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乘龍佳婿 作者:府天(連載中)

 
Babcorn 2019-6-29 18:06: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01172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17
第一百五十章 循循善誘

  對於兩個偷溜進來的小傢伙,張壽只當作沒看見,哪怕兩人不去後頭那些空著的桌椅,而是一左一右直接在陸三郎座位旁邊站定,不顧陸三郎那無可奈何的表情,小眼睛一個勁在那偷瞟教材的時候,也是一樣。

  他知道,也許三皇子和四皇子第一天能堅持下來,第二天也能堅持下來,但很難持久。

  因為濟濟一堂的,是三道考驗基礎和數學邏輯題目篩選出來,基礎極佳的成年人。九章堂是成年人的世界,數學入門教材之後,立刻緊跟著就是大量對孩子來說非常不友好的內容。

  所以,當他發現,半山堂那些選修其他科目的監生,除卻三皇子和四皇子,張武和張陸以及另外三個曾經在翠筠間呆過的貴介子弟竟然也偷偷摸摸跑來,坐在後頭旁聽,不禁笑了起來。

  尤其是當葛雍和齊景山褚瑛聽了一陣子已經和一群學官們悄然離去,幾個人卻還站在那裡的時候,他的笑意就更深了。

  哪怕學習的目的出於功利,並不單純,可這至少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因此,第一堂課,他隨手拈來之前用於九章堂招生的第一道題目,輕描淡寫地拋出了簡便運算的幾大基礎定律,順便把那天陸三郎考校閻方時的連續數字相加也拿了出來當例子。

  當他說完的時候,底下不少監生們固然有一種撥雲見月的感覺,就連三皇子和四皇子也不由交頭接耳。

  等這一堂主講加減乘除簡便運算的課上完,張壽正宣佈課間休息,就只見四皇子一下子竄了上來:“老師,以後每天下午,我和三哥都能來旁聽嗎?”

  張壽見三皇子一臉想問卻不敢的表情,而張武張陸等人分明也有同樣的訴求,他就非常通情達理地對眾人說:“日後你們若是感興趣,也可以像當初陸三郎去半山堂那樣,下午隨時來九章堂旁聽。當然,前提是你們那些選修課的老師准假。”

  體育和音樂雖然很重要,但如果有人願意翹掉這兩門課來學數學,後世的老師們幾乎沒人會有意見,而現在的他也一樣沒意見。

  而三皇子和四皇子對視一眼,四皇子立刻喜形於色地齊齊上來問張壽要書。對於這樣簡單的要求,張壽卻搖搖頭說:“你們來的晚了一些,大概沒聽到我之前說的話。就是陸三郎他們的教材,也都是從書坊借來的。你們若是感興趣,可以去買,我這裡卻沒有多餘的。”

  說完這話,對著兩個加在一起也還不如自己大的小傢伙,他非常不負責任地再次來了一遍黃生借書說。果然,還正在打古文基礎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聽得兩眼都是小星星,只理解了一個意思,要書可以,要麼自己去書坊買,要麼和其他人一樣,問書坊借。

  這麼點買書的小錢,別說三皇子和四皇子,就連在家中地位不高的張武和張陸,那也不太放在眼裡,然而,四皇子卻想都沒想就暗暗決定,也和其他人一樣借來讀。因為張壽剛剛那長篇大論,他別的沒聽懂,書非借不能讀也,這幾個字,他卻聽懂了。

  至於閻方等其他監生們,當從陸三郎口中得知兩個進來蹭書讀的小孩子竟然是堂堂皇子時,他們幾乎驚得眼珠子都掉了。幾個年紀不小功利心頗強的,甚至幾乎抑制不住地想上前巴結人,結果卻只見張壽一手一個,把兩人拉出了九章堂。

  “三皇子和四皇子該回宮了。”

  四皇子頓時抗議道:“可你之前明明說了,我們可以來旁聽……”

  “我說的是他們,不是你們。”張壽摸了摸四皇子的頭,這才泰然自若地說,“要知道,九章堂接下來上課,是一天一本書,因為那些監生都有相應的算學基礎,可你們卻沒有。如果你們願意,可以把那些書買回去,然後自己努力悄悄地學,就和我當年一樣。”

  “咦?”四皇子頓時眼睛大亮,“老師不是葛太師的學生嗎?”

  “老師告訴你們倆一個秘密。”張壽蹲下身來,平視著兩個豆丁皇子,,“想當初老師到村子裡來的時候,我還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煞有介事地編出了一個病童子錯失葛太師,卻在翠筠間竹屋裡因緣巧合找到葛雍留書,然後自學成才,再被葛雍重新收歸門下的故事,張壽見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小臉上滿是激動,他這才低聲說道:“這是老師我的秘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只告訴過你們,你們要保密。”

  “是,我們一定保密!”四皇子死命點頭,隨即三皇子才反應過來,慌忙也連連點頭。

  三言兩語忽悠了兩位皇子,張壽又勉勵兩人回去好好自學,隨即終於把他們送去了和那些侍衛匯合。等他回到九章堂時,卻發現除卻張武張陸和另外三人之外,後排座位上竟然又多出了一個他完全沒料到的人物——那竟然是朱二!

  眼見人孤零零坐在屋子角落裡,沒和張武張陸等人一塊,表情還挺鄭重的,他最終當成了沒看見這位,開始正兒八經地講起了小數和分數換算和計算,以及各種單位計算。

  當然,在如今這個公制完全沒普及的年頭,斤、兩、丈、尺、寸、升、斗……完全代替了那些他耳熟能詳的計量單位。儘管這是相當基礎的知識,在太祖皇帝當年推行阿拉伯數字之後,小數這種計數方式也深入人心,但分數和小數的換算,仍然讓幾個貴介子弟滿臉茫然。

  當這一堂課講完,意猶未盡的陸三郎正覺得今天課程實在是容易了一點,因見幾個監生正圍著張壽問東問西,張武和張陸竟也湊了過去,他就往門外走去,卻不想正好瞅見了自己的一個小廝混在其他看熱鬧的監生當中,連忙就招手把人叫了過來。

  等到從這傢伙口中聽到特地混到這裡找自己的那樁事情,他那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結,苦惱得無以復加。張壽這兩天忙到脫不開身,自然沒工夫見之前他敲定的那幾個匠人,可渭南伯居然還不是開玩笑,居然當真要請張壽去聽雨小築那種地方?

  張康就不怕朱瑩聞訊而去,把那座號稱風雅的園子給拆了麼?

  可他從張康那好處實在是拿得不少,因此打發走了自家小廝之後,他耐心等到了其他監生漸漸散去,這才徑直來到了張壽麵前,低聲說道:“小先生,渭南伯邀你晚上去聽雨小築小酌一番,說是有事煩勞你幫忙。”

  他說完就立刻毫不停頓地補充了一句:“他還說,朱大小姐若想同去也無妨。”

  張康居然真的想在聽雨小築這種地方見他?

  張壽對這位蠻人出身的勳貴也確實有些好奇,他思前想後,眼角餘光突然瞥見朱二竟然還在屋角的一張椅子旁坐著沒走。他心中一動,就立刻揚聲叫道:“朱二,晚上我正好要去個地方,你陪我走一趟吧。”

  朱二已經好些天沒能晚上出門了,此時面對張壽這邀約,他先是又驚又喜,差點忘了自己跑來這旁聽的目的,隨即就趕緊乾咳一聲道:“這京城我最熟,你去哪我都能奉陪。但萬一我家祖母她們問起來……”

  “不要緊,我讓阿六去趙國公府報個信。”

  聽張壽大包大攬,朱二頓時滿口答應。

  陸三郎同樣如釋重負。只要朱瑩不去,他就放一萬個心了。至於朱二會不會因為陪著張壽這個准妹夫去聽雨小築這種地方而被打成豬頭,那關他什麼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19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夾道看張郎

  京城的夜晚,忙碌了一天的大多數平民百姓疲憊地上床去享受溫暖的被窩時,不少街巷中,新的一天卻才剛剛開始。白天生意平平的酒肆飯莊充斥著客人,白天關門歇業的賭場重新開門迎客,白天冷冷清清的風月之地,也重新煥發了光彩。

  只不過,禁止官員眠花宿柳的禁令仍在,所以那些有名的所在,常常有濃妝豔抹,衣著華麗的女子和樂班們被一輛輛馬車接走,去各家府上專門表演。只有那些自詡絕不做皮肉勾當的高雅場所,則是有無數文人墨客趨之若鶩,號稱十個裡頭九個都是才子。

  而此時張壽跟著陸三郎和朱二下車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座寧靜優雅院門,粉牆黛瓦,幽靜小院,沒有半點風塵之氣。門前沒有掛著豔俗的紅燈籠,而是兩盞蒙著綠紗的燈籠高高懸掛,內中還能聽來叮叮咚咚演奏高山流水的琴音。

  四下里聽不見喧嘩和人聲,和沿途經過的那些市井之地形成了鮮明對比。

  下了車的朱二整個人都是懵的。准妹夫居然來聽雨小築?開什麼玩笑,這地方就算從不容留男子過夜,號稱風雅,但骨子裡什麼名堂誰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張壽來聽雨小築,還拉著他一塊,這是幾個意思?

  張壽見兩個身穿綠衣的僕役迎上前來,提著的赫然是兩盞荷花燈,因見陸三郎上前低聲和人交談,他就對一旁的朱二問道:“這聽雨小築的名字,你可知道由來?”

  這種昂貴的地方,以朱二從前那點可憐巴巴的身家,那還真是不怎麼來得起,更不敢在張壽麵前充作常客——畢竟,只要張壽對朱瑩一說,他回頭必定吃不了兜著走。於是,本來還想詢問張壽來這兒幹什麼的他只能裝做沒來過的愣頭青。

  “這種附庸風雅的地方,肯定是用了哪句詩詞當作典故賣弄。”

  陸三郎剛對門房表明是來赴渭南伯之約,剛轉過身,他就聽見朱二故作鄙薄。哪怕只是分了四成乾股,他還是不由得譏刺道:“就連幾位大學士開壽宴的時候,也請過這裡的姑娘去歌舞助興,其他的尚書侍郎那就不說了。你有本事也附庸風雅試試。”

  朱二被陸三郎這一刺,頓時新仇舊恨上心頭。可還沒等他反唇相譏,就只聽張壽若有所思地說:“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李義山的詩一向以晦澀唯美著稱,這首詩也不知是不是聽雨二字出處。”

  之前留宿過那座沒有怡紅院的大觀園,如今又來了聽雨小築,張壽的第一反應便是林黛玉最喜歡的那句留得殘荷聽雨聲,此時忍不住就拿出來制止了朱二和陸三郎那小孩子鬥氣似的互諷。果不其然,陸三郎和朱二兩人面面相覷,卻都接不上話茬。

  李商隱的詩不少,陸三郎就記得一首赫赫有名的錦瑟,至於朱二……那更是一首都不記得,怎麼接?

  正在此時,門內卻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張博士一語道破這聽雨兩字的真意,難得!怪不得您要過來的消息傳出之後,十二雨全都說一定要來為您獻舞一曲!”

  張壽抬頭一看,就只見出來迎接的,並不是什麼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而是一個心寬體胖,至少也有兩個陸三郎噸位的老者。儘管體態肥碩,年紀乍一看也不小了,但此人卻一點都不顯得臃腫,反而健步如飛。

  他覺得那應該不是陸三郎和自己提過的渭南伯張康。哪怕從前是蠻人,現在那也好歹是一位伯爺,哪有屈尊來迎接他的可能?退一步說,張康是聽雨小築的真正東家,這事兒沒幾個人知曉,對方就算真的屈尊出來迎接,也不至於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

  所以,眼前這個肥頭大耳的老者,只可能是陸三郎口中的京城首富,萬元寶。

  都說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綽號。可擱在這位京城首富身上,真是連名字都金光閃閃,財氣十足。

  果然,肥碩老者一上來就自報家門,正是京城首富萬元寶。隨即,萬元寶又非常熱情地拱手問好:“陸三公子說把張博士您給請來了,我最初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我這粗陋地方真是蓬蓽生輝,來,裡面請!”

  朱二一直都覺得,張壽是走了狗屎運,這才和自家趙國公府搭上了關係,那所謂的婚約更是無稽之談。可如今見萬元寶這個在達官顯貴當中左右逢源的老滑頭竟然也對人這般態度,他再想想自己也只不過蹭別人的請來過聽雨小築兩次,只覺得這世上簡直不公平極了。

  難不成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就能男女老少通吃?否則朱瑩對人一見鍾情,張琛陸三郎還有那麼多貴介子弟全都被收服,葛雍逢人便說自己收了個天賦異稟的關門弟子,就連三皇子和四皇子那兩個小孩子,居然也口口聲聲都是老師說如何如何?

  現在就連萬元寶都只顧著巴結張壽,這世道簡直沒天理了!

  對萬元寶的熱情,張壽應對從容:“我只是應邀赴會,怎敢當萬老爺親自迎接?別人來都是只談風月,不談公事,我卻是只談正事,不談風月。歌舞娛興無妨,否則,陸三郎之外,我還請了朱二公子做陪客,他說不定就要掀桌子了。”

  朱二登時氣得心裡大罵。難得來一次聽雨小築,當然要上全套!我又不是我家妹子,會掀桌子才怪!然而,當萬元寶笑意盈盈地朝他看過來時,他立刻就心虛地打了個哈哈。

  萬元寶也笑道:“那是那是,十二雨她們那是仰慕張博士風采,怎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陸三郎跟著張壽身後,閒庭信步地在萬元寶的逢迎下往裡走,曲徑通幽時,他赫然瞧見幾處拐角都站著三三兩兩的女子,不禁有些犯嘀咕。因為張康的緣故,他有一陣子來得次數不少,所以須臾就認出了其中有那些還未大紅大紫的,卻也有此地頭牌十二雨身邊的婢女們。

  最初那還只是偷窺,可漸漸的,這些女子們便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那,熱辣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張壽臉上,就好似他和朱二完全不存在似的。而即使在那樣的目光中,他卻發現張壽自始自終不慌不忙,目光雖說不時往四下看一眼,但更多時候都是在和萬元寶談笑風聲。

  陸三郎不禁想起了自己當年救下張康之後,被第一次帶到這裡的情景。雖說沒有真的開葷,可他那小身板突然面對那麼些尤物,鼻血流了一地,結果被張康很是嘲笑了一番。

  直到來多了,他才品出了苗頭。在這種地方,談琴談詩談人生,談酒談歌談風月……反正,無論男女,誰都沒有奢求在這種地方收穫真正的情愛。

  可張壽明明是第一次來,卻似乎把握得挺好……是因為美豔絕倫的朱大小姐看多了,所以看那些庸脂俗粉就猶如土雞瓦狗?可那是因為環肥燕瘦,各有不同的十二雨沒出來,真要是出來了,真要是對你言笑盈盈,暗送秋波,甚至投懷送抱,張壽還會把持得住嗎?

  張壽早就發現,這段路似乎長了一點,更準確地說,雖然他並不知道這聽雨小築有多大,但萬元寶故意帶著他繞了一個圈子,那是確鑿無疑的。兩邊一直都沒有斷過女子圍觀,眉目傳情的,低吟淺唱的,半遮面目的……但對於見過無數陣仗的他來說,猶如看戲。

  直到最終進入居中一座小樓,那些目光方才全都被隔絕在簾子之外。張壽四下一掃,目光就落在了那個正在起身的男子身上。只見其兩鬢蒼蒼,但烏髮更多,五官容貌頗為剛硬,整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不怒自威,氣勢凌厲,不由自主就會讓人忽視至少六十的年齡。

  而領他進屋的萬元寶,笑容可掬地行禮道:“伯爺,我把您的貴客帶來了!剛剛在路上,那真是人人駐足,夾道看張郎,要不是還有最後一點矜持,十二雨只怕也會過來湊熱鬧。要我下去說一聲,讓她們預備好拿手的準備獻藝麼?”

  渭南伯張康卻沒回答萬元寶的話,做了個手勢示意張壽和陸三郎朱二自己落座,這才笑道:“呵呵。還是再過一會兒吧。否則萬一歌舞正酣時,朱大小姐打上門來,大家都尷尬。”

  “哦?沒想到伯爺位高權重,掌管軍器局,居然也對瑩瑩畏之如虎嗎?”張壽欣然落座之後,見陸三郎已經慇勤地上來給自己斟了酒,他就笑著反問了一句。

  張康先是一愣,隨即就大笑道:“別說是我,就連幾位皇子見她也要讓三分,怎能不怕?她這兩年已經算是收斂了,否則就憑她從前的脾氣,那些御史逮著趙國公就亂噴一氣,她就敢提著鞭子找上門去論理!”

  對張康那戲謔的目光仿若未見,張壽舉起酒杯略沾了沾唇,隨即便神情自若地說,“我卻覺得,瑩瑩為人,衝動卻仗義,霸道卻講理,要是她提上鞭子去找誰的麻煩,那麼,肯定是別人自找的!如若她今天真的打上門,說不定也是因為這聽雨小築有什麼不妥呢?”

  此話一出,就連朱二也為之側目。你們都還沒成婚呢,你就這麼不遺餘力幫她說話?

  而陸三郎則是直接笑出聲來。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屏風後頭傳來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渭南伯,我就說阿壽是最瞭解我的人,就算我不在,他也絕不會說我壞話!不像我二哥,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眼見朱瑩神采飛揚地從屏風後出來,朱二簡直欲哭無淚。我今天沒招你惹你啊?為什麼你一出來就針對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6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曲項向天歌

  張壽還真沒想到朱瑩竟然會早來一步,此時見她一身男子冠服,就這麼大大方方地出來,他不禁微微一愣。當陸三郎已經眼疾手快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他身邊,她毫不客氣地在他身邊坐下時,他就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不是讓阿六給你捎過信了嗎?”

  “我不放心!”朱瑩瞪了渭南伯張康一眼,“你哪裡知道這些地方的厲害。想當初我幹嘛非得要把我二哥從那種地方揪回來?不就是有些女人想入豪門想瘋了,竟然給人下藥,然後哭著喊著說懷了男人的骨肉?聽雨小築雖說名聲好點兒,但天知道會不會有人痴心妄想!”

  她頓了一頓,臉色不善地斜睨著朱二:“最重要的是,誰讓你帶著我二哥!萬一他做了什麼連累你了呢?”

  得,知道朱二在朱家人眼裡那麼沒不牢靠,我就不帶他了!

  張壽嘆了一口氣,隨即語重心長地說:“瑩瑩,不能老是用舊眼光來看人。你二哥今非昔比,不是那種浮浪的紈褲子弟了,他之前還和我說,要好好為將來打算。”

  朱瑩沒想到張壽竟然會幫二哥說話,見朱二連連點頭,滿臉討好地看著自己,她這才輕哼道:“那我就姑且當你知錯能改,以觀後效好了。”

  渭南伯張康看著眼前這一幕,終於確定京城有名的任性刁蠻大小姐,如今是真的被那個鄉下小郎君降伏得死死的。可他之前被朱瑩堵門之後,不得不帶人來到這聽雨小築,卻不是為了確定兩人關係如何的。當即,他就輕輕拍了拍手。

  “好了好了,瑩瑩你既然出來了,那人就算到齊了。老萬,你就請十二雨進來,把她們排練許久的那套十二天魔拿出來給貴客掌掌眼!”

  趁著萬元寶下去,張康就笑容可掬地和張壽攀談了幾句,卻決口不提巧匠之事,反而饒有興致地問張壽一些算經的東西。果然,朱二和朱瑩全都聽得極其不耐煩,只有陸三郎不時笑容滿面插上一兩句。而當十二雨遲遲不來時,朱瑩乾脆就使勁朝朱二跺了一腳。

  差點哀嚎出聲的朱二瞧見朱瑩衝自己使了個眼色,只好老老實實地隨著她站起身來,去欣賞屏風上那幅他根本就毫無感覺的猛虎圖。而直到這時候,瞅著機會的張康才低聲問道:“張博士找巧匠,是想做什麼東西?”

  這位渭南伯還真是不管從哪看,都不像什麼所謂的蠻人!

  張壽轉動著小酒杯,見陸三郎已經開始主動幫他望風——其實也就是防止朱瑩和朱二突然殺回來——他就微笑道:“其實只是一點不成熟的想法,難不成伯爺除卻軍器局那些繁複的大傢伙之外,對各種各樣的奇器淫巧小玩意也感興趣?”

  “純粹好奇而已。”張康笑得非常自然。

  “張博士彷彿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從前過往人人一無所知,但一出世就是葛太師口中少見的算學天才,我自然免不了好奇之心。我這個人天生如此,早年那一次就是因為單身出去的時候好奇跟蹤了幾個神神鬼鬼的傢伙,結果被人捅了一刀,還是陸三路過救了我。”

  見張壽頓時難以置信地去看陸三郎,而陸三郎略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真的是正好路過,而那次,伯爺撿回一條命,但後來因此抓住的,並不是他以為的幾個預備糾集人械鬥的惡霸,而是偷孩子販賣的人販子。當然,伯爺沒居功,別人都不知道。”

  這簡直好奇心重到連死都不怕了!

  張壽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然而,他從來不是為了滿足陌生人好奇心,就對人推心置腹的性子,當下就輕描淡寫地說:“我之前一直偏居鄉下,最近才知道身世。我母親從前開過繡坊,做過織染,所以我想找些瞭解這些的能工巧匠,做一些好用的東西送給她。”

  對於這樣的說法,張康明顯不大相信:“哦?以張博士的俸祿,覺得養不起令堂?”

  “那是家母曾經的事業,哪怕我不用她養家餬口,可並不代表她就只能在家安享天年逗貓安宅。就好比有人喜讀書,有人愛投壺,有人愛彈琴,有人喜鼓瑟一樣。”

  見張壽答得坦然,張康瞅了一眼朱瑩,想到她也出面給張壽的母親找過徒弟,張壽說的也許真是實話,他就打了個哈哈,把這一茬姑且岔了過去。

  而一旁的陸三郎瞅了一眼安之若素的張壽,心裡卻總覺得張壽所求不是這麼簡單。可就算他拿過張康優厚的分紅,卻也沒打算幫著這位渭南伯敲邊鼓。他在找能工巧匠的時候被張康撞見,不得已吐露了張壽的所托,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幫忙請人來這地方,他已經夠意思了!

  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一陣說話聲,隨即,大門便被人推開,緊跟著,十幾個樂人分兩排魚貫而入。見此情景,剛剛還離座騰地方給張壽三人討論“算經”的朱瑩,連忙拉著朱二回來坐下。等看到這些樂人一一入座,她的目光頓時投向了門口。

  聽雨小築的十二雨據說都是妖嬈多姿的大美人,她倒有些好奇,究竟有多美?

  張壽連選美的大陣仗都在VIP區域現場見識過,兼且對歌舞從來興趣不大,此時見張康不再追問,而外間綺年玉貌的婢女進來送酒菜擺盤,他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佳餚上。

  儘管一道道菜全都看似精美,但他見慣了某些創意菜的中看不中吃,因此看來看去,最終選擇夾了一筷子魚。可就當他專心品味,暗讚這味道總算是沒辜負那漂亮的擺盤時,驟然聽到一聲鼓響。

  隨著那聲音,他本能地抬頭,就只見四扇大門幾乎同時打開,隨即十二個人影便驟然一彈,竟是輕盈地躍進了屋子。當眾人乍一落地時,他就只見廣袖飄落,猶如霧散雲開,露出了一張張素顏。如果說朱瑩那是麗質天生,豔光四射,她們便是雨中白荷,清新悅人。

  而且,這樣的麗姝不是一個,而是整整十二個!

  饒是他最初還不怎麼感興趣,此時也不由得放下筷子,饒有興味地看了起來。

  然而,最初的驚豔過後,儘管舞姿優美,他對這所謂的十二天魔舞還是漸漸失去了興趣。

  他的口味早就被太多費盡心思博取眾長的編舞大家給養刁了,至今印象最深刻的舞蹈,也就是當年那一曲千手觀音。因此哪怕此刻一個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翩翩起舞,舞動之中偶有春光乍洩,可連比基尼美人都看過無數的他,又哪談得上多少心動?

  張壽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菜,心中尋思著,那道魚做得還算鮮美,中間的紅燜羊肉不知道如何,那晶瑩剔透的蹄凍看上去好像還挺好吃,就不知道是不是徒有其表……於是,他間或瞟一眼場中,筷子卻不緊不慢地在一道道菜色中穿梭。

  而在拿出絕學的十二雨看來,她們最初登場時,確實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不過片刻功夫,那個在其他人口中,清雅俊逸猶如畫中人的張博士,便時不時低頭品嚐桌上酒菜,彷彿那些只能滿足口腹之慾的美食比她們更加吸引人。

  儘管知道那是京城有名的千金大小姐朱瑩的未婚夫,而朱瑩此時也在這裡,可面對這一幕,每一個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好勝心。

  於是乎,拋媚眼的花雨幾乎眼睛酸澀,不時甩動袖子露出凝脂白玉一般肌膚的緋雨卻發現,自己還比不上一道涼拌脆藕,露出纖足上瑩紅玉甲的春雨卻只見張壽在品嚐蹄凍,只有刻意顯露出纖長優美脖子的睛雨,如願以償等到了張壽的一個笑容。

  然而接下來她聽到的形容,卻讓她險些跳錯了動作。

  “這應該便是曲項向天歌吧?”

  曲項向天歌的那是鵝,不是人!天底下怎會有這樣不解風情的男人!

  而同樣聽到張壽這嘀咕的陸三郎差點沒笑死,卻還得拚命忍著。而朱瑩則慢了半拍,她先是一愣,隨即直接伏在了桌上,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顫抖。只有朱二還沒反應過來,竟是連連點頭道:“不錯,就是曲項向天歌,舞美詞更美!”

  朱二,你將來如果被京城所有風月之地列為不受歡迎對象,那可不是我害的!

  張壽自己也醒悟到他這有感而發用錯了詞,絕對會被人背後罵成毒舌。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見此時那一曲舞終於是停了,他就呵呵笑道:“舞美人更美,不愧是伯爺讚口不絕的十二天魔。今日托伯爺的福,方才能見識這一曲,不枉此行!”

  覺得張壽這誇讚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張康頓時哭笑不得。他甚至懷疑,張壽是不是天生就缺乏欣賞美人的眼光,否則怎會在別人如痴如醉的舞蹈之中,分心夾菜品嚐,甚至還不時走神?最奇葩的還是那句曲項向天歌……難不成你當這是十二隻白鵝嗎?

  朱瑩卻在此時直起了腰來。她若有所思地掃視著面前這十二個不分上下的美人,突然側頭對張壽問道:“阿壽,你覺得誰最好看?”

  張壽見朱瑩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他就索性笑吟吟地反問道:“你說呢?”

  朱二頓時輕輕舒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準妹夫會對妹妹朱瑩說一句你最好看,現在看來,張壽總算還沒有這般無恥。可下一刻,他就等到了朱瑩的回答。

  “那還用說?當然是你最好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7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十四環密鑰

  張壽臉色平靜,但心裡簡直是大寫的一個懵字。他知道,剛剛的正確答案應該是對朱瑩明確表示,你最好看。而且他現如今確實對鮮活明快的朱瑩越來越有好感,也很享受這種相處的感覺,但說這種肉麻的話,那卻不是他的風格,所以,他選擇把這個問題推了回去。

  可朱瑩竟然不是毫不猶豫地表示我最好看,其他女人都靠邊站,而是說你最好看……

  這個畫風,這個話術,真的很大小姐!

  而這一刻,別說張康和陸三郎朱二都瞠目結舌,就連性格各異的十二雨,也都吃驚不小。可在一瞬間的呆滯過後,卻還是這些姑娘們反應最快。剛剛才被張壽那一句曲項向天歌氣得不輕的晴雨,便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張公子確實如同明月,映襯得我們這樣的群星黯淡無光。大小姐真是好福氣,能有如張公子這般集天地鐘靈毓秀於一身的未婚夫。”

  這話明裡聽著自然是讚美,細品之下卻暗含揶揄,渭南伯張康頓時眉頭微皺,暗惱晴雨不顧身份,不知死活。然而,他卻沒想到,拍案而起的不是朱瑩,也不是張壽,而是他從一開始就幾乎忽略的朱二。

  “就算我家妹夫是夜空皓月,但要說群星,那也是京城乃至於天下其他的年輕才俊,你把他和你們相提並論是什麼意思?”朱二一巴掌拍得桌子上那些杯盞都跳了起來,聲音也一下子大了,“再說了,他能有今天,那也歸功於我家妹妹慧眼識珠,是他有福氣才對!”

  陸三郎頓時一樂。朱二這話水平可以啊,先是捧了一下張壽,隨即又誇讚朱瑩,這種超水平發揮,他還是第一次見!

  見十二雨中的其他人頓時把晴雨拉到了身後,隨即十二個絕色美人兒慌忙齊齊伏地行禮謝罪,他就嘿然笑道:“舞是天魔之舞,音是靡靡之音,確實不錯,再接再厲,下次努力。”

  他也不說下次努力什麼,眼見張康打了個手勢,誠惶誠恐的萬元寶上來,把樂班和十幾位美人給轟了出去,還要上來解釋什麼,他就直接站起身把萬元寶一塊攆了,隨即才好整以暇去關了房門,隨即回轉身看向張康。

  “伯爺,咱們是老相識了,我陸小胖子就老實不客氣地叫你一聲張叔。十二雨的舞已經看過了,你今天讓我死活把小先生給請來,有什麼話就趕緊直說!要是覺得閒雜人等礙事,朱二我拉走,朱大小姐你自己看著辦,這總行了吧?”

  見陸三郎站起身不由分說就拽著朱二出去,朱瑩猶豫片刻,卻低頭對張壽說:“我就在外頭,有事阿壽你叫我。”撂下這話,她也跟著出了門去。

  直到大門掩上,張康這才啞然失笑道:“張博士之名為人所知才多少天,單單今日在座這三位,便已經為你折服,真是讓天下無數號稱才子的年輕才俊瞠乎其後。好吧,陸家那小胖子說得對,我要是再藏著掖著,也未免太小氣。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張壽本以為張康要拿給自己的,很可能也是什麼密碼信之類的東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張康來到屋子一角的櫃子裡,從中取了一個小匣子出來。等到捧著那匣子放到他面前,這位渭南伯隨手打開蓋子,就只見裡頭赫然露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轉盤。

  只是粗粗一看,張壽就發現,前世裡那些旅行箱的數字鎖,大多都是三環,頂多五環,而此時這匣子上那轉盤鎖就著實很壯觀了,因為足足有十四環。

  然而,當張康轉動其中一環給他看時,他便發現,和通常密碼箱上的數字鎖相比,轉盤上是文字,而且隨著張康一格一格轉動下來,他又發現,每一格赫然是四個文字。

  心中一動,張壽就笑問道:“伯爺不會想要我幫忙解開這個鎖吧?我想問問,伯爺找過其他人做嘗試嗎?”

  “當然。”張康非常正經地說,“我找過頂尖的鎖匠,但等到他們得知那是建國之初漂洋過海到我朝學習的高麗匠人結合前人智慧打造的鎖芯,內中還有自毀機制,就不敢用蠻力了。我還讓人不眠不休地嘗試了很多種密碼組合,但都失敗了。因為,拼不成那些已知的詩句。”

  “伯爺,一個個文字轉動試過去這種土辦法,確實不太可能。雖說這十四環鎖用的是文字,而不是0到9的數字,所以可能的密鑰組合要少一點,但每一環都有四種可能,整整十四環就意味著足足268435456種排列組合。”

  說到這裡,張壽不禁有些唏噓,如果三環數字鎖代表著10*10*10,總共一千種排列組合的話,這十四環文字密碼鎖,就意味著排列組合數達到了四的十四次方。雖說相比十四位數字密碼鎖足有十的十四次方,足足一百兆種可能性要稍微強點,但一樣足以讓人崩潰。

  簡單來說,若是靠笨辦法逐個挪移想要解開,假設每分鐘能夠嘗試六十次,就這麼多種排列組合,每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也需要嘗試三千多天,將近十年的時間。

  想也知道,每分鐘六十次的勻速嘗試,那是痴人說夢!還不如指望撞大運呢!

  張壽隨口報出來的那個長長數字,張康聽了大為驚嘆。雖說張壽說出來的話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表示無可設法,可張壽至少是拿一個明確的數字來說服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就低聲說道:“匣子裡是軍器局中保存的一份圖紙,據說來自太祖皇帝。”

  見張壽果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他就低聲說道:“睿宗皇帝初年的那次動亂,打開箱子的密鑰文字丟了,從此之後,這箱子就一直擱置到今天。雖說每一代人都在嘗試,但大家的運氣都很不好,無論如何都打不開。葛太師他們也來嘗試過,但都失敗了。”

  “其實我今天帶著東西來找你,沒人知道,也並不是皇命,只是我的一時起意,所以你無需想太多。我只希望你能參詳參詳,是否有解開的可能就好。”

  見張壽還是不說話,張康就長嘆道:“其實,若不是張博士你解開那密信的消息傳揚出去之後,我無意中琢磨這轉盤上的字,發現全都來自千字文,我也不會死馬當作活馬醫,想到求助於你。”

  直到聽見千字文三個字,張壽才若有所思地問道:“除了十四字都來自千字文,還有什麼別的線索?”

  “別的……”張康微微一愣,隨即才若有所思地說,“匣子的密文據說是太祖皇帝親設。”

  張壽的第一反應便是國子監九章堂那據說空心的太祖題匾。倒不是說那裡頭就藏著什麼密書遺詔乃至於這種密匣密碼之類的東西,而是他發現,那位雄才大略,卻又在有些地方相當感性甚至任性的太祖,還真是很喜歡玩這些小名堂。

  他沉吟了片刻,隨即坦然說道:“說實話,就憑你說的這些東西,我覺得希望渺茫。我知道匣子你應該不可能交給我,所以這每一環上究竟有哪四個字,抄本你給我一份。”

  見張康立時笑著答應,張壽心想自己真是不知不覺就變成密碼學家和數學家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而趁著這個機會,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我也有個條件。”不等張康說出答應又或者拒絕的話,他就輕描淡寫地說,“我想看看地圖。不是大明的地圖,而是這個天下的地圖。我聽楚公公和瑩瑩陸三郎他們都說過,我朝的船隊最遠到過極西的國家,那麼一定有相應的地圖或海圖,我想看看天下到底有多大。”

  張康本以為張壽會提出什麼苛刻的交換條件,一聽到此項,他不禁怔住了。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字斟句酌地說:“皇朝輿圖我可以做主借給你一觀,但天下輿圖,卻不那麼容易……”

  張壽笑眯眯地打斷道:“我只要親自看一眼,滿足一個心願,不用借回家研究。”

  面對這麼一個完全可以說得上簡單的要求,張康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好,軍器局中素來藏有我朝各種地圖。你要想看,明日我就可以帶你去看。”

  厚道的張壽只提出了這麼簡單的條件,他再討價還價,就太不厚道了!

  “那就多謝伯爺成全了。我會盡力試一試。若是沒頭緒,也會盡快回覆你!”

  張壽呵呵一笑。他對於解密是有那麼一點興趣,但並沒有多少把握,而這個條件,卻是他早就想到的。要知道,自從楚寬和葛雍先後對他說過某些事情之後,他就生出了一個不小的疑惑。

  大船航行四海已經有些年頭了,大明的船隊聽上去還到了歐洲,覺得那邊都是些妄自尊大的小國。但是,奧斯曼帝國這年頭應該已經存在了,而且算得上一大霸主,甚至讓後來的歐洲人來中國都不得不往西邊繞路,以至於誤打誤撞發現美洲。

  那麼,大明的船隊怎麼會覺得奧斯曼帝國是小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8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念頭通達

  剛剛沒怎麼喝酒卻突然酒氣上腦,一時說出了那樣的話,當被陸三郎拖出屋子,站在院子裡吹了一陣冷風之後,朱二才覺得自己終於有些冷靜了下來。可就因為清醒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之前居然會附和張壽說什麼曲項向天歌,接下來又拍案而起,簡直是在作死。

  他日後難不成就真打算老老實實做一輩子朱二公子,再也不上青樓楚館這種地方了嗎?

  只要人家口耳相傳,以後那些如花似玉的頭牌們誰還願意用正眼看他?

  朱二正自怨自艾的時候,陸三郎卻一如從前那樣,勾肩搭背,親切而熱情地說:“朱二哥,你可以啊!剛剛你說的話那可真是……附和時有水準,損人時有水平!之前咱們哥倆疏遠了,今後還是和從前一樣。就那點小齟齬,你總不至於記一輩子吧?”

  “你還好意思說?”朱二終於回過神來,一時怒道,“之前你就騙了我,今天也是一樣,怎麼早不說到聽雨小築來,還有十二雨獻舞?我剛剛說的那話要是傳揚出去……”

  “傳揚出去,你就是愛護妹妹,尊敬師長順帶向著准妹婿的好哥哥!”陸三郎笑眯眯地打斷了朱二的話,隨即循循善誘道,“知不知道你家妹妹在宮裡太后和皇上面前是什麼地位,知不知道你家那位准妹婿在皇上和葛祖師面前是什麼地位?”

  “護著他們,比在這些地方討好那些女人要划算多了。這些女人替你揚的名,那都是你根本就不需要的。而她們糟踐你的名,那也是你根本就無所謂的。”

  見朱二頓時怔住了,陸三郎便哂然笑道:“你別看京城這些煙花之地捧出了一個又一個頭牌,貴介也好,才子也好,一個個都趨之若鶩。可咱們和那些才子是不同的!頭牌需要才子們幫她們揚名,而才子們也需要這些女人幫她們傳播詩文,大家是各取所需。”

  朱二已經是聽得有些愣住了:“那咱們這些人……”

  “咱們這些官宦子弟,貴介公子,那就是求一個家裡沒有的情趣。你家裡的丫頭們敢對你冷若冰霜,不假辭色麼?”見朱二下意識地迸出了一個敢字,陸三郎頓時拍了拍額頭,心想你家狀況還真是和別人不同。他只能臨時改變說辭,否則又會被朱二直接噎回來。

  “貴介子弟逛這種地方,也就是圖個樂子,你放下身段討好,人家欲拒還迎,到最後還不是只要你有錢有勢就能為所欲為?你信不信一會兒她們不但一個字都不敢傳揚出去,回頭還會再過來給你賠禮?否則,聽雨小築日後就不是十二雨了,改成十二花也無所謂!”

  陸三郎拉著朱二嘀嘀咕咕,朱瑩則是站在廊下看著他們。張壽都讓阿六給她送了信,她本來確實不打算過來,可聽到張壽竟然帶朱二去,她就按捺不住了。二哥做的蠢事數都數不清,張壽他倒不擔心,萬一二哥犯蠢幫著外人坑自己人怎麼辦?

  可剛剛朱二拍案而起說出的那番話,她聽了卻著實心裡有些小小的觸動。

  因此,躊躇再三,她最終還是走上前去。見陸三郎立刻閉嘴,朱二看到自己則明顯有些膽顫心驚,她懶得理會自家二哥,看著陸三郎道:“阿壽托我幫去留意的事,有了眉目。興許等你下次休沐,又或者下下次休沐的時候,就能見著人了,到時我和阿壽陪你一道過去。”

  朱二聽得一頭霧水,陸三郎卻眼睛賊亮。朱瑩和張壽陪自己一道過去……一道過去什麼地方?毫無疑問,約地方彼此相看啊!他已經根本就不在乎門第了,只要能符合自己說的性格,只要身家清白的女子那全都可以!當下,他立刻不假思索地來了個深深的長揖。

  “大恩不言謝,等來日事情成了,我一定重重報答!”

  朱瑩忍不住撲哧一笑。哪怕她最近已經越來越覺得,二哥曾經給自己選定的這個小胖子越來越有趣了,壓根就不是她最初認為的豬頭,可一想到自己竟然要成為小胖子的媒人,她還是覺得滑稽。

  而接下來,看到陸三郎知情識趣地把朱二讓給了她,想到從前小胖子涎著臉往自己身邊湊的樣子,她不得不嘀咕,這傢伙真是演什麼像什麼,不去戲台上唱戲真是可惜了。

  “瑩瑩……”

  聽到耳邊的這一聲稱呼,朱瑩頓時回過神來。見朱二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她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不輕不重踩了他一腳。直到人齜牙咧嘴卻又不敢呼痛,她這才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

  “你是沒大哥英明神武,可你也是我哥哥,不然你從前從我這坑蒙拐騙了那麼多錢,換成別人我早就打死他了!你看中陸豬頭時,就算是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只要沒經過我同意,那就是你混賬!”

  “可事情都過去了,祖母都罰過你了,我也不會再記著,否則娘回來後你還能好過?

  想到繼母當初的厲害,朱二頓時有些不自然地縮了縮腦袋:“我知道瑩瑩你大人有大量,祖母和娘也都是大氣量的人……”

  “少說廢話!就和你今天維護我和阿壽一樣,你是我哥哥,關鍵時刻我當然也會幫著你!”朱瑩伸手替朱二正了正那頂歪了的發冠,輕聲說道,“大哥定親多年的未婚妻還沒過門就急病過世了,所以他硬是拖到出征前也沒成婚,如今又消息全無。二哥,今後該你挑擔子了!”

  今天朱二還就這個問題問過張壽,然而卻沒得到一個明確的回答,此時他忍不住再次問道:“可我該怎麼做?我又沒有陸三郎那樣的才能……”

  “張琛他們三個就有才能了嗎?”朱瑩哂然一笑,隨即昂起頭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做人就要有自信!別人都覺得永平公主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才女,我卻只有一張臉好看,但那又怎麼了?只要我自己覺得我不輸給她就行了!”

  這是歪理吧?朱二頓時覺得後背心有些冒汗。

  你覺得你不輸給她,那就不輸給她了?做人原來可以光憑一腔自信就能成事的嗎?

  而朱瑩下一番話,原本滿心不以為然的他聽了卻一下子怔住了。

  “她覺得她能替皇上發現人才,收攏人才……可這有必要嗎?科舉本來就考八股文,不用她去做,那些考官也會兢兢業業把人選出來呈送到皇上跟前。她那月華樓文會,說句不好聽的,把人家考官置於何地?她有那樣的功夫去遴選人才,還不如好好給自己找個夫君!”

  “就和我一眼就相中了阿壽一樣!”朱瑩坦然直視著朱二的眼睛,笑意盈盈地說,“所以,二哥,你要真打算上進,先好好把二嫂娶進門來。”

  我的婚事好像不是我說了算的吧?朱二心中有些癢癢,但想想那些打過照面的千金大小姐,他卻又覺得大多數人都索然無味。直到這一刻,他方才隱隱感到,雖然妹妹朱瑩在他看來似乎有那麼一大堆缺點,可人卻至少鮮活有趣,不像某些姑娘那樣古板木訥。

  想到如今這是在聽雨小築,貿然討論自己的終身大事實在是不妥,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不得不強行岔開話題:“張壽和渭南伯也已經說了挺久的話了,這到底是在商量什麼,這麼神神秘秘的?”

  “多半和什麼算學有關。”朱瑩有些發愁地皺了皺眉,“只可惜我一點都不會……”

  就當朱瑩再一次懊惱自己那貧乏的數學天賦時,她突然聽到院門外似乎有動靜。有些奇怪的她索性直接走了過去,當瞧見是剛剛跳了那一曲的十二雨全都來了,只不過此時卻褪去了那些豔麗的霓裳,而是一個個素衣跣足,披頭散髮,像足了罪婦,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還沒等她們開口又或者動作,她就不耐煩地重重一甩袖子。

  “剛剛我二哥脾氣發過了,你們賠罪也賠過了,這就算是兩相抵消,還跑來演這一出幹什麼?舞跳得不錯,我見猶憐,只可惜我家阿壽不解風情!入了這地方是你們時運不好,只要不來招惹我家的人,我和你們無冤無仇,不會因為一丁點小事就喊打喊殺。都下去吧!”

  此時此刻,張壽拿了張康抄下十四環轉盤密碼的字條,正好推門出來,聽到朱瑩這話,他就對身旁的張康一笑,卻隻字不提外頭那情景:“伯爺,剛剛陸三郎和瑩瑩他們騰出地方給我們說話,站在院子裡吹了這麼久的風,你是不是應該另找個地方,請大家吃一頓?”

  張康正因為外間這亂糟糟的一幕而皺眉,聽到張壽這麼說,他立時擺出從善如流的姿態,笑呵呵地說:“好,那就換個地方,我再擺一席!老萬,讓她們散了,別好端端的敗興!”

  眼見萬元寶趕緊滿臉堆笑,猶如攆什麼似的把十二雨給攆了回去,朱二再想想陸三郎剛剛那番話,只覺得心念一下子就通達了。

  聽雨小築也好,十二雨也好,其他風月之地也好,歸根結底還不是看權勢?那些流連這些地方的貴介子弟,有誰真敢納個頭牌行首回家裡?養外宅的那都是偷偷摸摸好吧!

  所以,他之前別說沒說錯話,就算真的說錯話,怕個鬼啊!

  想想他從前被幾個所謂頭牌行首的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甚至都還沒沾上手,真丟臉!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9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男女有別

  渭南伯張康爽快地另找了一家京城有名的館子,招待張壽一行四人吃飽喝足之後,陸三郎笑眯眯地自回國子監,繼續去當他那浪子不換的天才好監生。而張壽和朱瑩朱二辭別了張康,坐上馬車回去時,朱瑩就按捺不住好奇了。

  “阿壽,張康找你幹什麼?這個人一向很低調的,上朝都不太去,就連我爹和楚國公秦國公他們,他都很少往來,所以我聽說他請了你去聽雨小築,實在是覺得這事兒不正常,這才決定上他家門口堵人!”

  朱二忍不住側目。不熟悉還敢上人家堂堂伯爵家門口堵人,換我的話,張康那氣勢,瞪過來我恐怕就跪了,這還不算,回去肯定要被祖母責罰一頓,可朱瑩這麼做……看看剛才張康那樣子就知道了,人根本就是無奈縱容,至於回家之後,祖母和繼母會罵她才有鬼!

  男女之間,天差地別啊!

  而張壽從朱二那變幻不定的表情,就輕而易舉地讀出這位二少爺羨慕嫉妒恨的心理。他當然不會去勸解什麼,笑著拿出了張康的那張字條遞給朱瑩。

  “沒什麼大事,渭南伯病急亂投醫,想找我打開一個匣子,大概是他不知道從那蒐羅來的寶貝,好奇心重的他就想打開看看。你看,就是這樣一個十四環的文字鎖。”

  朱瑩接過來之後,瞅了一眼後,她就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居然是這種鎖!我家也有好幾個,但多半隻有三環,最多也就是五環,小時候我還覺得好奇玩過,雖說每環就四個字,可三環的鎖,我也花了好久才最終打開,這十四環要試到什麼時候?”

  朱二也湊過來好奇地看了看,隨即卻撇撇嘴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就不信用笨辦法一個個試過來,還會打不開!”

  “我之前對渭南伯說了,總共有268435456種組合,如果一個個試,就算是再快的手,不眠不休也得試整整十年。”

  朱二登時嚇了一跳。他兩眼圓瞪地看著這張字條,眼見朱瑩猶如燙手山芋似的趕緊還給了張壽,他靈機一動就嘿嘿笑道:“這事兒我和瑩瑩可幫不上忙,陸三郎那傢伙還差不多!”

  張壽哪裡不知道朱二想要坑陸三郎,當即笑道:“誰也幫不上忙,據說就連老師他們都沒解出來。至於我,渭南伯也就是病急亂投醫。回頭我隨便試個幾天,到時候就回覆渭南伯,說我無能為力好了。”

  聽到葛雍也沒解出來,朱瑩卻來了勁:“那可說不定!之前臨海大營和兵部內鬼之間的那些密信,葛爺爺他們還不是束手無策?雖說阿壽你未必比葛爺爺厲害,可你比他有福運!”

  葛老師你這會兒有沒有耳朵癢打噴嚏?

  哭笑不得的張壽心中生出了這麼一個念頭,隨即就搖頭道:“你說得簡單,哪有那麼容易,反正我不抱什麼期望。倒是我對渭南伯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我想看看大明之外其他國家的天下輿圖,他答應了我,說是明天晚上就帶我去看。”

  話音剛落,朱二就叫道:“這也太虧了吧?你之前幫皇上解決了九章堂題匾那麼大的一個難題,又幫王大頭解開了那十幾封密信,得到的好處卻少之又少!張康那個蠻人當初從睿宗爺爺手上得過很多賞賜,如今六十多了又沒兒女,你就應該問他要房宅田地,金銀……”

  朱二突然打住,連著咳嗽了好幾聲,這才把美女二字給吞了回去。

  “俗!”朱瑩狠狠瞪了二哥一眼,隨即就沒好氣地說,“等阿壽把那十四環鎖解開來,再去問渭南伯要這些也來得及,現在就應該擺出雲淡風輕,淡薄名利的態度,這就叫高風亮節,懂不懂?這樣人家才會感激你。”

  見朱二頓時啞口無言,張壽頓時樂了:“照瑩瑩你這麼說,為了讓渭南伯感激我,我豈不是應該卯足盡頭把這鎖解開?”

  朱瑩理直氣壯地說:“那當然!只要解開,以渭南伯的性子,別說房宅田地,金銀美婢,你要什麼他肯定就會給你什麼。而且還有我們給你作見證,他想賴都不可能!”

  被大小姐你這麼一說,我就是真的有線索能解開,也要說無能為力……否則日後我就等著一大堆人拿著天底下各種奇奇怪怪的信和書籍來求我解密好了!

  心裡閃過這麼個念頭,張壽笑吟吟地把字條重新收好,這才饒有興味地說:“瑩瑩,張琛之前說是擒賊有功,秦國公府得到了宮中的頒賞。要說趙國公府也直接綁了兩個叛賊給順天府衙,如今王大尹連案子都判了,對趙國公府朱家就沒個反應?”

  “要說宮中的反應……那天晚上我和你從趙園回來,我先回家裡見祖母和娘的時候,宮中是賞了祖母和娘兩匹蜀錦,兩匹雲錦,兩串紫檀佛珠,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還指名賞了我一串南珠,一對玉璧,兩個赤金嵌寶石項圈,外加賞了我二哥一套文房四寶。”

  說到這裡,朱瑩沒注意朱二聽到文房四寶時那淒苦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宮裡三天兩頭都有賞賜給我家,我那天晚上急著去你那也沒在意,原來那次是給我們擒叛賊的賞賜?”

  張壽原本還以為皇帝是想突出一下張琛的貢獻,此時才知道趙國公府不是沒得到賞賜,而是大小姐因為獲賞次數太多,直接就忽略不計了!

  果然,緊跟著朱瑩就懊惱地拍了一記大腿——只不過,齜牙咧嘴的,卻是倒霉的朱二,因為朱瑩直接拍在了他的腿上:“怪不得祖母那天就對我說,你也許很快就會陞官了!我都忘記和你說了!”

  “陞官什麼的倒是無所謂。”張壽置之一笑,這才淡淡地說,“我倒是希望,王大尹這一次殺雞儆猴,能夠給那些雞鳴狗盜之輩一個深刻的教訓。”

  “說得對!”朱瑩立刻怒火再起,“鄭懷恩雖說挨了板子,王大頭上書要求除去他的宗籍作為懲罰,但這事情還沒個結果呢!明天我就進宮去,直接請皇上主持公道,那鄭懷恩簡直丟了宗室兩個字的臉,不狠狠教訓教訓他,以後這些宗室就更加爛透了!”

  眼見自家妹妹殺氣騰騰,朱二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想提醒她別在未婚夫面前表現得那麼凶悍。果然,他就只見張壽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王大尹既然已經上奏,那我們只要靜待結果就好。鄭懷恩的父母不進宮求情才怪,你可別再去敲邊鼓。”

  “他爹那是活該!什麼英宗嫡孫,那是因為英宗皇帝那些兒子都自相殘殺死光了,就剩下他一根獨苗,睿宗爺爺為了表示一下對英宗皇帝的尊重,這才立了他作嗣和王。偏偏鄭懷恩還上竄下跳,還打我的主意,哼!”

  發了一陣脾氣之後,朱瑩到底還是答應了張壽,不去說鄭懷恩那件事。但她卻想起,她之前用激將法攆了永平公主回宮,也不知道她那個死對頭如今把那一樁刺客的案子查清楚了沒有。只不過為了這事兒進宮卻沒必要,還不如找個機會守株待兔。

  話說回來,永平公主眼高於頂,至今也沒傳出對哪個男子青眼相加,而永平公主之外的兩位適齡公主,因為生母都是怯懦小心的性子,婚事也沒下文。回頭她不妨去皇帝面前說一聲,請皇帝親自掌掌眼,免得禮部亂選人。

  本朝公主並不愁嫁,夫婿除卻不能當到尚書大學士之類的高官,其餘的方面大員盡可憑本事去爭,並不耽誤前程。

  等到馬車遵照張壽的囑咐在葛府門前停下,朱二眼看張壽進去,馬車重新開動,他這才苦口婆心地說:“我的妹妹,就算你是為了張壽好,可你也太煞氣外露了。就和你今天跑去堵渭南伯,然後跟去了聽雨小築一樣,換成我是阿壽,我早就炸了!”

  “你怎麼可能是阿壽,差著老遠呢!”朱瑩沒好氣地把朱二堵了回去,但隨即到底是低聲嘀咕道,“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阿壽從來都沒覺得我有什麼不好。”

  “等他覺得你不好,那就來不及了!”朱二換了滿臉正色,可話出口之後,他卻覺得心裡一陣糾結。他明明覺得張壽配不上朱瑩,怎麼現在反而生怕妹妹脾氣太大,日後被人嫌棄?

  就在這時候,他只聽朱瑩開口說道:“海淀趙園那邊都能查出這麼多紕漏,我之前稟告了祖母和娘,正在親自盤查家裡所有產業,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害群之馬。二哥,我昨天和今天才去過三四家鋪子,問題都不小,提前告訴你一聲,你自己想想,用的人有沒有問題。”

  沒等瞠目結舌的朱二反應過來,朱瑩就低聲嘀咕道:“當初阿壽幫我招攬了那麼多人,雖說計畫趕不上變化,但我也得趁著這機會盤點盤點我的嫁妝和私房,否則怎麼招兵買馬,栽培自己的班底?他們的終身大事,我也得留意留意!”

  我堂堂趙國公二公子都談不上自己的班底,你就已經打算招兵買馬,建立班底了?

  而且,你居然還留意別人的終身大事,我這個二哥的終身大事呢?

  想到自己那有限的月錢,再想想朱瑩從來都裝不下,滿滿噹噹都是好東西的梳妝匣子,朱二隻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實在是夠悲催。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9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師常背鍋

  “好啊,你還知道過來!人人都說我葛雍收了個好徒弟,褚瑛那老傢伙就快拿眼刀把我老人家給宰了,就連老齊看我都是一臉嫌棄,好像覺得我老是藏著掖著等著一鳴驚人!可我呢?誰知道我老人家被你耍得團團轉!”

  張壽一進葛府,就被又聾又啞的老僕給領進了葛雍書房。此時見葛雍氣得吹鬍子瞪眼,他連忙趕上前去,熟練地給老師拍背揉胸順氣,隨即又是輕聲慢語。

  “老師別生氣,我也是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好撐船,這才以您的名義行事,否則那些監生好辦,那些學官卻鎮不住!”

  見葛雍脾氣發完,就坐在那兒拿眼睛瞪他,張壽便把自己向國子祭酒周勳要資源未果的來龍去脈解說了一遍。果然,話音剛落,他就聽到葛雍怒道:“廩米不給也就算了,國子監的監生逢年過節總有一份節禮可以領的,到他這就都變成朝廷不給錢了?”

  一怒之下的葛太師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葛氏語錄正在變得越來越多:“虧得你掰出一句書非借不能讀也,否則若鬧得九章堂監生要靠借貸讀書,豈不是笑話?太祖初年那麼窮,為什麼還能對監生這般優厚?如今朝廷哪裡就窮了,我看是天底下一個個官太多,虛耗了俸祿!”

  知道今天葛老師這脾氣一定得引導出來,否則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一直生悶氣,那就是自己鑄成大錯了,因此張壽少不得為沒有全程跟到底的葛雍細細說了今日上課的種種情況,這其中就包括,三皇子和四皇子被他攆了回去,而包括朱二等等亂入的旁聽生堅持到最後。

  見葛雍一副還算滿意的模樣,他這才笑著許了個空心湯糰。

  “只要九章堂一直這麼開課,日後一定會有人因為好奇而過來看看熱鬧,長此以往,說不定就能吸引一些監生。而三皇子四皇子既然好奇,也一定會買了那些入門書去慢慢研修。如果這種風潮能夠從宮裡傳到宮外,這些相當於給孩子的啟蒙書,總會有人買。”

  “不指望天底下每個人都能看懂九章算術中那些繁複的東西,但懂得基礎的人越來越多,今後那些連最基本的數字都弄不清楚的官員,自然而然就會越來越少……”

  葛老爺子那滿腹火氣,就這麼被張壽潤物細無聲的話語,漸漸給澆滅了。只是,雖說沒有當時在國子監時的那股邪火了,他卻還是忍不住挑眉問道:“你小子為什麼老喜歡把事情栽在我老人家頭上?你編的書也好,你講的話也好,非得說成我老人家的幹什麼?”

  說到這裡,葛雍的口氣就有些恨鐵不成鋼:“我當初信了你的鬼,什麼失傳的典籍,失傳的典籍會用那種鬼畫符寫?如果別人知道那些書是你編的,現在外頭那些關於你的流言蜚語就不會那麼多。不說別的,今天你在九章堂裡說的書非借不能讀也,也會助長你的名聲!”

  對於葛雍的嗔怪,張壽表現得安之若素:“老師,您是因為如今外頭對那些書反響不錯,今天我說那番話後,齊先生他們也大為贊同,方才覺得如果宣揚是我寫的,會助長我的名聲。可若是一開始就說那些書是我寫的,您真覺得會有如今的反應?”

  “不,絕對不會,人家會說,老師您為了抬舉關門弟子,不顧臉面把自己的著作安在學生身上,把自己的文章送給學生去揚名。”

  張壽不慌不忙地說出了這話之後,見葛雍頓時面色一沉,他就笑道:“老師,這是人之常情。對於年少的人多質疑,對於年老的人則多肯定,就算您是名聲赫赫的葛太師,也沒辦法扭轉這種固定的認識。而且,我這段日子已經夠出名了,用不著這些無用的名聲。”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在心裡說,他如今光憑一張臉就可以出名,這所謂的才名如果再繼續往上刷,那就過頭了。就比如今天這黃生借書說,如此老氣橫秋的論述,葛雍說沒問題,換成他,光是評點天子之書那就非常要命了!所以,他下一番話的語氣自然也就更加誠懇。

  “如果能用您的名聲,讓那些書廣為人知,讓那些願意去學算經的人多幾個,幾十個,幾百個……那還是很值得的。所以歸根結底,是我借助了葛氏之名,而不是老師您藉著我出什麼風頭。到了您如今的年紀,如今的地位,還用得著我這點小名堂來給您出風頭嗎?”

  葛雍忍不住盯著張壽的眼睛,見那清澈的眼神中只有笑意,看不到一丁點勉強,他只得悻悻輕哼了一聲:“你小子就是這麼不省心……我那麼多弟子,就你最不省心!”

  “好好,我確實不省心,讓老師您失望了。”

  “放屁!你最不省心,但你卻最沒讓我失望!再說,我老人家收弟子,一貫最有眼光!”

  葛雍輕輕拍了一記扶手,眉頭一揚,顧盼神飛。而一旁的張壽分明看出,老人家確實心情極好,和今晚一開始見他時那種抑制不住的惱怒截然不同。又哄了老頭兒幾句,他正要藉口此時天色已晚,請葛雍早點休息,誰知道人突然又冒出了一個問題。

  “對了,你那九章堂的課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怎麼你這麼晚才過來?國子監在北城,緊挨著順天府衙,就是為了讓學生能安心讀書,少分心,你這個國子博士得以身作則!快說,去哪了?”

  張壽這時候簡直有一種逃掉晚自習夜歸,結果卻遭遇宿管老師查問去處的即視感。偏偏他去的地方,確實是有點問題的。於是,他只能低聲解釋道:“是聽雨小築,和瑩瑩和她二哥還有陸三郎一塊去的。渭南伯張康的邀約……”

  “什麼!你居然去了那種見鬼的地方!”沒等張壽把話說完葛雍一下子跳了起來,張口就嚷嚷道,“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你小子這麼多大道理都明白,這道理不懂?你讓我說你什麼是好……等等,你和瑩瑩還有他二哥一塊去的?還有陸三郎?”

  葛雍那暴跳如雷的氣勢陡然全消,取而代之的是疑惑。陸三郎那也曾經是個紈褲子弟,朱二就更不用說了,然而朱瑩……呵呵,這位大小姐是逛過青樓,可誰會覺得她不愛公子愛佳人?更何況是和張壽一起……

  眉頭一皺的他立刻沒好氣地問道:“張康那個蠻子請你們幹什麼?”

  張壽二話不說,就把袖子裡那張紙條遞上。結果,葛雍只瞅了一眼就粗暴地塞了回來,罵罵咧咧地說:“這個見鬼的蠻子,都多少年了還不死心!還說什麼實在不行就一個個字試過來,這麼多年了,他試出來了嗎?”

  “是,我也告訴他了,如果要一個個字試過來,十四環密鑰,也就代表四的十四次方,總共268435456種組合。”張壽見葛雍丟來一個你居然還真算了出來的眼神,他就笑道,“我也就是卻不過人家盛情答應了下來,隨便試個兩三天,告訴他算不出來就完了。”

  “這才對。”葛雍滿意地點了點頭,“算學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你之前解開那些密信,風頭已經出夠了,用不著再挖空心思幫那蠻子開那個見鬼的匣子。”

  說到這裡,老頭兒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張壽確實已經鶴立雞群,要是那些書和白天那些話都歸在如此少年身上,說不定某些人真的會打壞主意。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當年七元及第,看似曠古爍今,可還不是葛氏代代孤臣,再加上當時英宗刻意造就的結果?

  要不是他出身葛氏,老早被當時那些老狐狸啃得渣滓都不剩了!

  “好了,白天你上了那麼久的課,晚上你又應付了那個狐狸似的老蠻子,想來心神耗費也不小,我就不留你算什麼東西了,客房早就給你預備好了,早點睡,別再算了。”

  見葛雍二話不說就開始轟他回房休息,張壽自然不會拒絕,笑著道了晚安之後便告退出了書房。等到擺手拒絕啞僕的帶路,熟門熟路回了葛府預留給自己的客房洗漱泡腳之後,他上床時,腦海中卻禁不住仍是浮現出了那五十六個字。

  他相信,如果那十四字密鑰是簡單詩句,也用不著他了。在沒有線索和參照系,只有千字文這一個線索,就算有計算機輔助,這種一次性密鑰基本上來說,那是神仙也算不出來。

  倒是明天,就可以去看看這年頭的世界地圖了,還真是一個特別的體驗。就不知道在已經有蝴蝶振翅改變了很多東西的局面下,世界的其他角落是不是也會有所變化!

  而且,地圖的水平,完全可以看得出如今真正的數學和地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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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地圖

  九章堂開課的第二天,二十多個監生們在陸三郎的習題流轟炸下,度過了一整個痛苦的上午,等到了下午,張壽用天元術三個字激起了監生們的巨大興趣之後,就丟出了一元方程這個大殺器,然後不負責任地把講解的任務交給了陸三郎,自己則是悄然離開了。

  不當老師不知道辛苦,更何況他現在一天最多要上八節課,哪受得了,自然更多都要靠陸三郎又或者監生們的自學。

  而且,讓他去對一群壓根不知道方程為何物的監生們講解最簡單的一元方程,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完全不夠,也對當年太祖那些簡易數學教材的遺落失傳大為憤慨。

  到國子監那大學牌坊下頭時,他就只見張康派來的馬車已經等候在了那兒,當然,也少不了永遠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的阿六。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顛簸,累了大半天的他上了馬車就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直到最終板壁上傳來了咚咚的敲擊聲,他這才猛然驚醒。

  “少爺,軍器局到了。”

  張壽拍了拍雙頰,總算是恢復了還不錯的精神,這才下了車,隨即便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幽靜的小巷子裡。別說什麼刺耳的工具敲擊聲,甚至連人說話的聲音都幾乎聽不見,和軍器局這三個字似乎很不相稱。而迎上前來的一個青衫官員,主動解開了他的疑惑。

  “軍器局衙門在此,工場卻在地下,這附近的地全都劃歸了軍器局,不少都是空房子,所以沒什麼聲音。張博士第一次來,恐怕不知道這裡的規矩,不得上命,縱使皇子乃至於親王都不能進入軍器局,所以伯爺請我帶您去他在這的另一處私宅。”

  見對方解說得很詳細,張壽當即含笑謝過——保密單位嘛,規矩大很正常。而地圖這玩意,對於那些商家乃至於船隊也許是非常珍貴的東西,但對於軍器局來說,應該貴重不過那些重要的武器裝備,尤其是,他想看的還是大明疆域之外的天下地圖,能帶出來也不奇怪。

  因為路上沒有別人,張壽少不得和引路的青衫官員攀談了起來,這才得知對方乃是軍器局中的八品典簿李煒。雖說和他這個國子博士也就是差一品,但他可不會愚蠢到認為七品和八品之間真的就只差一點兒,因此對方既表現得恭敬而疏遠,他問了兩句也就住了口。

  當他踏入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院子時,前頭這位李典簿突然開口問道:“張博士此來,可是為瞭解開那個十四環玲瓏匣?”

  張壽想都不想就裝傻充愣道:“什麼十四環玲瓏匣?”

  李典簿見張壽麵露迷惑,自然沒想到他這樣名聲在外的年輕才俊還會裝糊塗,當下就沉聲說道:“那是軍器局中保管多年的一個密匣,外頭是十四環文字鎖,稍有不慎就會引發自毀,所以幾十年來就沒打開過。張博士您解密的能力名聲在外,我自然以為是為這來的。”

  既然決定裝傻,張壽自然就決定裝到底:“呵呵,我只是因為陸三郎和渭南伯有些小交情,昨夜見過一面,一時好奇,便希望渭南伯能通融一二,讓我見識一下這天下萬國的地圖。”

  李典簿頓時笑了一聲,臉上分明有些不以為然:“什麼天下萬國,那些化外之地,頂多也就是幾十上百個彈丸小國而已。等張博士你看到那些地圖就知道了。”

  對於這樣的反應,張壽不禁越發心中疑惑。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為,當他踏入居中的一間屋子,看到渭南伯張康時,這位年紀頗大,但卻依舊能看出當年雄毅,一點都不像蠻子的當朝勳貴,擺手屏退了李典簿之後,隨即就指了指東屋。

  “因為不是要緊東西,我就帶了出來,你進去看吧。既然你說不是借出去,只想看一眼,那麼我給你一刻鐘,料想應該足夠了吧?”

  “自然足夠,多謝伯爺。”

  張壽拱手謝過,隨即立時毫不猶疑地進了東屋。即便是在白天,這屋子裡依舊點著燈,而借助光線,他一眼就看到了牆上掛著的三幅地圖。可因為光線還是不那麼理想,他只看到了一個大致輪廓,緊跟著就發現地圖下方的桌子上,有一樣意料之外的物品。

  那是一個碩大的地球儀。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年頭西方不少人似乎還沒相信大地是圓的,因為真正能證明地球是圓球的哥倫布航行都還沒開始,就算有太祖皇帝這位前賢,明人居然已經摒棄了天圓地方,相信大地是個圓的球?

  就在他心疑之際,背後就傳來了張康幽幽的聲音:“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東西,他說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被天帝帶到了高空之中,發現這世界不是天圓地方,而是一個球,於是最終就命匠人造出了這個。而後又在上頭繪製了這些線和地圖。當然,一次做了十幾個。”

  “既然這是太祖承天帝託夢做出來的,那三幅圖中的第一幅,也是將球面放在平面上繪製成的地圖。接下來的兩張圖,是船隊在航海之後對比的圖,雖說遇到的那些小國稍有不同,但大體陸地輪廓卻差不多,太祖皇帝不愧是承天而生……”

  已經走近的張壽心不在焉地聽著張康的介紹,目光卻沒有去看牆上的地圖,而是聚精會神地看著球上那一條條經線和緯線,看著輪廓分明的七大洲四大洋,看著上頭那標註出來的大明疆域所在,以及那歐洲大陸上森羅密佈的各大國家。

  他也是家中擺著碩大的地球儀,書房裡蒐集有各式各樣世界歷史地圖的人。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撥弄著地球儀後,發現七大洲四大洋的位置,竟是和他印象中沒太大差別,頗具精度,隨即就從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國的大致位置判斷出,這是十四五世紀的世界地圖。。

  那一刻,他已然完全斷定,太祖皇帝不但是個地圖控,而且還是個地圖技能點到了滿值的地圖控。換做是他,絕對不可能在標註西班牙王國的時候,還貼心地標出卡斯蒂王國和阿拉貢王國,更何況,就那曲折猶如狗啃的分界線他也記不住啊!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代表奧斯曼帝國和拜占庭帝國的顏色區塊吸引了過去。而這時候,張康的聲音也適時在他的耳邊響起。

  “大船航行四海之後,朝廷自然傾全力尋找太祖皇帝夢中那些較大的國家,而這兩國自然在訪查的前列。雖然他們和我國相隔挺遠,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可不防。但最終在幾艘船千辛萬苦回來時,帶回來的消息卻截然不同。張博士,你可以看看第二幅圖。”

  張壽抬起頭來仔細辨認,最終在那比例失真不太好認的第二幅地圖上發現,拜占庭帝國已經丟了君士坦丁堡,版圖萎縮,而後世曾經雄霸一時的奧斯曼帝國,除卻在愛琴海東面,昔日的米西亞、呂底亞到以弗所之地,佔據了一塊不小的地盤,而且前鋒已經越過君士坦丁堡,侵入了拜占庭帝國據有的昔日色雷斯之地。

  回憶了一下奧斯曼帝國的擴張史,他便隱隱體悟到,奧斯曼帝國的疆域應該尚未完成。可張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陡然心中一動。

  “太祖皇帝即位之初,大敗了帖木兒國,帖木兒後來納貢稱臣。而這個帖木兒國的東面,便是太祖皇帝夢到的這個奧斯曼國。太祖皇帝授意邊軍不斷招納北虜降兵,屢敗帖木兒大軍,帖木兒只能西壓,奧斯曼國幾次大敗虧輸,後來他實力大漲想東征時,卻死在半道上。後來我國大船抵達之後打探得知,就發現這奧斯曼國疆域不過如此……”

  不等張康繼續往下說,張壽就突然開口問道:“這地圖是什麼時候繪製的,此後可有重新打探消息,再行繪製?”

  “沒有。那片地方實在是太亂。”說到太亂,張康皺了皺眉,隨即若無其事地說,“而且西邊那些小國天天打來打去,窮得很,通商也不能帶回來多少利潤,相形之下,印度那邊倒是出產豐富,因此英宗之前,船隊南下之後,大多是過馬六甲海峽,航行到印度為止。朝廷中還有人打過主意,但因為某些緣故,都擱置了下來。”

  朝廷官船出海,為的是訪求太祖是否會有後裔流散在外,日後危及到皇家的統治權;而民間商船出海,要的是傾銷商品,換取金銀寶石香料。如此一來,當初版圖還沒擴張到最大的奧斯曼帝國因為曾經被帖木兒帝國屢次大敗而被鄙視了,歐洲那些小國同樣被鄙視了。

  在沒有發現富庶但卻落後的美洲之前,歐洲那些小國確實根本刮不出太多金銀和油水!

  張壽的目光掠過牆上的三張地圖,最終得出了結論。

  第一張用的是日後最常使用的橫麥氏投影地圖,把地球儀上的信息給畫在了平面上。

  第二張是在第一張的基礎上,通過海船航行的信息修改過的,但只看那些修改的信息只限於奧斯曼帝國拜占庭帝國和一些歐洲小國,分界線甚至不少都是簡單粗暴的直線,他就知道,船隊對那些國家的瞭解很膚淺,很可能就去過一兩次。

  至於第三張,則是基本上沿襲了第二張圖,卻在中心位置上進行了修改,把大明作為世界中央,經過調整後的這張地圖,透出了一種濃厚的天朝上國意識。

  不得不說,太祖希望國人能睜開眼睛看世界,但如今看來,眼睛睜開了,幅度卻有限。

  歸根結底,內亂害死人。如今的大明能在幾次內亂下還沒有分崩離析,已經夠神奇了!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隨即就對張康笑道:“多謝伯爺成全了我這個冒昧的請求。”

  見張壽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張康不禁一笑:“我知道你們讀書人很喜歡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地圖你既然看了,那十四環鎖,也請你多多費心。”

  “那是自然。”嘴裡答應得痛快,張壽心裡卻暗自呵呵。

  隨便試試看吧,他又不是神仙!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9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行我素

  一貫不喜歡赴什麼飲宴聚會的朱瑩,一連兩三天,竟然破天荒拿著那些只是禮貌性送到趙國公府的帖子,前往各家赴約,而且下午就去朱家的各家鋪子盤點查賬,這反常的現象在京城的貴婦名媛圈子裡傳開,自然震動不小。

  聯想到一貫避居寺中的趙國夫人竟然也回了家,免不了就有人猜測是不是趙國公戰事失利,朱家才會聯絡人脈,清點賬目。更有那些往日就對這位大小姐羨慕嫉妒恨的夫人小姐們,背地裡說些不好聽的話。

  然而,朱瑩聽不見的那些閒話也就罷了,素來清高的兵部侍郎千金趙二小姐一個忍不住,竟是在一個茶會上當面拿話刺了朱瑩兩句。這下卻不得了,朱瑩直接把陸三郎罵她哥哥趙英的那句原話“自己蠢就不要找藉口”拿出來反唇相譏,直接把人氣得掩面而走。

  有了趙二小姐這麼一個教訓,那些本來還有些想法的夫人小姐們頓時偃旗息鼓。這位大小姐入宮如同回家,在皇帝和太後面前幾乎比公主還隨意,就算如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抽風到四處赴約,一般人直接離人遠遠的就行了了,損人不成反被譏諷卻不合算!

  所以,這一天皇帝的妹妹清寧長公主壽辰,朱瑩照舊出席的時候,縱使那些最瞧不慣她那傲慢任性的夫人小姐們,也不過頂多是躲得遠遠的悄悄說閒話,當面卻一個個都滿臉堆笑,一丁點異樣的情緒都不敢流露在外。

  而素來算是看著朱瑩長大的清寧長公主,則是在人來到面前要行禮時,就笑著說了聲免禮,硬是把她叫到身邊坐。

  朱瑩熟不拘禮地上前挨著這位表姑姑坐下,答說祖母身上乏力,懶得動彈,母親伺候著她不好出門,清寧長公主就嗔怪地橫了她一眼:“就會找藉口,你娘總算是回來了,你卻也不帶她出門逛逛。她在那清靜地方呆了那麼多年,也該靜極思動了!”

  朱瑩直接搶過了一旁婢女手中的小刀,熟練地給清寧長公主削起了水晶梨,嘴裡卻說道:“娘說多年沒伺候過祖母,如今要盡盡孝,所以三姑姑這兒,就只有我來孝順一下了。”

  清寧長公主頓時被朱瑩給氣樂了:“喲,瑩瑩你到底是快要嫁人了,從前可沒這麼乖覺!”

  “三姑姑,不是我從前不孝順,您又不是天天過生日!”朱瑩說著便把削好的一片梨塞進了清寧長公主口中,隨即四下里一看,笑眯眯地問道,“咦,永平公主呢?”

  雖然水晶梨又水潤又清甜,但清寧長公主還是覺得,朱瑩這嘴才是真甜。她忍不住伸手在朱瑩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上掐了一下,滿臉的寵溺:“你不是和永平一貫是見著就互相冷嘲熱諷嗎?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居然惦記她了?”

  “沒人和我吵架,怪想她的!”朱瑩瞅了一眼四周圍那些正盡力表現出優雅大氣的夫人小姐們,這才輕笑道,“前兩天還有人自詡才女呢,在我面前諷刺我沒才學,結果我反問了一句能寫八股文嗎,她就立刻變成啞巴了。這要是換成永平公主,隨口十篇八篇就有了。”

  這話既諷刺了某些不開眼的千金,卻又譏諷永平公主的月華樓文會,一時間自然無人敢接話茬。

  而清寧長公主卻一向很喜歡朱瑩這鮮活的脾氣,甚至更勝過老是端著架子的永平公主,當下卻也不惱:“誰像你,在家裡你祖母和爹娘縱著,又有個能包容你的未婚夫,總得學著點傍身的才藝。你呀,等回頭挑個好日子,也把張壽帶來我瞧瞧。”

  朱瑩卻一點都不像別家姑娘似的聽著這話便羞澀難言,而是大大方方地說:“那得等他休沐。他如今在國子監管著半山堂和九章堂,上午下午全都要講課,別提多忙了,我都見不著,皇上真是知道他能者多勞,給他壓了那麼多擔子!”

  聞聽此言,夫人小姐們心裡不痛快的佔了絕大多數。雖說各家也有兒郎官職地位遠遠勝過張壽,奈何張壽如今這官職簡直是清貴到了極點——多少勳貴官宦人家的子弟還在半山堂人家手底下蹲著呢!至於九章堂,大多數人都沒怎麼放在眼裡。

  清寧長公主聽著朱瑩這名為抱怨,實為炫耀的話,不禁啞然失笑。她今年剛剛三十,父皇駕崩的時候,她還是四歲的孩子,而太后雖說是她的嫡親生母,卻因為垂簾聽政,更有皇帝這個最重要的兒子要照顧,不怎麼管她,所以她的性子從小就養得有點野。

  等她到了成婚的年紀,卻沒有被動地等候別人選婿,而是去軟磨硬泡了皇帝,最後讓這位天下至尊的兄長出面,自己躲在後頭相看,看容貌看人品看性格,好不容易選中了一位合心合意的駙馬。就為這事,太后氣她太沒規矩,足足三年都沒怎麼和她說話。

  原因麼,自然很簡單,她的駙馬既不是勳貴子弟,也不是書香世家,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舉人——她那駙馬後來連進士都不去考了,整個人都泡在金石學裡,她也很喜歡陪著他研究那些石刻碑銘。而在別人嘲笑她那駙馬不求上進的時候,她也一樣會傲然反諷。

  有這麼一個書呆子駙馬,她對朱瑩的未婚夫,那個據說算學天賦一流的張壽,自然而然非常好奇。更好奇的是,一貫對封官許願非常節制的皇兄,怎麼會這麼輕易就給了張壽一個國子博士的清貴官職。

  因此,見朱瑩得意,清寧長公主冷不丁拈了一個葡萄塞在人嘴裡:“空口說白話不算,下次把人帶來見我再說!”堵住了朱瑩的話,她這才吩咐道,“傳話下去,開宴,開戲!”

  朱瑩又是告饒又是撒嬌,最終終於從清寧長公主那主席上下來,卻是坐了右手第一席,至於左邊頭三席,第一席空著,後兩席則是她同樣還算熟悉的兩位公主。很顯然,姍姍來遲的正是永平公主。想到那一日自己激將法之後,永平公主就沒出過宮,她不禁暗自納罕。

  直到酒過三巡,這位帝女方才抵達,滿面歉意地賠禮過後,又主動自罰了三杯。清寧長公主並不是計較的性子,不為己甚地示意人落座,可朱瑩卻把玩著小酒盞離座而起,毫不客氣地指使人搬了張椅子,就這麼大剌剌地在永平公主旁邊坐下了。

  見此情景,戲台上的大戲照舊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但被邀請來的夫人小姐們卻大多閉上了嘴,眼睛瞟著永平公主那一桌不算,耳朵也都紛紛豎了起來。

  然而這時候,清寧長公主卻一拍桌子道:“今天來了這麼多人,光是看下頭那些戲有什麼趣味?瑩瑩之外,你們其他姑娘們都給我想一首應景的詩。我可說好了,不要吹捧。好不好的不要緊,我要的是各位一份心意!來人,戲先停了,給我擊鼓計時!”

  朱瑩瞥見一大堆夫人小姐們頓時傻眼,一時再也沒心思注意自己這一頭,她頓時雙手合十對正中央的清寧長公主感謝地拜了拜,謝她幫自己分散了眾多夫人小姐們的注意力,看到永平公主身後忠心耿耿的婢女也被清寧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調開,她這才對永平公主笑了笑。

  永平公主簡直對朱瑩這囂張的做派恨得牙癢癢的:“你又想幹什麼?”

  “你說呢?”朱瑩輕輕晃動手腕,酒杯裡那琥珀色的酒液顯得異常漂亮,“你要是不想在這兒和我說話,也許我這手一抖,把你這條漂亮的新裙子給潑髒了,我們就得上三姑姑後頭屋子裡說私房話了!”

  永平公主到底養氣功夫好,須臾就調整了心態,當下硬梆梆地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你之前說的那個刺客,幾天前被你那如意郎君的身邊人給死揍了一頓,幾乎半死不活。我用盡辦法從他嘴裡撬了出來,是皇后指使他,說是嚇嚇你們。結果我剛問過他,人隔天就死了。”

  說到這裡,她一時冷眼看朱瑩,眸子裡滿是怒火:“你知不知道,如此一來,這盆髒水就算是潑實了!我不是滅口,也是滅口!”

  儘管兩人的對話火光四射,但因為談話聲音很低,又有鼓聲掩飾,因此也就兩人自己能聽見。此時此刻,朱瑩壓根不理會永平公主的怒火,笑吟吟地說:“只要我和阿壽覺得你不是滅口,只要皇上和太后覺得你不是滅口,那就夠了。別人算什麼東西?”

  這個別人,卻是把皇后和大皇子二皇子一塊掃了進去。永平公主心中驚駭,可再細細一想,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裕妃之女本來就不怎麼討皇后喜歡,還用得著管她?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低聲問道:“你打算如何?”

  “別人要嚇嚇我和阿壽,那我當然也要嚇嚇他們!”朱瑩冷笑一聲,卻是猶如親近好友似的一把拽住了永平公主的手腕,手中那酒杯卻是湊了過去,“怎麼樣,有沒有興趣演一出被我潑髒了裙子氣走的好戲?你這才女在這兒,誰都不能展才,你走了誰都高興!”

  明知道朱瑩是避免外人覺得自己二人合流,可永平公主還是又羞又惱,當即怒道:“少說廢話,快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等到聽清楚朱瑩在她耳邊低低說出的幾句話,永平公主正驚駭時,就只見朱瑩一杯酒直接倒在了她那條裙子上。緊跟著,就只見面前這位美豔的趙國公府大小姐對她擠了擠眼睛。

  “哎呀,實在對不住,我這手不小心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9 20:29
第一百五十九章 誰家千金慕賢郎

  眾目睽睽之下,朱瑩竟然潑了永平公主的裙子一身酒,也不知道多少夫人小姐們看呆了。就連剛剛故意騰出空間讓兩人說話的清寧長公主,也不禁有些意外。

  然而,更讓大多數人難以接受的是,永平公主蹭得站起身來,卻沒有直接甩上朱瑩一巴掌,又或者高聲怒罵,而只是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隨即就對著清寧長公主屈了屈膝。

  “三姑姑,我突然有些頭暈,這就先告退了,來日再來向您賠禮!”

  眼見永平公主竟是徑直告退,連爭都沒和朱瑩爭上兩句,兼且滿面羞怒,剛剛有心和朱瑩爭風的千金小姐們在面面相覷的同時,不禁都慶幸剛剛沒由著性子來。連堂堂帝女,頂尖的金枝玉葉,那都扛不住朱瑩,更何況是她們?

  而朱瑩在清寧長公主嗔怒的目光注視下,直接來到主位旁邊坐下,卻是抱著長公主的胳膊撒起了嬌。此時鼓聲仍未停,她便壓低了聲音說:“三姑姑息怒,不是我要攪亂了您的壽宴,這事兒是有緣故的……”

  朱瑩一丁點都沒猶豫,就把張壽和自己在翠筠間清風徐來堂遭遇叛賊圍堵的同時,還遇到刺客偷襲的事低聲說了,隨即方才氣惱地說道:“那刺客後來被皇上丟去了司禮監外衙。阿壽身邊的近僕阿六是花叔叔的徒弟,就潛進去揍了那傢伙一頓。”

  清寧長公主原本聽著有些驚怒,可聽到花七的徒弟也是這麼個叛逆的性子,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聽到隨之而來的話,她就笑不出來了。

  “阿六認出了那傢伙的功夫竟然是御前近侍,就動了手段,人後來供述說,是永平公主指使的他。”朱瑩只是頓了一頓,隨即就話鋒一轉道,“但我根本不信!雖說我和她關係惡劣,可也不覺得她這麼無聊。所以我前幾天告訴了她,她自然就氣得立刻回去查了。”

  清寧長公主甚至都不用聽後續了。能讓永平公主剛剛都能在朱瑩這樣發作下暫且忍氣吞聲的,足可見這兩個小丫頭背後要對付的是什麼人物?果然,接下來朱瑩果然就說出了那個她意料之中的名字。

  她沉下臉,沒好氣地說;“你們兩個藉著我的壽宴搞這種鬼把戲,簡直是無法無天!罷了,反正我對皇后也沒什麼好感,隨便你們折騰!”

  她那個嫂子當年靠家世和所謂賢名打動太后,大婚立為皇后,自大慣了,就連她這皇帝的嫡親妹妹都不大放在眼裡,對妃嬪們更是動輒橫眉冷對。、

  別看裕妃素來盛寵不衰,可那是因為只有永平公主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再加上皇后自己兩個兒子都擺不平,否則就算有太后和皇帝在,興許也會用出各種手段來,哪容得下裕妃?

  朱瑩就知道清寧長公主會是這麼一個回答,頓時高興地抱著人的胳膊,說了無數遍三姑姑最好了。至於她的那點小伎倆,清寧長公主卻不至於當真,手指還在她腦門上戳了兩下:“你這一向最懶得動腦子的如今突然就狡猾了起來,以後我得防著你,去,不和你說話了!”

  知道這只是打趣,朱瑩便笑吟吟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等到她看熱鬧似的看了一大群人給清寧長公主獻了詩文,想到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個十八,一個十七,因為太祖皇帝祖訓,成婚寧晚勿早,如今尚未納妃,她哪裡不知道她們的心思,不禁嗤之以鼻。

  等到接下來一場戲聽完,午宴結束,清寧長公主隨口一言,讓眾人自由遊園的時候,她獨自落在最後,可走到半道上見工部劉侍郎家的幼女劉晴正在等她,她就笑著迎了上去。

  劉晴也急忙上前,笑吟吟地叫道:“朱姐姐!”

  在家裡乃是最小的朱瑩聽到這稱呼,自然是高興得很。劉侍郎和她爹朱涇有點交情,為人不清高更不迂腐,在祖母口中也評價很高,她也喜歡劉晴那爽利可愛的性子,此時談笑了兩句,她突然就有些覺得,這麼個好姑娘要是配了陸三郎,會不會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於是,她就低聲說道:“陸三郎那廝雖說確實有點算學天賦,但你可千萬別勉強。”

  “我是很好奇陸三胖怎麼就突然變天才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還有別的緣故。”

  劉晴吐了吐舌頭,隨即壓低了聲音說:“我好幾次偷聽到爹和娘在背後說有人向我家提親,為防他們偷著把我這個女兒賣了,我先未雨綢繆而已!我可不奢望和朱姐姐你似的有張博士這樣謫仙人似的未婚夫,也不在乎形貌,但人要有上進之心,最重要的是性子人品要好!”

  “那行,那就還是原定日子。”朱瑩笑著戳了戳小丫頭那仍舊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頰,正好碰觸到了那只有一個的小酒窩,這才神采飛揚地說,“要是你覺得陸三胖不好,你爹娘那邊看中的婚事也不牢靠,我請祖母出面和他們說!急什麼,天下好兒郎多著呢!”

  “那可就說定了!”

  把劉晴送走,朱瑩突然就沉下臉道:“聽夠了沒有?”

  此話一出,她背後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著她轉身,就只見一顆樹後,一個少女便露出了身形。只見她有些尷尬地低垂著頭,隨即便結結巴巴地說:“瑩……瑩瑩,我不是故意的。”

  朱瑩這才怔住了。她是在說了一半的時候察覺到有人,還以為是哪家鬼鬼祟祟的千金,打算送走劉晴之後再殺雞儆猴,卻沒想到竟然是德陽公主——大多數人都稱呼其為二公主,直接忽略了那德陽公主的封號。

  她與這位二皇女平日裡不能說極其親近,但關係卻也還算不錯,當即就立時把臉上凌厲的表情給收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德陽姐姐你來了,還以為是什麼心懷叵測的人在聽壁角。剛剛的事,你千萬別說出去,畢竟阿晴還小呢,再說事情也八字沒一撇……”

  “我不會說,我絕不會說!”德陽公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隨即猶豫片刻,她突然快步上前來,彷彿鼓足勇氣似的對朱瑩說,“瑩瑩,你能不能……能不能也幫幫我?我不想讓別人給我選駙馬,你能不能幫我選一個?”

  我?

  朱瑩頓時整個人都是懵的。而緊跟著德陽公主說出來的話,卻讓她漸漸挑起了眉頭。

  “因為……因為你自己選中了張博士,父皇私底下說起他時,常常讚許點頭,說你眼光很好。現在,你又幫劉姑娘在挑人……我很少能出宮,又不認識什麼人,母妃也一貫怯懦,我就怕皇后娘娘聽了什麼人的話,把我隨便許出去!”

  “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只希望他能是個踏踏實實,人品厚道的人!”

  雖然心裡已經有八分肯了,但朱瑩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信不過皇后娘娘,倒信得過我?”

  “當然信得過!”德陽公主不假思索地說,“我一貫不善言辭,宮裡兄弟姊妹都對我淡淡的,只有你一向待我與待別人一模一樣,我除了你之外,再也不知道還有誰信得過!”

  “那好,我試試。”朱瑩聽了這話自然滿意,但還是醜話說在了前頭,“但我可告訴你,我認識的人裡頭就沒幾個正經的,幾乎清一色紈褲子弟,如今一多半都在半山堂裡頭,要說上進之心,就一個陸三郎,其餘人前途卻說不好,人品我也得慢慢再看。”

  “沒關係。”德陽公主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至不濟我也是個公主,只要安安分分的,總能保證將來的駙馬這輩子富貴無憂。”

  她說著,便從脖子上摘下一枚貼身佩戴,猶帶餘溫的玉墜,塞給了有些愕然的朱瑩:“這是父皇賞賜給我的。你平日進宮也不好去見我,我也很難說什麼時候能遇見你,若是哪天有結果,你就說是撿到了這個想還給我,如此就方便來找我說話了!”

  見德陽公主如此說,朱瑩頓時笑了:“你這倒是好辦法。嗯,行,就這麼辦!”

  本來她最近出沒這些往日最厭煩的各種聚會,就是為了給陸三郎尋找合適的親事,當然也順帶幫那些紈褲子弟們看看可有合適的,如今德陽公主親自出面找她,難不成她這從來沒保媒拉縴的,信譽就這麼好?

  雖說朱瑩性子傲氣,但不論是因為門第還是性情,她自然也有幾個交好的女孩子,只是家世都是頂尖的。剛剛因為座次的問題,她在席上不好找人說話。趁著自由遊園,她就靠著這些閨中密友引見介紹,又結識了幾個性情不錯的姑娘,無一例外父祖都是新晉京官。

  等到這一番社交活動結束,她離開清寧長公主府上馬時,只覺得比騎馬遊獵又或者練了一上午的武藝更累。可轉動了一下腦袋,捶了捶肩膀之後,她還是沒好氣地問道:“今天該去哪家了?”

  想到這幾天朱家那些產業颳起來的大小姐巡查風,朱宏不禁暗自替那些雞飛狗跳的掌櫃們默哀,隨即就正色說道:“是崇文門內大街上的五福錢莊。”

  “很好,硬骨頭就要留到最後啃。”朱瑩笑著揉了揉手腕,隨即虛空揮下馬鞭,擲地有聲地說,“走,我們去順天府衙,叫了鄧小呆過來匯合之後,就去查賬!”

  雖說鄧小呆其實只不過是戶房新手,查賬本事談不上多出眾,但張壽學生外加葛雍徒孫這一道光環,然後再疊加向順天府尹王大頭獻數據圖的功勞,她帶人出馬,恐嚇意味卻十足。

  她要的就是這麼一個詐唬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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