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792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4
第四十章 大手筆

  趙然的異軍突起,無疑跌碎了一地眼珠。金久和張澤因為沸沸揚揚的作風問題而被拿下名單,這一點,在事情發生之後,絕大部分火工居士們都已經預料到了。雖說這年月不禁風月,但影響太大的話,道門也沒法收場,只能將二人捨棄,這是毫無問題的,可沒有預料到的,是趙然的登榜。

  關二拉著淨房和圊房的眾火工們,趕來向趙然道賀,他大笑道:“今番真是出人意料,沒想到趙兄能在寮房登魁,關某是敬佩已極啊!”寮房共有八個房頭,火工居士加起來超過七八十號,能夠登上舉薦名錄,便算是寮房火工居士們中的頭一號了,趙然沒有什麼家世背景,進入無極院的時間又短,居然成為寮房第一,也難怪關二佩服。

  趙然連忙謙虛了半天,將眾人打算休沐之日帶他去谷陽縣“好生耍子”的心意婉拒了,開玩笑,經此一事再次證明,任何時候都不要得意忘形,沒到最後關頭,一切都有變數。

  於致遠倒是沒有將這件事看得有多重,在他的認知世界裡,趙然登上寮房舉薦名錄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當年便是如此,壓根兒沒有想到,其實趙然差一點就放棄了。

  於致遠告訴趙然,都管那裡已經點頭,只要條件適合,便會提議趙然受牒。趙然的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再加上於致遠的關係,取得都管的認可也是常理,不過老都管人生閱歷豐富,就算是答允了,話裡依然沒有說死:什麼時候條件合適?這個問題上可以做的文章不要太多。

  趙然對此也相當理解,他本人穿越前就無數次重複過這句話。

  老都管的點頭,讓趙然拿到了四票中的一票,可這仍然不夠,就於致遠打探出來的消息,至少都廚和監院這兩票,十有八九屬於馮燦。

  在無極院的權力架構中,方丈一般不發話——但凡發話就必有最重的份量,剩下的事務大多由監院和八大執事來負責。而都管、都講和都廚這“三都”位居監院之下、八大執事之上,沒有具體的職司,平日不怎麼管事,講究的是地位尊崇。

  “三都”一般授予資歷高、輩分老的道士,他們雖然不管具體事務,但在道院中頗受敬重,影響力也很大。道院中的一些重大事務,監院往往要向“三都”徵詢意見,甚至任其直接參與,比如遴選受牒道童。

  於致遠已經判明的“三都”意向中,都管站在自己這邊,都廚屬意馮燦一頭,剩下一個都講至今模凌兩可,這就是趙然的機會。

  顧名思義,都講不僅出身經堂,且在名義上主管道院講經事務。道院的正式道士,除了有職司在身的八大執事、“五主十八頭”管事們外,餘者均在經堂學習,是為“唸經道童”,由此可見都講的影響力之一斑。

  經堂是道士們的主要出身地,掌經堂的執事名叫蔣致效,蔣高功之下,又有經主、靜主、化主,均為經堂講經師,同時也是位居“五主十八頭”之列的管事。於致遠出身經堂,和經堂三主都是師兄弟,其中尤與經主劉致中相交莫逆,因此便拉著趙然來尋劉經主。

  於致遠和劉經主相互之間熟絡已極,有什麼事情都不需要隱瞞,將來意道明,讓趙然拜見過劉經主之後,直接詢問劉經主,可否讓蔣高功幫忙,走走老都講的門路。

  劉經主果然夠意思,他向於致遠和趙然交底,蔣高功正在謀求上調西真武宮,需要大筆銀錢,若是以此為契機,倒是可以試一試。

  於致遠詢問,“大筆銀錢”總也有個數吧,這個數目大約是多少呢?

  劉經主沉吟片刻,伸出一個巴掌。看著這只在眼前不停晃來晃去的巴掌,趙然心裡好一陣緊張。五十兩肯定是不行的,五百兩還可以考慮考慮,如果是五千兩,那麼趙然就得仔細掂量了,這筆買賣究竟合不合算。

  還好於致遠對行情把握的比較準確,開口問道:“五百兩?”劉經主點了點頭,於是趙然放心了,果斷咬牙決定掏錢。

  這就是財大氣粗的好處了,如果換做旁人,或者是以前的趙然,絕對捨不得拿出五百兩銀子去買一個成為受牒道士的可能——請注意,買到的只是可能性,因為老都講手上只有一票,如果趙然的競爭依然失敗,那麼這五百兩銀子就等於打了水漂!

  於致遠聽到這個數字,其實已經打了退堂鼓,他看向趙然,正打算開口說點什麼,給自己和趙然下個台階,卻聽趙然徑直點頭答允了:“三天之內,便將銀票送上。”

  從經堂離開後,於致遠問趙然:“你到底有多少銀子?上次給老都管買藥,出手就是五百兩,這回又是五百……說實話,我都在替你考慮值不值當了。”

  趙然避開了前一個問題,接過後一個話題,道:“於門頭,你知道我家世粗鄙,一旦下山,便是無根的飄萍,手上就算有再多的銀錢,也難以持家。道門於我而言,不僅是晉身之階,更是立身之本!”

  於致遠默然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不再追問趙然銀錢的來路了。

  趙然去尋關二,讓關二提兩千銀子來用,這卻嚇了關二一跳。賭桌上輸急了眼,幾百兩銀子、甚至幾千兩銀子的往來都能夠理解,但“使用”兩千銀子,卻不是小事。

  “銀子沒問題,我立刻著人回家去取,明日便可送到。可趙兄你是要購買田莊麼?若是的話,說出來關某幫你參詳參詳,免得被人黑了去。如果趙兄是遇到了什麼難處,但請告知關某,看看關某能夠幫上什麼忙?”

  “關二哥放心就是,這筆錢我真有用處,用得還比較急,至於究竟如何,卻不方便告知旁人,還請二哥見諒。”趙然抱歉的向關二一笑,隨即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對了,這裡有一封書信,望請二哥託人跑一趟。”

  關二接過來一看,這封信要送的地方是川東巫山腳下大渡河邊的楚園,不由愕然:“此乃何地?卻不曾聽說過。”

  趙然道:“二哥知道我是怎生入的道院麼?以前曾向二哥細說過的。”

  關二一拍腦門:“啊喲,莫非是楚大煉師的居所?”

  趙然搖頭:“楚道長身在玉皇閣中,是為道門隱秘之地,非你我所能知曉。此乃楚道長俗家莊園所在。”

  關二立時醒悟,點頭問:“你是想走走楚大煉師的門路?”

  趙然嘆道:“不一定能走通,且死馬當活馬醫罷。”當下,便細細叮囑一番,讓關二派遣鏢局中行事機敏之輩前去楚園送信。他告訴關二,送信之時,要採買各色禮品,最好敲鑼打鼓,再請工匠雕刻匾額,把自己的謝意大張旗鼓的送到楚園。

  “能行麼?”關二問。

  “試試吧……”趙然心裡沒底。

  為了趙然的事情,關二乾脆請了假,親自下山回到鏢局,取出銀票,同時調配人手前往川東。

  第二天,趙然拿到銀票後,由於致遠引著,將五百兩銀票交到劉經主手中,同時額外多塞給他一百兩。

  於致遠向劉經主道:“一切就拜託師兄了。”

  劉經主笑著拍了拍趙然的肩膀:“果然好氣魄,大手筆,放心,你的事我盡力而為!”

  前前後後,包括前往楚園的送去的禮物,趙然花出去了一千三百多兩銀子,“大手筆”三個字當之無愧。剩下的,就只能坐等消息了,如果不能成功,那麼這次就真是虧大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4
第四十一章 場外因素

  連同趙然在內,八大執事房推舉出來的候選名錄中,共有五人。其中,經堂概不舉薦,賬房無人可舉,客堂則是被於致遠強行壓著,根本沒有舉薦。

  趙然是寮房舉薦出來的火工居士,號房則舉薦了馮燦,庫房報上來的李良,方堂為成安,典造房則是莊懷。

  馮燦是龍安府同知的外甥,家世背景堪為諸人翹楚,也是最有希望選中受牒之人。李良是都府豪商李氏之子,因從商賈“賤業”,在都府入不了道門,便託了門路,到谷陽縣來“鍍金”,這次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居然爭到了一個舉薦名額,堪稱僅次於趙然的“黑馬”。莊懷不聲不響,但來歷不淺,乃是西真武宮水房莊房頭的世俗親戚。

  這麼算計下來,趙然的希望僅僅高於方堂舉薦的成安。方堂是無極院的武力依仗,多選身手高強之輩為火工居士,一般方堂出身之人,武藝都很不錯,但唸書的底子卻極薄,是以就算入了經堂,將來辛苦的唸經生涯也讓他們基本上撐不下去,所以方堂的舉薦差不多屬於“打醬油”的性質,很難入得了道院高層的法眼。

  成安是川邊某千戶之侄,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空空”之輩,因此其威脅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非是成安家世不厚,更不是道院中存在“文武有別”的歧視性政策,這的的確確是出於文化底子的考慮——讓一幫武夫去研讀道家經典,光是想想就足夠令人絕望的了。

  於致遠提醒趙然,除了馮燦外,對李良和莊懷二人也不可小覷。他已經得到內幕消息,李氏已經向監院許諾,一旦李良能夠成為唸經道童,便向無極院捐輸五千兩白銀!這個價格已經遠遠高於行情,相比之下,趙然雖說也拿得出來,但他真的捨得麼?

  至於莊懷,同樣有著爆冷的可能。無極院屬於西真武宮下轄的道院,西真武宮水房莊房頭在道門的級別與無極院八大執事相平,這且罷了,關鍵是莊房頭在西真武宮司職十八年,其人脈和關係可想而知,莊懷絕對是實力派級別的競爭者!

  趙然和於致遠斟酌估計,目前明確向他們做過承諾的只有老都管,而通過經堂劉經主、蔣高功這條線牽扯上的老都講,則始終沒有給過他們安心話。雖說劉經主和蔣高功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盡力而為,但他們都只是傳話之人,做出保證的可兌現程度就得打個折扣了。

  至於送出去的五百兩銀票,人家完全可以事後原封不動的退回來,再輕飄飄送上一句“已經盡力”,到時候找誰說理去?能把銀票退回來還算好的,怕就怕事兒沒辦成,銀子照收,然後告訴你“等下次機會”,那才叫欲哭無淚。

  怎麼看怎麼覺得機會不大,就連於致遠鼓勵他的話語,聽上去都像是在安慰他。

  十二月二十日,辰時,趙然洗漱已畢,來到藏經樓東南的經堂。經堂是典型的殿閣式建築,但規制卻比三清殿略小,沒有欄杆高台,更無飛簷畫梁,顯得極為樸素。

  趙然在門口靜靜等待,不多時,號房的馮燦、庫房的李良、方堂的成安、典造房的莊懷相聚到達。五人均身著青色道袍,這是無極院火工居士的著裝,與受牒道士相比,差別只在袖口和襟口有無黑邊。道袍上鏽了黑邊,就意味著是受過度牒的正式道士——淺淺的幾道黑邊,昭示著地位的截然不同,那是有如鴻溝一般的分別。

  雖然已經預感到自己機會不大,但趙然依舊忍不住忐忑不安,哪怕希望很小,不到最後一刻,他也不願意輕易放棄。

  馮燦雙手負於身後,傲然而立,下巴抬得老高,看樣子,似乎是在……看天?好吧,趙然承認這廝確實有傲驕的資本,可你也不用如此裝逼吧?

  身材壯碩、看上去孔武有力的成安最是灑脫,拉著李良不停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下了五千兩銀子血本的李良則心不在焉的答覆著成安的話題,應付了片刻,便尋個藉口躲開,在經堂前來回踱步,看上去神思不屬。

  莊懷則顯得較為平靜,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對於話嘮成安的糾纏,並沒有顯出不耐,而是始終予以禮貌的回應。見趙然投過來探視的目光,他還屢屢微笑著點頭致意,令趙然怎麼看怎麼眼熟——話說這廝的表現很職業啊!

  幾人在外等候之時,經堂內的氣氛卻顯得很是凝重。雖說每次的考核都是必經的程序,但這個程序往往流於形式,由哪一位候選者遷轉受牒道士,基本上都在考核前的這次高層商榷中就擬定下來了。除非考核之時,提前確定的候選者表現實在不堪入目,一般來說,隨後做出的決定往往不會發生什麼改變。

  本次候選的五人之中,監院最屬意的是馮燦和李良,馮燦自不消說,而豪商李氏承諾的五千兩銀子,也著實令監院心動不已。莊懷在西真武宮的背景也的確有幾分實力,但與馮參議的地位和李氏的巨額捐獻相比,監院認為,可以選擇壓一壓,將來有了機會再說。至於趙然和成安,則完全不在監院的考慮之中。

  可事情在昨天夜裡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個變化令監院感到很是措手不及。一封由西真武宮轉送來的信件遞到了院裡,收信人是寮房的火工居士趙然,信件的發送地址則是“玉皇閣”。

  對於小小的谷陽縣無極院來說,華雲館已經是觸不可及的隱秘之地了,更何況在道門中地位高過華雲館的玉皇閣。在受牒道士遴選的前夜,由玉皇閣發來一封寄給候選者趙然的信件,怎麼想都覺得甚是詭異。

  監院不敢怠慢,連夜求見方丈,當時方丈沒有給出應對之策,只是說讓監院在今日遴選之前徵詢“三都”的意見。

  此刻,監院手中就捏著這份信,向三位無極院資歷極老的“三都”詢問道:“三位師兄,這封信便在此處,還沒有轉給趙然,不知三位師兄有何建議?”

  袁都廚首先發問:“監院可知曉信中內容?”

  監院搖頭:“玉皇閣來信,又非公文,我哪裡好隨意拆開觀瞧?”

  袁都廚拈鬚微笑:“這便是了,既非公文,便轉給趙然就是,至於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麼,與今日之事一概無關。”

  監院內心中本就傾向於在馮燦和李良之中擇其一人,當即表示贊同:“如此,袁師兄的意思是,不用考慮此信?”

  袁都廚道:“本該如此,這封信且拋過一旁,先商議選誰受牒就是。”

  監院期盼的望向朱都講,朱都講沉默不語,又望向羅都管,羅都管卻提了個問題,火工居士趙然和道門隱秘之地的玉皇閣之間,究竟有何干係?

  袁都廚一笑,道:“這趙然乃大煉師於川邊所救,順路攜來院中,僅此而已,當日你我俱都在場,這些事都是親眼所見。若是大煉師與這趙然真有瓜葛,那天離去前必然會有所交代,也不至於話也沒有半句。”

  監院點頭,正要開口,羅都管卻又緊接著追問:“既如此,這封信想必便是大煉師所發,可為何大煉師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寄來這麼一封信呢?袁師兄不覺得奇怪麼?”

  袁都廚臉色微冷,道:“我適才說過,若是大煉師有意關照趙然,自會給方丈、監院發來書信,只需在信中提上一句,咱們還能逆了大煉師的心意麼?可這封發給趙然的信又算是什麼?大煉師為何要如此行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4
第四十二章 責任重於泰山

  袁都廚這話的前面幾句駁斥得倒還有理,可他口快,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問出了最後一句話——大煉師為何要如此行事?其實這不僅是他心中的問題,同時也道出了方丈和監院的疑問。正是因為這一疑問,方丈才始終沒有給出定論,也才有了今日這麼一出。

  他最屬意的人選是馮燦,也受過馮家的打點,可問出這句話來以後,袁都廚自己也醒悟過來,暗道不好。果然,羅都管已經不用再說什麼了,表情平靜的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朱都講始終沒有發聲,可一副沉思的表情卻令人感到壓抑。

  經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監院感到一陣為難,望著手中的這封信,他真想立刻拆開來看看,究竟大煉師在信裡說了些什麼。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幹,大煉師的私信,數遍道門,有幾個人敢隨意拆開?至少川省一地,敢這麼做的人絕對湊不出一掌之數!

  想著想著,“私信”這兩個字忽然冒上心頭,令監院不由感到一陣煩躁。李氏那五千兩巨額捐產先不考慮了,可馮參議那頭,自己該怎麼交代?

  做事情最怕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變數,監院此刻極是猶疑不定。大煉師如果有確切的明示當然最好,選擇趙然自是無話可說,無論誰問起來,他都有名正言順的託詞。可問題是,若是大煉師在這封信裡壓根兒沒有這個意思呢?甚至這封信根本就不是大煉師所寫,而是玉皇閣某個不知名的小道士寄出來的呢?那豈不是白白得罪了馮同知?又或者說自己憑空扔掉了五千兩白銀?

  在無極院的高層之中,監院的話語權當然比“三都”要重得多,他如果一意孤行,非要力捧馮燦,馮燦也可以正式遷轉,但這麼做的後果往往會不可預料。開罪了“三都”,他將來的日子未必好過,最關鍵的是,萬一大煉師真有讓趙然遷轉的意思,那麼他就必須做好承受大煉師怒火的準備。

  他承受得起麼?

  因此,監院心目中最理想的結果,就是“三都”和自己站在一起,若是遷轉馮燦或者李良的決定由院中高層們一致做出,他肩膀上的重壓就會小得多。

  監院反覆思索良久,始終覺得為了一封不明其意的私信而改變之前的決定,是一件非常冤枉的事情。故此,他決定強行推動“三都”和自己站在一起。

  “玉皇閣的來信很是突兀,袁師兄說得不錯,大煉師若是真有扶持趙然之意,當會與我等來信,而不是與趙然私信。馮燦已在院中役力三年,家學淵源,熟讀詩書,且乃府衙馮同知至親,馮同知為此事專程使人來院中遞過話,這是幾位師兄都知道的……李良為人機敏,辦事乖巧,為都府李氏之子,李氏允諾,此事若成,便獻上五千兩白銀,以助院產……莊懷樸實誠懇,素能吃苦……成安武藝精良,人品忠厚……”

  逐一介紹了一番五個候選之人的品性和來歷,監院頓了頓,環視“三都”道:“我意,當在馮燦、李良二人間擇一人受牒,諸位師兄以為如何?”

  袁都廚立刻附和:“不錯,此二人品性皆可……我意,還是以馮燦為佳。”李良捐助的院產和他沒關係,他當然要偏向馮燦。

  監院看向羅都管,卻聽羅都管緩緩道:“還是仔細斟酌斟酌才好……說起學識,趙然還是不錯的。聽聞周參議今夏於筆架山莊雅集,專程邀請趙然前往,其所留之書,筆法遒勁,間架嚴謹,韻味十足,別具風格……又聞此子入院前曾於塾中就學七載,歲歲考核優異……”

  監院臉色不豫,轉向朱都講,朱都講沉默片刻,道:“再想想……”

  監院一陣氣沮,目光在“三都”臉上逡巡片刻,跺腳道:“我去尋方丈,由方丈做主!”

  “三都”在經堂內喫茶坐等,監院徑直去了後院,過了不知多久,監院回轉經堂,臉上很是難看。

  袁都廚問:“方丈怎麼說?”

  監院嘆了口氣,道:“方丈言道,既是考核定人,那就考核便是,不要理其他。”

  袁都廚一愣:“真考?”

  監院咬牙道:“真考!”

  遴選受牒道童的程序中,最主要的一道關卡就是考核,所謂考核,考的就是道經。但以往慣例中,這道關卡基本上形同虛設,頂天了也就是走走過場而已,沒想到方丈做出的是“真考”的決定。

  “三都”暗自一想,都覺這個決定很有道理。既然幾個候選之人的背後要麼有強力人物撐腰,要麼有大筆銀錢開道,都敷衍不過去,那就乾脆誰也別得罪,踏踏實實按考核成績選擇,誰優異就選誰,沒被選上的如果要怪的話,就怪自家這邊功課不紮實罷。至於火居道士們有沒有時間做功課,道院裡有沒有人教導功課,那都不用去管——一碗水端平,所有人的條件都一樣。

  監院向朱都講道:“便勞煩師兄了,多出些題吧,原定之卷分不出高下來。”

  ……

  趙然等五人在經堂外苦候多時,也不知隔了多久,才見典造房張典造和經堂蔣高功聯袂而出,讓他們入堂備考。

  進得堂上,正中所立為文始真人關尹之像,紫芙蓉冠,飛青羽裙,手捧玉冊金文,因其傳老君所授之《道德真經》,為道經之宗,故為供奉。真人像下,東西兩側,各列十數蒲團,想來就是諸道童唸經所在。

  此刻,監院及“三都”皆坐於蒲團之上,張典造和蔣高功侍立於側。就聽監院講述了一番道門擇優而錄,以承香火的道理,然後就讓他們各自坐下開考。

  張典造和蔣高功指揮幾個道童搬來幾張條案,置於五人身前,條案上是筆墨紙硯。趙然吸了口氣,閉目凝神片刻,將心緒平靜下來,便打開了那捲紙張。

  題目類型大致相同,無非就是默寫經文。趙然先不作答,從頭到尾仔細看了起來。

  第一道題給了個開頭,“道沖而用之,或不盈”,後面留出空白,這是要答題者將後面的本章內容默寫出來。趙然從蔣高功口中早已得知,往年的答題也就僅此而已,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道德真經》原文來考核的,沒有更多的深入下去。畢竟,考校火工居士道經內容,本來就似乎有些嚴苛,更何況這種考校只是走過場而已。

  但今時卻有不同,空白後面竟然又附了一個“釋”字,這是要答題者將本章默寫出來的經文進行註釋。對《道德真經》的註釋有很多種版本,甚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理解,那麼究竟以哪一種為標準答案呢?——自然是《老子想爾注》了。因此,這次考校等於加入了《老子想爾注》這本經書,比起以往而言,難度增加了不少。

  再看第二題,“穀神不死,是謂玄牝”,這是經文第六章的起始句,後面同樣要求註釋。

  趙然一直看到第十題,全都如此。再看最後一題,卻是一篇義理闡釋的小作文,要求就“虛元生自然,自然生道。夫道者,元形元體,則先天一系是也”這句話做出闡述。這句話出自《老子西升經》,講的是道的根源,以及道和形之間的關係。

  火工居士本來就很少有工夫去讀經,能夠將《道德真經》通篇讀下來並有自己理解的就已經極少了,更何況據此研讀《老子想爾注》和《老子西升經》?那是唸經道童們的專屬功課!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6
第四十三章 前因後果

  這張試卷一出來,懂行的幾個——馮燦、李良都不禁勃然變色,心中叫苦不迭,抬頭望向監院和“三都”,頻使眼色,卻沒有得到一分半點的回應,只好苦著臉重新看向試卷。莊懷也掃了眼堂上諸人,隨之神情凝重,閉目苦思。至於成安,反正他也不懂,右手抓著筆桿,在試卷上虛空畫著圓圈,也不知他想幹些什麼。

  若是換做三天前的趙然,想要在正常情況下答完試卷,同樣是做不到的。他讀經才兩個月,能夠囫圇吞棗的背下《道德真經》已屬不易,更何況還要依照《老子想爾注》來進行註釋?關於道的義理問題,或許他還能胡謅個像模像樣,但前面的十道題肯定有一半以上是要撲街的。

  但此刻嘛……看完所有題目,趙然鬆了口氣,偷偷抬眼瞟了瞟蔣高功,又瞅了眼閉目端坐蒲團之上的朱都講,心中大定。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趙然提筆,先將第一道題默寫了出來,然後依照《老子想爾注》的“標準”解釋,繼續奮筆疾書:“道貴中和,當中和用之,志意不可盈溢而違道誡……”

  這是張天師對第一句的解釋,也就是說,行道貴在中和,不可志驕意滿,應該遵守道門戒律。這是將原文對“道”的哲理敘述強行拉到道士應該尊奉的行止規則上,用意是要凝聚道門,但義理上屬於生拉硬拽,為趙然所“不屑”,但“不屑”歸“不屑”,答題的時候,這就是標準答案。

  “道也,人行道不違誡,淵深似道……情性不動,喜怒不發,五藏皆合同相生,與道同光塵也……”這裡講的是修道如何不違誡,如何與道相符合。

  等趙然答完十道默義題,燃香剛滅兩柱,他整了整思緒,又開始做起最後一道義理題。

  “虛無生自然,自然生道。故道以虛無為宗,以自然為本,以道為身。然此三者,悉無形相。尋考其理,乃是真空。真中有精,本無名稱。聖人將立教跡,不可無宗,故舉虛無為道之祖。其實三體俱會一真,形相都無,能通眾妙,故雲上無復祖。復猶別也,別無先祖也……”

  趙然對道的根源闡述,就是虛無,虛無、自然、道之間不存在等級的上下、生成的先後關係,聖人為了教化世人,樹立教說,所以舉“虛無”為“道”之祖,但並不是從“虛無”生“道”,所以說“上先復祖”。可復祖也是不同的,因為道所說的“祖”,其實並不是祖——因為沒有先後關係,這就陷入了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詭論之中。當然,趙然肯定不能說這是“詭論”,他對此的解釋,必然要引用原文——“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題目答完,燃香還有最後半柱,趙然回過頭來仔細檢視一番,然後起身交卷,出經堂等候。

  成安早就交了試卷——他一道題都答不出來,見趙然出來,笑呵呵的上前和他打起了招呼。趙然一邊和成安敷衍著,一邊在想著今天的考核。剛剛完成的試卷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關鍵是這並非重點,重點還在監院和“三都”的協商結果,因此,他至今仍然惴惴不安。

  很快,馮燦、李良和莊懷三人都步出了經堂,莊懷若有所思,馮燦和李良則心神不屬。

  經堂內,五張試卷都呈到了監院和“三都”眼前,隨意掃上一眼,高下立判。

  不需監院和“三都”再說,負責經堂的蔣高功直接將評次的優先順序擺了出來,成安白卷,直接無視,莊懷和趙然的試卷放在第一等次,李良答對六道題,評為二等,馮燦只答對四道題,評為三等。

  莊懷和趙然前十道題全部答對,關鍵分別在於最後一道義理闡釋題,若非差異極大,便不好評判,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堂上之人,監院、羅都管、袁都廚乃至張典造都不覺得如何,唯朱都講和蔣高功暗自詫異,心道這莊懷果然是有備而來,竟然讓他全部答對了。再看義理闡釋,莊懷的解釋比趙然更勝在基礎紮實上,一板一眼,毫無作偽,反觀趙然的答案,有些關鍵地方一筆帶過,顯然功課做得還不足夠。

  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朱都講和蔣高功肯定不會說破,至於其他幾人,雖然也從文章辨析中感覺到了這一點,但卻不像二人對道經這般熟稔,能夠完全明了其中的差異。

  監院和袁都廚中意的馮燦和李良直接落馬,他們也沒有什麼爭奪之心了,只是任由各人觀看一遍,監院便問:“如此,諸位師兄看來,今日應舉薦莊懷還是趙然?”

  袁都廚略有不甘地道:“莊懷似乎功課更紮實些。”

  羅都管馬上還了一句:“趙然的辨析文采斐然,果然是唸過塾的。”

  朱都講點了點頭,以示附和,卻仍舊沒有明確究竟點誰合適,那意思是,監院你看著辦吧。

  監院不想為趙然和莊懷這兩人中的任意一人擔責任,面無表情道:“再去請方丈示下。”捧著兩張卷子就向後院而去。

  方丈正於院中踱步,慢慢賞玩著雪中怒放的臘梅,見監院步入院中,淡淡一笑:“怎麼?還是選不出來?”

  監院恭敬道:“方丈,考試已畢,五人之中,莊懷和趙然答題最佳,然似乎不分軒輊,幾位師兄都判別不出,還請方丈過目。”

  方丈輕咳一聲,搖了搖頭:“你們吶,不是判別不出來,卻是都只想賣好,不欲擔責。”

  監院低頭不語,滿臉慚色。

  方丈把玩了一支臘梅,片刻之後道:“既然試卷不好評判,便看看旁的……比如,誰的字寫得好?”

  監院一愣,不解其意。

  方丈悠然道:“前幾日,華雲館林道長托西真武宮轉來一封書信,說是欲求趙然的字幅一觀,我還沒想明白,看來便應在今日,呵呵……”

  監院呆了呆,立時恍然,不覺間額頭上滿是冷汗。

  方丈又道:“你去跟趙然說,讓他好好寫幅字,我好呈送給林道長。”

  監院躬身:“是。”隨即退出了甲子居。方丈沒有明說究竟點誰受牒,但態度已經很明確了,若是自己還不明白,那這十多年的監院一職也算白做了。往經堂返回的路上,踩在滿地的積雪之上,監院不由暗自心驚,這趙然不僅與玉皇閣有牽連,似乎與華雲館還有些瓜葛,真可謂人不可貌相呵。好在他功課還算紮實,否則若是選了旁人,自己豈不是得罪了玉皇閣和華雲館這等隱秘之地的修道之士了麼?

  又想,可是前番方丈為何不對自己明言呢?難不成自己與川省高官牽扯太深,方丈想要敲打敲打自己?

  想來想去都不是滋味,監院心事重重回到經堂,匆匆宣佈結果了事。

  寮房火居道士趙然,因功課卓異,務事勤奮,將報於西真武宮,明年正月受牒,錄為無極院經堂唸經道童。這一消息迅速在無極院中傳了開來,令無數人目瞪口呆。

  趙然是誰?乃是石泉縣趙莊貧苦務農子弟出身,於嘉靖十二年四月入無極院,初為圊房火工居士,後遷轉飯房,前後僅僅八個月,這廝居然就要成為受牒的正式道士了!這,這,這,這真叫人情何以堪?

  趙然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怔怔良久,百般滋味糾纏在一起,大半是興奮,其中摻雜著許多驚訝和不敢置信。

  懷揣著監院轉交的那封發自玉皇閣的書信,趙然急急忙忙趕回住所,將火漆捻開,只見一張紙箋上只寫著兩個拳頭大的墨字——胡鬧!

  趙然不禁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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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趙師弟和諸師弟

  大明嘉靖十三年正月初一,是為道門“天臘之辰”。在《雲笈七簽》中記載,“正月一日名為天臘,五月五日名地臘”,是“五帝校定生人神氣時限長短”之日,這一天,也是道門設壇慶賀的節日。

  無極院也不例外,在三清殿上設立香壇,遙拜三清道尊,祭祀五方大帝,預祝來年時運平穩。慶賀儀式上,夾雜著一個小環節,對於闔院道士來說,這個小環節只是微不起眼的小事,但對於趙然來說,卻是他人生之中的一件大事。

  趙然入無極院八個多月,參加過許多院中舉辦的蘸齋法會,比如慶賀三清道尊誕辰的三清節,祭祀天、地、水宮的三元節等等,但歷次法會,他都只能站在欄杆外的台階下,和一眾火工道士們一起,伏地叩首,遙遙跪拜,連法會是個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楚。

  但這一次不同,他終於穿戴著繡有黑邊的正式道袍,登上了三清殿的高階,在蔣高功的宣唱聲中,接過了受戒度牒。

  這是一張尺許長的牛皮捲軸,展開後,捲軸上是幾行小字:

  “玄元觀度牒事檢會到。道門誡,道士不給度牒私自簪剃者杖八十,若有家長,家長當罪,宮院住持及受業師私度者與同罪並還。今填字六百四十八號度牒給付道士趙致然,收執憑照須至出給者。”

  左首下方墨書小字“壹名趙致然年一十八歲系四川龍安府石泉縣趙莊趙宏之子,嘉靖十三年正月,入無極院出家,投經堂為唸經道童,正一教,見在本院入籍”。中部印刷“右給付道士趙致然收執准此”。

  左半部書就“嘉靖十三年正月一日/玄元觀監院李雲河/西真武宮監院張雲兆/西真武宮高功白騰鳴/西真武宮典造宋致聰/無極院監院鐘滕弘/無極院高功蔣致標/無極院典造張致環”。後綴蓋有紫色玄元觀監院之印章,及西真武宮、無極院紫色印章各一方。

  沒錯,趙然以後不叫趙然了,他已正式加入道門,為受牒道士,論為“致”字輩,名曰“趙致然”。簡簡單單一卷度牒,卻有七人具名其上,從川省玄元觀起,下至龍安府西真武宮,再到谷陽縣無極院,各級監院、高功、典造依次落款,趙然這才算成為了一名大明朝的正式道士。

  趙然——從今日起名為趙致然,手捧度牒,內心那個激動啊,真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整個無極院中,火工居士百十來個,連上方丈、監院、“三都”、八大執事、“五主十八頭”、唸經道童等在內的有職司、沒職司道士,統共也才一百六七十位,從此以後,他就是那三分之一里的一了,再也不是分母了,這是多爽利的事情啊!至少月例銀子便翻了五倍,達到了五兩之數!

  不過也有一件事讓他很意外,另一個受牒道童居然是熟人,就是幾個月前趙然在筆架山莊雅集上見過的四川按察使嫡子諸蒙。

  趙然依然記得,這位諸公子當時在筆架山莊追求雨墨被拒的情形,沒想到轉過年來,人家也進道門了,而且還是直接受牒的那種!趙然早就聽說,今年無極院兩個受牒名額,其中一個將直接給予某位有修道根骨的子弟,難不成這位諸公子也有修煉天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趙然辛苦掙紮了大半年,使了無數心機,這才好懸不懸受了度牒,這位諸公子啥事沒做,一來就是正經道士,而且似乎將來前程遠比自己要寬闊得多!你說你身上到底哪根骨頭好呢?我咋就沒看出來呢?

  法會還在繼續當中,兩人不好說話,但站在一處,自然是大眼瞪小眼。趙然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諸公子似乎對自己很有意見——瞧人家看自己那眼神,明顯是來者不善啊。略一琢磨,趙然就明白了,這位恐怕是把自己當情敵了吧。

  蘸齋法會結束,兩人各捧一卷頒賜的《戒律規範》,結伴而回。為什麼結伴呢?沒辦法,兩人因為“同年”,故此同住一屋。

  當然,如今的居住條件可比當火工居士時候要強多了。小院還是東、西、北三排廂房,但每排廂房是打通了的,極為寬敞,一間頂過去的三間。趙然和諸蒙分到東側廂房居住,進門後是客堂,兼做書房之用,左右各有兩張書案,筆墨紙硯齊全。

  書房兩側是兩個臥室,一人一間,有門簾相隔,相對私密。臥室中不再是大通鋪了,而是正正經經的榆木雕花床!

  客堂內,見諸蒙鬥雞眼般的目光盯著自己,趙然乾咳了一嗓子:“呃……諸師弟……”

  “慢!誰是師兄、誰是師弟,這個須得分曉清楚!”諸蒙一擺手,肅然止住趙然的話頭。

  趙然笑了:“自然是先入門中為長……”

  “不錯,先入門中為長,請趙師弟將度牒取出,咱們看看,究竟誰先誰後?”

  趙然語塞,兩人的度牒都是同一日頒賜,自然寫的是同一日——“嘉靖十三年正月一日”,要依此為據的話,還真分不清楚。

  “諸師弟,師兄我可是去年四月入的無極院!”

  “不然,趙師弟去年四月雖入無極院,卻算不得入了道門,只是院中苦役而已。若是苦役都算,那我隨便去哪家道院之中掃個地、擦個桌子,豈非也算入了道門?哦,對了,我三歲時便入都府景壽宮燒過高香,算起來,比趙師弟早入道門多少年?有十七八年麼?依我之見,既然同日入門,則當以年歲敘長——我今年二十三歲,不知趙師弟年歲幾何?”

  要論生日,諸蒙比趙然大了三歲還不止,趙然肯定是比不過的,但他也不能服軟,故此冷笑一番,將這個話題岔開。其實在道門十方叢林廟中,誰當師兄、誰為師弟並不重要,這又不是子孫廟,講究嚴謹的輩分資歷,在十方叢林裡,真正重要的是職司。

  有許多騰字輩,甚至雲字輩的老道,辛苦幾十年依然是個唸經道童,而有些機敏的致字輩道士,年紀輕輕便身居高職,將那些高輩老道呼喝來指使去,而老道們也照樣恭恭敬敬的凜然遵從,沒人會覺得不妥。

  兩人之所以為了個師兄師弟的稱呼爭執不下,純屬意氣用事。趙然本來也無所謂的,但諸蒙越是這樣,他就越要爭下去,所謂人爭一口氣,就是這個道理。

  這麼爭執自然沒有什麼結果,當下一個“諸師弟”,一個“趙師弟”,便自顧自的叫了開來。

  “諸師弟不是都府人氏麼?怎麼跑到無極院受牒來了?景壽宮那頭有難處?”按說諸蒙是籍貫在都府,應該在景壽宮下轄的各道院受牒,而不是跑到龍安府西真武宮下轄的無極院受牒,這完全不符合潮流嘛。

  “趙師弟似乎是石泉縣人氏,不一樣在谷陽縣無極院受牒麼?”對啊,人家諸蒙說得很有道理,你自己就不按常理出牌,屬於“跨縣受牒”,難道還不允許我“跨府受牒”麼?

  趙然心說這個諸蒙厲害啊,言辭鋒銳,真是不好對付。當下忍不住便揭對方的老底:“諸師弟,莫非所為雨墨道人而來?”

  他這話純屬惡意揣測,但不想真是說到點子上了,諸蒙還就真是為了雨墨道人才出家當了道士的。雨墨所在的隱秘之地華雲館,是龍安府的子孫廟,諸蒙如果想“追尋雨墨的腳步”,就必須到西真武宮下屬的十方叢林受牒,否則將來所遷轉的子孫廟,就是都府的魁星館。

  就見諸蒙臉上變色,隨機“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趙然暗道了聲“好爽”,施施然捧著《戒律規範》回自己臥室研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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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寶貝復活了

  一回房間,趙然立刻將門簾拉了下來,同時將木凳挪到門口擋住。他坐到床邊,將束褲的腰帶解了下來,挑開針線,取出了那條細索。

  自從吸了自己的血液之後,這根細索展示了神奇的能力,令趙然具備了良好的目力和極佳的耳力,趙然為此深深受益。但從那以後,這根細索便彷彿失去了功效一般,再也沒有半點“活性”,無論趙然怎麼折騰,全都沒用。之後,趙然便逐漸將其拋諸腦後。

  沒想到幾個月不見半分動靜的細索,今日忽然“活”了過來,剛才趙然和諸蒙爭論之時,便在他腰帶中隱隱抖動,似乎想要掙脫而出。

  此刻取出來一看,細索果然有了變化,重新恢復了當時吸血時的晶瑩透亮,同時整條索身都在不停顫動。

  趙然心道,莫非這東西餓了,想喝點血?這個念頭雖然令人不寒而慄,但想著其中的好處,他還是捋起衣袖,慢慢將細索對準了自家胳膊。

  吸吧親愛的,看看你還能給我帶來什麼能力……

  趙然將細索戳到自己胳膊上,細索沒有反應,他等了片刻,見細索不吸血,乾脆找了把小刀,割破手指,將索頭伸到傷口處,可還是沒用。細索只是不停的顫動,並不吸取趙然的血液。

  琢磨良久,始終不得要領,他只得將細索放在床上,自個兒趴在旁邊,一邊看著顫動的細索,一邊苦苦思索。

  觀察片刻,趙然忽有所感,眼角餘光瞟到了床頭,似乎床頭布枕邊,那本《戒律規範》在動?

  他連忙撲過去,將這本書拿了起來。《戒律規範》這本書本身是沒有絲毫異樣的,有問題的是壓在《戒律規範》之下的那卷自己所受的度牒,度牒正在顫動之中!

  趙然心裡發毛,壯著膽子將度牒展開。這卷度牒剛一打開,就見其上升起一道光芒,“嗖”地飛向了那根細索,瞬間鑽入其中,不見了蹤影。細索吸了這點光芒,不再顫動不休,晶瑩透亮的索身漸漸暗淡下去,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再看趙然,已經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趙然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卯時,醒來之時只覺渾身都是汗漬,黏糊糊粘在肌膚之上,甚是難受。他提了桶水,來了個冬日冷水澡。仔細擦拭乾淨後,一桶清水幾成泥漿。

  穿越前,趙然可是看過不少仙俠修真小說的,這場面很熟啊……他不禁大喜,暗道自己不會是排去了身體的污濁,從此可以修道了吧?

  原地蹦跶了幾回,並沒有感到身體有所“輕靈”,他又凌空對著細索招手:“急急如律令,寶貝——來!”那細索一絲動靜也無……折騰了一會兒,趙然大失所望,漸覺無趣,便又把細索縫進腰帶之中。

  這時候肚子卻咕咕作響,令他大感腹中飢餓。算了算時辰,離巳時早飯還有一個多時辰,只得暫時忍著。

  按照無極院的規矩,每天早上醒來後,唸經道童們需要辰時到經堂做早課,趙然一看時辰差不多了,便從床頭挾起那本《戒律規範》,趕去上課。剛到門口,就見對面門簾掀起,諸蒙也挾著書邁步而出,臉上睡眼惺忪,不停打著呵欠。

  “諸師弟早!”趙然笑嘻嘻打了個招呼。

  “趙師弟早!”諸蒙則惡狠狠回應了一句。

  推開堂屋大門,一股清冷的空氣迎面撲來,趙然深深吸了一口,旁邊的諸蒙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此際冬日將升未升,天色濛濛發白,屋簷上、院牆上、樹梢上的積雪在純白中透著金紅,趙然一眼望出去,只覺這小院、這山林、這天地,都似乎被水洗過一般,說不出的清澈。在這清澈之中,萬物之間又似乎帶著某種律動,向他昭示著什麼。院中其他廂房的唸經道童們也紛紛從屋裡出來,有匆匆趕路的,也有向他揮手示意的。這些情景卻如畫面定格一般,在他眼前緩緩流動,每個瞬間都那麼清晰,清晰到纖毫畢現。

  趙然站在堂屋門口,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切,良久,良久,這才終於恍過神來。再看時,這天地又恢復了原貌,與之前別無二致。

  趕到經堂時,堂上的蒲團幾乎就要坐滿了人。趙然的蒲團很好找,排在最後一排,緊鄰著門檻,身旁就是諸蒙。

  隨後又陸續進來三、四個道童,將堂上的蒲團坐滿,趙然數了數,正好二十三個。

  只聽堂上三通鼓響,後面轉出來一個中年道士,正是幫趙然疏通蔣高功這條路的劉經主。經堂是道院八大執事房中最重要的一房,也是正經道士出身之所,無極院的經堂執事是蔣高功,其下又有經主、靜主和化主三個管事,分屬“五主十八頭”之列。

  在經堂內,經主負責講解和傳授戒律、科儀,靜主指點道童們仙神所遺之“微言大義”,化主則主要針對香客和居士,回答他們對道經的疑問,指點他們在家修行。

  相較而言,化主最肥,但在道院中卻被排斥於晉職體系之列,換句話說,這是個安撫性的職司——你的前程恐怕是不太妙了,但可以去撈錢,以為補償。

  而經主和靜主則不同,相互間沒有高下之分,誰的資歷老,或者說聲望著,誰就是將來高功這一職司的接班人。

  早課很簡單,就是誦念《戒律規範》,一直念啊念啊念啊念啊……唸到想吐為止,然後就可以去吃早飯了。吐啊吐啊的就慢慢習慣了,然後就會背誦了。是以劉經主也不多話,直接坐到文始真人供案下的蒲團上,一敲身旁的木鼓,示意大夥兒開始唸誦,自己則閉目傾聽。

  至於劉經主是真傾聽還是真睡覺,趙然一時半會兒也分辨不出來。

  一陣齊誦聲響起,眾道童們開始誦念戒律。趙然翻開《戒律規範》,先看了看前面的序。序言中說,道門戒律共分三層,為初真戒、中級戒和天仙大戒。這本《戒律規範》主要以初真戒為主,供道門大部分道士研習,並作為他們行為舉止的規範。

  道門戒律出自太清道德天尊之口,傳給干吉,老君說:“吾遙從千萬億裡觀之,諸男女祭酒托老君尊位,貪財**,擅色自用,更相是非。各謂我心正,言彼非真。利於供養,欲人奉己。憎惡同道,妒賢忌才,驕恣自大。禁止百姓,當來從我,我道最正,彼非真也,皆不當爾。”老人家的意思就是,你們這幫男女,一個個為了私利而自行其是,都說你們行的是正道,其實真正的正道在我這裡,你們那些東西都靠邊站吧。

  趙然一眼掃過,繼續看正文。開篇又是老人家的話,“人生雖有壽萬年者,若不持戒律,與老樹朽石何異?”好吧,趙然具有穿越者靈魂,對這篇序和這句開篇之言很是懷疑,他覺得是否真個為老人家所說,這還有待證實。

  這時候,眾道童們都已經唸到後面了,趙然連忙往下瀏覽,在第八戒時跟上了進度:“不得畜豬羊……”不得畜豬羊?這算什麼?仔細一想,院裡還真沒有養過豬樣,牛、馬、驢倒是不少。可……這有什麼區別麼?

  “不得邪求一切人物……”這還差不多,可“不得食大蒜及五辛”又怎麼個意思?趙然出自飯房,他最清楚後廚的運作,若是真個依了這一條,那後廚也別做飯了,做出來也沒人吃。

  看來,在這《戒律規範》的遵守上,道院還是有選擇性的嘛,這一點比較好,無論在哪裡,人本主義總是最溫情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6
第三章 經堂內的說唱聲

  在眾道童的“嗡嗡”誦經聲中,趙然一條條戒律往下看著。一開始的時候,他完全跟不上道童們的誦念速度,怎麼說呢,與其把道童們的聲音稱為“誦念”,不如說是“說唱”來得更確切一些,只不過這種“說唱”忽略了節奏的變化,一個勁兒奔著快字而去的。

  往往趙然剛開口讀了兩三個字,別人一條戒律就唱完了,弄得他很是難受,所謂“如鯁在喉”,他便鬱悶到想要大喊出來,也就是“不吐不快!”他偷眼看了看身旁的諸蒙,卻見諸蒙神情自若,唸誦之間比他輕快了不知多少。

  忍不住戳了戳諸蒙的胳膊,諸蒙沒搭理他,趙然乾脆拽了拽諸蒙的衣袖,諸蒙皺著眉頭轉過來了,趙然開口小聲問道:“諸師弟,你以前唸過這戒律?”

  諸某給他扔了個白眼:“沒有啊,你什麼意思?”

  “他們念那麼快,你怎麼跟上的?”

  諸蒙不解道:“多簡單的事啊,就跟著念唄。”

  “怎麼‘就跟著念’啊?我怎麼跟不上啊?”

  “就是跟著念啊,你跟不上是你的問題,幹嘛來問我啊?需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嗎?那是你傻唄。”

  諸蒙的鄙夷讓趙然感到了深深的不解和羞慚,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根骨”?

  既然跟不上,趙然乾脆就不跟了,自顧自的一條條仔細看起了《戒律規範》。等他看到一半的時候,忽聽堂上一記鼓聲響起,卻是劉經主敲動木鼓,以示一遍結束,讓眾人再念第二遍。

  原來這廝沒睡啊,可道童們的“說唱”那麼含糊不清,這廝是怎麼分辨清楚的?趙然暗自腹誹,反正他是絕對聽不清道童們吐字的,更遑論分辨開頭和結尾了。

  等到趙然看完一遍《戒律規範》後,他忽然極為震驚的意識到了不對頭。哪裡不對呢?他居然清清楚楚的將整本書記憶了下來,每一句、每一字,分毫不差的浮現在腦海之中,從頭到尾沒有半句遺漏!

  趙然不由一陣心跳加速,難道這就是昨夜細索發生變化後的功效麼?莫非自己也有了所謂的“資質”?

  一片唸誦聲中,趙然暫時來不及細想,但因為背下了整部《戒律規範》,之後就逐漸跟上了眾道童們的速度。跟上以後他才發現,其實只要調整好呼吸,以這種方式誦經的話,胸腹間的氣息運轉會極為通暢,感覺很是爽利。

  跟著眾道童們哼哼唧唧的同時,趙然觀察到別人都掐了手訣,於是自己也裝模做樣的效仿身旁的諸蒙,跟著掐了個訣。實際上他不知道,他效仿的諸蒙,其掐訣姿勢也不對,這屬於道門科儀的內容,他們倆還沒來得及學呢。

  道門手訣是個龐雜的體系,主要用在齋蘸科儀之中,誦經、唸咒、步罡、結壇、召將、氣禁、收邪、治病、祈禳等各環節都要用到。道門認為,人體與天地是暗合的,具體到手掌之上,也可以找到星辰天象的反映。如《陰符經》所云,“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所以,每一個手訣都代表著特殊的含義。

  趙然當然不懂,不過卻不妨礙他胡亂掐了個“蘭花指”。

  道童們誦念九遍《戒律規範》後,劉經主鳴響銅鑼,示意早課結束,道童們紛紛離座,趕往齋堂享用早飯。

  趙然和諸蒙則被劉經主叫住,向他們交代了一番經堂學習的要求。經堂是不當場講授經文的,因為每個道童的學習程度不同,沒法同時開講。

  有些道童性子疏懶,十數年下來連《南華經》都沒有讀通;有些道童比較奮進,不僅《道德真經》、《南華真經》、《沖虛至德真經》、《老子西升經》、《通選真經》、《黃帝陰符經》、《周易參同契》、《黃極經》、《太玄經》、《抱朴子神仙經》、《太上黃庭內景玉經》、《外景玉經》都讀過,連註解、疏議、纂疏等都看了不少,甚至《無上黃錄大齋立成儀》這類大部頭書籍都翻了個遍。道童們的學習差別極大,經堂教授們也沒法同時講解。

  因此,每天早課便是誦念九遍《戒律規範》,然後去吃早飯。早年間,無極院的道童們吃完早飯便要自行學習,然後到了晚餐之後再去經堂起晚課,向經堂教授們詢問讀經中遇到的疑點和難點。至於道門典籍的閱覽,則需要道童們利用中間的時間自覺學習。

  後來晚課的時間被更改為吃罷早飯之後,表面上的理由是早間頭腦清醒,但趙然不憚以惡意揣測,覺得這麼更改之後,其實便等若晌午之後便一天無事了,要幹什麼都方便。

  劉經主讓趙然和諸蒙努力向學,利用空餘時間到藏經樓看書,爭取早日將功課的進度趕上來,二人當然是唯唯答應了。

  吃罷早飯後回到經堂,繼續當天的功課,即“起晚課”。晚課上,蔣高功出來露個面,然後劉經主和陳靜主坐堂,當場答疑解惑,其中劉經主負責答解科儀戒律方面的問題,陳靜主負責解釋經書中的微言大義。

  道童們的提問令趙然摸不著頭腦,劉經主和陳靜主的答疑解惑也讓他完全聽不懂,這很正常,他只讀過《道德經》和少許《老子想爾注》、《老子西升經》,其他經書都沒看過,屬於最初級的學習水平。

  至於諸蒙,趙然覺得這廝搖頭晃腦看上去聽得津津有味,實則頗有裝逼嫌疑——話說“根骨”就那麼神奇麼?你跟老子一樣是初來乍到,怎麼老子聽不懂,你就能聽得懂呢?

  從晚課上的表現來看,趙然很快就大致區分出了道童們的學習層次。其中那個叫馬致禮的,學習最為刻苦,每三個問題裡大概就有一個是他提出來的,而且每次回答他的問題,劉經主和陳靜主的解答時間都最長。

  最差的應該是一個年輕的胖子和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家,趙然暫時還不知道二人名姓,這兩人坐在蒲團上不發一言,看上去似乎在對答疑解惑的內容若有領悟般不停點頭,實則仔細端詳——尼瑪這是在打瞌睡呢!

  等挨到晚課已畢,趙然緊趕慢趕,先跑回自家房中,將門簾拉上,以凳子擋住,然後解開褲腰帶,重新將細索取了出來。

  細索依然暗淡無光,平靜不動,任憑趙然怎麼折騰也沒丁點變化。趙然想了想昨日的情形,將那卷度牒展開,湊到細索跟前,仍是無用。趙然便仔細看起了整卷度牒,從頭到尾一字不落,還是沒變化。

  搞什麼呢?趙然很苦悶,很無語,只好重新將細索縫入腰帶之中。

  不用掃廁所,不用做飯,趙然從今天開始有了大把時間。所謂衣錦還鄉,他如今身份不同,便忍不住要得瑟一二。

  先是去淨房和圊房火工居士們居住的小院轉了一圈,和關二哥他們打一圈屁,享受了一通眾火工居士們的阿諛奉陳;然後去客堂見了見於門頭,極其舒心的稱呼了幾聲“於師兄”;再到宋致元的寮房那裡拜見過“宋師兄”,任宋師兄在自己肩膀上拍了幾掌,勉勵了幾句。

  最後,他牽著寄養在槽房的老驢,上後山觀雲台看了看無極山的山景,對著山谷大聲嘶吼了片刻,然後到張老道所居的潭邊青草坪上小眯了半個時辰,這才志得意滿的回轉院中。

  回到自家屋內,趙然提筆開始寫信,寫完之後故意將封好火漆的信件留在了堂屋內自家的書案之上——這信先不忙寄,噁心噁心諸蒙再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7
第四章 新生活 新開始

  不要以為唸經道童的生活就可以很悠閒,悠閒沒問題,但該念的功課必須得跟上,否則前程便會不妙。

  按照無極院——其實也是整個道門宮院通行的規矩,經堂每月有月考,每歲有歲試,取得的成績都會被記錄在檔。列為一等,可隨高功外出法事,那可是油水豐厚的差遣,且將來成就有望;列為二等,不疼不癢,該幹嘛幹嘛;若是不幸落在三等,每月的月例減半,連續三次三等,全年月例罰沒,再來一回連續三次三等,直接罰沒度牒,開革出院!

  當然,最後一種情況出現的幾率極小,除非你確實蠢笨不堪,而且將經堂內上至高功,下至經主、靜主等教授往死裡得罪,否則一般而言都會在關鍵時刻高抬貴手,將你放過。

  雖說道院一般很少開革道士,但成績不佳的話,對將來的前程影響是頗大的。至少有了遷轉機會的時候,比如“五主十八頭”中哪個管事職司出了空缺,若是記檔成績不好,那麼你就別想了。

  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也有個別職司會從成績不佳者當中選拔,比如趙然最早的管事上司周圊頭,在經堂唸經之時,月考歲考成績極差,唸經十年,月考三十餘次列於三等,歲考成績一半都在紅線之下。監院一看他確實不是唸經的料,乾脆讓他去管掃圊,這肯定是懲罰而非獎勵了。

  趙然和諸蒙都是新進唸經道童,三個月之內可以不必參加月考,但過了這個段時期,就得提筆上場了,只不過最開始答的試卷為乙等——這是經堂為資歷不足三年的唸經道童準備的考試,三年以後,就換作甲等試題。

  趙然沒有耽誤功課,第一天晚上就在藏經樓內讀經直至深夜。也就是這一天夜裡,他證實了自己的變化——記憶力極佳!

  讀了兩個月的《道德真經》,趙然過去始終無法按順序背誦下來,但今夜翻看了兩遍,竟然默誦無誤!他瞬間感動得淚眼盈眶,這尼瑪就是一大殺器啊,以後金手指一開,浩如煙海的道家經卷便再也不在話下了,月考歲考豈不是跟玩似的,那絕對是手到擒來!

  第二天,趙然上午的功課一結束,立馬就向藏經樓趕來。他先默誦了一遍《道德真經》,發現自己的記憶力沒有消退,當即安下心來,隨即將《老子想爾注》找出來,開始重頭翻閱。

  《想爾注》不比《道德真經》,是對《真經》中每一句話的闡述和發揚,全文更要長得多。《真經》只有兩冊,《想爾注》卻有十多冊,趙然堆在胸前,最上面一冊都快頂到下巴了。他足足耗費了七天工夫,才將全套《想爾注》背誦完畢,然後又用了三天時間,以《想爾注》對照《道德真經》,前後默誦,貫通無誤,這才又撿起《老子西升經》。

  其間,趙然每天也在藏經樓看見諸蒙的身影,但這廝遠遠沒有趙然讀經那麼刻苦,一般在藏經樓二層悠悠然泡上一壺茶水,撿上幾本經書,隨意讀上一讀,興致高的時候讀兩個時辰,興致不好的時候,呆在藏經樓的時間連半個時辰都不到。

  趙然每次見到諸蒙早早離去的身影,心中都在暗笑,同時也在發狠——老子有金手指,又比你刻苦勤奮,倒要看看你月考之時會考成啥樣,你這身骨頭到底比老子強在哪裡!

  除了苦讀之外,趙然也尋找著渠道去瞭解什麼是“根骨”,什麼是“資質”,他為此求教於致遠,但於致遠本來就不是有根骨的人,所以他的解釋也很含糊——說者連自己都不明白,你想讓聽者聽明白,可能麼?

  從於致遠那裡沒有找到答案,他便在信中向雨墨詢問。

  雨墨的解釋倒是很詳細,但趙然還是覺得很玄。雨墨的解釋是:所謂“根骨好”,就是人體內的骨骼和經脈與天道相合,而“資質佳”,就是人的領悟力強,一點就透。綜合起來說,意即這個人與天道相合,內外溝通無滯,對道法的理解能力超強。

  舉個例子來說,同樣是學習符咒法術,根骨好、資質佳的人一學就會,反之則怎麼學都學不會。雨墨的體會是,那種感覺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水到渠成”。

  對於這番解釋,趙然能夠理解,但卻不能體會,於是換了個角度,詢問雨墨,那些根骨好、資質佳的修道之人,他們在修行的時候最突出的表徵是什麼,比如——比如會不會覺得大腦特別清晰,記憶力很好,目力和耳力特別強?

  雨墨的回信中說,記憶力好,目力和耳力強健,這是修道後的“果”,而非“因”,是修行之後出現的表象。根骨和資質則是“因”,是修行能夠得以順利進行的緣由。就好像桃樹之所以結桃,是因為樹是桃樹,換成梨樹的話,結的果實就是梨。記憶力好,目力和耳力強健便是桃或者梨,根骨和資質則是桃樹或者梨樹。

  這麼一解釋,趙然便大致明白了一些,原來自己還是沒資質啊。可是他很快又糊塗了,自己既不是桃樹,也不是梨樹,怎麼會結出桃和梨來呢?這不科學啊!

  搞不明白就暫且不想了,趙然決定將來有了機會再當面詢問,他記得當時楚陽成打量了自己一眼,便說自己根骨不好、資質較差,這就說明那些修行中人應該有某種辦法,通過目視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有根骨,到時候就讓雨墨再幫自己看看就是了。

  因為機會來之不易,所以趙然想要拚命將其抓住。對於一個“偽後台”上位者,卻又有記憶力金手指傍身,趙然的唯一選擇就是瘋狂苦讀,希冀以“經文”這一真本領立足於道門之中。

  接下來的三個月裡,他耗盡一切可以支配的時間,全部堆積到藏經樓,又連續背誦了五六部重要經典及相關十餘類註解。

  其中尤以《道德真經》、《南華真經》、《沖虛至德真經》和《通玄真經》為重。這四部經典,其別名又為《老子》、《莊子》、《列子》和《文子》,被道門奉為“四子真經”,乃是道家最為根本的核心著作,是一切道門學術、科儀、符咒、法術,甚至修身修性的基礎。

  在“偽信仰者”趙然看來,《道德真經》最為玄妙,《南華真經》文采最著,《沖虛至德真經》寓意奇妙,《通玄真經》則名言警句最多。認認真真靜下心來去讀、去背誦,感覺還是很有意思的。

  他最為不喜的就是後來者對這四部真經的註解和詮釋,以偽信仰穿越者的眼光來看,其間摻雜著大量的牽強附會、生拉硬扯,讀之味同嚼蠟。但屁股指揮腦袋,趙然既是坐到了唸經道童的座位上,就必須把這些東西背下去。

  三個月時光,苦讀並記憶二十餘部著作,合計數十萬言,這份功力若是放在趙然穿越的那個世界,足以令他揚名立萬並榮華富貴了。要知道,這可是最晦澀難明的道門典籍!就算是放到無極院中,眾道士們看的經書比他多,但能夠將這幾部經書和註釋一字不漏背誦下來的,也絕對是屈指可數。

  在藏經樓中,趙然遇到的唸經道童裡,只有馬致禮能有這般功底,但馬致禮入經堂已近八載,兩者的學習進度不可同日而語。其餘大多數人,尤其是趙然頭一天在經堂晚課上所注意過的年輕胖道士和瘦骨嶙峋的老道士,已經被趙然落到了身後。

  至於諸蒙,有一晚趙然忍不住挑釁這廝,然後在背誦經文上對其百般折辱之後,這傢伙便也開始奮發努力起來,每日到藏經樓讀經的時辰延長了一倍。

  趙然從來沒有一刻如今天這般期盼著自己道門生涯中第一次月考的來臨,這是擁有金手指之後刷快感的囂張慾望,這感覺……還真是不錯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7
第五章 主角光環加金手指不敵根骨和資質

  三月二十八日,東嶽大帝誕辰,趙然與闔院道士一起,於三清殿前設壇祭祀。

  道門節慶極多,由總觀下符詔正式宣達的便有上百之數,三月份之中的節日還算少的了,即有初一日譚祖長真真人誕、玄天上帝聖誕、眼光娘娘聖誕、天師張大真人聖誕、財神趙公元帥聖誕、三茅真君得道之辰、中嶽大帝聖誕、王祖玉陽真人聖誕、后土娘娘聖誕、太陽星君聖誕、子孫娘娘聖誕、天后媽祖聖誕、鬼谷先師聖誕、東嶽大帝聖誕等等。

  幾乎逢三岔五便是一節,若是道士們都一一祭祀節慶,那成天就忙著過節,什麼也不要干了。是故,不同的宮院有不同的祭祀之主,如無極院這樣的正一道十方叢林,三月之間便只過天師長真真人誕、中嶽大帝誕及東嶽大帝誕。至於其餘神祇們,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輩修道之人只能默默銘記於心了。

  東嶽為五嶽之首,主生死,因此,那些想要長壽,或是為了家中長輩祈求長壽的香客們,已經陸陸續續趕到了三清殿前。待無極院經堂眾道童們唱誦完畢,他們便一擁而上,紛紛燃起高香、敬獻捐贈。此時自有客堂和典造房眾人接待,不關唸經道童們的事——他們將迎來本月的月考。

  這是趙然第一次參加經堂月考,好奇之餘,也有幾分小小的忐忑。

  二十三名唸經道童全數回到經堂,各自就坐於蒲團之上,每個人的蒲團前都放置了一張等肩寬的小幾,以供研墨答卷。

  入經堂不滿三年的道童只有四位,趙然和諸蒙便是其中之二,他們的試卷為乙等,考核內容集中於《道德真經》、《南華真經》、《沖虛至德真經》和《通玄真經》這“四子真經”之上,考題形式與世俗科舉類似,無非貼經、墨經、釋義等等。

  趙然胸有成竹,大致瀏覽一遍題目,提筆刷刷刷開始應答,不到三炷香的工夫,便已答完。回頭認真檢視一番,沒有錯漏之處,便起身交卷。他本以為自己答題如此迅捷,應該是第一個交卷的,可站起來後才發現,已經有兩張小幾處空空如也——人家早就答完出去了,其中一個是馬致禮,另一個竟然就是同屋的諸蒙,哦,應該稱為諸致蒙,但趙然還是習慣叫他諸蒙。

  劉經主收了趙然試卷,前後翻了翻,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麼,揮手讓他去經堂東側的廂房之中等候面詢——這是月考的第二關。試卷和面詢的成績相合,便是月考的等次,其中試卷部分是要立刻於經堂前張貼出來的,這樣可以保證相對公正。如果面詢這一關舞弊,得了個一等的評定,可試卷卻答得慘不忍睹,那其中的貓膩便可一望而知,所以面詢的主考基本上也不會做這種自己打臉的蠢事。

  趙然來到東廂房,挑簾而入,外間堂屋內的條凳上坐著的正是諸蒙。

  “諸師弟很快嘛,是不是空了很多題答不出來,所以不好意思繼續答下去了?”

  “趙師弟有點慢啊,如此簡單的題居然耽擱了那麼久,今後還是要努力向學才是。”

  兩人一見面就相互對掐,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等候片刻,馬致禮從內室中出來,向二人微微點了點頭,便邁步而出。諸蒙起身,進入內室接受面詢,剩下趙然枯坐等候。

  過了一會兒,當趙然身邊已經坐了五六個道童之後,諸蒙才面詢完畢從內室出來,下顎高高揚起,扔給趙然一個白眼,旋即揚長而去,彷彿鬥勝了的小公雞一般。

  趙然嗤笑一聲,進入內室,就見正座中便是今日的主考蔣高功。

  趙然能夠受牒,蔣高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趙然是出了巨資的,所以算起來誰也不欠誰,而且這種事情向來就需要事後遺忘,所以兩人之間誰也不提半句。不過總算是有過這麼一段緣頭,趙然覺得蔣高功還是比較親切的。

  蔣高功對趙然的態度也確實很親切,詳細詢問了趙然這三個月的學習進度,殷切叮囑和盡心指點的意味遠遠大過於考校,令趙然倍感溫暖。隨後,蔣高功隨意點了一篇《沖虛至德真經》中《周穆王》的內容,讓他講解講解。

  這篇經文講的是超級旅遊愛好者周穆王駕駛豪車四處閒逛的故事,逛著逛著就逛到瑤池之上,與西王母宴飲瓊林,詩詞唱和。趙然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深深佩服,心說這才是資質好的典範,吃喝玩樂也能成仙,叫我們普羅大眾情何以堪?

  把這段故事複述一遍,蔣高功問趙然,覺得這個故事講述了什麼道理。趙然略一沉吟,便回答說,周穆王為天子,卻不受國事所勞,也不為美色羈絆,這是真正的沖虛至德,因此逍遙快樂,暗合天人之道。

  蔣高功聽完點了點頭,也不說對,也不說不對,便結束了面詢考校。

  轉過天來,趙然興沖沖趕到經堂,就見經堂前已經貼出了本次月考的等次。錄為一等的共有七人,二等十三人,三等三人。趙然沒有失望,他在第一等次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說起來也小小興奮了一把。可隨即他又有些失望,因為他在第一等次中同樣看見了諸致蒙三個字,感覺很是不爽。

  不爽的趙然自是要去查閱對頭的試卷,可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竟然發現諸蒙的試卷沒什麼錯誤!這卻有點讓人接受不了,老子辛辛苦苦沒白天沒黑夜的苦讀經文,還加開了金手指,你丫晃晃悠悠逍遙自在的邊學邊玩,最後居然和我一樣混了個滿分,這還有天理嗎?真是氣煞人也!

  回過頭時,卻見諸蒙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經堂前,這廝同樣皺著眉頭在看趙然的試卷,看完之後咬牙切齒的嚷嚷了一句:“豈有此理!”

  不爽歸不爽,但趙然也深感無奈,這尼瑪傳說中的根骨和資質還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如果不是有細索幫忙改善體質這一金手指,再加上日夜苦讀,恐怕還真是干不過諸蒙這廝。若是自己一個不留神,或是學經中稍微有所懈怠,說不定就會被這廝超過,到時候這廝必定對自己千般嘲諷、萬般挖苦。

  惶恐之餘,趙然學習得更加勤奮了,除了不斷鞏固已有的經文之外,還將各種註釋、纂疏、解義等書籍抱了起來拚命啃讀,儘量將幾部重要經典融會貫通。

  他一邊自己刻苦,一邊也暗中觀察諸蒙,諸蒙比起以前來也同樣勤奮了不少,但讀經的時間仍然不如趙然,同時這廝應酬也很多,每旬的休沐之日是必定下山的,偶爾還會請假出門。

  反觀趙然,淨房、圊房的那幫火工居士們多次想要邀請他去谷陽縣中遊玩,都被他全部婉言謝絕,鬧得關二哥都有了意見,專門跑到趙然的居所,詢問他是不是成了受牒道士後就看不起大夥兒了,是不是打算今後與大夥兒老死不相來往了?

  趙然無奈,只得專門耗費了一次休沐日,出錢請關二等人去谷陽縣中喝了回花酒,這才作罷。

  除了關二等人外,他去找於致遠的次數也少了許多,好在於致遠最近似乎很忙,也沒太多時間搭理他,不至於引起旁的誤會。

  此後的四、五、六月這三次月考,趙然和諸蒙都位列一等,從排名上看,四次月考中,趙然的名字只有一次排在諸蒙前面,其他三次都在諸蒙之後,雖說同等次之間表面上沒有先後順序的差別,但其中的差異卻是眾人皆知的,這也令趙然很是苦惱,學習之時更是不敢稍有鬆懈。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00:07
第六章 刻苦學習的日子

  學習進度上兩人大致可算不分軒輊,實則從付出努力的程度看卻能看出效率的高低,就這個角度而言,趙然完敗於諸蒙。

  趙然當然不會就此認輸,除了繼續咬牙努力外,他還使起了盤外招,希圖動搖諸蒙的學習意志。他愈加頻繁的和雨墨往來書信,每次都將信件堂而皇之的置於外廳書案上,目的就是要氣氣諸蒙,給諸蒙添堵。

  這一招很好使,每次諸蒙看到信件,都會一臉不爽,沒話找話的故意和趙然挑釁幾句。趙然一邊以犀利的言辭回擊,一邊心裡暗爽不已。

  信件寫得多了,趙然總得找些話題,因此雨墨便也得知了兩人之間在學習上的爭鬥。雨墨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給趙然回書,讓他別跟諸蒙置氣,理由很簡單,這麼置氣其實是在拿自己的弱點和對方的優點拚殺,能贏才怪!

  雨墨告訴趙然,諸蒙自小便在都府有神童之譽,五歲發蒙,七歲作詩,十一歲便過了童生試,十三歲奪了案首,得了秀才功名,十八歲時高中川省鄉試解元,是絕對的士林英傑。若非為道門看中,他今年便要去京城會試了。人家這叫天賦異稟,不是正常人能比得上的。她讓趙然別去白費心思跟諸蒙較勁,因為華雲館早就預定了這廝,翻過今年,這廝就要拜入梁騰先法師門下,修行仙道之術了。

  雨墨對諸蒙的評價反而激起了趙然的好勝之心,好吧,你一年之後就跟“吾輩”非為同道了,那時候咱倆學的不一樣,我拍馬都趕不上你,那麼至少在這一年裡,我絕對不能被你甩出八條街去!

  於是趙然給自己加了功課,開始學習《黃帝陰符經》和《周易參同契》。這兩部經書不是初入經堂之人能夠觸碰的,沒有紮實的“四子”真經功底,想要真正讀懂這兩部經書,用事倍功半這四個字來形容都有些差強人意。而且就算學會貫通了“四子”真經,也不見得能讀懂這兩部經書。

  《黃帝陰符經》主要涉及養生要旨,包括氣息調理、飲食養生、精神調動等內容,甚至還包括房中秘術。這部經文的後半部分許多章節,在全真道宮院中是被刪除的,但正一道不忌飲食男女之事,故此無極院中保存的該經屬於完本。

  《周易參同契》講述的是外丹理論,也就是怎麼煉丹。

  光讀這兩部經書是肯定讀不懂的,因為兩部經書以陰陽五行、八卦乾坤為基礎原理,需要衍算和推導,涉及到大量近似於後世數學符號般的晦澀名詞,想讀懂這兩部書,就必須研讀周易及五行相關的書籍。

  在無極院的經堂之中,對於這兩部書也只是要求學個大概,能明白多少算多少,並無具體要求。但若是在月考和歲試中,能夠正確地解答出關於這兩部經書的題目,肯定會對成績的評定給予很高的加成助力。

  其實不僅是《黃帝陰符經》和《周易參同契》,包括趙然現在還沒讀到的《太玄經》、《黃極經》、《太上黃庭內景玉經》和《太上黃庭內景外經》都屬於同一範疇,乃是三年以上經堂道童們才會涉獵的經書。但也僅是涉獵而已,道院一概不做具體要求。

  趙然讀經的時候,也沒人跟他解釋,這幾部經書已經屬於修行範疇,當然,也只有在館閣這類道門隱秘之地,配合以其他經書和秘訣,才具備修行功效,對於十方叢林宮院之中的道士們,道門的要求僅僅只是瞭解而已。

  但趙然不知道也不去管那麼多,他自恃有金手指傍身,拿起書本來就開始背誦,背了一個多月,兩部經書倒是背下來了,可經書裡講了些什麼,他能看懂十之一二便算不錯了。

  連續六次月考均列一等,這樣的成績對於新人來說,是殊為不易的,不僅經堂的教授們感到驚喜,同時也引起了唸經道童們的嘩然與不安。比如常年考試名列一等的馬致禮,似乎就受了些刺激,據說學習的刻苦程度又增加了許多,同時對趙然的態度也愈發冷淡了許多。

  不過趙然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他正忙著和諸蒙在全方位進行對抗,哪兒有閒工夫去關心馬致禮的問題?

  第八個月的時候,趙然撿起了大部頭著作《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這部經書是唸經道童們的必修課,講述的是怎麼設立法壇、怎麼做法、怎麼祈福、怎麼鎮宅、怎麼安魂等等一系列齋醮儀式的方法和注意事項,就趙然的理解而言,基本上就是一部道士業務手冊。想要在道門立足,應對世俗世界,做一個有前途的好道士,就必須學通這部道書。

  趙然猶自記得,去年在族長辭世的那場法事上,請來的清河廟道士們進行了一場眼花繚亂的齋醮儀式表演,然後就拉走了成車的儀程。這可絕對是發家致富的捷徑!

  整部《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共計五十七卷,十多萬字,看著就頭暈,不過趙然還是咬牙開始了艱難的背誦之旅。好在這部書屬於實用範疇的工具書,不像“四子”真經那樣要讀各種註釋、纂疏,沒有什麼太玄奧的內容,基本上都能理解,因此,趙然打開頭腦金手指,硬著頭皮一頁一頁背誦了下來。

  齋的本意是在祭祀和典禮之前清心潔身,以示自身的虔誠,具體的行齋之法稱為“齋法”;而醮,在道門專指祈福禳災,又稱“打醮”。在這部《無上黃錄大齋立成儀》中,齋即設立齋壇,恭請仙師聖祖降下法力、顯現神通,除妖降魔、安魂鎮世,齋後則打醮,以酬謝神恩——這事兒完了,您可以回去了,多謝您了!

  不同的祈願意圖有不同的齋醮科儀,所要請的尊神也是不同的,姻緣和生子不同,陞官和發財不同,消災和去病不同,鎮宅和安魂也不相同……每一次齋醮,從發奏到建壇,到宿啟、拜表,再到早朝、午朝,最後解壇、設醮,各個環節也不相同。就算是祈願意圖相同的同一齋醮之法,仍然要根據天時、地利、人和乃至具體事由來進行細化調整。

  其中涉及到每一個環節的文牘、經訣、手訣、法器、壇圖印式、步虛散花、樂譜贊文等等,林林總總,十分繁複。

  比如設立靈寶黃籙齋壇,就要設立內壇、中壇、外壇,其中單是內壇,就要開十門,需要用到紅色長絲絛十八條、短絲絛十條,以絳繩或者青繩,分攔三道——其中每一道又有不同的圍連方法,絲絛的長短尺寸也有具體要求,結繩的方法也具體而微。

  除了三壇之外,還要配以不同的燃燈方式,什麼十方九宮、二十八宿方位,什麼本命燈、五嶽燈、九幽燈、六甲十直燈等等,看得人頭痛欲裂。

  實際上,大部頭的《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正是無極院甲等試卷的主要考核內容,是唸經道童們三年以後才有精力去學習的“吃飯傢伙”。趙然開了頭腦金手指這一大殺器,再配上主角光環,也足足用了一個多月才堪堪記誦下來,而且還只能做到背誦,想要靈活的熟練掌握,則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趙然於十月月考之前,向劉經主和蔣高功提出了參加甲等試卷考核的申請,他信心滿滿,打算通過這樣的方式一舉壓倒諸蒙——同樣是一等名次,但老子做的是甲等考題,看你這個做乙等考題的傢伙拿什麼來跟老子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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