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14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3
第四十四章 死中求生

    裴中澤立於廟門之內,神識一探,將銅鏡取出,陰陽太極圖自鏡中浮出。隨著他將真力注入,圖中陰陽魚緩緩轉動,兩儀玄光直射廣誠。

    廣誠被攻了個出其不意,百忙之中只來得及抬起左臂遮擋,被兩儀玄光正射在胳膊上。如廣誠這般入了耳識界的資深沙彌僧,早已到了法隨身動的境地,法力瞬間灌注左臂之上,硬抗兩儀玄光。

    可裴中澤攜帶的銅鏡並非俗物,就算慶雲館中也是數得上號的寶物,激盪出來的兩儀玄光極不好惹,連三柱寺新任首座、入了鼻識界的比丘僧延伽都難當,廣誠哪裡抵擋得住≠↗無≠↗錯≠↗小≠↗說,.qu≥le⊙du.,須臾間便被兩儀玄光射穿法力護罩,直接照射在左臂之上,當即就被其中的陽極玄光射出了一個血洞。

    廣誠施展壞滅身法,身形時明時暗,好歹躲過兩儀玄光的持續照射,再抬胳膊看時,被陽極玄光射穿的**旁,一塊凍成冰渣的肉柱從胳膊上滑落下來,露出了第二個**。一陣鑽心的疼痛令廣誠幾乎陷入暴怒的邊緣,他不顧法力損耗,連續施展壞滅身法,直接手持禪杖,劈頭蓋臉狂砸裴中澤。

    裴中澤將全身真力注入銅鏡,一道道兩儀玄光不停射向廣誠,但找不到廣誠真身所在,全都平白射向了空處。廣誠連續施展壞滅身法,對法力的消耗也非同小可,二人一時間就在廟門處僵持了下來。

    一旦比拚起功力來。裴中澤就露了敗象,他的真力哪裡有廣誠的法力深厚,不多時,真力供給不暢,兩儀玄光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廣誠抓住機會,搶入裴中澤身前,大喝一聲:“去!”肩膀一撞,將裴中澤直接撞入廟中。裴中澤被撞得滾了幾圈,躺在趙然旁邊不停咳血。

    趙然此時努力振作精神,重新將精力投於羅盤之上。想要再啟法陣。卻被廣誠趨前一指,鐵禪杖“嗖”地一聲自廣誠腋下穿過,狠狠撞擊在羅盤上,羅盤頓時四分五裂。連帶著趙然的雙手被禪杖上的月牙鏟割得鮮血淋漓。

    廣誠一想起自己今日在兩個小輩面前連連吃鱉。胳膊受了重傷不說。甚至一度差點身死,不僅在師父、師伯面前失了臉面,也不知回去後會被師兄弟們如何嘲笑。他心裡的怒火就陡然冒了起來,掄起巴掌先沖裴中澤上了手。

    廣誠提著裴中澤衣襟接連扇了幾記耳光,裴中澤被打得滿嘴都是鮮血,廣誠猶不解恨,還待再施辣手,就聽旁邊的趙然大喊道:“臭禿驢,賊禿驢,生下來沒屁眼的爛王八,有本事你就衝著我來,不來你是孫子養的!”

    廣誠大怒,拋下裴中澤,轉身提起趙然就是兩大耳刮子。

    趙然鼻子、嘴角都在流血,卻兀自惡狠狠的不停咒罵,說你個賊王八,有本事就弄死老子,他怒睜雙目瞪視廣誠,宣稱廣誠如果不敢弄死自己,就絕對是婊子生孫子養的。

    裴中澤哈哈大笑,說趙師弟你罵得果然痛快,今日死則死矣,可就算是死也絕不能向禿驢低頭!

    廣誠眼中如欲噴火,早將師父不可傷了兇徒性命的叮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大手一叉,直接掐在趙然脖子上,五指發力,要活生生掐死趙然。

    趙然只感呼吸難以為繼,眼前漸漸發黑,心中不停狂呼:“老子要死了,老子要死了,寶貝現身,寶貝現身……”

    廟外智源、智信、智深、智法等高僧都隱隱感到不對勁,紛紛開口。

    “廣誠,究竟如何了?”

    “師侄別把兇徒弄死了,要留活口!”

    “廣誠快些回話!”

    “師侄,快些把兇徒帶出來。”

    廣誠心中一凜,這才想起師父、師伯們的叮囑,就在他準備收力的時候,就見趙然腰中升起一道白光,在空中一晃,化為一柱燃香。

    這柱燃香燒得很快,轉眼就從香頭燒到香尾,燒出來的濃烈熏香瘋狂順著廣誠口鼻往裡鑽。廣誠正在憤怒之極,呼吸急促,哪裡來得及閉住,猛然被熏香鑽入腦中,只覺這股熏香中和寧靜,如三月陽光照在身上,又如幼時母親的喃喃低語,說不出的輕鬆愜意、道不明的祥和歡喜,便想要從此就這般沉溺其中,最好永遠不要從這意境中出來。

    廣誠的眼皮子漸漸往下耷拉,隨即緩緩閉上。

    趙然嘿然笑道:“禿驢你也有今日!”伸手向四處踅摸,想要找塊磚頭狠狠拍死眼前的和尚。可惜廟中無有他物,於是心神沉入扳指中,在亂七八糟的各種物件中一劃拉,正好看到一枚金鐲子。

    這枚金鐲子是黑衣四師兄在無名山谷中從萬法寺普真禪師的徒弟——圓明和尚手中搶來的,據說是由磁母金胎所制,當日朱七姑直接送給了趙然以為防身之用。只是趙然一直沒有機會使用,被寶瓶禪師擒獲後搜了去。直到趙然逃離寶瓶寺,又從寶瓶禪師藏物的暗格中連同其他寶貝一股腦劃拉走。後來放到扳指之中,差點都要忘卻了。

    他將金鐲子取出來,搬動撥簧,鐲子陡然變大,化為一面金鈸。

    趙然將金鈸套在手臂上,對著廣誠和尚的禿頂就狠狠拍了下去,一記、兩記、三記……一邊拍一邊恨恨道:“敢扇你家道爺的耳光?今日非砸得你個禿驢朵朵桃花開!”

    金鈸砸在廣誠和尚腦殼上,發出一聲聲“當朗朗”的響動,聲音傳出廟外,高日昌寺諸僧均感疑惑不已。

    智深心裡感到不安,所謂父子連心,其實關係極親的師徒也同樣如此,他絲毫都不遲疑,一步跨入廟中,正好撞見趙然持鈸猛擊廣誠腦門,再看廣誠,卻是臉露微笑,似已迷醉,一枝燃香懸於半空之中,裊裊香菸正往廣誠口鼻中直鑽。

    智深大驚,不知形勢為和急轉直下,只知定是這燃香在作怪。就見趙然對自己看也不看,還兀自手持金鈸往廣誠頭上猛砸,不由大怒!轉眼間來到廣誠身邊,拉住廣誠袖袍將他直接拋出廟門,道了聲:“住持師兄,廣誠中了毒煙,還請師兄出手搭救。”

    一邊說著,一邊自己閉住呼吸,伸手抓向趙然。見了徒兒被砸得鮮血淋漓的場面,智深心中自是暴怒不已,他含恨出手,也不管寶瓶寺索要的兇徒是死是活,雙拳發力,猛擊趙然太陽穴,希圖一擊斃命,以洩心頭憤恨,以報徒兒重傷之仇。

    趙然哈哈一笑,道聲“來得好!”不避不閃,更不持鈸躲閃。

    眼見就要斃命於智深雙拳之下,又是一道白光自趙然腰間升起。智深雙拳擊在白光之上,如中棉絮,未起絲毫作用。

    智深心頭驚疑不定,他平日裡看似莽撞衝動,實則不然,鬥法時最為謹慎不過。眼見情形有異,當下想起住持師兄所云“兇徒可能留有後手”之語,故此不敢造次,向後退了兩步,全身法力衝激,鼓蕩僧袍。他這件僧寶乃是崑崙天蠶絲煉製而成,防禦力不俗,被法力貫通後可抗道門大煉師一階的高手全力一擊,是他最為倚仗的防禦法器。

    全力做好抵禦的準備,又祭起腕上的念珠,留了後手以待反擊,這才去看趙然身前浮起的白光,只見那白光已化為一面佛像,正死死盯著自己。

    佛像臉龐上現生老病死諸恐怖相,口中唸唸有詞,梵唱聲在智深耳畔鼓蕩,音色時高時低,彷彿遠在天邊,卻又如同盡在耳前。

    “行法為真,壞滅為真,生死循環,因果怖畏……”

    智深禪師祭起的僧袍抵禦法術和暴力攻擊沒有絲毫問題,卻對這種意識面上的傷害不起任何作用,眼見著佛像面容千變萬化,彷彿越來越像自己,梵唱真言也越來越響,似乎直接在心底深處炸起,他的眼皮也慢慢便沉,只想立刻倒在地上好生睡個安穩覺,將過去的一切都忘記。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3
第四十五章 功虧一簣

    怖畏佛像不停變化面容,梵唱聲在智深禪師意識深處轟鳴,眼看智深就要步了自家徒兒後塵,沉淪於歡喜世界之中。只可惜怖畏佛像出自寶光本命法相,而寶光的修為與智深在伯仲之間,並沒有一擊斃命的優勢,智深意識之中最後一道靈光閃現,終於還是將他從歡喜世界中拉了出來。

    雖說免了性命之憂,但怖畏佛像畢竟是佛門一大殺器,只要入了沉淪,修為越高,意識上所受到的傷害便越大。智深雖然甦醒,卻已是臉色蒼白,只感腦海中疼痛無比,下意識中對著前方甩出捻珠,以遮護自己退路。

    只是智深意識迷離,眼前模糊,甩出去的捻珠沒有對準方向,直接砸在了佛龕之上,只聽轟地一聲巨響,佛龕頓時被炸成泥石碎土,坍塌於地,上面的泥塑佛像也四分五裂不成形狀。好在趙然以金缽為盾,防住了自己和裴中澤,否則他二人非得再次重創不可。

    借此機會,智深急速退至廟外。兩名執事僧搶上前去,將智深攙扶回來,就見他滿腦門子都是豆大的汗珠,臉色猙獰恐怖。

    智源、智信、智法等僧上前探視,同時詢問究竟,智深喘著粗氣,竭力抵抗著意識受損帶來的痛苦,向諸僧道:“兇徒留有後手……哎呀呀,疼死我也!”

    智信追問究竟是什麼後手,智深疼得已經有些意識迷離了,顛三倒四說了一堆。其中夾雜著呼痛聲和咒罵聲。

    住持智源不是寺中修為最高的和尚,但卻見識最廣,稍一琢磨,便駭然道:“是怖畏佛像和迷離香!廟裡那道士怎會身具此等本命法相?也不對,本命法相唯一。他怎會身兼二相?這卻從未聽說過……迷離香還罷了,怖畏佛像威能極大,我曾見過寶瓶寺前輩高僧對敵時使出,絕不是易與的。不,裡面那個不是道士,是佛門弟子!”

    後堂智法略一思忖。不由起疑,道:“若是廟中那個是我佛門子弟,怎會與道門中人勾結?”

    首座智信忽道:“莫非是寶瓶寺門內有何變故?”

    眾僧頓時不語,各自默默思索。後堂智法向來不關心俗務,只將智深攙到一旁。以自身法力助其療傷,修復智深意識上的損害。

    智源問計於智信:“如之奈何?”

    智信道:“智深師弟修為高強,裡面的和尚能將他傷成如此模樣,當是入了鼻識界的比丘僧,說不定已將入舌識界,難怪寶光和**都死於他之手。以我之見,斷不可再單打獨鬥,師兄、我。還有智法師弟應當一齊出手,如此方才穩妥。”

    智源猶豫道:“只是廟中狹小,施展不開……”

    智信斷然道:“拆了這廟!”

    智源合十:“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智信勸道:“事已至此,不得不拆,從權而已。想必佛祖必不見怪的!事畢後,我高日昌寺連做四十九日齋戒,並募化善款。於此地重建廟宇,再塑佛像金身便是。也算得一樁善舉。”

    智源遲疑不決,捻著佛珠不停嘆氣。

    再說破廟之內。待煙塵散盡,迷離香和怖畏佛像都已消失不見。趙然撲了撲身上的泥土和碎石,又將裴中澤攙起,俱見各自臉上都是泥灰一片,二人相視一笑。

    裴中澤嘆道:“竟然還活著,實在不敢置信,多虧了趙師弟的大威能法器。”

    趙然搖頭道:“一次性的,用了便沒了,再下來你我便只能等死。”摸出烏參丸、元光散、金匱丸等,分給裴中澤。

    “這些藥丸還剩不少,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外面的和尚。來,多吃些。”

    裴中澤苦笑:“又不是糖豆,怎麼好多吃些?”話雖這麼說,還是各揀了一粒送入口中。

    二人看了看廟外,見高日昌寺的和尚們救人的救人,商議的商議,似乎沒有再次殺過來的打算。趙然哈哈道:“禿驢們被嚇壞了?嘿嘿,你我二人合鬥一寺禿驢,日後傳揚出去豈不威風得緊?”

    裴中澤不跟他瞎扯,說了句:“你先看著,我恢復些法力再說,一會兒接著打過。”自顧自打坐靜養、化解藥力。對於他這種不放棄一切機會的樂觀積極性,趙然表示欽佩,但他本人尚未入道修行,學也學不來,只能在一旁監視廟外高日昌寺諸僧的一舉一動。

    監視了一會兒,趙然忽又覺得這麼做純屬白費力氣,人家只要隨便再來一個和尚,自己和裴中澤就絕對應付不了,是以盯得也不那麼緊了,開始四處張望起來——馬上就要死於非命了,也不知死後能不能再穿越一把,姑且多看看自己的葬身之地吧。

    望著繁星閃爍的夜空,心道如果不能再穿越一次的話,這就是自己的最後一個夜晚了……

    看看打坐恢復的裴中澤,暗想自己這回莫名其妙被擄到巴顏喀拉山來,最終還是未能逃出去,卻沒想到是和眼前的這個慶雲館道士一同赴死,世事當真難以預料……

    瞄了瞄眼前的這座破廟,四周牆壁光禿禿的,佛龕也坍塌了,自己的葬身之所原來是這個樣子,真是不甘心啊……

    趙然看著那佛龕,忽覺似乎有些不對勁,急步上前撥開碎石和泥塊,就見佛龕底座出現了一塊方方正正的鐵板!

    鐵板已經鏽蝕,嵌在周圍石磚之中,趙然怎麼也拉之不動。趙然連忙喚醒裴中澤,將他拉到佛龕處,道:“裴師兄,快把這鐵板打開!”

    裴中澤驚訝之下毫不耽擱,爆出竹仗劍芒向下切割,隨後將整塊鐵板掀了起來。鐵板下露出數級石階,竟是一條地道!

    ……

    廟外,住持智源還沒拿定主意,首座智信不停勸解。智源只道:“容我再想想。”

    西堂智深運起法力修補自家受損的意識,疼痛漸漸消去,卻已渾身痠軟乏力。他向後堂智法道了聲謝,轉過頭來聽見智源猶豫不決,不滿道:“住持師兄,還請速下決斷,一座為人捨棄的破廟而已,哪裡還需瞻前顧後?大不了如智信師兄所言,事後重建廟宇就是了。”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虎嘯從山後傳來,眾僧俱皆變色。

    智信急道:“是壽佛寺永善來了!住持師兄,不可再猶豫了,動手吧,否則咱們辛苦一日,就全都白費了!”

    這聲虎嘯成了壓倒天平的最後一根稻草,住持智源終於下了決心。

    智信法力灌注識海,運起佛門絕學獅子吼,法力狂湧而出,向著破廟衝擊而去。

    這廟本就殘破,在智信的獅子吼下很快就開始晃動起來,晃動幅度越來越大,終於轟然坍塌。

    智源、智信、智法三僧從三個方向圍了上去,待塵灰散盡後一看,只見磚石土塊碎了一地,卻哪裡有兩個兇徒的身影。

    高日昌寺執事僧和沙彌等連忙上前清理磚石,尋來尋去也沒見到兩個兇徒的屍身,還是智信眼尖,看到一塊鐵板正覆蓋於地,形狀迥異有別。

    將鐵板拉開,立刻露出了一條向下的地道。

    忌憚於趙然的怖畏佛像,眾僧沒敢造次,由執事僧沖地道中喊話,大意無非讓趙然和裴中澤上來,自家保證不會害了他二人性命云云。

    地道中卻始終無人應答。

    正躊躇間,就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和尚騎著白額金睛虎狂奔而至,人未到,虎已嘯,虎嘯聲中,和尚吼道:“壽佛寺永善在此,兇徒何在?”

    緊接著,又一道身影電射而至,到場後合十問:“諸位是高日昌寺的高僧麼?貧僧三柱寺首座延伽,見過諸位師兄。”

    智信微微嘆了口氣,暗道一聲糟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3
第四十六章 地道

    永善騎虎,速度極快,延伽腳力高妙,不弱於人,兩個和尚接到消息後都心急火燎,拼了老命往這邊趕來,雖然沒有同行,卻趕了個前後腳,幾乎同時到達,遠遠將寶瓶寺招來的其他後援甩到了身後。⌒,..

    永善哼了一聲,也不理延伽,一眼就看見了地道入口,因問:“兇徒藏在地道里麼?”

    永善境界高深、修為精湛,鬥法之時極為蠻橫,是巴顏喀拉山諸寺中首屈一指的“蠻僧”,高日昌寺諸僧中無人可以抵禦,智深更是在他手上吃過苦頭,是以沒人有勇氣和他作對,當然也沒人願意搭理他。

    永善不以為意,一邊打量地道入口,一邊又再次詢問了一遍,只有住持智源是個實誠人,無奈應了句:“正是。”

    永善大喜,正要往地道中鑽,卻聽延伽問了一句:“諸位師兄為何不將兇徒擒拿上來?”

    永善一聽頓時縮回腳步,對啊,兇徒就在裡面,你們幾個為什麼瞻前顧後不進去呢,莫非其中有詐?

    就聽智源老老實實回答道:“兇徒手段了得,地道狹窄,進去後恐有不妥。”

    此言一出,延伽和永善差點沒笑噴了,暗道你們高日昌寺的和尚真是一群廢物,拿不下兇徒也就算了,還想誑言哄騙旁人。這兩個道士哪有什麼手段,我們又不是沒打過!兩人當即搶了過來。就往地道口鑽。

    永善離得稍盡,當先把住地道入口,沖搶過來的延伽怒目相視,延伽吃過永善大虧,情知非他敵手,被永善一瞪,當即心肝就是一顫,腳步縮了回來。

    永善晃了晃腦袋,法隨身動,化為不動明王金身。貓著腰就順著地道口鑽了下去。他下去之後。高日昌寺諸僧一見下面沒動靜,預想中的怖畏佛像並未出現,於是也紛紛跟隨而下。

    延伽猶豫片刻,沒有進入地道。此刻再入已然無用。難道跟在永善後面吃灰麼?他轉念一想。如果這是藏身密室的話,就當是自己運道不好,白來一趟;若是逃生地道的話。既有入口,那自然就應當有出口才是,灑家且去尋那出口所在,說不定還真能得個機緣!

    延伽是雲遊野和尚出身,到過的地方多,拜過的師父也多,功法學問都很雜,對於風水術也自有一番心得。他先仰頭望天,找準七星斗柄之位,然後向著斗柄所垂之處——一座土丘上奔去,幾個起落間便來到丘頂上。

    立於丘頂之上觀瞰四野,兩側山脊東西而分,狀似龍鬚,正北是一處燕塞水塘,兩山夾谷間起起伏伏的數十座丘陵正如龍脊,腳下的破廟則是龍牙。此為神龍飲水之象也!

    破廟即為龍牙,那麼龍尾的大致方位便很好確定了,如果地道有出口的話,多半就在那邊!

    延伽確定了大致方位,舉步便從丘頂下來,向著遠處急速奔去。奔行了數十丈,便感覺身後似乎有異。回頭看去,卻是永壽豢養的那頭大貓。

    延伽怒道:“你這畜生,不跟你家主人,卻來跟著灑家!快些回去,否則定叫你好看!”

    大貓稍稍後退兩步,卻弓起了身子,嗓子裡發出陣陣低沉的吼聲,似乎已經做好了和延伽打鬥的準備。

    延伽心中一動,暗道灑家若是在這裡宰了你這畜生……想想又無奈嘆氣,若真宰了這大貓,能保證不被永善知曉麼?話說很多靈物與主人都神識契合,想要瞞過去不是那麼容易的。

    無奈之下,延伽只得放棄了這個打算,繼續趕路。大貓卻不離不棄,始終跟在他身後,弄得延伽沒有絲毫脾氣,暗道跟著就跟著吧,你那主人腦子本就不靈,你這畜生也好不到哪兒去,想必不至於誤了灑家的好事。

    ……

    趙然和裴中澤進入地道,當即傳來一陣霉爛的氣味,這是地道多年封閉所致。

    裴中澤從竹仗中劃拉出一顆珠子,真力注入,珠子頓時明亮起來,三五丈內有如白晝。他將珠子嵌在竹仗頂端,舉著當作火把來用,當先開路。

    趙然轉身將鐵板重新合上,跟在裴中澤身後前行。

    這珠子不僅可以發光,而且散發出陣陣清香,地道中的黴腐之氣頓時清淡了不少。趙然開口讚道:“裴師兄,你家寶貝不少。”

    裴中澤一笑:“家裡的日常物件,不值當一笑的。反是趙師弟,你那些寶貝都是可以當大用的。”

    趙然嘆了口氣,也沒法詳盡解釋,只是籠統道:“都是一次性的,用了便沒了。”

    兩人一邊閒談,一邊加快速度前行,就感覺地道漸漸往下,也不知深入幾許。

    這地道不知何年所建、何人所為,雖然狹窄,卻長得沒邊!兩人連走帶跑奔行了半個時辰,地道開始向上,又行片刻,前方猛然寬敞起來,卻是來到一處方圓三四丈、頂高丈許的密室之中。

    密室對面是一道門,打開門後,已經置身於一間廢棄的農舍之中,走出去後,便是漸趨平緩的野地了。

    裴中澤一刻也不願停留,邁步就要繼續逃生,卻被趙然一把拽住拉回了密室。過密室而不發掘寶藏,這不是趙然的風格,裴中澤無奈,只得跟了回來,不過嘴上卻不停催促。

    密室之中,書架、桌幾、木床、灶台等物件齊全,只不過朽壞不堪了,但趙然和裴中澤卻沒工夫旁顧,他二人眼睛都盯著那張木床。

    一具枯骨躺在床上,另一具枯骨則趴在床邊,兩句枯骨都互相掐著對方的脖頸,全身血肉化盡都沒有改變姿勢。

    良久,裴中澤嘆道:“這兩人生前得有多大仇恨啊!”

    趙然點了點頭,重重吐出胸口中的濁氣。

    眼神好不容易才從兩具枯骨上移開,趙然四處打量這間密室。日常器物早已損毀不堪,只剩下木瀆殘片。趙然試著去開桌上木匣,那木匣頓時破損成一對黃黑的雜土,從裡面滾出來幾樣物件,似乎是金屬所制,看形狀好像是法器,但都鏽跡斑斑。裴中澤過來運使真力探查,搖了搖頭隨手扔下,道:“不是什麼好物件,當是給常人所用的法器粗坯,已經壞了,這兩人想必不是修行中人。”

    趙然又去開牆邊的幾個箱子,裡面是些穿戴的衣物,有道袍,也有僧袍,還有常人穿戴的粗布棉服,色澤晦暗,散發著霉爛的味道。

    他失望之餘,又去翻看架子上的書冊,大多是些道經佛典,還有不少話本評彈之類消磨時光的閒書。趙然大略一掃,沒什麼感興趣的,便不管不顧了。

    裴中澤忽然從床底下拽出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裡面都是金銀錁子。裴中澤對這東西不感興趣,趙然正好笑納了,也算發了筆小財。

    趙然不死心,又檢查了一遍床底,這回算是空空如也了,他又起身重新檢查木床,忽然看到床上那具枯骨下壓著個牛皮本子。趙然抽出來一看,沒有書名,沒有介紹,只有一排排姓名,每個姓名後面加注著“某年某月幾兩”之類的字眼,似乎是個賬本。

    趙然正要將之丟開,卻見本子後面劃著張凌亂的山川草圖,看了幾眼不得要領,想了想,還是扔到自己的扳指裡去了。

    裴中澤用竹仗在牆壁間四處敲打,忽然遇到一處中空,以劍芒破開,裡面露出個暗格來。趙然頓感慚愧,心道自家探寶經驗當真不足,好東西都被裴師兄發現了,看來以後再有探寶的機會,必得拉著裴師兄一道才行。

    暗格中凌亂的塞了幾張黃紙,兩人一看,卻是一沓道門符籙。趙然還沒什麼感覺,裴中澤卻大喜過往,道:“居然有此符籙,當真是不虛此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4
第四十七章 當金身再遇法相

    趙然於符籙一道沒什麼認知,在無極院的兩年多里,唯一接觸過的符籙就是齋醮儀式中用於“拜表”的青詞符籙。

    一問究竟,原來這裡面有三張道門“五雷神宵符”,這種符籙威力極大,非**師以上階別不能煉製。不過此符籙使出後威力絕倫,可當法師全力一擊。這是什麼概念呢?裴中澤解釋,如果出其不意轟擊今天向他們動手的廣誠和尚,廣誠和尚非得當場身死不可。

    最關鍵的是,這種符籙可以從極遠處操控,只要在符籙上留下自己的真元印記,裡許之外都可發動,軍中常以此為殺手鐧。不過這種符籙除了對煉製者的要求較高以外,符紙和硃砂的用材都很稀有,畫符的成功率也非常低,是極為珍貴的,不想這裡竟然有三張。

    除了五雷神宵符,剩下的都是神行符,最是逃跑轉進之必備神器!

    裴中澤當即將符籙都給了趙然,並交給他使用之法。趙然還待客氣一下,卻被裴中澤瞪了一眼:“趙師弟未入修行,還是多些外物防身才好!”

    趙然也不推辭,反正他是看出來了,這位裴師兄似乎家大業大,五雷神宵符雖然珍貴,卻還不到非欲得之而後快的地步。

    密室中耽擱了不少時間,裴中澤已經很是焦急,拉著趙然就往外趕,到了農舍門口。趙然又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這間廢棄的破屋。

    “趙師弟,不能再耽擱了,快走吧,這破屋裡沒什麼好物件了。”

    趙然運起天眼察看此處天地運行的氣機所在。然後一笑:“裴師兄莫急,你我被這幫禿驢追得如此狼狽,不給他們留點念想實在是對不住他們。”

    “嗯?”

    “山人自有妙計!”

    ……

    三柱寺首座延伽一路尋龍探脈,順著“龍脊”之勢往北而行,直走到黎明時分,太白衝天。這才又登上一旁的山丘上觀察地勢。

    此處“龍脊”已盡,再往北就是阿尼瑪卿山,沿阿尼瑪卿山南麓一直向東走,就是白馬山了。延伽略一推算,便找準了兩座山丘之間的谷地——若是地道有出口的話。便在那裡。只不過現在正是夜晚中最黑暗的時刻,以延伽的目力,隔遠了也看不清楚,於是下了山丘,直奔兩丘之間的所在。

    這是一片低矮的谷底,兩座高不過七八丈的山丘綿延立於東南、西北兩側,一條清溪自北側山丘流淌而下,溪邊全是一片片平地。延伽身居其中。發現這片平地被人開墾過,只是荒廢了不知幾年,其上覆滿了雜草和灌木。

    延伽順溪水上溯。走不片刻就看到了一處倚在山丘腳下的農舍,竹籬倒塌、土牆破損,屋頂長滿了蒿草,同樣不知廢棄了多少年月。

    延伽大喜,推算應當就在此處!當然,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他還必須過去親眼看看,若是能夠找到地道出口的準確位置。就剛好來個守株待兔,將兇徒一舉擒獲!回頭看了看緊跟在身後的大貓。延伽暗罵了一聲,又開始琢磨應當怎生以最快的速度拿住兇徒後離開此處,若是被這大貓纏上,保不定壽佛寺那個惡僧永善趕到後會生起覬覦之心。

    圍著農舍轉了一圈,仔細看過一遍後,延伽已經認定若是有地道出口的話,應當在農舍之中。當下也不遲疑,手中捻珠一彈,飛入農舍,頓時光芒大作。

    雖說知道那兩個道士沒什麼本事,但謹慎起見,延伽還是運起忿怒金剛法身以作防備,然後跨入農舍,四處環視。只見農舍不大,破破爛爛也沒什麼遮擋之處,一眼看過去沒有發現什麼地道口,但另有一扇木門緊閉著,當是通往裡間。正要推門而入,想了想,又把自家袈裟拋起,化為一面金盾懸於頭頂之上——賊道所用那面陰陽銅鏡品相不凡,延伽不敢大意,否則陰溝裡翻了船,叫自己在三柱寺怎麼廝混下去?

    剛要去推那木門,就聽木門後傳來一陣雷鳴巨響,緊接著木門轟然爆裂開來,兇猛的火焰從木門內席捲而出,將整座農舍全數包裹在裡面。

    延伽躲閃不及,正正撞在火焰之中,被巨大的爆炸力沖在身上,向後飛出兩丈多遠。所幸他提前運轉了忿怒金剛法身,又有袈裟金盾護持,這才沒有遭受重創。即便如此,延伽也頗不好受,眉毛鬍子乃至身上的僧衣都被火焰燒光,渾身光禿禿一片,當真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除了身外之物,他的法相金身、袈裟金盾上也纏繞著幾道電閃雷光。這幾道雷光侵蝕力極強,在法身和金盾上茲茲作響,不停破壞著延伽的法身、金盾,逼得延伽運起全身法力相抗,這才將幾道雷光漸漸消去。

    延伽灰頭土臉的爬起來,不禁勃然大怒,一縱身回到農舍門口——其實爆炸之下已經分不清門舍了,全是一堆殘垣碎土和破木朽片。

    這堆殘垣碎土忽然被人從裡面震開,向著四面飛散濺落,露出了地洞口,一個身影正從洞口向上探起。

    延伽暴怒之下將手中捻珠一顆顆彈射過去,直接炸在那個身影之上,隨後合身撲上,雙拳猛擊對手頭顱。

    那身影已經鑽出了地道,兩臂一振,力抗延伽重擊。交手一記,如金鐘互擊,聲震四野。兩人各自分開,還待再打,延伽卻看清了來人面容,不禁一怔:“是你?”

    從地道口鑽出來的正是壽佛寺永善,永善也看清了偷襲者的面貌,大怒道:“好你個禿驢,前幾日吃的教訓不夠,還敢向佛爺動手,這回是來受死的麼!”

    延伽前幾日剛被永善毫不講理胖揍了一頓,此刻莫名其妙又著了暗算,新仇舊恨交織一處,再也無法淡定,咬牙道:“我把你個禿驢雜毛,恨不能吃你肉、抽你筋,看灑家如何修理你!”

    永善不屑道:“手下敗將,今日且打到你心服口服為止!”

    一個忿怒金剛法相,一個不動明王金身,兩人瞬間鬥在一處,俱是狂猛無濤的架勢,直打得天地為之傾覆、風雲為之變色,旁邊還有只白額金睛猛虎撲來躍去,虎嘯聲震動山河!

    高日昌寺諸僧也陸續從地道口出來,眼見二僧鬥法,各個瞧得目眩神迷。

    後堂智法禪師嘆道:“當日智深師兄敗得不冤,惜乎未曾親見,今日看來,恐怕這永善修為之深,在我巴顏喀拉山諸寺之內,已入頂尖之列,單就威能而言,怕是無人可攖其鋒。”

    首座智信道:“這三柱寺新任首座修為也自不俗,若是換做我等,恐怕堅持不了多久,難怪延熹師兄要大力延攬入寺。”轉身對住持智源道:“師兄,我高日昌寺也當傚法三柱寺,若有適宜之人,也當吸納才對,不可存了門戶之見,讓三柱寺專美於前。”

    住持智源卻沒注意兩個師弟的話,只是心中不忍,往前邁幾步,被場中法力所迫,又退回幾步,雙手合十,不停勸解道:“永善師弟、延伽師弟,有什麼誤會坐下來商談嘛……永善師弟,當日確是你的不是,向延伽師弟致歉幾句可好?延伽師弟也莫抱恨於心,法力強弱只是微末小技,就算技不如人也不必煩惱苛求,我輩當首重佛法修為才是……”

    這一番顛三倒四的勸誡不說還好,說出來更激得場中二僧狠鬥不休。

    西堂智深也被幾個沙門僧自地道中抬了出來,見永善和延伽惡鬥在一處,心中大為解氣,卻又四處旁顧:“那兩個兇徒呢?賊道去了哪裡?被拿下了不曾?”

    正紛亂之際,一路路僧人自地道中鑽出,卻是寶瓶寺及周圍諸寺,包括壽佛寺、三柱寺、文安寺、杏悟寺、前冬寺、上雲居寺和下雲居寺等等眾僧都趕到了,加在一起足有二百餘人。

    寶瓶寺首座寶音喝道:“永善、延伽,都給貧僧住手!究竟怎麼回事?怎生又鬥在一處?那兩個兇徒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4
第四十八章 一路向東

    阿尼瑪卿山南麓,德博山口。

    董氏三兄妹剛剛經歷過一番殊死惡鬥,終於逃脫了湧金寺和尚的追殺,筋疲力盡地坐在一處山坳下歇息。

    老大董之問翻了翻自己從家裡偷出來的儲物皮囊,取出一粒養心丸,想了想,丟給小妹董之玉,董之玉接過來立馬吞了下去,然後盤膝打坐,化解藥力。

    老二董之亮眼巴巴看著兄長,卻見兄長衝自己使了個眼色,搖頭示意丹藥已無,不禁嘆了口氣。

    枯坐到午後,兩位兄長稍微恢復了些氣力,小妹董之玉也將藥力化開,三人於是開始商議下一步的行止。

    這回背著族中偷偷溜出來,三兄妹心氣兒都挺高,滿擬著修煉有成,只待到白馬山大殺一場,在天下同道間顯露自家的精湛本事,從此後揚名立萬,成為修行界矚目的少年英俠!

    說起來,董氏三兄妹也算得上天份極高,以二十歲上下年紀便俱都煉精化氣幾近圓滿,不僅在董氏一族中是百年罕見的天才人物,更受慶雲館頒賜“黃冠”稱號,放在整個潼川府也屬於一時之選!

    只可惜來到白馬山後,三兄妹連連受挫,先是接受道門調度,在護送輜重的途中被佛門劫道,接著又在與佛門巡察僧侶的交鋒中遇到硬茬子,若不是恰好有其他道士路過予以解救,三兄妹恐怕此時已經身死道消了。

    其後道門便不再給三兄妹安排任務。只讓他們在後方待命。三人身上傷勢剛好,便又閒不住了,乾脆主動請命參加巡察。卻藉機偷偷潛入夏國境內,前出至阿尼瑪卿山,想要在此劫殺夏國落單的和尚。

    算計雖好,奈何運道不佳,劫殺不成,反被湧金寺的和尚發現,當即就遭到追殺。關鍵時刻。三人將從家裡偷出來的符籙法器全部打了出去,這才逃出生天。

    經此一役。三人初至白馬山的驕橫心氣盡皆消散,俱都萌生退意。稍一商議,三人便決定立即返回,先到白馬山請辭。然後回家再找援手。

    老二董之亮惡狠狠道:“沒想到佛門妖僧這般殘忍,鬥法完全不講道義,仗著人多以眾凌寡,且待咱們回去後廣邀同道,到時報仇猶未遲也!”

    小妹董之玉頭點得跟撥浪鼓也似,連聲附和:“就是,上回護送輜重之時,就是遭了妖僧偷襲,後來遇見那個巡察的妖僧。修為那麼高,卻來欺負咱兄妹,好不要臉!這回更是過分。五個禿驢打咱們三個,哼,若是一個一個光明正大鬥法,早就將他們殺了!”

    老大董之問同樣感到心中不服,只覺這幫佛門妖僧當真可惡,全是陰險卑鄙的小人。不過他比兄弟和小妹理智一些,知道嘴上討便宜毫無意義。便沒就此說下去。只是生怕二弟和小妹心中就此有了障礙,恐將來於修為上停滯不前,須得提振提振士氣,因此安慰道:“此番前來也不算白跑一趟,至少咱們兄妹曾經力敵過開了鼻識界的比丘僧,還曾以少敵多勇鬥強敵,說出去,董氏三傑的名頭可算是坐穩了!”

    經董之問這麼一評述,董之亮和董之玉都不禁笑逐顏開,連續幾場受挫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以接受了,反而覺得自家本事果然了得,心氣兒又立刻升了上來。

    正談論之際,忽處狂奔而來兩個衣裳襤褸的和尚,其速甚急。三人一驚,立刻起身,相互對視一眼,董之問喝道:“佛門妖僧又追來了,奈何咱們法器已毀、符籙已盡,不可好勇鬥狠,且暫避開去,待將來再找回場子!”

    董之亮怒道:“妖僧當真卑鄙無恥,以車輪戰消耗我等法力……大哥、小妹,等等我……”

    董氏兄妹發足狂奔在前,兩個和尚緊跟在後,不多時距離越拉越緊,兄妹三人愈加發力,奈何之前苦鬥一場,真力隱隱不濟,終於被和尚追上。

    兩個和尚轉眼間追到董氏三兄妹身側,三人慌慌張張側頭望去,只見其中一個拖拽著另外一個狂奔,被拖拽之人足尖幾不沾地,就好似被放了紙鳶一般。

    就在三兄妹近乎絕望之際,被拖拽如紙鳶的和尚喊道:“三位道兄,想要活命還得再快一些,你等太慢了!”

    老大董之問怒道:“爾等妖僧,當真欺人太甚,有本事待我兄妹恢復了氣力再行打過,以言語羞辱我等,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和尚奇道:“咦?我哪裡羞辱你們了?當真是好言當做驢肝肺,愛聽不聽,由得你們就是!啊……對了,”他轉向拽著自己的另一個和尚道:“裴師兄,又誤會咱倆是和尚的。”

    這兩個“和尚”正是逃至此處的趙然和裴中澤。

    裴中澤氣喘吁吁道:“管不了那許多了,沒工夫更衣……元光散再來一粒!神行符也再來一張,這張快失效了。”

    趙然丟給裴中澤一粒元光散和一張神行符,然後沖董氏兄妹喊道:“別誤會,我們也是道門中人,只不過深入敵後,喬裝打扮而已。最後再奉勸你們一次,能跑多快跑多快……勿謂言之不預也,我們先走一步了!”

    裴中澤拖著趙然往前就趕,越行越遠,剩下董氏兄妹面面相覷。正納悶間,就聽後面極遠處隱隱傳來數聲虎嘯和犬吠,兄妹三人隱約感到情況不妙。看了看四周,董之問一聲招呼,三人向著北側山上爬去,剛爬到一半,就見遠處天邊湧出無數身影,依稀可辯都是佛門妖僧,單是視野內所見就不下百人,後面還不知跟著多少!

    兄妹三人臉上變色,各自心意相通,發一聲喊,一齊掉頭飛速下山,向著裴中澤和趙然二人遠去的方向拚命狂奔。邊跑邊想,那兩個禿驢——哦,道士?究竟惹了多大簍子?怎會有這許多妖僧殺將過來?卻害得我兄妹三人遭受無妄之災,當真苦也!

    跑著跑著,董之亮忽道:“兄長,小妹,妖僧是去追那兩個傢伙的,和咱們無干啊,咱們不如避之道旁?躲到山裡去?”

    董之問喝道:“佛道不兩立,明夏為敵國,妖僧如此興師動眾,哪裡是避讓得開的?你我兄妹堅持住,前方不遠就是白馬山了!”

    正說話間,前面又見兩個錦衣緞袖的“俠少”劍客,正滿臉疑惑的向自己這邊看來。跑到近處一看,這二位還是熟人,乃是這回在白馬山認識的保寧府羅氏雙英,而且這兄弟二人都對自家小妹一見鍾情。董之問嫌他二人糾纏自家小妹,因此偷偷潛越到阿尼瑪卿山時便沒知會二人,把他二人甩下了,卻不想在這裡碰見。

    董之問說那麼巧啊,羅氏雙英說是啊真巧。打過招呼,董氏兄妹就趕緊勸說羅氏雙英趕緊走人,切莫耽擱。

    羅氏雙英納悶了,說到底為什麼要跑啊?怎麼剛才遇到的兩個不知和尚還是道士的傢伙,也這麼說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董氏三傑能不能跟我們詳細說道說道?

    董之問說你們要活命就趕緊吧,沒工夫詳細說,總之佛門妖僧都瘋了,在後面追趕咱們呢。

    羅氏雙英一亮飛劍,說那敢情好,來到此處還沒曾和禿驢好好打一場呢,也不知這幫禿驢藏頭露尾都去了哪裡,竟是尋也尋不到!

    董之問說你們想打就打吧,我們管不了,總之我董氏先行一步了,勿謂言之不預也!

    剛跑出去沒多遠,羅氏雙英就撒丫子追上來了,五人合作一處,向著白馬山方向狂奔。

    再跑一陣,前方又見幾個年輕修士,正呆頭呆腦四處張望,見到董氏三傑和羅氏雙英,便上來攔住去路,問道:“幾位且慢,在下等有事相詢……”

    “在下永安李顯揚,人稱飛龍遁地……”

    “在下武寧趙毅剛,來自武寧趙氏……”

    “在下……”

    “在下……”

    董氏三兄妹和羅氏雙英哪管你“在上”還是“在下”,逃命要緊,話也不多說,直接穿越而過。

    “爾等當真無禮……”

    “賊廝鳥,給小爺站住……”

    幾人破口大罵,紛紛亮出法器兵刃。

    董氏三兄妹理也不理,羅氏雙英還算仗義,回頭道:“幾位仁兄有多快跑多快吧,別耽擱了,勿謂言之不預也!”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5
第四十九章 風起葫蘆隘

    離白馬山越近,趙然和裴中澤遇到的阻礙明顯多了起來。有三三兩兩的佛門僧侶,也有偷偷潛越至此的道門弟子和各類散修,所幸修為大多不高,又摸不清楚到底是何狀況,被趙然和裴中澤直接從身邊穿過。途中當然也遇到少數幾個修為較高之人,但裴中澤仗著有大把神行符助力,也將其一一甩開。

    二人奔行之際連續遇到了幾處夏軍設立的哨卡,但這十多個兵丁哪裡擋得住二人前行的腳步,一沖即過,連停也不用停。

    又奔行片刻,裴中澤指著前方一處峽口道:“過了這峽谷,就到葫蘆驛了,那邊是我明軍控制之處,這回算是安穩了,連續跑了一天一夜,當真累也累死。”

    趙然順著裴中澤所指之處望去,只見峽谷甚窄,兩側山峰陡峭直立,地勢十分險要,隨口道:“夏軍不會在此設立關隘吧?”

    裴中澤道:“放心吧,此處不在主戰場範圍之內……咦?我來時這裡尚空空如也,哪裡來的關隘?”

    趙然無語,給了裴中澤一個白眼,心說話你過來的時候是幾個月前好嗎?

    此際二人已在峽谷之內,早被關隘上的守軍發現,當即就有一排弓手鐵箭上弦,遙指二人,一個軍官扶著關隘上的箭口喝道:“此為大夏東南監軍司葫蘆隘,來者止步!”

    趙然低聲問:“咱們從兩邊懸崖爬上去行不?”問完他就知道沒戲。果然裴中澤搖了搖頭:“太高太陡。”

    趙然恨鐵不成鋼:“你可是黃冠啊……”多說無益,他眼珠子一轉,從扳指裡將一份度牒取了出來。

    裴中澤駭了一跳。連忙阻止:“趙師弟不可,這東西不管用。”連續兩次栽在度牒上,他已經對這東西有了心理陰影。

    趙然倒是無所謂,反正已經被擋在這裡了,姑且一試又有什麼關係呢?再說哪兒有那麼倒霉呢,所謂事不過三,不可能連續三次被人瞧出破綻吧?

    大大方方上前。趙然亮明身份:“貧僧乃大雷光寺住持覺遠,關上何人?”

    那軍官凝目打量了一番。將信將疑道:“本將李光憲,忝為葫蘆隘都巡檢使。這位大師因何事通關?前方即將大戰,大師若無要事,還是另行他往才好。”

    趙然道:“天龍院法諭。徵召各寺前往軍中效力,貧僧師兄弟正是去助戰的,還請李巡檢使開關,放我師兄弟過去。”

    李光憲道:“不敢當‘請’字……既如此,大師可有通關文書?”

    “貧僧遠道而來,不知此處何時起了關隘,並無文書,但有度牒。”

    “那就得罪了,還請大師將度牒置於籃中……此為軍中律法。大師見諒則個。”

    一個竹籃自關隘上墜下,趙然將度牒放入。竹籃拉起,李光憲拿著度牒轉身而去。尋軍中幕僚檢視核驗。過了良久,這才打開關門,親自迎了出來。趙然回頭沖裴中澤使了個眼色,你看這不是成了麼?

    趙然和裴中澤在關隘下耽擱了許多時辰,心中焦急,謝辭了李光憲的宴請好意。在文書上龍飛鳳舞簽了字,接過度牒後立刻自另一側穿越而去。

    一胖一瘦兩個和尚剛好踱步過來。見到趙然和裴中澤遠去的背影,向李光憲問道:“此乃何人?”

    李光憲恭敬答道:“這是大雷光寺住持覺遠,奉天龍院法諭,去白馬山助戰的。”

    胖和尚一怔,道:“大雷光寺覺遠?似乎在哪裡聽說過?可有度牒?”

    李光憲道:“已經驗看過了,核實無誤。”

    瘦和尚忽然一拍腦門:“壞了,月前時,天龍院有公函至我處,其中之一便是通告大雷光寺住持覺遠度牒丟失一事……”

    胖和尚醒悟,沖李光憲怒道:“你怎的如此糊塗!”又向瘦和尚道:“師弟,速去召集同門,此必為道門細作,須得捉拿回來嚴加審問!”就見兩個和尚急匆匆將同門師兄弟召集起來追了出去,邊追便喊:“兀那冒名頂替的賊子,卻往哪裡走!”

    李光憲羞惱不已,隨即向地上唾道:“我呸!有此公函也不拿給我看,卻來怪責於我……”

    正委屈憤懣之際,忽覺身後一陣喧鬧聲響起,回頭一看,就見數十位修行中人飛奔而來,看服色扮相,正是大明修士。他腦子瞬間就炸了,連忙吩咐緊閉關門,卻哪裡來得及,轉眼就被這些修士一湧而入。

    李光憲並非無能之輩,當即傳令關隘守軍加以攔阻,只可惜沒有關牆遮掩,助戰的僧人又剛剛離開,敵人更是突然殺到,許多專門對付修士的手段都來不及使用,根本攔阻不住,反被這些修士多所殺傷。有幾個道士還順便丟下一串火符、雷符,將關隘炸了個烏七八糟,連前後兩座厚重的關門都被炸塌了。

    這些修士也不停留,殺出一條血路後揚長而去,李光憲看著毀壞嚴重的關隘,真是欲哭無淚。

    還沒等他從悲憤的情緒中恢復,峽谷內又轉進來無數和尚,當先一個騎著猛虎,另一個手持一面巨大的金盾。這兩個和尚見關門狹小,立刻化為兩尊金剛,高比常人一倍有餘,面相威猛凶惡。

    兩尊金剛直接撞進了關門,將關牆頃刻撞塌,接著一路碾壓,所過之處軍舍、倉廩全數被推到,硬生生開出一條寬敞的大道,身後無數僧人各持法器緊隨其後,越過關隘追了出去。

    李光憲頓時覺得自家腦子已經完全不夠使了,壓根兒搞不清究竟是什麼狀況,他手下的軍兵也個個呆若木雞,腿腳發軟,連站都站不穩當。

    再說趙然和裴中澤,聽聞身後有人高呼“賊子休走”,不禁回頭望去,卻見五六個和尚自關隘中惡狠狠追將出來。不須趙然多言,裴中澤拽起他這個“紙鳶”便再次急奔,一路沿著官道就往葫蘆驛方向趕,邊跑邊道:“趙師弟,以後你那度牒別再拿出來了,當真是惹禍的胚子!”

    趙然也納悶,怎麼又被識破了?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這官道上,不由出聲提醒裴中澤:“裴師兄,小心些,這一路很是古怪。”

    裴中澤道:“不錯,怎會如此清靜,竟是一個行人也無。”不過隨即又喜道:“快到了,轉過這片山坡,再走二里地就到了。”

    趙然回頭去看緊追著的和尚,不停催促:“快些,再快些,就要追上來了……要不要再給你加張神行符?不過剩的不多了,你省著些用……”

    裴中澤身形猛然一頓,扯得趙然胳膊差點脫臼,他正待抱怨兩句,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出聲了。

    ——剛一轉過山坡,眼前的山間盆地中,夏軍在西,明軍在東,兩軍相隔二百步對峙,旌旗入雲,刀槍如林,好一副肅殺之氣,]瞧這陣仗,各自怕不下萬人!雙方軍陣之內各立一座高高的將台,上面站立著的除了軍將之外,滿滿都是修士。夏軍這邊的將台上以穿戴袈裟僧衣的和尚為主,明軍這邊則以道士為尊,已經拉開了架勢,眼看就是一番惡戰!

    裴中澤嚥了口唾液,喃喃道:“這卻如何才好?”

    趙然又看了看越追越近的幾個和尚,當下咬牙道:“衝過去!”

    裴中澤心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指著雙方陣中將台下各自豎立的一排碩大的法器軍械:“趙師弟,怎麼沖?人家稍一動手,你我就得成渣。再者,人家根本無需這些守戰器械,只要將台上那幫人隨便出來一個,你我就得葬身於此。”

    “後邊來的幾個和尚你打得過不?”

    “這……”

    “打不過就別廢話,衝過去再說,總比被禿驢抓到強!”

    雙方已經有斥侯游哨見到二人,都打馬過來一探究竟。裴中澤深吸了口氣,喝道:“走!”拽著人形紙鳶趙然就衝了過去,這些斥侯游哨呼喝著過來驅趕,卻哪裡追得上裴中澤加了神行符的腳步,轉眼就被衝進了戰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6
第五十章 後續事件調查

    大明嘉靖十四年八月十八日,明夏於葫蘆夾口外會戰,時逢兩軍列陣已畢,忽自葫蘆谷內闖出大批修士,致各自陣列遭受嚴重衝擊。因事發突然,兩軍未發一矢,各自勒束部眾緩緩退去,會戰無限期延後。

    “罪魁禍首”的趙然和裴中澤被道門來人接走,於白馬山大營內接受了禁閉調查。二人被各自分隔開來,單獨關在一座軍帳之內,飲食無缺,只是不得出帳。趙然在自己的軍帳內略一打量,便知道這軍帳設了陣法限制,如同牢籠一般根本出不去。不過他也壓根兒沒有逃跑的想法,乾脆安安穩穩住了下來,美美地睡了個飽覺——逃亡的日子太艱辛了,想要睡個囫圇覺都不能,實在是身心俱疲。

    趙然睡醒以後,又修養了一天,終於見到了道門前來調查的司戒執事。司戒執事非道門常設之職,逢大戰時臨時任命,專司查劾修士的違令不法,如趙然這樣的情況差不多也屬於司戒執事的權責範圍。

    調查趙然的兩個司戒執事是川南敘州的道士,一個叫駱騰重,一個叫金騰恩,都來自館閣之地,還有一個專司記錄文牘的道士同樣來自川省,卻是十方叢林的俗道,名叫林致安。是潼川府紫陽宮的典造。

    駱騰重和金騰恩簡略問了問趙然的姓名、原籍、受牒道院,以及可以證明身份的相關人證,林致安作了文牘記錄。然後取走了趙然的度牒。第一次問話便告結束,需要對趙然的身份進行核實。

    林致安走時告訴趙然,讓他耐心等候調查,切勿急躁,叮囑的時候態度相當和藹,趙然當即點頭:“明白的,林師兄寬心就是。”

    過了兩天。三人再次前來,這回已經證實了趙然的身份。需要查核的是趙然在夏境之內的所作所為,重點在於他是否有背叛道門的行為——或者更嚴重一些,是否已經投靠了佛門。

    駱騰重負責問話,林致安繼續記錄。金騰恩則掏出一個水晶琉璃球來,一邊聽趙然回答問題,一邊擺弄水晶琉璃球。趙然猜測,這玩意兒不會就是這方世界的攝像機吧?

    “你是說,童老把你從無極院帶下山的?童白眉,你沒記錯?”

    “是的,這個名字我是聽我姐說的,後來路過井壺關的時候,四師兄加入了進來。我姐說,四師兄本名常萬真……”

    “等等,你姐是誰?”

    “我姐是朱七姑。”

    “嘶……”駱騰重倒吸了一口冷氣。和旁邊的金騰恩面面相覷。

    “呃,你叫趙然?你姐是朱七姑?”

    “嗯,認的姐姐,乾姐弟。”

    “哦……你接著說……胡氏父女三人留在了金川衛?”

    “嗯,後來的去向我也不知。再後來到了葉雪關,我姐說先不用我來白馬山報備。她帶我去大沼澤練練陣法……”

    “我沒看錯的話,你資質還不錯。但根骨不行。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接觸陣法一道的?”

    “今年一月吧,當時協助華雲館的卓騰雲、卓騰翼兩位師叔到羅鄉宦宅中捉妖,兩位師叔傳授我陣法一道,後來又得了華雲館頒賜的五行神陣陣盤,可惜這回被妖僧毀去了……怎麼,二位執事認識大卓、小卓師叔?”

    “嗯,算是熟識……你接著說……”

    “我姐帶著我在大沼澤轉悠了大半個月,以猛獸毒蟲練手,後來她說要去大雪山,讓我等她。可是當天我就遇到了一個禿驢,自稱大雷光寺的覺遠……”

    “大雷光寺?在什麼地方?覺遠的身份?”

    “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和覺遠鬥了兩場,他是僧,我是道,我沒興趣問,他也不會和我解釋。覺遠說他是住持,但年歲和我差不多,手段更是稀鬆平常……當然比我強,但我還沒入修行,他殺不了我,當然稀鬆平常……覺遠的度牒就是這麼來的……”

    “繼續。”

    “嗯,後來忽然來了個和尚,把我擄走了,自稱法號寶瓶……”趙然將自己被寶瓶禪師擄走以後的經過一一道來,基本上實話實說,只是隱瞞了一些關鍵細節。比如寶瓶、寶光、*、明淨等僧的死亡,他就沒有講,只是說自己覷空救了裴中澤,兩個人一路逃亡。

    在這個問題上,趙然和裴中澤已經提前有過溝通,對於將來如何回答道門的詢問統一了說辭。至於那幾個和尚的身死,趙然是不敢佔這份功勞的——涉及到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哪裡敢輕易宣之於口?若是綠索被道門收走,他恐怕就此便會絕了修行之路,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故此絕不願公之於眾。

    一邊回答問題,趙然同時心裡也在打鼓,裴中澤確實答允過自己啥都不說,但萬一他變卦了呢?這種事情就得看人品了,只是希望裴中澤人品過關,不枉自己相救一場吧。

    他已經做好打算,倘若將來事情鬧開了,他是肯定不承認的,那幾個和尚誰殺死的?開玩笑我哪兒知道,反正我一個未入修行的俗道,怎麼可能殺得了那幾位高僧?

    事情敘述完畢,趙然之前也早就將從寶瓶禪房中搜來的綠玉佛珠、菩提念珠、觀音玉墜、佛像玉珮等物上繳,當然還包括少許金銀寶石以及覺遠的度牒,作為自己此行的證物,接下來就要等待道門的繼續調查了。

    之前上繳證物的時候他留了個心眼,其他東西他都沒捨得拿出來,比如儲物扳指及扳指裡的《大乘菩薩千器法》、《阿含悟難經》、各種珍稀藥材、兩張五雷神宵符、剩下的三張神行符、地道中得來的牛皮賬本,還有大部分金銀珠寶。

    過了五六天,林致安來了一趟,知會趙然,說他的問題大致已經核對完畢,所云無誤,可以出帳行走了,但是卻不准離開軍營。林致安態度相當好,有問必答,趙然是以得知了調查能夠快速順利完成的原因——慶雲館來了一位煉師級的修士,親自將裴中澤接走了,裴中澤臨走前言之鑿鑿地為趙然作保,故此道門沒有對此事再行深究。

    趙然鬆了口氣,知道裴中澤人品過關,自己的秘密暫時是保下來了。他忽然想起來,慶雲館不就在潼川府麼,於是問林致安,裴中到底何許人也。裴中澤卻乾笑了幾聲,說自己其實也不知曉。

    趙然又問,既然裴中澤給自己做了保,為何還要限制自己的行動範圍,林致安解釋,說因為朱七姑在大雪山至今未歸,有幾個問題還需要等她回來後再行證實。

    算了算日子,朱七姑在大雪山已經耽擱了半個月了,究竟什麼事情將她牽絆在了那裡呢?趙然不禁有些擔心,就是不知童老和四師兄有沒有過去幫忙呢?回頭一想,既然連林致安都知道朱七姑在大雪山的消息,想必那兩位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自己在這裡瞎擔心半天也是無用。反倒是那頭老驢至今還在大沼澤邊緣等待,自己這邊一俟完事,就得趕快去把老驢找回來才是。

    接下來的日子,趙然就在軍營中四處轉悠,他有正經道士的身份,也沒人去管他。趙然看過幾次軍中士卒的訓練,也去匠作營觀摩過幾次守戰器械的打造,甚至還幫忙舉辦過幾次將士出征前的齋醮儀式,鹹鹹淡淡十來天就過去了。

    這天傍晚,他剛從外面回來,就見到了朱七姑。朱七姑滿臉的愁容,趙然一望而知她心事重重。

    還沒等趙然開口,朱七姑就直接道明來意:“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已經替你作保,你先回轉無極院吧。師父受傷了,我們要帶他去南疆療傷,馬上就要走。”

    “童老和四師兄他們呢?”

    “他們也一起去。這次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須自己個兒留神,謙卑一些,遇事莫要強自出頭,有了委屈先受著,一切待我回來再說。”

    趙然張大了嘴不知該如何說起,最後只問了一聲:“大煉師傷得重麼?”

    朱七姑搖了搖頭,眼圈微紅,繼而扔過來一枚丹藥:“我央求師父給你的散骨丹,望你早日正骨,得入修行!”

    趙然訥訥接過丹藥,望著朱七姑飄然而逝的身影,半晌無語。

    忽覺後頸一熱,卻是老驢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正在輕舔自己。趙然抱著驢頭親熱了一陣,喃喃道:“驢兄驢兄,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14:27
第一章 散骨丹

    九月十五,趙然一路風塵僕僕,自白馬山大營趕到了葉雪關。

    相比起上一次前來時的盛況空前,他這回頗有點寂靜清冷的感覺,除了自己之外,只有老驢相陪。驗過度牒進入關城之後,他來到道門佔據的臨時衙署前,向執事道士呈上了自己的“升門籙”。

    那道士查驗無誤後,將他引入臨時衙署,在一處偏院內安置了趙然,並告訴他,升門法壇將於三日後開啟,囑咐他最好在院中安靜等待,否則錯過了法壇儀式,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所謂升門法壇,其實便是道門為那些所謂“無資質、無根骨”之人特意舉辦的齋醮儀式,幫助他們獲得修行的機緣。實際上,資質有好壞之分,並無有無一說,影響的是修行的快慢和難易,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其實等於證實了佛門“人人皆有悟性”的理念。

    而根骨則直接關係到是否能夠修行,對於想要進入修道之門的人來說,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問題,只有解決了根骨問題,才談得上修行的快慢和難易。比如趙然,他空有一副好資質,但根骨問題卻沒有解決,所以至今無法入道修行。

    想要正根骨。必先散根骨——這就是散骨丹的由來。但散骨的過程是極其危險和痛苦的,很容易在服用散骨丹之後,出現筋裂骨散無法續接的現象。故此,道門專設升門法壇,通過這項特定的齋醮儀式,為散骨丹的服用者給予法力護持。

    趙然手上的“升門籙”,就是參加升門法壇齋醮儀式的憑證,也是朱七姑臨行前為他向玄元觀求來的。

    趙然當然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所以一直呆在偏院之中。沒有為了追求新鮮刺激而出門惹事,他甚至連自己的房門都沒怎麼邁出去過。除了去隔壁廂房串門。

    令趙然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住在他隔壁竟然是熟人——好師兄於致遠!

    人在他鄉遇故知,自然感到格外親切,更何況這位故知還是對自己照拂有加的道門領路人。驚喜之餘。二人便熱絡地談起了各自的經歷。

    相比趙然這次遭遇的驚心動魄,於致遠的經歷則要平淡一些。再次來到白馬山的這幾個月裡,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奔波於瑣事之中,或是處理公文令諭,或是點驗輜重糧秣,或是主持齋醮科儀,或是幫忙讀寫軍卒家書。

    於致遠已經服用過兩次散骨丹了,想要在第三次服用散骨丹後見效,拋開其中的巨大危險不提。心境上的磨練是必不可少的。按照大煉師元陽彬的話來說,“必於生死之間體悟,在那一線之中尋覓用藥良機。否則仍是無用”。可如果繼續埋頭於瑣事之中,他哪裡有機會於生死間磨練自己的心境呢?

    因此,於致遠報名參加了斥候的任務,前往戰場的最前沿刺探夏軍乃至佛門的動態。你能想像一個絲毫不會道術,也不會武功,甚至從來沒有提過刀槍。而在浩瀚道藏中孜孜不倦了三十多年的文弱俗道前去刺探軍情的畫面麼?趙然一想到這幅場景,內心中便立刻油然而生敬意:“於師兄。當真是難為你了!”

    也許是於致遠的求道之心感動了道祖,他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虎尾山閻浮提寺的和尚奉天龍院法諭來到了戰場,他們在大雪山下布設了一座大陣:三十六鬼道世界。

    趙然對陣法頗感興趣,聞之大奇,因問:“這是什麼陣法?”

    於致遠道:“虎尾山閻浮提寺拜的是地藏菩薩,修的是地獄救度法門。此陣專為搜捕世間三十六種惡鬼,這些惡鬼無不犯十一重罪或十惡輪,必得墮落無間地獄。故此將其以陣法拘來,受七七四十九日大齋,以改其來世受生之目的。”

    趙然琢磨片刻,疑惑道:“這是好事啊,有何可懼?”

    於致遠解釋:“此為佛門善事,我道門也不否認。但關鍵是,虎尾山的和尚能將此陣移至兩軍陣前,凡大陣所過之處,不論人鬼,只要犯過十一重罪或十惡輪者,皆受所度——鬼魂被三十六鬼道世界所拘,活人則消除因果業障,從此皈依佛門……佛門所指十一重罪或十惡輪是什麼,你將來也許能夠瞭解到一些,世人大多有所觸犯,尤其軍中士卒,幾乎無法避免。”

    趙然一聽就明白了,駭然道:“天,這不是要將我明軍將士盡數轉化為佛門信徒了麼?”

    於致遠道:“得知消息後,我立刻讓人飛報白馬山,同時自己也抵近大雪山,想要深入刺探。可惜我低估了大陣布設範圍的廣度,被陣法捲入後,這才知曉世間最恐怖之事……有那身高常人兩倍者,無面目,手足穿孔,熱火焚燒其身;有那咽喉細如針尖者,腹大卻如山,慘呼飢渴,卻水食皆不能進;有那受空中莫名降刀斫砍者,奔走逃避;還有那滿身蟲蟻者,受噬身之苦,慘不忍睹……望其慘狀,思己之過,忍不住心旌動搖……又聽那空中響徹天地的地藏菩薩本願經,差點便要忍不住從此跟了佛門去。好在我入道門這許多年,道門經典誦了不下二十年,這才以絕大恆心拒了他的召喚……”

    說著說著,於致遠臉上忽然露出崇慕之色,道:“有一日,陣中忽然進來一位女子,雍容華貴,凜然不可相侵。她手持一盞琉璃宮燈,燈放巨大光明,籠蓋住四野八方。那光明沛然莫可抵禦,無數惡鬼皆為其所制,或當場化為灰煙,或漸漸融為白骨……”

    “後來呢?”趙然情知於致遠所云“女子”必是朱七姑,當下著急追問。

    “後來天上忽現七彩瑞雲,有無數天神立於雲端之上……這時我眼前發黑,暈眩過去了。等我醒來,已置身於白馬山大營之中。我四處打聽,那將我救回來的女子名喚朱七姑……趙師弟,你剛才說賜你散骨丹的正是朱七姑,師兄我當真羨慕不已,日後若是有暇,師弟必得為我引見一次,也好當面拜謝七姑大恩。”

    “師兄放心,待下回見到她,我必定替你引見。我這姐姐待我極好,人又可親,骨子裡並非外界傳揚那般冷傲。”

    “如此就好……也不知楚陽成大煉師傷勢如何,南疆那邊非佛非道,聽說妖魔極多,但願七姑他們一切平安才好。”

    兩人相對無語,各想各的心事。也不知過了多久,於致遠又道:“經歷過這遭,我知道自己的機緣到了,便來求肯元大煉師……但願這次能夠達成夙願罷!”

    “師兄一定能行的,我對師兄特別有信心!”

    “多承師弟吉言,師兄我也祝你一次就能得正根骨,從此踏入修行之途!”

    二人相互鼓勵,接下來的兩日裡相處極洽。到了第三日一早,道門來了一位黃冠,正是審訊過趙然的金騰恩。他將所有居住在這座偏院的七個人全都召集起來,帶著他們出了院門,穿過幾重迴廊和庭院,來到一處大堂之上。

    大堂正中立著一張供桌,供的是張天師。供桌被五色絲絛所圍,堂上各處鎮以符籙,周邊擺了一溜長案,案上佈置了三十六盞天罡燈、七十二盞地煞燈,此外還有各種齋醮法器。趙然此時眼光早已不可同日而語,當即看出,這些法器可都是真法器,絕對不是自己以前在谷陽縣主持齋醮時的西貝貨!

    大堂上置放著七張床榻,這是給他們七人準備的。

    站在供桌前的正是大煉師元陽彬,大堂四個角落裡,則立著四位道士,各持桃木劍,準備配合元大煉師主持“升門法壇”,金騰恩也在其中。

    元大煉師交代了幾句,然後喝道:“吉時已到,開壇!”向張天師敬香,隨之拜表青詞。這些工夫做完以後,趙然猛然感覺整座大堂都被一股肅穆的氣氛包裹住了,堂內的氣機頓時為之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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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躺在床榻上,服下散骨丹後,趙然只覺一股熱氣自腹中升起,隨即傳遍四肢百脈,初時尚感暖洋洋如浸熱水之中,不久後,這股熱氣轉為一股股游絲,在全身上下毫無規則地不停遊走,令人頓感麻癢難當,這便是散骨之狀。

    趙然一開始是不清楚所謂“根骨”究竟何解,其後得朱七姑、裴中澤指點,乃至如今主持法壇的大煉師元陽彬解說,這才終於明白。根骨即人之形體,不僅指骨骼,而是泛指全身。有沒有根骨,意思就是長得合不合乎天道。那麼怎樣才算合乎天道呢?依照道門的觀點,就是要與天相合,能夠容納世間無處不在的“炁”。

    比如面相中是否有“清、奇、古、怪”之類的特點,比如眼中是否有“三瞳”,或者手指關節是否暗合北斗七星等等。這些特徵,都是道門修行界千年萬年總結下來適合修行的身形特徵,如果沒有這些特徵,吸納“炁”時效果會極差,甚至完全無法與“炁”相合,這一點,趙然已經在無極院時有過深刻體會。

    說白了,趙然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他的身體形態一點也不古怪。神行氣質完全平庸,肌膚骨架太過大眾,屬於典型的俗人。想要得入修行門檻。必須把這幅身形骨架打散,然後等待其重新生長——至於長的是不是合乎標準,那就全靠運氣了。

    儘管麻癢難當,趙然仍舊拚命忍耐著不敢稍動分毫——若是忍不住動彈一下,很可能就會造成散骨的失敗,這個時候失敗,很可能會帶來全身癱瘓的嚴重後果。

    說起來。升門法壇的重要性就體現在這裡,在法壇威力籠罩的範圍之內。會讓人感覺道一股強大的壓迫力,繼而伴隨著種種麻痺意志、令人順從的附加效果,從而很大程度上減輕對痛苦的感知程度。

    趙然在這股又麻又癢的狀態中煎熬了近乎兩個時辰,漸漸感覺四肢全身都開始痠軟無力。就好像身體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酸麻感忽然化為劇痛,一陣陣自內而外,由骨骼深處傳來,衝擊著整個身體肌膚,趙然知道,這是重新生長根骨的開始,他愈發咬緊牙關不敢動彈了。

    當然,此“生長”並非彼“生長”。不是一個人從嬰兒長到成年,也不是骨骼肌膚由小長大,而是對被散開的骨骼肌膚重新對正續合的過程。趙然就在這樣的痛苦中時而昏迷。時而痛醒,繼而再次昏迷,再次痛醒。

    直到第二天又一次醒來時,這此痛苦的正骨歷程才終於算是挺了過去。

    趙然只覺筋疲力盡,身心憔悴,正不知效果如何時。金騰恩已經伸手遞過來一粒藥丸,正是養心丸。服下養心丸後。他又閉目靜養片刻,感覺精力恢復了不少,這才從床榻上爬起來。

    四處打量,就見連同自己在內,六張床榻上都坐著人,只有於致遠的床榻空著,大煉師元陽彬和其他三位黃冠也不知去向,只剩金騰恩還在堂上。

    金騰恩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諸位都已經醒了,我便長話短說罷。你們七人之中,只有無極院於致遠正骨有成,已經隨元大煉師走了……”

    此言一出,趙然頓時沮喪不已。無論是誰,在經歷過如此痛苦的一天後,被告知仍然與修行無緣,都會感到難以接受,不獨趙然,餘者皆然。

    頓了頓,金騰恩續道:“嗯,此事確乎遺憾,但諸位切莫從此一蹶不振。要知修行一道,最講緣法,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無論得失,都順乎自然,這才是修道的真義。再者,散骨之後根骨是否得正,也並非一日便能明朗,我道門也有不少修行前輩雖當場未正根骨,但其後卻漸現根骨,因此你等機緣也並非就此斷絕。現在我便傳給諸位一套入靜的法門,諸位今後多加勤練,或許你等便有根骨漸現之士也不一定。就算真個沒有機緣,常以此法門入靜,也同樣可獲益良多。”

    最後兩句話倒是讓堂上的氣氛稍微熱烈了一些,如果金騰恩所言不虛,那麼至少理論上希望仍然存在,也許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根骨就會顯現出來。不管這種希望的可能性有多大,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強,所以眾人也對接下來要學習的靜功大感興趣。當下,金騰恩便傳了一套入靜法門,卻是趙然在無極院跟隨童老學過的那套道門最初級的靜功。

    等金騰恩傳完靜功之後,趙然略有些不甘心,追問道:“金師叔,若是師侄我在服一粒散骨丹,未知可有功效?”

    金騰恩默然片刻,道:“趙師侄,我知你與於致遠分屬同院,但他的例子不可參照,如他這般第三次服用散骨丹而能得機緣者,道門百不存一。你或許不知,於致遠師侄上一次和這一次參加升門儀式,都已經提前備好棺木的……”

    六個失敗者垂頭喪氣,回到住處,各自都感到很不甘心,依照金騰恩所授法門入靜。趙然不能免俗,也在此列之中。

    可試過一回之後,他只得無奈承認,自己的確失敗了,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將“炁”吸納入氣海之內,修煉的大門依然沒有對他敞開。不過他從沮喪的心境中很快就走了出來,因為至少他還有另一個希望——等待自己在道門之中的升職。

    趙然原本的計畫中,朱七姑是他主要公關的目標,或許這麼說有點太過於功利,但作為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俗道而言,這種功利卻是必然的選擇。所以他才會拚命巴結朱七姑,使出全身解數來討好朱七姑,以求朱七姑的歡心。事實上他也確實做到了,和朱七姑成為了異姓姐弟,並由此間接攀上了大煉師楚陽成的人脈圈,這個圈子裡的重要人物還包括童老童白眉、黑衣四師兄常萬真,以及另外兩個還沒見過的二師兄和三師兄。

    只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楚陽成受了重傷,趙然可以依靠的重要人物全都隨之去了南疆,不知何時才能返回四川。這樣的結果讓他相當鬱悶,在可以預計的很長時間內,他都無法依靠這片粗腿林立的人脈圈子。

    而於致遠的正骨有成,則讓趙然心情異常複雜。能夠邁過修煉的門檻,從此進入修行界,對於致遠來說,當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對於趙然來說,是否有利卻很不好判斷。修行這道門檻太高,裡面和外面完全是兩個世界,成為了修士的於致遠是否還會有興趣和他這麼一個俗道繼續為友,趙然根本拿不準。

    再者,就算於致遠仍然顧及舊情,可是否還會有精力有興趣為了他的蠅蠅瑣事出頭,他同樣不抱太大希望。再退一步,就算於致遠願意為他出頭,他在可以預計的幾年內也別抱有什麼期望——人家可是要修煉的,日以繼夜都來不及,誰有工夫再像往常那樣和你繼續談書論畫?

    趙然忽然發現,這次白馬山之行,他竟然莫名其妙失去了兩座靠山!這一刻,他無比渴望能夠立刻回到無極院,至少那裡是趙然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紮根最深的所在。

    趙然立刻行動起來,他盤點了一番自己這次“深入敵後”所獲得的財產,心裡重新恢復了些底氣,他準備以出血為代價,換來道門同意他返回無極院的文書。

    可事實上,趙然一兩銀子都沒有花出去,當他提出請求後,道門設在葉雪關的調度衙署根本沒有查到他的調令,童老壓根兒就沒有給他辦理調度手續!

    好吧,趙然現在可以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但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這趟白馬山之旅算是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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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回無極院

    九月三十日,趙然騎著老驢,孤零零回到了無極山。此時已至初秋時節,樹葉減黃、青草已枯,風中時不時帶來些許浸入肌膚的寒意,令趙然頓感蕭索——或許這種感覺裡,參雜的其實更多的是心緒罷。

    山下的集市依舊熱鬧,“金記米鋪”的幌子仍然高挑,趙然牽著老驢緩緩踱步過去,正巧碰見金掌櫃指使雜役搬運菜蔬米糧。金掌櫃冷不丁回頭,正好看見趙然,不覺眨了眨眼皮,立刻驚喜著小跑了過來,納頭便拜:“趙道長,你老人何時回來的?怎不知會小人一聲……哎呀呀,這可真是喜事啊!”

    趙然攙起金掌櫃,微笑道:“老金,一晃三月,別來無恙?”

    “多承道長掛念,托道長的福,身子骨硬朗結實著呢!只是道長看上去卻清瘦了幾分……”

    “我走之後,你這生意可有人與你為難?”

    “道長寬心就是,小人是道長拔起來的,輕易不敢有人為難小人。倒是初時火功居士張澤曾想把小人的生意換給別人來做,但金爺和關爺為人仗義,一直護著小人,是以沒吃什麼虧。”

    “你是說金久和關二哥?”

    “是啊,全賴他二位幫襯,不然小人可應付不來。不過後來便沒事了,聽說號房的董執事調走了。張澤跟著他離開了咱無極院……”

    趙然頓時來了精神,忙問:“董執事調走了?去的哪裡?”

    “這卻不知。”

    “如今號房誰為執事?”

    “小人不太清楚,似乎號房還空著。不知由誰來擔任。”

    趙然一聽,毫不耽擱,騎上老驢就走,來到山下,牽著老驢一口氣登上山門。

    山門當值的是客堂的火功居士,客堂知客於致遠和趙然交情極好,所以這幫子火功居士和他也十分熟悉。一見趙然回來了,忙不迭上來牽過老驢。嘴裡不停奉承:“沒想到是靜主回來了,靜主此行白馬山,定是功勛卓著吧?回頭靜主可須好生賞我等一頓好酒才是!”

    趙然笑罵了這幾個火功居士兩句,又打聽了一番院中的情形。心裡便有了數。

    如今無極院八大執事中,高功劉致廣、巡照張致環、典造陳致中、方主賈致遜、庫主吳致清、賬房錢致問都在,缺的是客堂知客和號房迎賓兩大執事。兩個執事位子都出缺,這未嘗不是一個博取上位的好機會。

    趙然也不休息,聽說監院宋致元正在院中,於是直接找上門去了。

    宋致元正和巡照張致環在屋中談事,趙然便在門口佇立等候。等二人談完後,張致環出來,一眼便看到趙然。當即訝然:“趙師弟?何時回來的?”

    趙然稽首道:“見過巡照師兄,師弟我今日方回,先來見過監院。之後還要去拜會師兄,不知師兄可有空閒。”

    張致環拉著趙然,十分熱情:“好說,好說,莫如我便在這裡等你,你見過監院後便跟我去巡照房說說話?”

    趙然道:“也好。師兄所居甚大,不如請師兄在巡照房整治一桌酒菜。請其他幾位執事師兄一道聚聚,飯菜錢我來出。”

    張致環一擺手:“值幾個錢?還用師弟破費?那就說好了,我回去讓齋堂整治酒菜,晚間到我那裡相聚!”說完便興沖沖離去了。

    宋致元早聽到外面動靜,親自出來迎接,拉著趙然道:“師弟回來了?這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師兄我牽掛得緊!來來來,我看看,嗯,雖說清瘦了些,不過囫圇個完好的回來就是幸事!白馬山如何了?你這幾個月過得怎樣?且進屋和我說說……”

    二人進入屋中坐定,趙然便將自己離開後的經歷述說一遍,當然,他的說法和在白馬尚大營接受調查時是一致的,並沒有將寶瓶禪師、明.慧、寶光禪師、明淨等身死的事情交代出來,牽涉到自己最大的秘密,無論如何必須隱瞞下來。

    宋致元知道童老的身份,也聽說過常萬真的事蹟,卻不清楚朱七姑的來歷,聽趙然介紹完以後,不禁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聽到趙然和裴中澤從巴顏喀拉山一路逃回白馬山時,特意問了問裴中澤何許人也,趙然對此一知半解,不過並不妨礙他將“慶雲館煉師親自來接裴中澤回山”的事如實相告,宋致元臉上又是一陣搐動。

    等趙然說到楚大煉師賜下散骨丹時,宋致元已經徹底無語了,心中一個勁暗自嘆息:趙然這廝真是好命!不過趙然服用散骨丹卻並未成功,這讓宋致元多多少少鬆了口氣,心裡不由自主地感到舒暢了些,嘴上卻安慰道:“趙師弟不必氣餒,興許你這藥效還需多些時日才能顯現,師兄我也聽說過,有道門前輩初時服用無效,可後來便漸漸得入修行之門。”

    趙然苦笑道:“監院師兄莫安慰我了,哪有那麼多好事發生在我頭上,這樣的例子百中無一,我沒那麼好命。”

    宋致元道:“趙師弟與楚大煉師一門如此密切,就算這回不能入道,下回再請大煉師賜下一枚散骨丹,到時說不定就成了。”

    趙然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將事情相告:“大煉師身受重傷,已經去南疆尋覓機緣療傷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宋致元連忙追問究竟,趙然一五一十說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宋致元聽罷默然。

    趙然又談起於致遠正了根骨一事,宋致元道:“此事玉皇閣已經送來公函,元大煉師親自收了他為徒。前日已讓典造房將他的檔籍和留在院中的物件派人送過去了。於師弟出自我無極院,他日修行有成,必會對我無極院照拂有加。說起來。異日趙師弟你未必就不是第二個於師弟。”

    又談片刻,趙然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宋致元:“監院師兄,這是師弟我得來的三粒烏參丸,藥效不比養心丸差,甚至更好。說句得罪師兄的話,師兄年紀不小了。如今忝為我無極院之主,一應瑣事都需師兄操持。我恐怕師兄身子骨盯不住。師兄且將這三粒烏參丸收好,哪天覺得實在勞累了,服下一粒,藥效絕對立竿見影!”

    宋致元大喜。他雖然沒有聽說過烏參丸,但養心丸的大名卻如雷貫耳,那可是館閣之地修行者們服用的“仙丹”!別看趙然這幾個月吃養心丸和烏參丸跟嗑糖豆一樣,但趙然的情況不能以常理度之,這藥丸對於宋致元來說也不是可以隨意得到的。如果真如趙然所言,烏參丸藥效堪比養心丸——他覺得以趙然的“背景”來看這句話應該不假,那麼這三粒烏參丸絕對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關鍵時刻甚至可以救命。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趙然既然送出這麼貴重的禮物,接下來提出的要求肯定也不是容易滿足的,但宋致元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咬牙接過三粒烏參丸,這一刻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己能夠做到的,就竭盡全力幫助趙然得償所願!

    趙然本來沒打算當場提出自家要求的,這樣做的話,交易的痕跡太重。會令人心裡不舒服。但他想離開,宋致元卻不答應了。開玩笑,你這麼懸著不講清楚,我晚上可睡不踏實,你先把要求說清楚,能辦我就踏踏實實睡個好覺,辦不了,我現在就把烏參丸給你退回去,總之別讓貧道的心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貧道可受不了這份刺激。

    好吧,既然宋致元一再堅持,趙然乾脆挑明了自己的來意。

    “監院師兄,於師兄去了玉皇閣,董執事聽說也調走了,如此一來,無極院是不是就空出了兩個執事呢?”

    宋致元神情一滯,乾笑道:“趙師弟上進之心果然切切……”

    趙然就當沒聽出宋致元話裡的揶揄,笑而不語。

    宋致元又道:“趙師弟是六月遷任經堂靜主的吧?至今也才三個多月……”

    趙然仍舊不說話,就這麼定定注視著宋致元,宋致元嘆了口氣,只好把話挑明:“趙師弟,不知你為何如此急切?說實話,你這要求委實難辦得緊。不是師兄我不願意幫忙,我也對師弟很是看好,只是……三個月時間是不是太短了些?記得當年你在寮房掃圊時,我曾允你轉到淨房,可你卻將機會留給了焦坦和周懷,此舉令我很是感慨,院中同道都大讚你有古仁人之風,其後你入飯房,繼而受牒,院中無有不服,便是因你當日謙讓之故。今年我無極院重大調整,你又出了大力,並舉薦馬致禮、方致和等人同時遷升,故此你雖晉級過速,直升靜主,卻也無人存有異議。故此師兄我很是想不通,你這次為何如此急切,若是師弟有什麼難處,說與師兄參詳參詳,或許師兄能幫上忙也不一定。只是若直接求位,恐怕群情非議,不僅事難辦成,連帶師兄我也會受人詬病。”

    趙然深吸了口氣,嘆道:“師兄恕罪,師弟我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但這苦衷卻無法與人明言。我也知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但……此事無法可想,只能盡力而為。”

    宋致元不死心,仍舊勸道:“師弟不好說,我也不問,但真就那麼急迫?不能等上一些時日麼?師兄我保證,只需三五年,不,兩年,兩年之內,我必教師弟得償所願就是。”

    趙然搖頭:“實在是等不得了。”

    “師弟,就算你真個遷升了,可曾思慮過其中後果?到時院中同道會怎樣看你?”

    “師兄,我知道這麼做肯定不妥,但,委實顧不得了……”

    宋致元見趙然這邊說不通,感到有些生氣,想要**將趙然的非份之念頂回去,卻又捨不得將自己和趙然這個背景深厚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牢固關係打破,當然更捨不得那三粒烏參丸,躊躇片刻,乾脆道:“趙師弟,既如此,我便與你明說了吧。客堂知客出缺,西真武宮已有屬意人選,咱們的老監院鐘師兄透過話來,知客職司將從外面調配。”

    “那號房迎賓呢?”趙然追問。

    “賈致遜師弟任方堂之主已歷十三載,如今也是知天命之人了,他前些時日過來和我說,想要為將來下山做些準備,並託了咱們老方丈捎話,我已答允過他……”

    “無妨,那賈師兄去了號房後,空出來的方堂方主職司……?”

    宋致元訝然,道:“趙師弟,你可思量清楚了?方主雖也是八大執事,但絕非好前程。不說比不上號房迎賓,甚至就你目前所居靜主一職,別看低於方主,但卻是經堂正經通途,顯貴由在方主之上,將來是絕對不可估量的,以靜主換方主……真不知你怎麼想到。”

    趙然離開無極院後,交往的都是童白眉、朱七姑、常萬真、裴中澤之流修行中人,親自見識和經歷了修行界中的各種鬥法,此刻想要正根骨的心思格外迫切,他需要的是立刻陞遷,立刻能夠修行,哪管什麼職司顯貴與否,更等不起三年五載,所以相當肯定的回答了宋致元的疑問:“宋師兄放心,只要能夠升轉,師弟我絕不後悔!”

    宋致元愣了半晌,再次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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