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豬隊友
下午,廣宗城外營門口的一番寒暄,自然是驚動了整個官軍大營。當日夜裡,大營中五萬大軍便無人不知在長社城外大破黃巾二十萬大軍的伏龍亭侯帶著麾下騎兵馳援而來,營中自然是一片沸騰。
而郭斌意想不到的是,他在大營中竟見到了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劉備。
他原以為,沒有了關羽和張飛的武勇,沒有了張世平和蘇雙的財力資助,劉備這個只會哭的所謂皇叔,便可能一輩子做一個織席販履的老百姓了。可是哪裡想到他竟然真的憑藉自己的努力,趁著黃巾亂起的機會進入了盧植的軍中?
史書上描寫劉備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塗脂。因此,現代人對劉備形象最深刻的印象怕便是他那過人的雙臂長度和過人的耳朵了。要說臂展長的人,在後世NBA中便並不鮮見。赤腳身高1.93米的新奧爾良鵜鶘隊得分後衛泰瑞克·埃文斯,便有2.11米的臂展。雙臂雖尚未過膝,卻也快夠得著了。
而眼前的劉備,卻是典型的好面相。兩耳垂肩並非真的是兩個耳朵像破抹布一般耷拉到肩上,而是耳垂寬厚,就像要往肩上垂下來一般。說“目能自顧其耳”也不是說兩個耳朵像圍巾一般,一耷拉眼皮就看得見,而是說他的眼睛細長,彷彿能看到耳朵一般。唇若塗脂,指的是嘴唇厚而有光澤,像塗了油脂一般。這種耳朵、眼睛、嘴,在面相中乃是大富大貴之相。
經盧植介紹,郭斌方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劉備,又聽他一番講解,才知道究竟。卻原來是朝廷召各地義士剿滅黃巾軍的詔書下到涿郡,劉備看了榜文,心中感嘆,回家想了一夜,覺得男兒當立志報國,遂集結了近百個好漢,前去投軍。因這近百人各個武藝高強,很是立了幾個大功。後來幽州事了,劉備聽說乃師盧植在廣宗與黃巾軍對峙,方引軍前來相助。
郭斌聽了,心中暗嘆,是金子到哪裡都掩蓋不住其光芒,看劉備無錢無勢,卻依然能集結近百個好漢投軍,可見他確非一般人可比。遂很是積極地與劉備相接納。劉備對郭斌也是久仰大名了,再加上盧植這一層關係,二人更顯親近。
郭斌雖然知道盧植脾氣極為執拗,卻也不得不旁敲側擊地詢問關於朝中遣使視察之事。得知黃門左豐索賄無果之事,郭斌頓時無言以對:果然還是來晚了。
雖不好說什麼,郭斌還是提醒盧植要小心小人中傷。自古大將領兵在外,最怕的便是朝中不靖,盧植一代儒宗,對這些自然是知之甚稔。可他就是如此執拗倔強近乎固執的性子,而且對於宦官向來殊乏好感,他雖非黨人,對其氣節卻是極為推崇,而且本身便是士人階層,自然對站在台前迫害士人的宦官沒有好感。
因此,盧植便是知道此次左豐會向天子進讒,卻依舊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如今天下危亡,四處烽煙,若在平日裡,天子聽信宦官讒言,那還情有可原,畢竟是太平盛世嘛,天下人講究的就是生活情調,因此古玩、玉器、美酒,乃至詩詞歌賦等娛樂性極強的奢侈品消費便極為流行。而能夠帶兵打仗的帥才將校,便不大受人待見。
可如今大漢天下危在旦夕,天子一夕三驚,怎麼還會聽信宦官讒言?天下三路大軍,共九萬人,有五萬在盧植手中,此時的盧植當真是位高權重。再不消一個月,城內糧食必然用盡,屆時有著源源不斷軍糧補給的官軍,全殲黃巾軍是必然的結局。若等他攜大勝之勢歸朝,恐怕便是大將軍何進都要退避三舍。因此,他哪裡會將一個小小的黃門放在眼中?
可是郭斌只能說盧植是一個好軍事家,也是一個儒學大宗匠,卻並不是一個好的政治家。一個好的政治家,其行為的基本原則是:“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絕大多數身居高位之人,絕非每日裡板著臉的,他們會用盡一切所能在公眾之中取得好感,而絕不會放任自己的情緒去無謂的得罪任何人。而當舉手之勞便能幫到人的話,也肯定不會放棄博得人好感的機會。
而左豐身為天子使者,此番來到軍中便是代天巡狩,不尊重他便是不尊重天子。若真是黃巾起義最初的一個月裡,劉宏可能真的不會計較盧植的一點禮數,因為那時候烽煙遍地,黃巾軍摧城破縣,所過無不望風而降,聲勢極為浩大。天子急需要能夠帶兵打仗的人才,為他守衛天下。因此郭斌當時藉著機會上書請求去除黨 禁,會迅速得到天子的贊同,天子何嘗不是等著哪個重臣提出這個建議,以團結天下豪門,共抗黃巾呢?
可是,如今形勢不同了。
盧植早期與黃巾軍張角所部作戰,連戰連勝,官軍聲勢大振;後來南路軍也傳來大勝的好消息,二十萬大軍一夜之間便被官軍擊潰。因此,在劉宏的心中,產生了黃巾軍不堪一擊的假象,彷彿黃巾軍當初的浩大聲勢只是因為朝廷措手不及罷了。如今官軍緩過氣來,黃巾軍自然是節節敗退,完全不是對手了。故而,南北兩路軍的三位中郎將的地位便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其功勞似乎也不是想像中的那般大。
只怕,如今在劉宏的心中,只要官軍出馬,不拘主將是誰,定可將黃巾軍手到擒來。因為黃巾軍在舉事初期所犯的低級錯誤實在是太多了,簡直低級到可笑。不說長社城外波才所部治軍之松,單說如今所謂的大賢良師張角的十五萬黃金精銳,竟然能被盧植率領五萬官軍便逼入廣宗城中,便可看出黃巾軍中實在是沒有幾個懂得用兵的人才。
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講的是要圍城,得需要敵方十倍之兵力,方行得通。可如今黃巾大軍竟然被己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困在的小小的廣宗城中,可見當初黃巾軍確實是嚇破了膽,方顧不得其他,紛紛進入堅城避戰。
若是黃巾軍只以五萬人進入廣宗城中,而剩下的十萬人則分成兩部,分別依城立下營寨,互為犄角,則官軍只能分兵相待,斷不會出現如今以少圍多的尷尬局面,官軍也不可能完全斷絕了黃巾軍的糧道。
若是那樣的局面,黃巾軍只需要修整個十天半月,待士氣回覆後,即可再次與官軍決戰,而不會出現如今官軍將廣宗城圍得水洩不通,十五萬黃巾軍困守孤城的窘境。這樣的情況下,黃巾軍人人知道城中糧食有限,士氣只有一日日地削減。便是城中真的有供應大軍十年的糧食,也擋不住困守孤城的絕望。要知道,他們是反賊,天下還是姓劉呢!他們便是黃巾軍的主力,沒有人會來支援他們的!
這種身陷絕境的恐懼只會日日消磨大軍的士氣,使得黃巾軍愈發不堪一戰。因此,可以說盧植目前為止的戰術都是極為合理的,也是最為穩妥地徹底消滅黃巾軍的方法。然而,再精明能幹的老司機也抵擋不住作死的“好隊友”。在勝利在望的時刻,總有人頭腦不是那麼清醒的,恐怕劉宏就是個頭腦不太清醒的隊友了。
因此,郭斌來到廣宗前線的第二日,朝中罷免盧植的聖旨便到了軍中。
聽黃門讀罷聖旨,盧植固然是氣得雙手發抖,郭斌更是怒氣勃發。只一揮手,關張二人便帶著一眾手持大盾的護衛將眾人圍在核心,將一旁的劉備亦嚇了一跳。劉備上前攀住郭斌,道:“賢弟,這是何故?”
郭斌道:“玄德兄不必驚慌。”便轉頭對著宣讀旨意的小黃門,道:“可是黃門左豐向天子進了讒言?”
五十個身披鐵甲,手持鋼盾的衛士將此地為了個水洩不通,而且一個個殺氣騰騰,顯然手下都有過不少人命。前來傳旨的小黃門久在京中,哪裡見過這陣勢?早已嚇得面如土色,不復出來時自矜天使的傲慢。他也聽過郭斌的凶名,在長社時便敢率七百人闖二十萬黃巾軍的大營,戰後還敢將右中郎將朱儁的帥帳給圍住,可見是個桀驁不馴,膽大包天的主。
當下,只得結結巴巴地道:“回,回伏龍亭侯的話,小人,小人只是傳旨的黃門,於朝中大事哪裡曉得那麼清楚啊。”
這時,盧植也回過神來,道:“好了,潛陽,不必過於為難他。我是否有罪,朝廷自有公論,哪裡輪得到你如此?”
郭斌卻依然是怒氣填膺,道:“不可就如此便算了,待我率軍進京,將那左豐小兒斬了,以慰死國將士在天之靈!”
盧植喝道:“潛陽,休得胡言!朝廷大事,豈同兒戲!我此次進京,諒來無事,你只專心絞匪即可,不得胡作妄為!”
見盧植髮怒,郭斌只得諾諾稱是。便轉頭對那小黃門道:“聖旨上可曾說過,是何時啟程?”
小黃門哪裡敢催促?只得唯唯諾諾地道:“未,未曾言明。”
郭斌點點頭,道:“嗯,你先退下吧。待過幾日,新任的大軍統帥抵達大營,我自會隨你一同進京。”
小黃門有苦難言,奈何形勢比人強,他哪裡還敢回嘴?只得心中將左豐罵了個狗血淋頭,口中諾諾稱是。盧植也是憂心戰事,遂未反對郭斌的提議,只是再也不進帥帳了。
郭斌見形勢緩得幾日,當即手書一封,命令關羽率人快馬往潁川奔去,交到皇甫嵩手上,自己則擬一路護衛盧植進京。
直到此時,郭斌方深感歷史的車輪沉重而不可抗拒。他如此努力,上躥下跳近一年之久,本來覺得自己將京中太平道的總部端了,說明歷史並非不可更改。然而直到此時,他如何努力亦改變不了盧植的命運,方幡然醒悟,他的力量還是太過弱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