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7341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2 23:58
第三十章 華雲館中事

  一場風波過後,趙然遭到了飯房和菜房眾火工居士的一致敵視,但他也不能說沒有收穫,至少得到了獨居一室的優渥待遇。此後的半個月裡,趙然都小心翼翼的隨時警覺著,以防遭了張澤等人的暗算。

  好在趙然耳聰目明,聽力極好,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側耳偷聽其他各屋中人的談話,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針對自己的陰謀。他偷聽的重點尤其以北房為主,自從自己將苟二趕出去後,苟二便住到了張澤那屋,要說有什麼圖謀,多半會從北屋開始。

  張澤和苟二每晚都會在入睡前說上幾句,有時候干罵兩聲,問候問候趙然的祖宗,有時候也會算計一下如何整治趙然。但這種算計多半沒什麼結果,因為算來算去,關二哥和淨房、圊房那幫火工居士都是他們繞不過去的檻。

  有時候,張澤和苟二會聊起很多不堪入耳的隱私,比如哪家**的姑娘腰肢柔軟、皮膚細膩,懷抱中別有滋味;哪個暗門子的娼婦功夫了得、吟聲浪蕩,床笫間飄飄欲仙……趙然甚至聽張澤隱晦的說起,素心庵中某道姑和女弟子已經和他眉來眼去,眼看就要入巷云云。趙然便想起似乎雨墨道人就在素心庵修行,心裡不由擔上了幾分心思,可是想要打探清楚些,張澤卻無論如何不肯多說。

  不過沒用多久,趙然便不須擔憂了。時隔三個月後,雨墨再次寄來了素箋,她在信中說,自己已經於兩個多月前離開了素心庵,拜入華雲館修行道術,師父待她很好,她在華雲館也過得很舒心。

  趙然想了片刻,琢磨出味兒來,似乎雨墨是在用一種很隱晦的方式,向他解釋這三個月的杳無音訊。

  雨墨還在信中對趙然設的謎語給出了幾個答案,很顯然都不對,趙然在回信中全都否了,卻仍舊不給雨墨透底。

  趙然回書中恭賀雨墨邁入修道的門檻,祝她早日得道飛昇,寫這些話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目前的現狀——還在道院的最底層廝混,至今沒有觸碰到成為正式道士的門楣,感覺心裡酸溜溜的不太好受。

  他想起上次宋致元所說的那個犯了門規的侄女似乎也在華雲館,便提了提這件事,請雨墨有空的時候打聽打聽,看看需要拜託些什麼人才能化解。

  華雲館是道門隱秘之地,趙然想要回信,還是只能通過於致遠。說起來,於致遠的門路真的非常深厚,有時候趙然會覺得,這廝也許無所不能。因此,他也找於致遠幫忙,打聽玉皇閣的所在。

  於致遠問趙然打聽玉皇閣的所在要幹什麼,趙然說他很想感謝大煉師的救命之恩,於致遠笑著說:“這你卻不必牽掛了,大煉師多高的道行,哪裡需要你去感謝?”

  趙然道:“話雖如此,但領不領情是大煉師的事,是否表示感謝,卻是我的心意。不將這份謝意向大煉師道出,於我而言終是不安。”

  於致遠點點頭,示意明白趙然的想法,不過卻道:“館閣所在皆為道門不宣之謎,就算你打聽到了在哪裡,你也進去不得,不僅進不去,你連看都看不到。”

  趙然問:“那於門頭你是怎麼和館閣聯繫的?比如我這回信,你又怎麼寄出去?”

  於致遠道:“玉皇閣我是聯繫不上的,我也不知其所在;華雲館就在龍安府內,可與西真武宮聯絡。我在西真武宮有同道好友,這封信便是從那裡轉來的,你要寄回去,我也須通過西真武宮才行。”

  頓了頓,於致遠又道:“你想向大煉師表達謝意,我可代為打聽一二,不過不能擔保打聽得到,你聽我信就是。”

  於致遠將這封信塞入另一個信封之中,提筆在信封上寫了“景緻摩道兄親啟”,又寫了自己的落款,去找人投遞了。

  過了三天,這封信送到了龍安府城南平武湖畔的西真武宮,被一個面白如玉的中年道人所得。這道人正是景緻摩,他比於致遠大不了幾歲,卻已位居西真武宮三都之一的“都管”之位!

  景緻摩拆開於致遠套在外面的信封,看了一眼裡面那層,笑了笑,將其抽出來,交予槽房。槽房執役將書信捲好,塞入竹筒之中,綁在蒼鷹的爪上,將蒼鷹放飛。

  蒼鷹騰空而起,向著東北方向掠去。又半日後,蒼鷹在飛至一片雲霧籠罩的山谷之上,谷內層林茫茫、怪石崚峋,卻杳無人煙蹤跡。

  那蒼鷹把雙持一展,急掠而下,穿透濛濛雲霧,眼前豁然現出數畝青峰、幾股溪瀑。在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之間,坐落著一片亭台樓閣。

  雨墨剛從清溪邊歸來,額頭香汗淋漓。她資質既好、練功又勤,才入門不到三個月,便已將那幾個入門一、二年的師姐們甩在了身後,給自家師父爭了臉面,是以極得師尊林致嬌的喜愛。

  她回到房中,略略梳洗已畢,便見窗外飛來一點紅光。素手輕輕一摘,紅光燃起一片煙霧,化成一封書信。

  雨墨精神一振,忙坐到桌前,捏著信封把玩片刻,忍了忍心將火漆捻開,取出了裡面的淡黃信箋。

  聚精會神的一個字一個字看了下去,看不多時,便將書信看完。雨墨從繡囊中取出趙然寄給他的第一封信,再次仔細對照著看了一遍,然後手撐香腮,皺眉苦苦思索。

  自己的答案都不對,那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謎底?

  母蠍虎到底說了什麼才讓公蠍虎從牆上摔落呢?

  該死的趙然,既然我的解釋都不對,你倒是給個答案啊!

  苦惱了半天,雨墨小心翼翼的將桌上的兩封信收好,她打算晚上好好想想怎麼回信。

  雨墨來到師父起居室外,卻見師父林致嬌正在階前津津有味的讀著一本道書。上前見過師父,為師父的茶盞續滿水,雨墨便向師父請教了幾個結符中遇到的問題。

  林致嬌略略提點了兩句,雨墨便即領會,當場演示出來,竟做得半分不差,好似練過多年一般,令師父林致嬌大感欣慰,眉眼中都是喜意。

  把師父哄高興了,雨墨才七轉八轉提起宋雨喬的事。

  宋雨喬是雨墨的師姐,算起來比雨墨早入門三年。雨墨入門的時候,宋雨喬便下山遊歷去了,是以雨墨只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師姐,卻素未謀面。

  宋雨喬下山遊歷時,因鏟妖除魔一事與某散修發生了爭鬥,結果下手太重,將對方打得嘔血。那散修的師門找不到宋雨喬,便告到華雲館來,要“雲姑”林致嬌給個說法。宋雨喬聽說了,便不敢回山,只在外面晃蕩,等待自己師父“息怒”。

  要說起來,林致嬌更惱的是那散修的師門,因為佔了一點理,竟然不依不饒,非要華雲館賠償。有時候事情偏偏就是這麼無奈,道門明明領袖群倫,卻不願和小門小派較真,免得被人說三道四,墮了大派威嚴。因此也就有一些小門小派瞅準機會,千方百計上門打秋風。這回同樣如此,害得林致嬌賠出去兩瓶珍貴的靈藥和兩張三雷符,順道奉送了一千兩銀子,對方才興高采烈地離去。

  雨墨便勸解自家師尊,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師姐在外餐風露宿,淒淒惶惶,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還是讓她回來才是道理。

  林致嬌說就得給那丫頭吃些苦頭,否則她不長記性。都是修道一脈,下手卻不知輕重,這次只是打傷人了事,下回要是把人給打殺了,那還怎麼收場?

  雨墨又是一番說辭,總之將那未曾見過的師姐說得無比可憐,這才說通了師尊。其實她早已看出來了,事隔三月,師尊林致嬌已經消了怒火,她這番說辭不過是給師尊一個台階罷了。

  哄完師尊,雨墨回到自家閨房,咬著筆桿,開始琢磨怎麼給趙然回信。這次,她一定要讓趙然揭開謎底才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2 23:58
第三十一章 後廚那點事

  雨墨的回信中,將宋雨喬的事情詳述了來龍去脈,並告知趙然,此事已經辦妥,宋師姐可以回轉山門了。趙然不由感嘆事機巧合,沒想到雨墨和宋雨喬竟然拜在了一個師父門下。

  雨墨的書信寫得越來越長,從最初沒有半個文字的一幅素描勾勒,到短短幾行字的噓寒問暖,再到如今的長篇累牘,趙然偶爾會幻想著、琢磨著、自嘲著,這丫頭不會是愛上自己了吧?

  當然,這個念頭也僅僅讓趙然自鳴得意了一番,便不再做他想,畢竟兩人之間的懸殊鴻溝,不是書信往來便可跨越的。

  除了告訴趙然,自己不負所托之外,雨墨的回信重點卻是那個困擾了她多日的謎面。這一次,趙然終於滿足了雨墨的好奇心,將答案寫了出來。這個答案也是整封回信的內容,一共就三個字。

  趙然再次前往後院,求見宋致元,宋致元一直在等待趙然的消息,見趙然前來,便急切的詢問起來:“你有大煉師的消息了?”

  趙然搖頭:“這卻不曾。”

  宋致元心中失望,“哦”了一聲:“這次過來,是有什麼事麼?”

  趙然道:“巡照,貴侄女的事情,已經有消息了,特來稟告巡照。”

  宋致元聞言精神一振,他想攀上大煉師楚陽成的關係,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自家這個寶貝侄女。宋雨喬這些時日其實就躲在宋致元山外的田莊中,整日裡哭哭啼啼、以淚洗面,看得他這個大伯心疼不已。

  雖說身居道院八大執事之一的寮房巡照這一重要職位,但宋致元心裡有數,大煉師地位太高,想要人家幫助自己謀取更廣闊的前程,是很難張口的,若是一個不小心,反而會在大煉師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適得其反。

  倒是自家侄女這點事情,因為性質不同,卻有達成的可能。其實他也並沒想過為此事攀扯到大煉師頭上,還是那句話,大煉師的層次太高,若是有別的門路,他更願意去想別的辦法,可惜道門的館閣一脈對於他來說同樣太過神秘,因此,也只能抓住趙然這條線,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聽說有了消息,宋致元立刻問道:“卻是如何,且說來聽聽。需求何人?所費多少?這些你且放心,總之我盡力而為就是!”

  趙然道:“沒那麼複雜,已經辦妥了。巡照回去後,便知會貴侄女一聲,重回華雲館就是,雲姑道長已經不怪責她了。”

  宋致元呆了呆,看著趙然,怔怔不語。

  趙然馬上醒悟,自己把事情說得太簡單了,反而令對方不敢置信,當下便道:“巡照清楚貴侄女因何事不敢回山門麼?

  宋致元道:“聽她說,是犯了門規。”

  趙然見他語焉不詳,情知對方可能還不大明白裡面的根底,當下便詳詳細細講了一番,末了道:“華雲館林道長心疼的是賠出去的靈藥和靈符,對貴侄女實屬遷怒,當然,貴侄女下手不知輕重,手下傷了人,這是事發的由頭,這一點不可否認,只是遠遠沒有她自己想得那麼嚴重。我已託人在林道長面前陳情,林道長已經答允不再追究了……當然,貴侄女回去後也許還會受些責罰,不過肯定不會重責就是。”

  趙然的講述比宋致元知曉的多得多,就連傷人一事,宋致元也是首次與聞。他聽完之後這才感嘆道:“原來如此,這丫頭一直不肯對我明言究竟所為何事,卻原來是傷了人……此番全賴你出力,我若向你致謝,便顯得生分了……卻不知你那朋友是誰,宋某必得備上厚禮,略表謝意才是。”

  趙然笑道:“這卻不用,我那朋友也就幫忙說了幾句話而已,巡照不必介懷。他們那些人行蹤隱秘,也不願攪擾到塵世中,巡照的謝禮就不用了,這份心意我可代為轉達。”

  趙然這般高深莫測,宋致元也不好再問。不過宋致元也很理解,館閣之人雖說同屬道門一脈,但子孫廟和十方叢林決不能相提並論。人家修的是成仙之道,已非凡間一流,不是自己痴心妄想可以巴結的。

  宋致元這回再看趙然的眼神就不一樣了,除了感激之外,還多了些羨慕之情。能夠和館閣之人交上朋友,這小子運氣當真不錯。相比之下,自己那個侄女雖說也在館閣中修道,但不僅幫不上自己,反而要讓自己操心。人生在世,當真是難說得緊。

  宋致元問了問趙然在飯房是否還習慣,趙然說一切都好;宋致元說有什麼難處,別忘了來尋我,趙然說那是肯定的,將來還有很多事情會勞煩到巡照。

  如趙然所言,來到飯房已有小一個月,自從將苟二從屋子裡趕出去之後,一切似乎都很平靜。

  飯房的職司是負責做飯,菜房的職司是負責做菜,同時,兩房還分別負責購入糧食和菜蔬。雖說職司上是分開的,但實際上做事的時候,兩房很難分得開,往往混在一起,於後廚之中不分彼此。

  趙然幹了一段時間的生火、洗碗、擦桌子、掃地等幫廚的活計,熟悉了之後,李飯頭又調配他進入後廚,學著淘米、和面、擇菜等等,趙然都一絲不苟的全部完成,並無差錯。之後,李飯頭開始安排趙然上手,協助主廚蒸飯、煮菜。

  趙然和飯菜二房其他六人的關係自然談不上好,他也不以為意,別人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別人。李飯頭囑咐張澤和苟二等人傳幫帶,教會趙然做飯煮菜,那二人表明答應,背後卻置之不理。不過趙然也不稀罕,道院之中吃飯的嘴多,做得都是大鍋飯、大鍋菜,不講究什麼精緻和鮮美,只要弄熟就可以,這點活,趙然完全不需要別人指點。

  這天,李飯頭將趙然喚過去,道:“你這些日子,做事也算利索,學得也很快。後廚間的這些職司,你也全都掌握了。如此,從明日開始,你便學著掌廚吧。”

  飯菜二房的火工居士們,是要輪流掌廚的,一般是一人一天,依序排列。掌廚者提前一天拉出菜單,依照菜單備齊所需菜蔬和肉類。

  無極院有道院所屬的產業,分屬八大執事房中的號房掌管,號房中又細分為莊頭、茶頭、園頭,位在“五主十八頭”之中,具體負責田莊、茶山、菜園。按理說,道院之中的一應吃食穿用等,都可由號房一力供應,但實際上,號房的產出非常豐厚,院中百多道士和火工們的日常消耗相比而言卻不多。

  因此,號房的產出大部分都放到市集上去發賣,是道院的重要收入來源,所以,號房才是整個道院一眾火工居士們極為嚮往的地方。號房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便由此產生弊端。

  在道院的實際生活中,寮房是不向號房直接徵用糧食蔬菜的,很簡單,因為沒有油水。相同的原因,號房當然也不願意直接向寮房提供產出。故此,兩房達成默契,寮房自去市集上採買所需,號房則一心一意掙銀子,雙方互不相干。而明面上的理由則冠冕堂皇——每天都要讓大夥兒吃上新鮮飯食。

  所以,輪值掌廚,也是飯菜二房火工居士們撈好處的最佳時機。

  拉出菜單以後,下山採買所需菜蔬,由掌廚者掌勺,負責煮飯和煮菜,而其他人則幫忙生火、淘米、擇菜、洗刷,這便是後廚的規矩,也是趙然明天要做的職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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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掌廚之後

  午後,趙然回到自己屋子,拉出了一張菜單。按照道院一百六十餘口人兩頓飯食估算,貨值約在三兩銀子上下。賬房每日撥給飯菜錢是六兩銀子,中間的差價,自然便是後廚火工居士們的油水。

  按照夜晚偷聽張澤和苟二談話的內容,趙然知道,這三兩的差價銀子裡,要交給李飯頭和郭菜頭一人一兩,剩下的一兩則由掌廚自個兒揣兜裡。簡單一算,便估計出了飯菜二房眾人的外快。

  在伙食一項上,李飯頭和郭菜頭每年穩穩落進口袋的銀子各有三百多兩,眾火居則依照掌廚的天數撈銀子,大概每年可以有五十餘兩進項,已然遠遠超過了道院發放的月例銀——趙然本人的月例銀是一兩。

  雖說如今的趙然已經不在乎這點“小錢”了,但有時候想想自己在趙莊的日子,他便會忍不住感慨萬千,那會兒全家拚死拚活,一年下來也掙不到五貫,折色銀子也才六兩!在這道院中蒸蒸飯、煮煮菜,掙到手的卻是以往的十倍還不止。

  趙然揣著從賬房取回來的銀子,正要出門,到山下的小市集採買,卻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個戴著三角軟冒的商賈小販。

  那商賈小販笑嘻嘻的擠進房門,向趙然賠笑:“趙道長,小的姓余,做的是糧蔬買賣,家裡還有個肉鋪,小本買賣,主要還仗諸位道長給口飯吃。聽說明日是趙道長掌廚,小的便趕過來聽您差遣。”

  火工居士不是正式道人,但對於平頭百姓來說,哪裡分得清這許多,統統都喚作道長,趙然也便受了對方的稱呼。

  趙然心說這廝倒也機靈,知道應當主動**,卻也省了自己跑腿。便道:“余老闆消息倒是靈通。”說話間將對方讓進了房中。

  趙然將自己寫好的購買清單遞給對方,道:“余老闆算算賬吧。”

  余老闆接過來很快看完,從懷中抽出一張黃紙,交給趙然:“趙道長,這是我提前擬好的單子,您需要的食材,我這單子上幾乎都有,只這血腸缺貨,不過不要緊,小的立馬下山讓鋪子裡連夜灌出來,明日一早肯定送到。”

  趙然看著對方遞過來的單子,單子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十多樣菜名,後面是數量和貨價,看完後不禁皺起了眉頭,暗道,這姓余的是欺負我新來的?

  趙然不是紈袴公子哥,他進入無極院之前,家中就是務農出身,日子要一點一點摳著過,自然對行價瞭如指掌。按照余老闆的單子所列,菜蔬和米糧的價格都遠高於行價,高一點沒關係,誰讓道院是大羊牯呢?可高得太多就不行了,若是照這個價錢結算,三兩銀子根本打不住,至少要四兩往上。

  趙然雖然有六兩銀子,但能動用的只有四兩,其中一兩還是屬於他自己的“回扣”,當然不能按此結款。

  他忍了忍,沒有動怒,耐心商談道:“余老闆,斗米六十文,這是縣城豐匯米行上等白米的市價,道院常年採買,更是大宗進購,價格壓到五十文都沒問題。你這米價怎的開到了九十文?還有這扇後肩肉,二十斤便要一千錢?余老闆,太貴了吧?”

  余老闆一笑:“趙道長,道院也不缺這點錢,不過是您抬抬手的事情,再者,我也要僱人往山上送不是?”

  趙然搖頭不允:“肯定不行,咱們生意可以長做,但你的價格必須公道。再者,我的菜單裡沒有母雞,這六隻母雞下回再說。”

  余老闆打了個哈哈,道:“話不能這麼說…..這價格應當算公道吧,小的可是和張道長、苟道長他們計議過的。他們二位道長都說公道,趙道長怎麼說不公道呢?至於這老母雞,張道長早就定過的,說是想喝雞湯,小的今日送了來,趙道長卻不要,小的也不知該如何回話才是。”

  趙然一聽,臉就冷了下來:“余老闆,你請回吧。明日道院的食材,我再找人採買。”

  余老闆臉色也跟著變了,冷笑數聲,揚長而去。

  趙然搖了搖頭,起身關門,向山下集市行去。在集市中逛了片刻,趙然在一家金記米鋪買了白米,又托掌櫃的幫忙採購菜蔬和魚肉,一共花了不到三兩。那掌櫃的答應,隨後就送上山門,趙然便施施然回了無極院。

  晚飯後,趙然久等那掌櫃的送食材不到,便奈不住性子,想要下山催一催,剛到半山腰時,卻見掌櫃的慌慌張張正沿石階往上跑,被趙然一把攔住:“金掌櫃,出什麼事了?我要的東西呢?”

  金掌櫃哭喪著臉道:“趙道長,不好了,本來您要的食材都準備妥當了,可夥計們剛送到山腳下,不知哪裡來了一幫潑皮……夥計們挨了一頓好打,東西也被糟蹋了……”

  趙然一聽,腦子裡立刻想起了午後前來售貨的余老闆,至於誰給了姓余的那麼大膽子,不用問,肯定是金澤和苟二。

  沉寂了一個多月,這兩個傢伙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趙然強壓怒火,向金掌櫃道:“老金你放心,夥計們有受了傷的,找藥房先生看傷,一應湯藥費我出。東西沒了不要緊,我按原價給你,不讓你擔這份損失。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這邊遇到點難處,有人刻意和我為難。我就問你一句,這生意你還願意接麼?”

  金掌櫃猶豫道:“小人是個賤商,只恐幫不了道長。”

  趙然笑道:“你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我心裡有數,也不會刻意難為你。不過這其中確實有些風險,你要是怕了,便回去,咱們就當沒打過交道;若是你願意出頭,今後無極院的食材,都交給你辦理。”

  金掌櫃臉色數變,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趙道長,你既然這麼說,咱老金便斗膽接了就是。接下來應該如何,我都聽趙道長的吩咐。”

  趙然拍了拍金掌櫃肩膀,讚了聲“好膽色”,便帶著他進了無極院,直接去淨房尋關二。

  關二正在小院中乘涼,一邊摳腳丫子一邊和周懷等人打屁吹牛,見趙然過來,立馬起身,笑道:“趙兄,來得正好,過兩日休沐,我們正尋思著去石泉縣城耍子。前幾次你都說有事,這回萬萬不可推脫了!”

  趙然點頭:“行,這次休沐便和大夥兒同去,一應開銷算在我身上!”

  淨房和圊房眾人立馬歡呼起來。

  趙然將關二拉到一邊,將事情從頭到尾分說一遍,關二立馬就急了,破口大罵兩句,就要招呼大夥兒抄傢伙。

  “趙兄,你寬心就是,這兩個東西真是不開眼,上次我就想揍他們,卻被你攔住了沒動手!今日非讓他二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不可!”

  “等會兒!”趙然一把將暴跳如雷的關二拽住,“事情不是那麼辦的。究竟誰在搞事,這是明擺著的,可明擺著的事,有時候卻不能挑明了去辦!那幫潑皮是誰的人?咱們都知道是姓余的傢伙找的人,姓余的傢伙肯定是受了張澤和苟二的指使,可知道歸知道,咱們沒拿住人家把柄。你這麼帶著一幫子人打上門去,事情反而鬧大了,人家到時候矢口否認,你找誰說理去?反而變成咱們的過錯了。”

  關二聽了,氣呼呼道:“那你說怎麼辦?放過他們不成?”

  趙然一笑:“好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人家起了頭,咱們照貓畫虎,學著就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2
第三十三章 不按套路出牌

  北房內,張澤靠在床榻上,手中翻著卷侍女圖冊。圖冊上儘是一幕幕的春宮,看得他血脈賁張。

  苟二興沖沖推門而入,被張澤瞪了一眼“毛躁”,也不以為意,坐下就道:“張大哥,成了,余老闆請了幫潑皮,將姓趙的所買菜蔬米糧全毀了,看他姓趙的明日拿什麼下鍋!”

  張澤想了想,道:“且防著他連夜採辦。”

  苟二道:“放心吧,余老闆親自守在山下,但有不開眼敢販賣上山的,統統打發了!只是怕他狗急跳牆,尋關二出頭。”

  張澤冷笑道:“正盼著關二來,我已和方堂的幾個弟兄說好了,關二若是來尋釁滋事,便拿了去見李飯頭,就是去宋巡照跟前對質,咱們也不怕,你只需記住,咱們一概不認,什麼余老闆,全都不識。”

  苟二道:“咱們還是小心些,被關二傷了總不好受。”

  張澤道:“關二若是敢傷人,這遭非讓他吃不了兜著走!我還怕他不敢傷人呢!”

  苟二心道,你張家背景深厚,關二多半不敢傷了你,你自是不懼,一旦打起來,那廝多半會拿我撒氣,到時候須留點神,先躲將起來才是。

  兩人算計著,趙然肯定還得下山再跑一趟,到時候故技重施,讓趙然買無可買,便只能去找姓余的。一來可以繼續霸佔食材採買這條財路,二來也給趙然些顏色瞧瞧,讓他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有關二出頭,也依然辦不下來!

  張澤和苟二便在房中坐等消息,同時觀閱侍女圖冊,談論些淫詞**,好一番自得其樂。

  到了晚間時分,忽然有派到山門下打探消息的飯房火居跌跌撞撞跑了進來,開口就報了個壞消息——金記米鋪的金掌櫃把食材送上山了。

  苟二大怒,喝罵:“余老闆呢?他幹什麼吃的?怎麼把人放上山來了?”

  那火居解釋道,這事兒不怪余老闆,金掌櫃上山的時候,余老闆指揮潑皮們上前圍毆,卻不想被那些送食材的給打得屁滾尿流,還被抓了好幾個。人家已經亮明身份了,金掌櫃從威遠鏢局請來了鏢師,專為押鏢!

  “押鏢?你沒聽錯?”苟二目瞪口呆,張澤也撐大了嘴好半天沒合攏。

  “這……這……這鏢,威遠也接?”苟二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尼瑪不按套路出牌啊,讓堂堂威遠鏢局的鏢師給幾斗米、幾筐蔬菜押鏢?誰能想得到?

  張澤大怒,隨即也被氣樂了,捲起圖冊沖苟二腦袋上敲了過去:“蠢材,人家哪裡是押鏢,人家是給姓趙的撐腰!”

  “張大哥,這怎麼辦?”苟二無奈,轉問張澤。

  張澤哪裡有什麼辦法,只擺了擺手:“散了吧!都散了!”

  張澤想要暫時罷手,可事情的進展卻已經不由他操控了。

  趙然掌廚那天,一切都很順利,該交給李飯頭和郭菜頭的份例銀子,一文不少,齋堂上飯的時候,魚肉菜蔬比往日還多了兩成。

  趙然掌廚已畢,接下來輪到苟二掌廚,事情就開始變了味兒。首先是余老闆送食材上山時,遭遇了一幫潑皮,將食材全數毀去。余老闆著急,想要再去找些潑皮對著干,卻哪裡找得到?人家一聽說是余老闆的事情,腦袋搖得都跟撥浪鼓似的,沒一個敢答應的。

  余老闆無法,只得親自上門向張澤和苟二訴苦。張澤和苟二找不來威遠鏢局“押鏢”,便去請方堂裡平日交好的幾個護院火居出頭。誰想那幾個護院火居這次卻沒答應出面,反而勸張澤和苟二“息事寧人”。

  張澤和苟二一問,才知道人家方堂的莫堂頭和蔣堂主發話了,讓護院火居們“不要多管閒事”。方堂是道院的武力,莫堂頭和蔣堂主是“五主十八頭”之一,屬於管事級別,他們上面還有洪大執事做主。莫堂頭和蔣堂主明擺著不肯幫忙,張澤和苟二更不可能有面子請到洪執事撐腰。

  道院指望不上,還能指望誰?張澤便將水房的好兄弟金久請了過來。金久是谷陽縣尉之子,按說縣尉掌一縣治安訟獄,是不是能從這方面想點辦法呢?

  金久慨然應諾,說自己這就請假下山,去縣衙尋幾個捕快來,也好肅清山路。他動作很快,騎馬直奔縣城,先去找相熟的捕頭幫忙。那幾個捕頭開頭還答應得挺痛快,說你二公子的事情就是我們哥幾個的事情,一定把那幫潑皮混混都收拾了,順便把不良商販也鎖拿歸案。

  可後來金久一說是去無極山辦案,幾個捕快便支支吾吾起來,說是最好有無極院的公文。沒有?那縣衙出具的文書也行?還沒有?這個嘛,需要再好好商議商議。好吧,金久便和他們商議應該怎麼辦。

  商議來商議去,這個捕快說家裡老母生病,需要回家照料,那個捕快說你們先談,我去方便方便,結果尿遁不回。沒過多久,便只剩金久自己和自己商議了。

  金久一看,這麼著空手回去,沒法向好朋友張澤交代啊。於是硬著頭皮求見父親大人,讓身為縣尉的父親給自己出氣。誰成想,父親大人不但不為自己出氣,反而拿自己出氣,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大嘴刮子

  這下子金久沒轍了,只得灰溜溜返回無極院。

  三人聚在一處,商量半天也沒什麼好辦法,苟二耍混,直接嚷嚷:“老子不做飯了,全院上下都餓著去!明日監院怪罪下來,老子就告姓趙的一狀!”

  張澤沉著臉道:“胡鬧!你告什麼狀?告他不讓你採買食材?那是潑皮無賴們幹的,你有憑據和他牽扯上干係麼?若是再牽扯出以往的事情,到時候不僅你我沒臉,李飯頭、宋巡照他們也跟著沒臉,只會把你我朝死裡整治!”

  苟二氣沮,不甘心道:“也不知方堂那邊收了他多少銀子,竟然眼睜睜看著不管?到底什麼數目,咱們也去打聽打聽,照給就是。”

  金久也看不下去了,斥道:“說話越來越混賬!這是使銀子的事麼?明擺著,他在院裡有依仗!你再仔細想想,他從圊房一出來,就遷轉飯房,沒人給他撐腰,哪裡有那麼好的命?”

  苟二喃喃道:“那卻如何是好?”

  張澤嘆了口氣:“先把明日的食材敲定吧,不能再拖了。”

  金掌櫃雄糾糾氣昂昂的邁入小院,步入北房,向苟二遞去一份菜單。

  苟二低頭一看,豁然起身,怒道:“這價忒貴!”

  金掌櫃不緊不慢道:“小的已經和趙道長談過的,趙道長說不貴。對了,趙道長還說明日想喝雞湯,這幾隻老母雞是特意送上來的,算是小的一番心意,就不用院裡掏錢了。承惠,共計四兩銀子……二位道長把銀子給了,小的立馬讓人送貨上山。”

  要說起來,趙然還真沒那麼黑,四兩銀子這個價格,剛好留出李飯頭和郭菜頭的份例銀子,沒讓苟二難做,只不過本來屬於苟二的那一份嘛,卻是對不起了。

  金掌櫃臨走時又道:“對了,趙道長還說了,今後道院裡的一應食材,便由錦記貨棧採辦,不須各位道爺費心了。”

  趙然以蠻力壓服張澤和苟二,自己也破費不少,所謂殺敵三千,自傷八百。前前後後,他一共支付了威遠鏢局“押鏢”銀八十兩。如果不是身家豐厚,如果不是為了出口惡氣,這事兒其實真不值當。至於食材採買的好處,這種便宜趙然是不能長期獨佔的,今後肯定要將利益發散出去,免得太過引起眾怒。

  趙然前往客堂感謝於致遠,於致遠嘆了口氣:“這種破爛事,以後少來找我。你也記住,若是還想更進一步,就少在這些事情上下功夫,有空多讀些道書,多和上層走動走動,比什麼都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3
第三十四章 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

  其實趙然自己也看出一些端倪來了,要說自己和張澤、苟二的爭鬥,事情確實鬧得不小,可是究竟在無極院中引起了多大的波瀾呢?先不提方丈那個平常不太露面的老頭子,八大執事以上,連同三都、監院等高層,沒有一個理會的。就連於致遠這一層“五主十八頭”的管事道士們,包括李飯頭、郭菜頭、莫堂頭、蔣堂主之流,也不拿這個當回事兒。於致遠甚至覺得趙然參與其中完全是耽誤工夫,毫無意義。

  被於致遠批評了兩句,趙然不禁赧然,暗自琢磨,自己這些天玩的這些門道,是不是層次太低了?

  可有些事情,就像狗皮膏藥一樣,一旦沾上,甩也甩不掉。趙然吃了於致遠的說教,算是有所醒悟,於是有了脫身其中的打算,可別人未必樂意讓他脫身。

  這天晚上,趙然回房的時候,撞見苟二溜進北屋的身影。你說苟二本來就住在北屋,大大方方回房睡覺,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可苟二偏偏就顯得極為鬼祟,一看就是大反派,絕對憋著一肚子壞水。

  趙然這就留意上了,回到自己屋裡,什麼也不干,首先豎起耳朵偷聽。

  就聽苟二壓低了嗓音對張澤說:“張大哥,藥弄到手了,明日便讓姓趙的吃不了兜著走!”

  趙然頓時就是一愣,第二天輪到趙然掌廚,這苟二說弄到了什麼藥,肯定不是好事。

  卻聽張澤道:“我仔細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我打聽過了,姓趙的是大煉師親自引入門中的……大煉師是誰知道麼?據說來自隱秘之地,身份比監院和方丈還高出一頭。你想,他一個田戶出身的泥腿子,能夠進入無極院,不是大煉師發話,他能進的來?”

  苟二不服道:“大煉師我沒聽說過,若是真像你說得那麼厲害,那為什麼他沒有直接安排趙然去經堂做唸經道童?反而來跟咱們廝混一處?”

  趙然半晌沒聽張澤說話,隔了半天,張澤才道:“這其中有什麼緣故,我也不知……好吧,就算不說大煉師,可是你也知道了,他和客堂的於門頭走得很近。你在院裡也五六年了,於門頭的路子有多寬,應當也心知肚明。”

  苟二抗聲道:“我管他於門頭不於門頭,總之必先出了這口惡氣才好,否則食不下嚥、夢不能寐!”

  張澤嘆道:“你糊塗!你是因為姓趙的擋了你的財路吧?且忍耐些時日,再想別的辦法轉圜才好。飯食中下藥,這是多大的事,你可要清醒些,不單是火工居士們吃飯,諸位道長們,甚至執事、三都和監院們,同樣是吃飯的。”

  苟二冷笑:“道長們吃壞了肚子才好,到時候才會仔細追究到他身上。明日下了藥後,我便將藥瓶塞到他屋裡,定叫他有口難辨!……張大哥,你放心就是,只是些瀉藥,出不了大事。退一步講,萬一事發了,我一力承擔,絕不拖累張大哥!”

  後面的話,趙然已經沒有心思聽下去了,他已經深感於致遠的話有理且絕對正確了。一天到晚和這種人糾纏算計,無時無刻不在耽誤工夫,哪裡還有什麼精力去做大事?再者說,從來就只有千日做賊的,絕沒有千日防賊的。

  趙然頭疼萬分,冥思苦想之後,絕定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

  趙然從床上爬起來,直奔李飯頭的居所而去。是的,他這次是要去告狀。

  當然,告狀這種事,並不是那麼光彩的,哪怕你告狀的理由再正確,說出去也不好聽,上司也絕對不會看重一天到晚打報告的人。所以,告狀的時候必須講究一定的技巧。

  趙然穿越前、穿越後都沒怎麼告過狀,不過他卻接待過告狀者,對其中的門道相當清楚,如果直接向李飯頭揭發說“誰誰誰要幹什麼壞事”,那肯定不行,損人的同時絕不會利己,趙然也不會這麼做。

  “大半夜的,你跑來作甚?”李飯頭打開房門,皺著眉頭問趙然。

  趙然滿臉慚愧道:“趙然辜負了飯頭的信重,特來向飯頭請罪。”

  李飯頭當即就愣住了,問:“究竟什麼事情?”

  趙然道:“還望飯頭做主,將我遷轉至別的房頭,趙然無能,飯房的職司,委實做不下去了。”

  李飯頭不高興了,問:“你做的不是挺好麼,怎麼說這種話來?到底是什麼事,快些講明白。”

  趙然一臉的傷心欲絕:“飯頭恕罪,這件事還真不好說,總之是我的不是,不能和同僚們好生相處,惹出了是非。我尋思,只要我走了,後廚便不會再有那麼多是非了……飯頭這些日子對趙然的關照,趙然都記在心裡,將來有了機會,趙然必定厚厚報答!”

  李飯頭沉思片刻,問:“張澤?還是苟二?他們有為難你了?”

  看看,人家李飯頭平日裡雖然嘴上不說,可心中明鏡似的!

  趙然擺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李飯頭火了:“再要不說,你可以走,但想讓我將你薦去別的房頭,那是想也休想!”

  趙然最後終於“被逼急了”,愁眉苦臉的將苟二的預謀說了一遍,當然,他肯定不會把自己耳力極佳的事情透露出去,只說自己無意間聽到的。

  李飯頭聽罷,森然道:“趙然,你可要明白,這件事絕不是可以隨意用來搬弄是非的!”

  趙然委屈道:“飯頭明察,這件事情我也拿不準,雖說苟二明言要在後廚下藥,但若是他屆時知難而退,或者壓根兒只是說說而已,我豈不是冤枉了他?但終究不可不防,故此才向飯頭求懇,只要將我遷走,想必便能將此事化解。”

  趙然多聰明,幾句話便將自己摘清。首先,這不是我故意滋事告狀,我本來不想說的,是你逼我說的。其次,我只是聽說而已,也不敢保證人家明天真就那麼幹。最後,這事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你不管,真要出了事,那就沒我的責任了。

  李飯頭默然片刻,揮了揮手,道:“你且回去吧,記住,一切如常,明日該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此事不要聲張出去。”

  趙然目送李飯頭回房,自家便踏踏實實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後廚之間,趙然掌廚做飯,苟二幫廚。兩人仇隙不淺,相互間也不言語,各自干各自的。趙然自顧自蒸米煮菜,他的眼神就沒往苟二那邊瞟過,也不去管苟二做什麼,甚至抽空離開過廚房兩次,故意給苟二行事創造機會。

  等到趙然第三次溜出去“如廁”回來的時候,就見後廚裡已經是一片鬧騰了。他扒開人群擠進去一看,莫堂頭帶領幾個方堂的巡山圍在苟二身邊,李飯頭手上拿著個小瓷瓶,正在喝問苟二。苟二則臉色煞白,跪在地上一語不發。

  看來這廝還真動手了,趙然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苟二被方堂直接提走了,為了私人恩怨而向整個無極院的道士、居士們下手,事情的性質非常嚴重。在趙然看來,這廝絕對有成為恐怖分子的潛力。

  其後,整個飯房好菜房的火工居士們都被請到方堂問話,甚至連淨房的關二等人也被傳了過去,想來是苟二將自己和趙然等人結仇的經過全都抖了出來。

  關二從方堂出來的時候,神情痛快已極,他拉著趙然說,要找個機會帶上大夥兒去谷陽縣慶賀一番,說完忍不住仰天長笑。不過趙然卻沒有關二那般興奮,他反而很忐忑,作為當事人,他很明白,這件事情現在還不算完,一個處理不好,反而會對他造成很壞的負面影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3
第三十五章 得失之間

  作為事件的主角,趙然被詢問得最為詳細,他當然也老老實實把能說的事情都坦白了,包括之前和張澤、苟二因為採買食材而起爭鬥的經過——至於採買食材裡面的貓膩則沒有吐露,這屬於“行業潛規則”,雖然大夥兒都知道,但卻不能宣之於眾,他要是說了,可就把整個寮房上上下下全部得罪光了——就連苟二也沒敢說。

  好在整起事件當中,趙然都是被動應付者,而李飯頭和宋巡照在言辭間也頗有回護,所以他並沒有受到什麼責罰,只是口頭訓誡卻少不了。

  苟二昨夜向張澤拍著胸脯保證,說就算事機敗露,也不會拖累張澤,可今日在方堂之中,卻為了分攤罪責,將張澤給拖了進來。他說張澤是主謀,若不是張澤指使,他也沒有膽子做下那麼大的事情。這一下把張澤給坑苦了,不管他怎麼解釋,幾乎所有人都不相信這事和他無關。

  苟二一口咬住張澤為主使,卻令無極院為了難,自監院以下均感棘手。張澤身份和別人不同,乃是朝中刑部侍郎的子侄,無極院分屬道門不假,不懼官府也不假,但面對一部侍郎這樣的高官,無論如何是要仔細掂量掂量的。

  監院向院中“三都”抱怨,說張氏一族要是在別的縣多好,張澤就不會入無極院給大夥兒惹麻煩。當然,這只是抱怨話,誰也沒往心裡去,沒有張侍郎,還有李侍郎、王侍郎。再者,張侍郎若是真個不以谷陽縣為鄉梓,恐怕監院抱怨得反而更多。

  這時候,通過於致遠之口,瞭解到院中為難之處的趙然做了個出人預料的決定,他出來證明,那夜聽到苟二和張澤的談話中,張澤很明確的對苟二的行為予以了反對。

  關二對此很是不滿,他來找趙然,問趙然為什麼這麼做,為何不將張澤一併藉機弄倒?

  趙然解釋,想憑藉這件事情把張澤鬥倒是很不現實的,畢竟張家背景深厚,以無極院之強橫,也不願意和張家輕易結仇。與其這樣,不如趁了監院們的意,我站出來主動維護張澤,無論張澤將來是否會生感恩之心,至少給院中解決了難題。另外,他還告訴關二,張澤那天晚上確實對苟二的提議有所反對,這是事實。

  如同趙然所言,他的證供讓無極院的高層們大為詫異,詫異之餘,也很是欣喜,便立刻且極為果斷的採納了趙然的證供,將張澤從這件事情裡摘了出來。趙然的收穫便是,監院事後對寮房宋巡照說了一句,“此子還算顧得大局”。

  三天後,方堂和寮房共同拿出了對苟二的最終處理辦法,將苟二從無極院開革。如此處理,看上去並不嚴厲,但實際上斷送了苟二的一生。苟二回到鄉中後,苟氏很快就在祠堂族議,將他從族中除名。沒有了親族的回護,在這個嚴苛的宗法社會中,苟二的未來不問可知。

  張澤沒有因為趙然的證供而主動過來示好,但從這天開始,趙然在飯菜二房的日子忽然間平靜了下來,沒有人再來給他找過任何麻煩。

  於致遠為了這件事情,不顧朋友的情面,狠狠說教了一番趙然,真是算得上推心置腹,趙然對此也很感激。因此,他決定聽從於致遠的意見,學著接觸接觸道書。

  趙然想要接觸道書的打算,其實是從和張老道打交道那時起便有了的,只不過因為惰性使然,一直拖延至今。但於致遠反覆跟趙然說了好幾次,讓他用心看看道書,趙然就算再遲鈍,也敏感的意識到了些什麼。

  “於門頭,像我這樣的火工居士,如果想要正式進入道門,是不是還要考核學問?”趙然終於將心裡的疑問拋了出來,他一直覺得於致遠的苦口婆心不會是無的放矢。

  於致遠猶豫了片刻,終於道:“聽說明春之際,西真武宮會配發無極院少許名額,此事尚未確定。”

  按照趙然對於致遠的瞭解,既然於致遠提起這個話題,那就說明消息是比較可靠的,他立時就來了精神:“我明日,不,今日就去藏經樓……考核的內容大概在哪些道書之中?”

  於致遠擺了擺手:“想要受度牒,其實最重資質根骨,但咱們道門有那麼多世俗的十方叢林,天底下絕沒有如許多可以修道之人,因此,從火工居士之中選拔能者,也是一條重要的渠道。除了家世背景外,對於經典的學習和理解,也是考核的內容之一,只不過如今更重來歷背景。”

  趙然皺著眉頭道:“於門頭,說實話,若是看家世背景,我肯定沒有機會……除非門頭你能幫我說說話……”

  於致遠道:“我肯定會想辦法幫你,但如今我只是客堂的門頭,職司低微,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說起考核,對於經典的學習和掌握,雖然越來越流於形式,但卻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如果你在這方面能壓過別人一頭,自然會有益處。”

  趙然明白了於致遠話裡的意思,考核是一種形式,雖然用處不大,但對於趙然這個背景和家世根底很淺的人來說,卻是可以去努力爭取的機會,哪怕這種機會很小,但至少也能夠有所加分。

  當天晚上,趙然忙完後廚裡的事務,就跑了一趟藏經樓。說來慚愧,他是頭一次前往藏經樓,之前路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真正進去過。

  無極院的藏經樓就在天師殿西邊的院子裡,樓高只有兩層,而真正藏書的地方,只有第一層——第二層佈置成了軒閣的形式,四面通暢,以欄杆環繞,中置幾排書案,以為道士們閱讀和談論之用。

  藏經樓白天大多是院裡經堂中的唸經道童們在使用,這也是趙然選擇晚間前來的原因,他是火工居士身份,和那些正式道士們在一起,會讓他很不自在。

  抓了一把錢塞給值守經堂的火工居士,趙然獲得了夜晚在藏書樓中看書的許可。他端著一盞燭台,步入黑黝黝的一層書閣。書閣大致分作兩間,一間較大,一間較小。趙然先取了《無極院藏書樓匯目》,看看究竟有些什麼書。

  《匯目》很簡單,兩層硬牛皮紙為首頁和封底,中間是摺疊的七八張紙頁。總的來說,無極院的藏書並不多,在匯目上分為兩類,其一是道家基礎經典,其二是道門科戒。

  道家基礎經典包括《道德真經》及各類注本,如《老子想爾注》和其他真經注、疏議、次解、新注、纂疏等,《南華真經》及各類注本,如註疏、章句音義、拾遺、雜錄等,《沖虛至德真經》及其譯文、疏解、注等,此外還有《老子西升經》、《通選真經》、《黃帝陰符經》、《周易參同契》、《黃極經》、《太玄經》、《抱朴子神仙經》、《太上黃庭內景玉經》、《外景玉經》……這些經典都在大間書閣中。

  道門科戒則是講述和規範道門禮儀、戒律的書籍,包括《科儀疏律》、《戒律規範》、《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等,這些書都在小間書閣之中。

  研讀道門經典,自然須從《道德真經》開始。《道德真經》為太清道德天尊所著,文始真人關尹受奉而傳,為道門最基礎、最重要的典籍。趙然穿越前世因為好奇也是看過的,但除了頭兩句外,壓根兒記不住,只是對全文有些印象。此刻他首先找到這卷道書,匆匆忙忙就翻開閱看。

  序言中講述了這部經典的來歷,唔,和後世一樣。再翻下去就是正文,“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趙然一看,除了個別字與自己之前所看的版本有所出入外,大致是相同的。他不禁鬆了口氣,卻又生起好奇之心——既然經書相同,為何這一世會有修煉呢?

  這個問題很深奧,暫時不是此刻的趙然能夠琢磨明白的,他便拋開了這些疑問,開始認真研讀。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3
第三十六章 經典和學問

   《道德真經》分上篇《道經》和下篇《德經》,全文五千餘言,共計81章,合九九歸一之數。這部真經,可以套用其中一句話來解釋趙然看書的觀感——玄之又玄!所謂微言大義,絕非虛言。

  每一句話都可以表達很多層意思,和前後相接,又可以表達很多意思,再聯繫上下文,又引申出不同的理解。趙然穿越前看的是熱鬧,穿越後來到這個世界上,想要看個門道,卻哪裡是那麼簡單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趙然看著比較熟悉的一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按照字面的理解,就是說天地沒有仁愛之心,把萬物視為芻狗;聖人也不要有仁愛之心,把百姓也當做芻狗來看待。

  聯繫下文——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其想要表達的意思,似乎是說道的規則是冰冷的、漠然的、是空洞的、是沒有任何感情和羈絆的,想要觸摸其律,也必須秉持虛無之心——天地像個大氣囊,空虛卻不會坍塌,運行中卻生生不息,說得越多,能夠表達得卻反而越少,因此,“不如守中”——不如持守空虛以應萬變。

  就這麼短短幾句話,越琢磨越覺得後面似乎猶有餘味,越想越覺得深奧難言。趙然穿越前看過很多描寫修道的小說,常常引用這句話,然後憤憤然讓主角施展辣手,或是以為主角與天斗的宣言。其實謬矣,無論憤然出手報復,或是選擇與天抗爭,都和這句話的本意相違背——最好的求道之路,就是持守虛中,不予介懷,所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也。

  這句話應該便是“太上忘情”的註解吧?趙然也不確定,他忽然又想起了佛家思想,這不就是“空”的來源麼?難怪道士們一直指斥佛門乃是道門的叛逆……

  趙然想得頭都大了,只覺頭暈腦脹,眼前發黑。他不敢再深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強迫自己以簡單之心看待《道德真經》——好吧,就當是背誦名句吧,或者是後世的考試提綱,這樣會輕鬆一些。

  背誦了前面十多章,趙然就遇到了難處。每一章那麼簡簡單單幾句話,背下來不是問題,可想要流暢的通篇順下來,卻很是不易,因為這些經文看上去更多的是老人家隨口而出的警句,似乎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每一章之間是割裂的,凌亂中沒個頭緒。

  可真要這麼想,卻又不是那麼回事,因為後面的每一句話,如果沒有前面的話作為鋪墊,理解起來就會愈發困難。

  好吧,趙然承認,他頭一次認真研讀《道德真經》就遭受挫折,被徹底打敗了,腦子裡除了一堆漿糊,啥都沒剩下。

  此後幾日,趙然每晚都到藏書樓看書,看的結果是一片淒然。很多內容自己明明以為看懂了,也背下來了,可就是不敢去琢磨其中的深意,想清楚一層之後,接下來必定會引發更深的下一層,然後繼續去想,每次都讓自己想得近乎吐血。

  連續多日之後,趙然熬不住了,去尋於致遠求教。當他十分苦惱的將自己的遭遇傾訴出來,並且舉了幾個自己遇到的難題之後,於致遠臉色古怪的打量了他很久,問:“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趙然苦笑:“不是自己琢磨的還怎的?也沒人指點我……”

  於致遠默然半晌,拱手道:“老弟大才,吾不如矣!”

  趙然不知道,自己因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眼界使然,讓他對經文的理解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非常深邃和寬泛了,他所考慮的那些問題,就連於致遠這樣有才名的道士也從來沒有去思考過。比如宇宙的本源來自何處?時間和空間的關係又是怎樣?這個世界有幾個人看過類似的科普性文章?

  但於致遠也有自己的長處,他的優勢相比趙然而言,正在於信仰專一。他很快就將趙然灌入他耳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思路拋開,指點趙然道:“觀《道德真經》而不讀《想爾注》,非正道也。”——你小子看經不看注,這算什麼道理?

  好吧,趙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這個真是疏忽了。這個世界人們最簡單的常識,於趙然而言,卻並非那麼理所當然,他疏忽了也並不奇怪。

  《老子想爾注》為道門祖師——張天師所著,入道門而不讀《想爾注》,那是不可思議的。可趙然是穿越客,說白了,他內心中缺乏對張天師的敬畏之心,想不起來也不能怪他。

  於是,趙然又開始翻閱起《老子想爾注》來。

  《老子想爾注》是張天師對老人家“語錄”的解釋,每一句話都作一註釋,讓人們明白老人家到底想說什麼。趙然大致翻看了一遍,很快便有了所得。

  對於《道德真經》,一萬個人有一萬種理解,那麼究竟哪一種理解才是正確的呢?很顯然,張天師認為,他的理解是最接近老人家本意的。

  簡單來說,張天師提出,守道不僅要守道心,而且要守道戒,也就是從行為規範上符合天道,趙然認為,這是張天師創立道門的基礎。沒有道戒維繫上下,就沒有道門的存在——道門是個組織,而修道只是手段,修道也許可以上溯無限元元,但道門的誕生卻自張天師而始。

  有了道門,讓人們入了這個組織,那就得拿出些甜頭來不是?張天師便在《想爾注》中借老人家的話,闡述了長生之法,也就是修道之法,這是道門傳承衣缽的最重要方式。可趙然卻覺得,《道德真經》是講述對道的本源追溯的,強行將其與長生之法掛鉤,會顯得很是彆扭。

  舉個例子,老人家已經說過了,道是虛無,沒有好壞之分,沒有善惡之念。可張天師註釋說,“道設生而賞善,設死以威惡”,又說“仙士畏死,信道守誠,故與生合也”,那麼趙然不禁要問,既有賞罰之舉,必有好惡之分,這不是說天道是有思想的麼?與老人家所云,不是矛盾了麼?因此,趙然的理解是,《道德真經》是理解天道的著述,或許修行到了至深處,能夠從中悟出飛昇的法門,但那屬於最高等級的範疇,絕不是一般修道人士可以參研的。

  除了長生之法外,張天師還講述了普通世人應該怎麼做。有資質根骨和天賦才幹參與修道的人畢竟是少數,剩下的大多數人怎麼辦?張天師繼續藉著對老人家話語的解釋,闡發了世俗統制的規則,君王應該怎麼做,臣吏應該怎麼做,百姓應該怎麼做。即“治國之君務修德,忠臣輔佑在行道,道普德溢,太平至矣,吏民懷慕,則易治矣!”

  由此,道門確立了世俗王庭的運行規則,並以十方叢林而督之,以四方天地為貢,助有道者飛昇。

  趙然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想,也許就現世道門而言,《道德真經》並非是最重要的經典,真正的核心典籍,應當是《想爾注》才對。就他的眼光來看,張天師對老人家的註釋,是純宗教的,正是因為把世人的理解全都從宗教的角度統一了起來,才有了道門的存在。

  好吧,胡思亂想歸胡思亂想,趙然已經深入道門,就必須融入這套思想體系之中,哪怕內心深處再不以為然,表面文章也得好好作下去,就當是在讀這一世的考題和標準答案罷。

  從《想爾注》讀起,趙然終於開始入了門徑。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3
第三十七章 受牒的曙光

  無極山飄起今冬第一場雪的時候,趙然已經在藏書樓中看了兩個多月的道書,除了《道德真經》和《老子想爾注》外,還看了不少別的註釋和疏議,已經初步將自己代入了一個道門實行生的身份中去學習典籍。

  除去關於《道德真經》的原文和註疏外,趙然也撿起了另一本重要經典——《老子西升經》。這本典籍是文始真人對老人家語錄的進一步闡發,內容集中在天道義理的發揮上。

  《西升經》中說,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這是解釋世界萬物起源的說明。趙然與之和自己穿越前那一世的學問進行對比,如果將“有”替換為“奇點”,那麼這種解釋就和現代科學完全一致。

  這天晚間,趙然正在研讀《西升經》中關於天道的“宗”、“本”、“身”三位一體之間的關係。按照《道德經》的宗旨,《西升經》認為,虛無為宗,自然為本,天道為身,以虛無生自然,自然生天道,也就是說,空空如也的宇宙突然從虛無中誕生,這個世界便存在了,有了世界萬物的存在,便應運而生天道規則。

  趙然於是琢磨,究竟是天道生了萬物,還是萬物生了天道呢?也就是這個“一”究竟是虛無呢?還是天道呢?如果天道本身就是虛無,那麼天道就不應該有規則,因為有了規則就不是虛無了……可是沒有規則,虛無又憑藉什麼從無到有生了“一”……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際,藏書樓外傳來在雪泥上踩出來的“咯吱咯吱”腳步聲。

  趙然起身推開窗櫺,一股寒冷卻極為清新的空氣迎面透了進來,令他渾身一振。向窗外看去,只見月光下潔白的雪地裡,於致遠正在大步走來。

  趙然連忙打開門迎了出去,將於致遠接到藏書樓中。

  於致遠將狐毛大氅解下,掛在衣架之上,有抖落鞋上沾著的雪泥,雙手聚攏哈了口熱氣,向趙然道:“這些時日也沒找你,就是怕耽誤你功課,只是不曾想老弟如此用功,這般雪天照樣進學不輟。”

  趙然一笑,道:“看書看得入了魔怔,讓門頭取笑了。這藏書樓只一樁不好,就是不許將書拿回去,這大冷天的便也只好挨著了。門頭踏雪而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於致遠也不遮掩,直接道明來意:“今日典造房收到西真武宮轉來的文書,明年正旦之前,無極院可納兩名道童受牒。”

  趙然呆了一呆,心裡頓時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口舌略覺乾燥,急問:“定了麼?是哪兩人?”

  於致遠笑道:“莫急,監院和‘三都’尚未商議,暫且未定呢。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雖說院裡可納兩人,但其一已有定論,為西真武宮指定之人,據說有修道根骨,將來是要去館閣修行的,故此,你只能去爭另一定額。”

  趙然深吸了口氣,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略略平靜了一番焦躁的內心,向於致遠問道:“於門頭,我該如何行事?”

  於致遠道:“按理,須由八大執事從所轄之火工居士中推舉人選,然後經監院和三都考核,以確定最終人選。以宋巡照對你的看重,寮房的推舉人選你想必是極有望的,不過你也不可大意。寮房之中,金久和張澤二人家世最厚,宋巡照雖然屬意於你,但若是監院和‘三都’發話,他也不可太過違逆……”

  趙然點頭道:“我會想辦法的。”

  於致遠續道:“如此最好……其餘七房,經堂概不參選,我這邊的客堂賈執事已赴白馬山了,我可以壓下來不予舉薦,賬房那邊這兩年沒有適合的人選,想必也不會舉薦,這樣的話,連你在內,當有五人,你須在這五人中脫穎而出方可。”

  五選一,這個比例應該說還是很難的,以趙然的家世背景,墊底無虞,若是拼爹的話,他無論如何是拼不過的,這卻如何是好?

  目下離明年正旦只有一個多月了,時間比較緊促,想要短時間內抱上誰的大腿,很明顯來不及。

  趙然想起了雨墨,這丫頭在華雲館修行,也不知能不能給自己有所助力?但這個念頭只是剛剛想起,便被他毫不猶豫的打消了——靠女人幫忙陞遷,那不是成了吃軟飯的了麼?趙然的自尊心無論如何接受不了。如果真要走了這一步,且不論雨墨能不能幫他促成此事,不管結果如何,至少兩人之間“朋友”之誼就徹底變味了,趙然甚至擔心雨墨是否會就此鄙夷他?不齒他?輕視他?

  由著雨墨這個念想,趙然又記起了周府尊,也不知周府尊願不願意為他出頭?

  趙然剛剛提起這個話題,便被於致遠打斷了:“老弟還是莫要奢望了,周府尊月前剛升任四川布政使司右參議,原府衙同知馮弘出了大力,他絕不會為你之事去與馮同知相爭。號房今年必會舉薦馮燦,那是馮弘的外甥,也是諸房之間最有希望受牒之人。”

  一府同知的外甥,這個關係比之張澤來說更為難纏。張澤的後台雖是刑部侍郎,但張澤與張侍郎之間血緣不近,幾在三服之外,張侍郎遠在京城,關照力度肯定沒那麼高,甚至連舉薦書信也沒工夫寄,但馮燦就不同了,那可是馮同知的親外甥!

  趙然頓感棘手,可他知道就算棘手也沒有辦法,目前只能先通過了宋巡照的舉薦關再說吧。

  於致遠臨走之時,塞給趙然一個小紙條:“上次你央我打聽玉皇閣所在,此事殊為難辦,至今未得所蹤,只查知了大煉師的鄉梓。不過你若是指望就此能攀上大煉師,機會卻渺茫得緊,頂多是死馬當活馬醫,聊勝於無罷了。我這裡能幫你的,也就是和都管念叨念叨,希望他老人家對你照顧一二。”

  趙然從懷中抽出五百兩銀票,塞到於致遠手上:“於門頭,麻煩你了,費心幫我打點一二,無論成與不成,我都多謝之至。”

  於致遠臉上變色:“這是什麼話?你我相交,怎麼論起銀錢來了?快拿回去,否則今後不與往來便是!”

  趙然誠懇道:“不要誤會,這不是給你的,你與都管他老人家求情,空口白話,畢竟份量不重,聽說都管身子骨不好,拿些銀錢去換幾味好藥,也算我的一番心意不是?”

  於致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本來打算自家填補些銀子進去為趙然說情,但他雖然富有,卻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折騰出一大筆銀錢來為旁人打通門路,說到底,趙然不是他親戚,更不是他爹,拿出一、二百兩銀子已經是他仁至義盡了。若是有這五百兩在手,應該可以有很大把握了吧?

  想畢,於致遠臉色轉霽,接過銀票,忽然頓足又問:“你這銀票哪裡來的?”趙然的家世他最是清楚,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

  趙然笑道:“門頭放心就是,絕對來路正經,不偷不搶。”

  於致遠起了疑心,懷疑趙然參與了院中的賭戲,否則怎麼可能不到一年就攢下如此身家?要知道,趙然先是在圊房掃圊四個多月,屬於火工居士中的冷門職司,那是絕對沒有油水的,其後雖然進了飯房,但至今不過三個月,怎麼可能憑空折騰出五百兩銀子?因此,他離開前又好生勸誡了一番,讓趙然“珍惜生命,遠離賭博”。

  趙然口頭上連聲答允了,好容易將於致遠糊弄走,便再也讀不下去了,踏著院中皚皚白雪,返回自己的住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4
第三十八章 順風順水莫囂張

  第二天,趙然在後廚做完職司,便按捺不住,趕往後院宋巡照的寮房。

  宋致元沒有在院子裡,他便按下急切的心思,耐心等候著。約莫半個多時辰之後,宋巡照和號房的董執事聯袂而歸,兩人說說笑笑,並肩而至。

  要說八大執事之中,誰是最富庶的,那麼排在最前面的肯定是董執事。號房掌田莊、茶山、園林和店舖等院產,無極院財計的五成以上,都來自於號房的貢獻,雖然都是實打實的院產,歸之於道院名下,但董執事每年過手的銀錢便不下萬貫,隨便從指縫中滴出些油水來,就足以令人側目。

  趙然很少見到董執事的身影,細想起來,似乎只有自己隨楚陽成上山的那天恰巧見過一面,其後幾次來這裡找宋致元,東側的號房正堂總是房門緊閉。據說這道士大部分時間都在山外,一年難得回來幾次,卻不想今日撞上了。

  事隔七個多月,這位董執事自然已經認不出眼前紅光滿面、精神奕奕的趙然便是當日楚陽成身後衣裳襤褸的農戶子弟,隨便看了一眼,微笑著進了號房正堂之內,看上去似乎像是和趙然打了聲招呼,可仔細一琢磨,又好像壓根兒沒搭理趙然。

  宋致元招呼趙然跟自己進了寮房正堂,將門掩上,問:“今日來此何事?”

  趙然舔了舔嘴唇,想要開口,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宋致元卻笑了笑,低聲道:“為受牒道童一事?”

  趙然連忙點了點頭,望向宋致元。

  宋致元自己坐在椅上,又伸手示意趙然也坐下,開門見山道:“你消息倒是靈通得緊,早早便過來候著了。實不相瞞,適才監院召集‘三都’和‘八執事’,商議的就是這件事情。這不,董師兄都被從山外田莊喚了回來……”

  趙然不由身子前傾,聽得分外認真。

  只聽宋致元續道:“今年還是按照慣例,由各執事房推舉一人,然後監院和‘三都’當面考校,定出一人。唔,其實應是兩個名額,但其中之一是西真武宮指定人選,據說資質和根骨尚可,今後是要去館閣的,只是由無極院接引入門罷了。”

  宋致元拿起桌上的茶盞,茶盞中的茶水卻見了底,趙然連忙起身,從桌上將茶壺取了,晃了晃,感覺壺中水是滿的,便擱到屋角的紅泥小爐上加熱。少頃。壺中茲茲冒響,趙然便取下來,給宋致元續上。

  宋致元滿意的看著趙然伺候完一切,示意他也自己斟上一盞,然後嘆道:“不須你來,我也打算推舉你的。但今日卻有些不同,監院對我暗示,重點關顧金久和張澤二人……我之前便囑咐過你,早些和大煉師取得聯繫,如何?今日便應驗了,若是能夠搭上大煉師這條線,哪裡還會有今日這一出,真真叫人好生為難。”

  他嘆氣,趙然比他嘆的氣更多,如果能夠勾搭上楚陽成,他趙然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去勾搭呢?問題是別看自己乃楚陽成送到無極院的,可人家楚陽成壓根兒就沒正經把他記在心上,想要聯繫個一二都沒有門路可尋,趙然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金久是谷陽金縣尉之子,張澤為朝中刑部侍郎族侄,家世底蘊比你深厚百倍,監院讓我推舉他二人之一,也屬常理。不過以我觀之,監院更屬意張澤……放到院中諸火工居士之間,唯張澤可與馮燦相比肩……”宋致元向東屋那頭努了努嘴,道:“號房董執事適才已經向我提及,他們執事房中已有定論,非馮燦不薦,你或許還不清楚,馮燦是本省布政使司左參議馮弘的外甥。”

  聽到這裡,趙然已經明白宋致元的意思了,今年這次推舉,院中最為認可的就是馮燦和張澤二人,其餘人等,就算推選上來也是陪榜,沒什麼盼頭。

  果然,宋致元緊接著就開始奉勸趙然,說今年的名額競爭激烈,與其拼了命爭奪到舉薦的機會,最後也不過是在候選之間走一遭,白白耽誤工夫,不如耐心等候下一回。他說無極院每隔兩年到三年,都會有這樣的機會,今年不行,那就明後年,唔,其實明後年也夠嗆,那就再過兩年,反正趙然年歲還小,進無極院也才一年不到,有的是時間去等。

  趙然想起昨日夜間自己還充滿了信心,向於致遠保證,說自己會想辦法成為寮房舉薦的候選者,沒想到不僅比不過張澤,連金久的勝算都遠超自己,想起來當真是洩氣得緊。

  趙然忍住失望之情,向宋致元表達了謝意,並沒有直接開口繼續求肯——對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再要死乞白賴的讓對方舉薦自己,那是給對方添堵,做人不是這麼做的。

  不過宋致元倒也安撫了趙然一番,說自己肯定會儘量想辦法,只要有機會,就儘量推薦趙然。這句話的另一種理解是,如果沒有機會,也請趙然多多諒解。

  趙然悶悶不樂的回到自己房中,蒙頭瞎琢磨了半天,一直挨到晚飯時,才無精打采的去後廚幫忙。

  待到傍晚時分,無極院將要從火工居士中推薦人選正式受牒的事情便逐漸傳開了,各房的火工居士們都在人前人後扎堆議論,掰著手指頭在算誰誰誰最有希望。

  飯菜二房的火工居士們也不例外,在小院中聚攏,極為熱烈的拿出了一個非官方的民間排行榜,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張澤,緊接著是金久,至於趙然,壓根兒就沒上榜。

  趙然和飯菜二房的火工居士們關係一直就不好,自從苟二事發被掃地出門之後,眾人雖然不再給趙然使絆子,但始終沒有拿他當過朋友。趙然通過金掌櫃霸佔了無極院的食材生意,這件事犯了眾怒,雖說後來他囑咐金掌櫃,該給誰銀子就給誰銀子,並不截留輪值掌廚者的外快,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說緩和就能緩和的,一切都還需要時間。

  民間排行榜沒有趙然的名字,趙然並不關心,因為此排行榜毫無效力,不過眾人的猜測和宋致元今日所交的底細卻很吻合,這讓他一想起來就愁眉不展。

  趙然躲在屋子裡偷聽眾人的談論,其他人在屋子外似乎也沒有要避諱他的想法,談論的時候聲音都很大,偶爾提到他,話裡話外都帶著嘲笑的語氣。

  金久從水房過來找張澤,正碰上眾人在院中高談闊論,他們倆被人簇擁著、恭維著,倒顯得很是志得意滿。不過金久也有自知之明,他當眾對張澤說,自己這次打算去求見宋巡照,言明自己不與張澤相爭之意,讓張澤將精力都放到下一輪的考校之上,爭取勝過號房的馮燦,為寮房拿下這個好綵頭。

  金久極為謙遜的表態頓時贏得了諸火工居士的好感,張澤對此也極為高興。張澤的意思,首先是感謝金久的退讓,然後他表示,如果自己能夠受牒,正式躋身道童之列,必定大力感謝金久,至少要盡一切努力,在下一次無極院推舉受牒道童時,讓金久能夠順利上位。

  除了金久之外,諸火工們還擬出了再下一次推舉的人選——當然與趙然無關,聽得屋裡的趙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氣惱之餘,趙然的狠勁也冒了上來——你們不是覺得老子沒希望麼?老子偏要做給你們看,讓你們這幫孫子統統靠邊涼快去!就算老子最後輸了,也決不能這般痛快認輸,非給你們丫添點兒堵不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4
第三十九章 作風問題很致命

  從床上爬起來,趙然掌上油燈,就著桌案準備寫信。

  自從有了錢以後,他便囤了些上好的紙箋,專門用來練字和給雨墨寫信。筆是於致遠贈送的狼毫,硯同樣是於致遠怎送,名曰“琅琊”,都出自名家之手。

  趙然提筆蘸墨,刷刷刷就開始給雨墨寫信,問候之餘,提到了這次轉遷受牒道童的機會,他對雨墨說,自己正在努力苦讀,希望到時候以優異的成績拿到這個唯一的名額。信中並沒有讓雨墨幫他關說的想法,對方會不會主動幫忙,甚至有沒有工夫及時看到這封信,都在兩可之間。就如之前他想過的,男子漢大丈夫,總不好意思主動提出來吧?那樣一來,兩人的關係可真就變味了,就算雨墨幫忙,且成功讓他受牒,其中的得與失還真是說不清楚。

  寫完給雨墨的信,他又提筆開始寫另一封信,這封信是給楚陽成的,當然,書信肯定無法直接送到楚陽成手中,趙然的打算是發到楚陽成世俗的宅邸之處,希望能夠轉遞到對方手上。

  趙然先是感謝了一番楚陽成在清屏山的救命之恩,同時感謝對方將他帶到無極院,給了他進入道門的機會。他簡單敘述了自己在道門內的生活,說自己一切都好,請對方放心。寒暄之後,他又開始談起這次無極院受牒名額的事情,說自己正在努力爭取,希望楚陽成能夠再次施以援手,幫自己一把。

  寫完之後,將書信塞入信封,正要封以火漆,猶豫片刻,又取了出來,將信重新讀了一遍,果斷把請求對方幫忙的話語全部塗掉。

  拿起來再讀一遍,手拄額頭嘆了口氣,再次將無極院有受牒名額的事情盡數劃拉了下去,只剩下感謝的那些話語。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趙然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以他的人生閱歷來思考這件事情,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自己和楚陽成基本上沒什麼交情可言,如果有的話,那也是人家對自己的救命之情,自己憑什麼向楚陽成求助?

  施恩不求回報是人家的善心,換個角度想,做好事最怕的就是受施者從此賴上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提出這個要求,楚陽成只怕會不爽到了極點!

  將感謝的話重新謄抄了一遍,趙然便吹燈上床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一直折騰到第二天,精神頓時就萎靡了不少。

  忙過飯堂的職司,趙然先去於致遠那裡,請他替自己給雨墨寄信,接著又讓送食材的雜役傳話,喚金掌櫃來見自己。

  金掌櫃屁顛屁顛的趕到山門前,通報之後,來寮房尋趙然。趙然將他一把拖進自家屋子,張口就問:“每逢休沐之時,上山門訴狀的那父女二人,金掌櫃認識麼?”

  金掌櫃稍微一過腦子,便弄清了趙然所說的是誰,因道:“道長說的可是胡老頭和他閨女?”

  “他姓胡?我不知曉,總之是告金久和張澤姦污他閨女的那個老頭。”

  “那便是胡老頭了,這老頭貪財,也不走正道……”

  趙然擺手打斷金掌櫃:“裡邊的道理我清楚,我就問你,可找得到他父女兩個?”

  金掌櫃問:“道長找他們有什麼吩咐麼?小的立馬就傳他們過來侯見,不過卻進不得山,院中不待見他父女兩個。”

  趙然凝目注視金掌櫃片刻,直看得金掌櫃渾身不自在,這才淡淡道:“老金,你說,我能信任你麼?”

  此言一出,金掌櫃立時委屈得幾乎落淚,呼天搶地道:“天爺,道長這是怎麼說的,我金某人可是願為道長水裡來火裡去……”

  “罷了,隨口一說而已,老金你也莫往心裡去。既如此,我有一事託付你幫忙。”

  金掌櫃立刻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道長吩咐就是,金某必定竭盡全力!”

  趙然道:“你去尋那個胡老頭,他父女兩個不是唱曲的麼?編個段子,把他的遭遇寫成唱詞,讓他跟谷陽縣裡到處場,**也好、茶肆也罷,甚至當街也可,總要盡快唱起來。此外,你還可尋些說書先生,把他金久、張澤和他閨女的事情編成話本,大張旗鼓講起來,記住,要寫得曲折離奇一些,跌宕起伏一些,尤其那些雲雨恩澤的經過,既要詳細,又要隱晦,要能扣住人心、吸引人來聽。”

  金掌櫃遲疑片刻,道:“這……會不會太過得罪了那兩位?一個是縣尉家的,一個是朝中侍郎家的,若是追究下去,牽連到道長身上,恐為不美。再則……這麼大張旗鼓折騰起來,怕是胡老頭他也不敢……”

  趙然冷笑道:“唱詞話本裡別提金久和張澤之名,以旁名代之即可。比如金遠,張泊之類,不指名道姓,誰又肯自家往跟前湊,去主動認了這個壞名聲?”

  見金掌櫃仍是猶疑不決,便取出二百兩銀票:“一百兩是你的花銷,另一百兩,只要胡老頭把這件事情鬧騰出來,便許給他。他不是每逢休沐便到山門前喊冤麼?為了多少銀子?不過區區幾十兩罷了不是?你就問他,這裡有一百兩,他幹還是不干?”

  金掌櫃看了看銀票,咬咬牙接了過來,正要硬著頭皮表個決心什麼的,又聽趙然道:“老金你記住,此事找別人去辦即可,你不要自己出面,跟不要讓胡老頭知曉其中的根底。辦事傳話的人也要遠遠打發出去,待此事了過才能回轉,我不希望牽連到你身上,明白麼?”

  聽了這話,金掌櫃鬆了口氣,心裡也不由一暖,暗道看來這趙道長並不是狠心絕情之人,若是真出了事,恐怕也會儘量保全自己,於是向趙然發誓賭咒了一番,這才離去。

  過了五六日,谷陽縣再次傳響起了金久和張澤的話題。胡老頭父女在**、茶肆之中唱起了一套曲辭,其中多有隱晦卻又令人臉紅心跳的雲雨之情。曲辭中的相關人物雖然假托他名,但聽者無不自動帶入為金久和張澤二人,再加上故事中的女方親自出面演唱,這個噱頭絕對堪稱賣點十足!

  只要想一想,對面唱曲的女子,就是故事中那個在床笫之間被雙男共親方澤之人,這是多有意思的事情?每逢唱起之時,其十足的場面感無不令人想入非非,頓起遐思,甚至血脈賁張,心癢難耐。

  一時間,胡家父女身價激增,想要一聽其曲的公子哥如過江之鯽,胡氏之女竟成谷陽縣曲辭頭牌,據說一親芳澤的價錢,直接翻到了白銀十兩!

  緊接著,幾處茶肆酒館之中便有說書先生以“鴛鴦三環情”為題,開始講書,話本中極盡隱晦婉轉之能事,令聽客們簡直欲罷不能。

  果如趙然所料,因其中涉及人物並非原名,縣裡差役們便不好捉人,令金縣尉和張家頭疼不已,只得暗自遣人出去,或以利誘,或以脅迫,讓胡家父女和說書先生們禁口。

  可事情已被炒得沸沸揚揚起來,想要消除其中的影響,豈是旦夕可行?

  谷陽縣發生的熱鬧事兒,自然也傳到了無極山中,院裡上自監院、三都,下至執事、各方主頭及一眾道士、火工居士們,全都有所耳聞,許多人甚至趁休沐之際,跑到谷陽縣中親自聽一回曲子和書話,回來後大肆宣揚。更有人以重金求得胡氏女子一夕之好,在同僚間引為笑談之資。

  十一月中,各執事房宣佈了受牒道童的舉薦人選,趙然堂而皇之登上了宋巡照的舉薦名單之上,成為了寮房的唯一候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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