來慈善堂的這些窮苦百姓,對自己的宣講還是蠻有領悟的嘛!

    有了收穫,趙然心情更加好轉,於是便打算不為己甚,就此收手。

    “劉班頭,貧道好言相勸,也不知爾等可曾聽進去。今日之事貧道也不打算繼續追究,但如果爾等繼續為惡,貧道便要將此事報知平武縣中陽院,到時由中陽院處置你們這些肆意激起民憤的蠹蟲!言盡於此,仔細思量吧。”

    這些差役今日在慈善堂大受挫折,趙然本人雖說不怕,但也得防著他們事後來無極院搗亂,故此得把這些話說在前頭,提前恐嚇一番。

    卻沒想到那劉班頭昂著脖子道:“今日之事,且不論對錯。但你慈善堂的確收容了不少欠債而逃的刁民,趙道長,你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這案子總是沒完的!”

    金久喝道:“狗殺才,莫非你是不想活了!”

    劉班頭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以言語挑釁,但半腫著的眼睛卻依然看向趙然:“趙道長,就算劉某認栽,但回去後如何向我家董縣尊稟報?趙道長總得給句話吧?”

    劉班頭這幾句話雖然很不中聽,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趙然想了想,便道:“究竟有哪些人是在你平武縣入案的?”

    劉班頭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張簽押單,趙然接過來一看,上面寫了二十多個名字,於是轉給李管事:“找一下,是不是在我慈善堂中?”

    慈善堂有收容百姓的登記簿冊,李管事核對了一番,然後將人挑了出來,總計有七戶在這名單之上,都是全家一起逃過來的。欠得多的有二十多兩,少的也有七八兩,當然算的是本金加利錢,實際上的本金並不多。

    李管事又細細問了一遍,這些百姓倒也沒有隱瞞,坦承確實欠了債,隨即都跪在趙然面前,請趙然相救。

    又是高利貸!趙然無奈,向劉班頭道:“回去告知你家董縣尊,這債,我慈善堂應了。”

    有了趙然的承諾,劉班頭便也算是完了差事,可以回平武縣結案了,因此不敢再逗留,帶著一幫差役離開了慈善堂,來的時候囂張跋扈,走的時候卻狼狽不堪。

    趙然目送劉班頭等人離開,關二在身邊嘆息了一聲,道:“看不出來,姓劉的倒還是硬骨頭。”

    趙然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時之間也無法可想,只是搖了搖頭。他現在要處理的是這七戶逃到慈善堂的窮苦人家,暫時沒有精力顧及其他。

    趙然確實為了修煉功德力而大做好事,但做好事絕不能濫做,否則不可能長久。比如這七戶逃至慈善堂的人家,趙然當然有財力幫他們還債,可如此一來,就會在慈善堂中形成不公。每個人都有小算盤,都會私下裡想:你慈善堂替這七戶人家還債,等於變相給了他們一筆銀錢,那我為什麼就落不到一個銅板呢?機靈點的也許會由此自動腦補出一條掙錢的路子:我也去借錢,然後躲到慈善堂來,你趙道長不是錢多嗎?到時候讓你趙道長幫我還錢就是了。

    如果這個念頭不能遏制住,那趙然就不是趙善人了,而是趙傻子,是所有人眼中的冤大頭。

    因此,趙然也不藏著掖著,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這個道理直接講透,頓時息了少數人的心思。那七戶欠債的百姓當即有些犯暈,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究竟是還錢呢還是不還錢。

    趙然的解決辦法其實不複雜,就是債務轉移——將欠債的債權贖買過來,由慈善堂持有。他準備拿出一千兩銀子,成立慈善堂善金,這筆善金專門用於贖買窮苦百姓的高利貸債權。也就是說,這筆債暫且由慈善堂承擔,幫助百姓還錢,然後百姓再把錢還給慈善堂。當然,債期會酌情延長一倍或者兩倍,最多不超過三倍。

    舉個例子,有人被逼無奈之下,向大戶借了十兩銀子,約定五分利,半年還款。如果他無法還錢,慈善堂可以出面,將錢還給債主,然後向這戶百姓收債,但還款的期限會延長到一年、一年半甚至兩年。

    如此這般,百姓便有了還債的能力,慈善堂的損失也幾近於無。百姓們自是歡欣鼓舞,趙然也樂得增添功德。

    不過金久卻忽然湊到趙然身邊,耳語道:“方主,我剛才看了,這七戶百姓都有平武縣開具的路引。”

    趙然一聽,頓覺不妙。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40
第二十二章 疑竇叢生

    路引這個東西,對於生活在大明朝的大多數老百姓來說,是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因為他們基本上這一輩子就不會離開縣境。而對於那些需要經常出遠門的商家和販夫走卒來說,則重要得多,沒有路引,他們將會被治罪並遣送原籍。

    現在的問題是,這七戶逃債的窮苦人家是哪兒來的路引?既然是舉家逃債,他們會去縣衙申請路引嗎?正常情況下,平武縣的胥吏又怎麼可能給他們開具路引?

    趙然第一反應就是讓金久安排人手去盯梢那幫剛剛逃走的平武縣衙役,然後立刻讓李管事把這幾份路引呈到自己面前。

    一一瀏覽,這七份路引完全合規,最後趙然把目光集中在了日期上。所有路引的開具時期都是七天前,也就是說,這些路引是同一批開具的。

    趙然將七戶人家召集過來仔細詢問,很快就瞭解到事情的經過,然後陷入了沉思。

    這七戶都是因為借了大戶的高利貸而無法償還的人家,其實被迫借錢的那一刻,已經注定了他們換不起錢的結局。

    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並沒有到縣外躲債的念頭,因為盲目逃避是無論如何逃不了的,家宅和田地都在那裡放著,不可能搬走,欠債還不上的最差結果。無非是拿宅子和田地抵債——借債的文書上抵押物就是這兩項。可如果人逃走了,債主不僅可以名正言順的沒收田土和宅子,自己本身還會因此犯了國法。到時候不僅是“破家”的問題,而且很有可能出現“人亡”的慘劇。

    可不知為什麼,平武縣最近起了流言,說是隔壁谷陽縣有個大善人趙神仙,願意幫助窮苦百姓,不僅開了個善堂予以收容,而且經常徵集勞力做事。給的報酬極為優厚,只要干上一段時日。便足夠償還欠債。而且流言還說,若是有人到谷陽縣務工,平武縣會幫助開具路引云云。

    這些人到縣衙一試,果然很順利拿到了路引。於是舉家前來,準備做工還債。沒想到剛來不到兩天,平武縣的衙役便追上門來拿人了……

    趙然苦苦思索的是,這個過程裡面究竟有沒有貓膩?

    自己開辦慈善堂收容窮人——這個是事實,自己經常徵集勞力做事並給付高薪——這個同樣是事實,自己做善事的美名傳到了鄰縣——這一點毫無問題,鄰縣給出來做工的窮苦百姓開具路引——這是縣衙辦的大好事,同樣沒有問題。至於劉班頭事後收到苦主訴狀,帶人來慈善堂拿人一事。除了手續不合法、態度蠻橫了點外,似乎也說不上什麼有什麼大問題。

    可這些事情堆在了一起,怎麼就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呢?

    莫非是自己最近折騰的動靜有點大。有人看不順眼?如果是的話,這些人是誰呢?趙然挨個細數了一遍,發現自己竟然毫無頭緒。

    無極院裡邊,監院宋致元和自己關係極深,幾乎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都講、都管和都廚這“三都”則是自己拿銀子喂飽了的。給自己添堵不符合他們的利益;八大執事這一層,自己也儘量做到相處融洽。沒有得罪過誰,其中那幾個最有權力的,包括高功劉致廣、巡照張致環、典造陳致中、迎賓賈致遜,他們如今的地位多半要歸功於自己,按理說不是白眼狼啊,更何況自己和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衝突。

    再往下數,剩下的人裡也許有對自己嫉恨的,比如那個蔣致恆,可這幫人完全沒有實力鬧出今天這麼一齣戲來,所以嫌疑性大可排除。

    如果不是無極院的話,那麼是不是縣衙這邊出了狀況呢?孔縣尊一直沒有找過自己的麻煩,而且自己有事相求的時候也經常給點小便利。就算不是自己人,那也絕不是敵人;縣衙佐二的縣丞和主簿屬於打醬油的角色,手中沒什麼權力,也和自己沒什麼交道,更別說仇隙了;關鍵是縣衙中的實權派金縣尉等於自己人,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絕對會提前和自己通氣。因此,看上去這事兒應該和谷陽縣衙無關。

    這麼一算下來,趙然猛地發現,自己在谷陽縣竟然已經擁有了如此深厚的人脈,和三年前的自己相比,當真是有點“往事不堪回事”的感慨。

    貧道在谷陽縣幾乎已經可以橫著走了吧?那麼到底是誰要和道爺過不去呢?

    琢磨來琢磨去,趙然忽地驚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忘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新任無極院八大執事之一、客堂知客趙致星!趙致星今年才十八歲,比趙然還小三歲,是最為典型的道門空降幹部。他來自川省玄元觀,是玄元觀經堂道童出身。

    趙然之所以忽略了自己這個本家,完全是因為此君太過低調的緣故。趙致星正月裡來到無極院上任後,只和大夥兒見了一面,便經常性的玩失蹤,很多重大齋醮儀式中都見不到面,就算偶爾參加個一次兩次,也都躲在後面充當人肉背景。平時接待和聯絡的對外事務,也主要由客堂門頭這種管事道士去打理,幾乎見不到人。

    更何況趙然也經常不在無極山上,兩人自是很難相見,無形中便很容易忽視此君的存在。趙然除了在他剛來的時候送了一份見面禮、寒暄了幾句話外,幾乎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不怪趙然“鼠目寸光”,不曉得巴結此類“通天”人物,實在是“空降幹部”基本上都沒什麼威懾力可言。人家就是下來履歷的,通常也就是一年左右,長一點的兩年,最長絕不可能超過三年,一心等待履歷期度過後就要自回“天上”,很少有願意積極做事的,更不會憑空跑來得罪人。而且這類人在上頭其實也沒多大地位,屬於“天上”的底層角色,回去後沒個十年二十年的混不出來。去巴結他們純屬吃力不討好,反過來得罪了他們……其實也沒多大屁事,他們同樣拿你沒招——通常只能咬著後牙槽發狠,暗中發誓要你好看。

    不過如果“天上”有人要處心積慮針對你的話,這類人就能起到“耳目”作用,而且效果非常好,這是不能不防的。

    趙然就順著趙致星的背景開始發散思維,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自己在玄元觀有什麼仇家,不,有什麼認識的人。連西真武宮他都不熟,更遑論玄元觀了。想到這裡,趙然忽然有所醒悟,自己對西真武宮不熟,並不意味著沒有拉過仇恨值,至少西真武宮的方丈杜能會,就曾經用“如欲噴火”的眼神注視過自己,莫非此事和杜能會有關?可如果真是杜能會幹的,那麼自己就只能無語加鄙視了,這個杜能會要小肚雞腸到什麼地步,才會唸唸不忘自己一個混在縣一級道院的小小執事呢?

    此事不可不防,至於怎麼防,趙然還沒有頭緒,杜能會的“江湖地位”太高,自己目前還夠不上啊。不過趙然由此也有了些新的思考,自己是不是該想辦法往上面通一通路子了呢?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需要見機行事。趙然目前最為關心的,仍舊是自家的修煉問題。這次慈善堂受到的波折雖然給他添了堵,但也給他帶來了另外一種全新的思路。

    當他決定拿出一千兩銀子成立慈善堂善金的時候,這條新的道路便已經展現在眼前。趙然相信,用這種方法花銀子,效率肯定很高,功德力必然唰唰上漲。成立善金只是第一步,如果自己再往深了走,觸及到根本問題,收益的百姓將會更多,到時候這種功德會怎麼算呢?趙然對此非常期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40
第二十三章 道院二三事

    向大戶舉債實屬無奈之舉,如果不是沒有別的出路,普通老百姓怎麼可能去借高利貸呢?實際上,借高利貸的百姓,十成有九成都是有自耕田地的農戶,他們以田產為抵押,向大戶舉債,最後無法償還,田產為大戶侵佔,自己則淪為佃農,或者直接賣身成為大戶家的僕役。可以說,高利貸是造成這個時代土地兼併的重要因素之一。

    朝廷對此有沒有解決之道呢?答案是必須有!這個解決之道,就是各地官府設立的青苗倉。可現在的問題是,無論因為天災還是**,當農戶有了困難去向官府申請青苗錢放貸的時候,總是很難如願,要麼拿到的數額極少,解決不了實際問≥∷wan≥∷書≥∷ロ巴,←anshub→a.題,要麼就乾脆拖延遲緩,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就是趙然想要做的事情,看看有無可能解決青苗錢發放的弊端,不求在龍安府內解決,至少在谷陽縣內,能將這一狀況杜絕。

    如果辦成這件事,那絕對是一樁惠及整個谷陽縣數萬農戶的善舉,趙然彷彿已經看見自家氣海內的功德力爆炸式增長的美好前景了!

    趙然把李管事請進了慈善堂公廩房中,然後從懷裡不停往外搗鼓銀子,片刻工夫,公廩房中的桌案上便堆滿了白花花的銀錠,看得李管事眼都直了——不僅僅是趙然有錢的問題,而且看上去身無分文卻不斷能掏出銀子的動作太帥了,李管事哪兒見過這個,從此對趙然敬若天人。

    露了這麼一手,也算是堅定了李管事繼續做好慈善堂的信心,否則一時間還真找不到既有文化又有理想同時還是自己人的合適人選來。

    和李管事商議過成立善金的諸多細節後。趙然又驢不停蹄趕回無極山。

    監院宋致元正在監院舍中處理公文,自從當上監院後,他愛死了這處簡單素雅的院子,簡直是樂不思歸,基本上很少回到自家在山下購置的豪奢莊園。見到趙然後,親切地將趙然叫了進來:“趙師弟怎麼來了?先坐。師兄我處理完這幾份公文後,咱們再敘話。”

    這處監院舍趙然來了多次,就跟逛自家那個方堂一樣隨意,也不客套,自己動手沏了杯茶,又往宋致元的茶杯中續上水,一邊喝茶一邊觀賞宋致元收藏於黃梨架上的各種小玩意。

    等宋致元將案上的幾份公文處理完畢,便招呼趙然過去落座。趙然見宋致元臉上忍不住的笑意,不由問道:“監院師兄因何發笑?莫非有甚喜事?”

    宋致元靠在椅背上。邊笑邊搖頭:“哪裡有什麼喜事,只是剛看了樁趣聞。”

    “哦?願聞其詳。”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宋致元指了指案上的一份公文道:“縣學老教諭致仕,位子空了出來。孔縣尊報了個擬任人選給提學副使,卻是個相熟的。”

    縣學教諭這種不入流的小官,縣裡提名舉薦後,不出意料的話,提學大人一般都會批准同意,然後該教諭便走馬上任。當然。事涉一縣教化,其中最重要的環節在於。縣裡的舉薦必須先報導院審核,道院沒有意見後,才能報到省裡。

    熟人便熟人吧,宋致元批“可”或“不可”就是了,這個程序很簡單,趙然莫名其妙的是。他壓根兒沒看出笑點在哪裡。

    於是宋致元解釋道:“此人名叫張孟春,師兄我年幼時還未入道門,當時入塾中唸書。這張孟春貪索無度,師兄我看之不慣,除了正常的束修和節禮外。從不敬獻財物,這張孟春便總是當眾責罰於我……聽說他中了秀才後便一直無有寸進,想不到今日會得了他的消息。”

    哦,原來如此,趙然明白了,姑且不論是不是宋致元所說的那個原因,總之這位張老師當年在宋致元幼小的心靈深處烙上了深刻印記,沒想到如今報應來了。宋大監院面露笑容,絕不是好笑的“笑”,而是譏笑的“笑”。按理說宋致元這種老油條,一般不會輕易將這種事情掛在嘴上,但他“大仇”得報的那份欣喜實在是忍不住要和人分享,或者說炫耀,而與他關係頗深的趙然自然是最好的聽眾了。

    趙然連忙湊趣:“如此說來,這位張秀才品性有暇,恐怕難以為人師表,趙師兄不可不察,切莫為舊情而因私廢公。”

    宋致元很是滿意,點頭道:“此外,當年張孟春授課時,一力崇儒,而對我道門經典很少涉獵,似有非議,故此,我當駁回縣衙,著擬另議。”

    儒家思想是大明的治政思想,當然,其中有些內容是道門修訂過的,張秀才講課不講儒學又該講什麼?但宋致元這麼一說,就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於是這位張秀才算是完了。幾十年前無意種下的因,幾十年後便收了果,當真是因果循環,天道誠不我欺哉!

    兩個人用幾句話決定了某個秀才的一輩子,然後很不在意地開始說下一樁事情。

    “趙師弟,我這裡有份公文,需得你去處理。”說罷,宋致元將公文遞給趙然。

    趙然翻開一看,也是從縣衙轉來的,卻是一份辦案的申請。有個叫宗唯吾的大戶,在自家莊園中設立道壇,宣講三清道祖新義,說是無盡天劫將生,宇宙世界將滅。此人並稱自己是呂仙座下弟子,下凡拯救世人,世人唯有信奉自己,才可安然渡劫。縣衙已經得了切實的消息,準備不日前往搜拿,請無極院派遣相關人員主持云云。

    趙然看罷忍不住就是一笑,這個宗唯吾也不知怎麼就鬼迷了心竅,當真是自尋死路。這種案子正歸方堂處理,是趙然的本職,只不過三年五載遇不到一起,沒想到自己剛剛擔任方主,便碰上了。

    宋致元說完了公事,又叮囑了趙然兩句,便問:“趙師弟此來,有什麼事情麼?”

    趙然便將今日平武縣差役擅闖慈善堂捉人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民眾被激怒後毆打差役的事情也沒隱瞞。講完之後,趙然問道:“監院師兄,平武縣差役越境拿人一事,師兄事先可曾知曉?中陽院那邊有沒有公文知會我們無極院?”

    宋致元搖頭皺眉,思索了一陣後,問:“趙師弟,你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趙然苦著臉道:“想來想去,似乎只有西真武宮方丈杜能會吧。”

    宋致元安慰道:“若是他出手,倒是有幾分可能,但你也莫怕。我已經打探過了,這個杜能會是外來戶,不懂規矩,在西真武宮不得人心,張監院對他也很不滿意的,他想興風作浪,張監院第一個不答應。”

    聽了宋致元的安慰,趙然略略寬心,隨即又問:“監院師兄,那個新來的趙致星到底是什麼根腳?”

    宋致元奇道:“莫非你認為他有嫌疑?不會吧,此人就是下來無極院履歷的,犯不著與你為難啊。”想了想,還是搖頭道:“聽說他是被人遺棄在玄元觀外的孤兒,被觀中一個火工居士收養,自小便在玄元觀中長大。後來因天資聰慧,經文唸得很好,便被破例頒賜了度牒。或許因為出身的緣故,為人一向自謙,甚少與外人打交道,和你更不會有什麼衝突。我看,你還是莫要多疑才是。”

    好吧,趙然但願自己是想多了。接著剛才的話,便提起了青苗倉的事情。

    “監院師兄,師弟我設了一個善金,準備出資千兩,專為救助舉債而無力償還的貧苦人家……”趙然將自己設立善金的辦法詳細講述一遍,問道:“師兄看,如此可好?”

    “甚好,師弟慈悲,此為善舉。”

    “師兄,師弟我想,這不是長遠之法,嗯,不知這青苗倉一事,詳情究竟如何,師兄可否為我解惑?”

    宋致元一怔,猶豫片刻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認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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