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98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1:49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相(三)

    還是張角一番述說,郭斌方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張角與唐周確為師兄弟,師從於天師道創教祖師張道陵。

    天師道又稱“正一道”,其創教祖師張道陵後世稱為“祖天師”,為太上老君降命為天師。置二十四治(即教區),其中陽平治為各治之首(類似中央教區),以“陽平治都功印”、“三五斬邪雌雄劍”以及經篆,為象徵天師掌教權威之法器。

    張道陵於漢建武十年正月十五日生於沛國豐縣盤冢村,為創漢功臣張良(字子房,江蘇豐縣人)之八世孫(史書又稱其名為張陵)。七歲時即能誦《道德經》,並能達其要旨,可謂“神童”。長成後身材高大魁梧,龐眉文額,朱頂綠睛,隆準方頤,目有三角,伏犀貫頂,垂手過膝,使人望之肅然起敬!從面相上說,張道陵可謂異相,無論是龐眉文額還是隆準方頤,又或者伏犀貫頂,都是顯貴之相。而所謂朱頂綠睛,說明張道陵竟然有歐美人的面部特徵。

    所謂朱頂,是頭髮是紅色的。當然,像櫻木花道那樣火紅的頭髮是不太現實的,然而棕色頭髮則更加合理一點。而綠睛,指的是眼球的顏色。古人很難定義綠色與青色,因此,許多時候綠色就是青色,青色就是綠色。也就是說,張道陵可能一頭棕色長發,眼睛呈現淡藍色,鼻樑高挺(隆準即高鼻樑。准,鼻也),歐美人的特徵極為明顯。

    然而目有三角,卻並非好話。

    所謂“目有三角,其人必惡、三角有光,賊性難防”,三角眼,在相術中絕非好的面相,相術大師們普遍認為三角眼的人是狠毒,狡詐,陰險之輩,不可開罪。

    張道陵生性好學,天文地理,河洛圖緯,皆極其妙;諸子百家,三墳五典,所覽無遺。先為往來吳越之地的大儒,從其學者有千餘之眾。永平二年赴“直言極諫科”而中之,漢明帝時拜巴郡江州令(今四川重慶),不久退隱北邙山中(今河南洛陽附近),修持煉形合氣,辟穀少寢長生之道。建初五年詔舉賢良方正不起,復征為博士,封冀縣侯,三詔不就。後入吳,又愛蜀中溪嶺深秀,遂入蜀隱於鶴鳴山,修神丹符咒之術。

    張道陵有弟子王長、趙升隨其習黃老之道,助煉龍虎大丹,丹成,服之返老還童,且去游而參訪仙源。在北嶽嵩山遇繡衣使者告訴他說:“中峰石室內,藏有《三皇秘典》、《黃帝九鼎丹書》,得而修之,可以升天!”於是張道陵齋戒而入石室,果然得到丹經道書,遂赴雲錦山(即龍虎山),精思修煉,而得分形散影之術。

    後一日夜半,似醒似夢之間,忽見太上老君下降,對張道陵道:“近來蜀中有六大魔王,狂暴生民,爾等前往治之則功德無量,名錄丹台矣!”乃授以“正一盟威符籙”,三五斬邪雌雄劍、陽平治都功印、平頂冠、八卦衣、方裙、朱履等。以千日為期,約會於閬苑。

    張道陵拜領老君所授,日昧秘文,據說能集三萬六千神靈,以供驅使。他隨即往青城山,置琉璃高座,左供元始天尊,右供三十六部尊經,立十絕靈旛,鳴鐘叩磬,布龍虎神兵,施起法力。魔王魔鬼同聲哀求,盡被折服,表示再不敢虐民。張道陵乃收八部鬼神,殲六大魔王,群妖乃滅表絕跡。他則遂與弟子王長、趙升往川中雲台山卜居其地繼續修煉。

    既伏妖魔,老君乃命使者下降來告道:“子之功業合得九真上仙之位,但滅鬼過多,未免殺氣穢空,非大道好生之旨。子須再修三千六百日,吾待子於上清八景宮中。”於是道陵乃偕弟子王長、趙升復往鶴鳴山,精修二十餘年。

    說這些本門密辛的時候,張角這位人人崇敬的一代武學大宗匠,彷彿小學生一般,滿臉虔誠。郭斌心中則頗不以為然,什麼太上老君、六大魔王,這不是扯淡麼?我郭斌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什麼樣的牛鬼蛇神沒見過?不過看你一臉虔誠的樣子,不忍心戳破罷了。

    然而,接下來的話,就讓郭斌再也無法淡定了。

    只聽張角說道:“我門內師兄妹共五人,大師兄為王長,三師弟為師傅長子張衡,四師弟為趙升,五師妹為盧氏,我居於第二。”

    董杏兒奇道:“你方才明明說唐周是你師弟,這怎麼就變了?”

    郭斌猜測道:“張衡為‘嗣師’乃是張魯之父,已然亡故多年,想必趙升便是前輩的原名了?”說著,看向了唐周。

    唐周哈哈一笑,道:“不錯,不愧是郭潛陽。”

    郭斌點點頭,對張角道:“祖天師才學曠達,其座下弟子自然也是超凡脫俗之輩。兩位的武功郭某已然見識過,想來其餘三人武功定然也是不俗,卻為何除了張衡前輩,王長與盧氏二位,竟未曾在江湖上聽聞過?”

    聽了郭斌這話,唐周,哦,應該是趙升了,面上憤憤難平,張角則是悵然若失,後悔、迷惘、痛心,各種感情同時出現在這張臉上,顯然心中極為糾結。郭斌心道:“難道這其中還別有隱情?”

    只聽張角繼續道:“唉!只因先師的一道門規,師兄弟五人竟然反目成仇。”頓了頓,繼續道:“潛陽可曾聽說過,西天師君?”

    郭斌道:“西天師君乃天下五絕之一,武功之高,人莫能測,小子雖不肖,卻也曾聽人說過其大名。”

    張角問道:“你可知西天師君的名諱?”

    “上張下修。”郭斌答道。

    “不錯,修者,長也。張修便是我門中的大師兄。”張角嘆道。

    郭斌大吃一驚,張修便是王長?難道也是化名?當下問道:“難道張修便是王長?為何又要改姓張呢?”

    張角道:“先師曾有言:‘紹吾之位,非吾家宗親子孫不傳’,故此非張家子孫,不得繼承天師之位。”紹,即傳承之意。

    郭斌道:“難道是為了繼承天師之位,王長才更名為張修?”

    化名唐周的趙升憤然道:“不錯,此人最是陰險狡詐,三師兄任天師時他不敢有何作為,直到三師兄故去,他便化名張修,以先師族人自居,全是為了爭搶天師之位!”

    張角嘆了口氣,緩緩地道:“四師弟,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大師兄奪了天師之位嗎?”

    唐周頓時滿面通紅,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看了他這個樣子,張角搖了搖頭,道:“小師妹已然嫁給了三師弟,為人 妻,為人母,你難道還是放不下她麼?”

    聽了這話,郭斌心中彷彿千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他瞬間就想到了極為狗血,卻又極為普遍的橋段。什麼師兄愛著師妹,師妹嫁給了別人,然後師兄就唸唸不忘,等等。

    果然,張角繼續道:“小師妹盧氏聰穎可愛,是師傅晚年所收弟子,非但師傅心中歡喜她,便是我們師兄弟四人,亦是將她當做掌上明珠。只是,我師兄弟四人中,我與大師兄年紀都大了,雖然是小師妹,待她卻彷彿是女兒一般。三師弟與四師弟和小師妹年齡相仿,常常於一處玩耍,切磋武藝,三人之間感情亦是最為親近,便彷彿親生兄妹一般。”

    郭斌看向張角,對青年時光的追憶,是人到老年常常做的事,此時的張角亦彷彿已然沉溺於對往事的回憶之中。郭斌不忍打擾,只得在一旁靜靜等著。

    過了半晌,張角繼續道:“突然有一日,小師妹找到我,跟我說了一個秘密。她說:‘師兄,三師兄與四師兄都對我很好,可是我卻不知道挑誰好,你說我該怎麼辦呢?’這時候,我方猛然醒悟,原來小師妹已經長大了,當初不問世事,仿若精靈般的小丫頭,如今竟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只見唐周面色換為慘白,顯然就要說到關鍵之處了。

    只聽張角聲音低沉而輕緩,彷彿與情人喃喃細語一般,道:“聽到小師妹這麼說話,我是既高興又煩惱。高興的是小師妹終於長大了,煩惱的是等她出嫁了,便不只是我們的小師妹了。當初那個惹人憐愛的小師妹也要為人 妻,為人母,要為了家庭奔波操勞,再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百靈鳥了。”

    “可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無論如何是不能瞞著師傅他老人家的。然而師傅為人嚴肅,我獨自一人又不知如何去說,便只能去找大師兄商議。大師兄追隨師傅日子最長,性格堅毅,沉默寡言,與師傅性格極為相似,也最懂得師傅的心思。若由他前去跟師傅說知,想必能事半功倍。現在想來,小師妹當時也是這麼認為的,只是大師兄為人不善言辭,對這個小師妹雖然心中疼愛,卻從未宣之於口,故此,連師傅他老人家都不害怕的小師妹,唯獨在面對大師兄時唯唯諾諾,怕得厲害。想來是她不敢與大師兄說,便想著讓我去說服大師兄,然後藉著大師兄之口向師傅說知此事。”

    說到這裡,張角輕輕一笑,面上滿是溺愛,道:“小師妹精明伶俐,自那時起便曉得讓我給她傳話。不過,想來她是心中已有人選,之所以讓我傳話,想來只是想讓師傅知道此事罷了。”

    聽到這裡,唐周的面色愈加蒼白,張角看了,又是嘆了口氣,道:“四師弟,你雖然聰明,卻過於跳脫,而三師弟得師傅真傳,性情卻不似師傅一般沉默寡言。更兼他胸懷寬廣,見識超卓,交遊廣闊,器蓋雲天,小師妹早就傾心於他!”

    唐周騰地從地上躍起,飛拳向張角攻來,氣勢駭人,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勢,口中喝到:“休得胡言!”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1:50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相(四)

    唐周手持黑色利劍合身往張角撲來,只見他面色蠟黃、雙目赤紅,瞪著眼、呲著嘴、額上青筋暴起,手持鋒利異常的寶刃,餓虎撲食一般地往張角衝去。張角身受重傷,此時倚靠在墳丘上,連動都不能動,哪裡還有力氣反抗。

    郭斌雖然就在一旁,對於是否出手相救卻尚存有疑慮。雖然張角將降龍掌傳授給了自己,可自己自穿越以來,現階段的假想敵一直就是張角,這觀念是極難改變的。而且,衛仲道的死,雖非張角出手,卻是其手下太平道所為,郭斌在衛家人面前,在蔡氏父女面前都曾立下重誓,此次前往廣宗戰場,定要斬殺張角,以安慰衛仲道在天之靈。

    所以,此時的郭斌,心中是極為矛盾的。通過與其一個多月的相處,他既知道張角此番組織太平道舉事,並非為了一己私利,縱然有其時代的侷限性,卻絕非有意為之,因此他也瞭解張角的苦衷。而且張角義薄雲天、為民請命的豪俠作風,著實使得郭斌感佩莫名。

    試問天下哪一個中國人沒有俠客情懷?哪一個男子不嚮往著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後世又有哪一個看過一點點武俠小說的人不曾對所謂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國”心中震撼,流過熱淚?前世的郭斌雖然是一個小** 絲,其經濟條件殊為匱乏,性格特徵中又有極多的缺點,可這些從來不是桎梏一個宅男的豪情壯志和英雄情結的枷鎖,郭斌的內心,激 情澎湃著呢。

    然而,此時的郭斌,並非初抵貴境、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小白了,他現在身上所牽扯的干係越來越多,背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幾十萬人都靠著他過活,幾十億錢的大資金全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投入他的產業,這麼多人力、財力,這麼多集團推著他往前走,郭斌便是想犯一下前世的拖延症,也沒有時間駐足啊!

    因此,他思考問題的角度變了,他需要站在政治的角度考慮要不要救援張角的問題。他需要計算是否救援張角,會給他帶來怎樣不同的結果。

    簡單來說,便是四個字:郭斌變了。

    然而,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容不得半點猶豫,就在唐周黑劍即將抵上張角咽喉前的一刻,褚燕動了。

    他揮動長劍,攻向唐周肋下,因為他知道,本門的空門便在肋下。適才張角被一劍刺中肋下,又被拍了一掌,流血雖不甚多,可空門已被攻破,雖不會危及生命,很長一段時間內怕是想要運功亦是難能了。而唐周那一掌乃是蓄勢而發,趁著張角身受重傷,無力反抗之際,蓄勢的一掌直接震得他五臟移位,怕是神仙難救了。

    這些褚燕不知道,張角自己心中卻是極為清楚的,因此他阻止了關風龍給自己治傷的行動,這確然是無用了。

    原本以張角的武功,便是江湖五絕來了一個,亦不能說可以穩穩將其壓制住,可能只是略勝一籌罷了,若想重傷張角,怕是他們也要付出不菲的代價。而唐周雖然與張角系出同門,其武功卻尚在張角之下。雖然張角這麼多年來為了太平道中的事物,於武學上多有耽擱,唐周卻也是在潛入太平道後,為了極力掩飾自己的身份,不敢顯露武功,於武功進境上卻是連張角亦不如。於是,想要將張角重創,就必須另闢蹊徑方可。

    所以,此番唐周本來便是有預謀的刺殺,準備了許久,昨夜潛入廣宗城中,也並非為了刺探什麼,而是為了給張角送一樣東西,以亂其心。這麼多年來,唐周心中所期盼的便是此刻斬殺張角的機會,這場景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怎麼最有效地刺破張角的空門,自然是重中之重了。

    經過這麼多年的積累和準備,唐周今日以突襲重傷張角,便是皆在其算中了。有心算無心之下,張角身受重傷也並非太令人意外的事情。

    然而張角受傷前的一波反制,也讓唐周受了不輕的內傷,否則以褚燕的武功,如何能與他周旋這麼許久?

    此時唐周含恨之中奮力撲向張角,想要將其斬殺,若是這一劍能將其刺中,以其手中黑劍的鋒利程度,張角哪裡還有命在?

    董杏兒畢竟是女孩子,此時已然不忍心再看,畢竟這位相交一個多月的武林高人,於自己也頗多教益。只聽“噗”的一聲,利刃入肉,切斷骨頭的聲音傳來,又聽到“砰”的一聲,重物墜地。待睜眼看時,卻見張角依然靠在墳丘上,並不見中劍流血,猛然回頭時,卻見褚燕劍身流血,呆呆地立在當場,郭斌卻與唐周滾地葫蘆一般躺在了地上。

    原來唐周暴怒之下合身撲向張角,眼見將要刺中,卻被斜刺裡殺出來的褚燕刺中肋下。若在平時,這一劍是無論如何亦刺不中的,便是褚燕輕功再好,也極難刺中唐周重重保護下的空門。可此時的唐周身上既有不輕的暗傷,又一心想要刺殺張角,眼見努力了十幾年的事情就要達成了,他又怎能不激動?

    因此,就在一系列巧合之下,褚燕竟將唐週一劍刺傷。然而,唐周雖然身受重傷,長劍卻並未落地,他已然依靠著慣性往張角衝去,以此劍的鋒利程度,怕是能將無法挪動身體的張角刺個對穿。屆時,便是正一道祖天師張道陵親臨,也難將其救活了。

    郭斌見狀,心中大急,也不管什麼利益糾葛,是官還是匪了,亦是合身撲上。

    唐周為人雖然頗極端,卻曾救過郭斌的性命,又曾救了太子劉辨一命,其中的人情實在是太大了,郭斌如何能夠傷了他?便只能將玄龍槍扔在一旁,如地痞撒潑打架一般抱住了唐周的腰,將其撲倒在地。

    這一招,實在的漏洞百出,原本便是不該出現在高手之間的招式。高手相鬥,對方是不可能給你機會將他的腰摟住的,因為腰部乃是習武之人運勁使力的關鍵所在。一身的力氣,從腳下藉著腰力傳到手上,以此來用力;身上所受之力,也要通過腰力傳到地下,以此來卸力。可以說,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腰就相當於一個聯通上下的樞紐,無論是運勁攻敵,還是卸力化力,關鍵全在腰上,因此越是高手,對腰部的保護便也越是嚴密。

    而此時的唐周,空門被破,身受重傷,哪裡還能在空中輾轉騰挪,躲開郭斌?因此給郭斌抱了個結結實實,二人一齊便摔倒在地上。

    適才一番拚鬥,不啻電光火石,待得董杏兒看到郭斌與唐周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登時滿面焦急,使出家傳的輕身功夫衝了上來。見唐周手中還握著黑色長劍,便使出玄妙手法,順勢一抄,長劍已然落入手中,哪知長劍入手便是一沉,怕不有三四十斤重。

    此時的董杏兒全身心都在郭斌身上,哪裡還有時間理會這些?順手將長劍遠遠擲開,便將郭斌摟住,急聲道:“斌哥哥,你怎麼了?”

    郭斌並未受傷,然而冷不防地被董杏兒小手一抄,心中一陣激動,待聽得她帶著哭腔的說話聲,忙道:“杏兒,我沒事,並未曾受傷。”

    兩人並未感覺有何不妥,卻將在場的幾人看得會心而笑。這一對金童玉女一般的璧人,看在眾人眼中可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待回過神來,看到眾人都看著自己呵呵直樂,董杏兒羞得滿面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唐周見狀,聯繫到自身,一時不由得呆在那裡,不說也不動。

    張角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件錦帕,對唐周道:“你昨夜將小師妹之物給我送來,便是為了擾我心神,以圖殺我的吧?”

    唐周盯著錦帕,看了半晌,方道:“不錯。”

    張角面露緬懷之色,緩緩地道:“小師妹她,過得還好嗎?”

    唐周嗤笑一聲,道:“你助張修奪得掌教之位,小魯幾無立錐之地,你竟還有臉問小師妹過得好不好?”

    郭斌想了半晌,方反應過來,這所謂的“小魯”,怕便是張魯了吧?張角和唐周的小師妹嫁給了張道陵的長子張衡,那他們的兒子便是最有權力接手正一道之人。這樣的人,不是張魯又是誰呢?而且郭斌也隱約記得,歷史上張魯正是帶兵進入漢中,斬殺了張修,方奪得五斗米道的道尊之位,看來二人的糾葛自上一輩起,便極深地聯繫在了一起。

    張道陵、張衡、張魯祖孫三人皆為正一道首領,張陵為“(祖)天師”,其子張衡為“嗣師”,其孫張魯為“系師”,曰“三師”(“三張”)。其傳人為其子孫世襲,後皆稱為“天師”,因此張姓即被稱為“張天師”。

    而張魯的母親也是不得了,其母盧氏好養生,“有少容”,“兼挾鬼道”,往來於益州牧劉焉家。然而此時的劉焉尚不是益州牧,張魯未曾得到劉焉的支持,又被張修奪去了掌教之位,想來過得不是太好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09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相(五)

    張角聽了唐周言語,幾十年前的往事彷彿過電影一般從眼前一幕幕飛過,從當初拜入張道陵門牆開始,到後來師兄妹五人每日裡練功切磋,再到師傅去世,將掌教之位傳給了三師弟張衡。

    張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眾人聽,喃喃細語,將許多年的恩恩怨怨說了出來。

    張衡自幼聰穎,年少而博學,隱居不仕,有大名於天下。精修至道,不與世接。時皇帝聞其有道,欲征為黃門侍郎,辭而不就。襲教後,居陽平山(今四川彭縣)以經籙教授弟子,克彰正一之道。言約理明,聞者有感。直到此時,郭斌方意識到,此張衡非比張衡也。

    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張衡(公元78年-139年),字平子,南陽西鄂人,是我國東漢時期偉大的天文學家,為中國天文學、機械技術、地震學的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在數學、地理、繪畫和文學等方面,張衡也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廣博的學識。

    這位張衡是東漢中期渾天說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指出月球本身並不發光,月光其實是日光的反射,他還正確地解釋了月食的成因。張衡得到了很多榮譽,被一些學者認為是通才。一些現代的學者還將他的工作和托勒密(86-161)相提並論,1802號小行星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然而,無獨有偶,兩位張衡都視名利如糞土,張衡在漢和帝永元年間,被推舉為孝廉,但他沒有接受,公府幾次徵召也不到。只是永元十二年,應南陽太守鮑德之請,作了他的主簿,掌管文書工作。八年後,鮑德調任京師,張衡即辭官居家。

    後來應公車征辟,歷任郎中、太史令、侍中。後任河間王劉政的國相,以為政清廉著稱,任職三年後,上書請求辭職歸家,但被徵召拜為尚書。

    相比起這位發明家、科學家,身為張魯之父,張道陵之子的這位道教三師之一的張衡,則似乎不是那麼為人所熟知了。

    誠然,相較於創立正一道,並活了一百二十三歲的乃父張道陵,張衡的名氣的確不是很大;而相較於他的兒子,改革正一道為五斗米道,佔據漢中二十餘年,將教派的影響力極大地擴散,並以中國歷史上極為鮮見的政教合一的方式統治地方,在天下紛爭的背景下以獨特的方式介入世俗權力之爭的張魯,更是沒法比的。

    然而這位張衡卻絕非草包,他雖未曾出仕,在天下士人中間未曾留下太廣的名聲,其在道教乃至在江湖中的地位卻是不容小覷的。

    要說張魯是恰逢亂世,又是被張修奪了權,方磨練出不一般的手腕,在後世留下了偌大的名聲;張衡則是靠著父親的教導,而在道家一脈留下了一段段讓修道之人憧憬嚮往的佳話。

    不得不提的是,張道陵的六位子女,除了排行老三的兒子張權(《張世全譜》中,作張機)信息不甚詳盡之外,對其他的幾位記載則是如出一轍。

    張道陵之長女,張衡之姐,名叫張文姬。適陳郡(一作陳州)袁公之子,家豪、好道,成婚最久,久之白日抱五兒升天。

    張道陵之長子張衡,“於陽平山,白日上升”。

    次女張文光,為陵王妃(一作廣陵王妃),以所封有犯父諱,不食數月,白日昇天。(一雲入門三日,於殿上白日昇天)。

    張賢,一雲名賢姬,天師張道陵之第三女,為燕王妃,好道,集真人之法,久之白日昇天(一雲勸燕王修真不從,即乃飛昇。)。

    張芝,一雲名芳芝,天師張道陵之第四女,多得道術,適魏公第二子(一雲第三子),夫故犯父諱,遂鬱鬱不樂於家,於宅後白日飛昇。

    可以說,張家一門修道,大部皆得飛昇,可謂組團飛昇之典範了。

    然而,據張角所言,張衡見識超卓,交遊廣闊,武藝超群,頗得張道陵真傳。在張道陵座下的五位弟子之中,雖然居於第三位,入門時間頗晚,武藝卻是最高。而且於江湖上聲名赫赫,所交遊者皆才智高達,武功卓絕之輩。更與北槍一脈祖師玉真子及其弟子童淵、景室山華佗、杏林聖手董奉、天南劍仙士燮交情極深,更是常常與一代梅花拳宗師華山道長董法利談經論道。

    故此,張衡在世之時,身為大師兄的張修亦不敢有所妄動,只有等他死後,才以張魯年幼,奪了其教主之位。然而,當時張魯雖尚年幼,武藝卻也是不弱,再加上其母盧氏的相助,張魯最終攜帶著象徵掌教權威的“三五斬邪雌雄劍”與“陽平治都功印”逃入蜀中。

    說到這裡,關風龍在一側嘆道:“張靈真之風姿,至今猶在眼前。”靈真,便是張衡的表字。

    聽到這裡,郭斌竟不覺為張修的手段所暗暗心折:沒有象徵掌教權威的“三五斬邪雌雄劍”與“陽平治都功印”,他是如何掌控住下面的人的?

    隨後,張角的一番話,將他這個問題解開了。

    原來張修身為大師兄,自入門開始便協助張道陵管理門下弟子。不但要教師弟師妹們練功、學道,還要管他們的衣食住行,就像是正一道的大管家一般,事無鉅細,無所不管。就在大家都認為接任掌門之位的肯定是大師兄的時候,張道陵放下話來:“紹吾之位,非吾家宗親子孫不傳”。

    於是,眾人看待大師兄張修的目光便不同了,從早先的敬畏遵從,逐漸變得陽奉陰違,更有甚者,對於張修所說的話混不在意。不久之後,張道陵去世,將象徵掌教權威的法器傳給張衡,於是張衡便接任了掌教之位。

    新任掌教接位,就在眾人等著看張修的笑話時,張衡竟讓張修繼續掌管教中一切大小事務,悉如從前,他自己則潛心修道,不問俗事。於是張修與掌教不和的傳聞不攻自破,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然而,此時接掌正一道的張衡已然七十八歲高齡,身為師兄的張修和張角,反而較其年紀更小。蓋因正一道中排行,全按拜師年份,而不論年齡大小。張衡最初學習儒家經典,逐漸沉迷其中,並不想學習正一道。後來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方在三十幾歲之時拜乃父為師,從此潛心道學。

    便是在如今的新社會,在如此好的醫療條件之下,張衡的年齡也算是極高的了。他任正一道掌教二十一年而逝,享年九十九歲。

    本來張衡去世之時,將掌教信物“三五斬邪雌雄劍”與“陽平治都功印”都交給了張魯,讓他接掌教主之位。然而,此時的張魯年紀尚幼,難以擔當起掌教之職責,為了正一道的發揚光大,為了保證其在江湖上的地位而不會從此衰亡,張修便聯合張角密謀奪取了掌教之位,由王長改名張修,也是自此時起的。

    張家人或許真的於道教與武學頗有天賦,張魯似乎又特別幸運地傳承了留侯張良的優良基因,年僅二十幾歲的他竟真的帶著張衡留下的掌門信物逃出生天,與其母盧氏一起到了蜀中去。

    張修掌管教中事務幾十年,又經歷過當初張衡繼位時的那一場風波,心中自然對於張衡亡故後自己的地位極為擔心。因此,在張衡任掌教的這二十一年中,張修行事公正,處處拉攏人心,教中高層皆為其所提拔,而正一道也在西蜀與漢中之地生根發芽,此時的正一道在當地已然成為龐然大物般的存在。

    而張修與張角密謀奪去掌教之位,據張角說,也並非為了一己之私。

    據說祖天師張道陵曾留下一道讖言,說是漢家天下不穩,必有異人出世,力挽狂瀾,救民於水火,否則必將天下生靈塗炭,哀鴻遍野,異族入侵,國將不國。雖然祖天師料到了這個情況,卻未曾明言正一道應該怎麼做,於是在其仙去之前,道中便產生了兩種不同的思潮。

    一種是以張衡為首的,主張避世隱居,不管外面的風霜雪雨,我自埋頭髮展道教一脈,這一派頗與道家無為的思想相合,也與張衡的性格一以貫之。

    而另一種,則是以大師兄張修(此時還叫王長,為方便記憶計,便稱其為張修了。關於唐周處,也是如此)為首。他們主張積極入世,努力發展正一道,建立政教合一的體制,力求濟世救民。而這種思想,則傳承自張道陵創道之初所立的正一道的制度體制。

    在張道陵在世之時,這兩種思想便是共存的,想來以張道陵如此道法高深的得道高人亦難以決斷吧?而張角則毫無疑問地支持了大師兄張修的主張,後來無論是張修將正一道改革為五斗米道,還是張角創立太平道,將教徒劃分為三十六方,都是以這種思想為理論依據和思想源泉的。

    甚至歷史上,張魯在斬殺張修,奪得掌教之位後,也繼續在漢中一帶傳播五斗米道,並自稱“師君”,其一整套體制和指導思想,還是與張修的理念一脈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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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殞命(改)

    兩位正一道的武林前輩均身受重傷,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褚燕那一劍本來是抱著必死之心,想要圍魏救趙,將唐周迫退的,按說這一劍無論如何亦刺不中他的。奈何唐周此時大願即將完成,竟是不閃不避地直衝而來,讓一劍刺中的褚燕驚在當場。

    張角見唐周亦重傷倒地,暗嘆一聲,道:“當初我與大師兄二人所為,皆為了我正一道之發揚光大。後來大師兄將正一道改為五斗米道,一時間好生興旺。我對於自己的一番作為,亦從未後悔過。”

    唐周咳了一口血出來,道:“不後悔?你知道小師妹她,她過得如何嗎?你這一番作為,將一直信任你跟大師兄的小師妹置於何地?將早已故去的三師兄置於何地?”

    張角聽了,胸膛一挺,昂首道:“我與大師兄一為傳播我道門真宗,二為解救天下蒼生於倒懸,何愧之有?”

    唐周嗤笑一聲,道:“所以你們兩個一個在漢中傳播什麼五斗米道,一個在中原傳播太平道,私自聯絡,意圖謀反?”

    張角道:“如今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乃是上天給人的警示!哪知天子依然醉生夢死,寵信宦官,流民千里,黎庶倒懸,全是這大漢朝廷的不是!我此舉乃是順天應人,替天行道!我想祖天師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唐周臉上堆滿不屑,道:“你說你全是為瞭解救生民?你可知道因你而死之人有多少?你可知戰亂一起,最先受害的便是生民?若說解救生民,我看你努力這大半輩子,恐怕還及不上一個後生晚輩!”

    說著伸手指著郭斌,道:“就是這個郭小子,初一到陽翟令任上便安置了幾萬流民,後來又是擊破何曼,又是擊破波才,雖然所立功勛極大,我尚看不在眼中。可有一點,我是心服口服!那便是他無論哪一次贏了戰爭,都能將俘虜安置得妥妥噹噹,非但能保全其性命,更能讓他們有口飯吃,有生計來源!”

    看張角面色不變,他知道,郭斌的這些作為早已傳遍天下,張角自然早就知道了,當下冷哼一聲,道:“哼!你可知道,長社城外波才的二十萬敗兵,都到了哪裡?”

    張角默然。

    唐周指著郭斌道:“都讓這個小子發配到塞外去了!他們不但在塞外築了城,還結好塞外烏桓人,將中原的絲綢、茶葉販運到塞外,又將塞外的毛氈、牛羊、馬匹販運進來,端是好大的買賣!近二十萬人竟讓這個小子花了幾個月便治理得服服帖帖!太平道?他們都是太平道!”

    張角與郭斌雖討論過他在陽翟令任上的許多措施,於黃巾起義後的許多事情卻尚未提及。再加上張角大軍被圍城中許久,消息不通,於南線戰事只知道波才已然敗在官軍之手,至於損傷如何,是被全殲還是被收編,又或者是往南敗退,張角是一概不知,因此聽了唐周此言,頓時大驚失色。

    原本在他心中,南路二十萬大軍,便是勝不了官軍,穩住陣腳,將南路官軍牽制住還是綽綽有餘的。自己這邊雖然陷入重圍,可之前官軍陣前換帥,屢次出現失誤,他便派遣地公將軍張寶趁機率領大軍衝出了重圍,到陽城養精蓄銳,伺機南下,支援南路大軍。而自己則帶著人公將軍張梁固守城池,以求拖住官軍主力,使得南線局勢先起變化。

    可打通城內外的黃巾軍,於張寶突圍後不久便得到了南路大軍大敗的消息,雖然消息說得不甚詳盡,波才大軍兵敗卻是定然無疑的了,因此張角頗為此事揪心。然而還是存有一線希望的,畢竟波才手下有二十萬大軍,便是敗退了,人數的折損應該也不是太大,據他猜測,該只是往南敗退去了。若真是如此,只要張寶率軍南下,攻擊南路官軍的後路,局勢便可能立刻扭轉。

    此時唐周的一番述說,卻將張角最後的一點希望亦打擊殆盡,他立刻便知道,廣宗城內的大軍已然是孤軍了。張寶所率大軍人數不多,若是用來滋擾糧道,或可取得奇效,卻絕不足以扭轉天下的戰略大局,可以說,他這次發起的黃巾起義,剛一興起,便已經失敗了。

    雖然漢中還有張修的五斗米道,可他們的勢力只在漢中,於天下大勢殊幫不上忙,而且以張修謹慎的性格,恐怕是不會出兵支援太平道的。

    直到此刻,張角方對天下大勢有一個清醒的認識,自己為之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太平道,自己本來意氣風發,自信滿滿,引以為豪的黃巾起義,竟然已經進入窮途末路的困境。他看向郭斌,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郭斌緩緩點頭,道:“這些都是真的。”

    聞言,張角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雙眸子頓時便沒有了精神,過了許久,方對褚燕道:“我身受重傷,眼看是要不行了,你可拿著我這枚扳指,回到廣宗城內,找到張梁與張牛角二人,傳遞我的死訊。並告訴二人,他們都是受我牽連。如今事不可為,讓他們率軍突圍,萬萬不可枉自送了性命。”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枚並不甚精緻的扳指遞了出去。

    撫著褚燕的頭頂,道:“你讓他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莫要再問江湖事了。”

    褚燕聽了,已然嗚嗚地泣不成聲,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郭斌不解,道:“肋下之傷怎會如此重了?前輩只需將養數月,必可痊癒。郭某不才,或可提供庇護。待前輩傷好之後,緩急之間,中原或者已無容身之所,可到了塞外,那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嗎?”

    張角聽了,嘆一口氣,道:“我曉得你一番好意,可是你不知道我正一道一門,空門皆在肋下,死穴也在肋下,肋下受傷,便好似給人將周身的功夫廢去一般。以我的功力,武功雖非全廢去,若能精心調養個一年半載,幸運的話也只剩下一二成,斷無痊癒的可能了。況且我又受了一掌,五臟移位,便是先師親自到了,怕也是回天乏術。”

    郭斌尚不死心,拉著董杏兒上前,道:“杏兒,快來給前輩瞧一瞧,你家傳的高超醫術,定然有辦法的吧!”

    聽了郭斌此言,褚燕目露精光,滿懷期待地看向董杏兒,就盼著她能依靠家傳的醫術救人了。

    此時的郭斌,全然忘記了兩人的身份,在他的眼中,此時的張角便只是一位可親可敬的武林前輩,非但義薄雲天,武功德行均令人折服,更是於郭斌有教導大恩。英雄末路最是令人可惜可嘆,誰能想到叱咤風雲,幾百萬徒眾遍佈天下,跺一跺腳連大漢王朝都要心驚膽顫的一代豪雄,竟要在這荒村的祠堂外殞命?這又如何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張角揮手止住郭斌和目露期待的褚燕,對董杏兒道:“正一道一脈武功,乃道家玄門正宗,傳承自前朝留侯。”看董杏兒一臉不解,遂解釋道:“留侯便是大漢朝四百年基業的開創人之一,張子房。秦滅韓後,他在博浪沙狙擊秦始皇未中。逃亡至下邳時遇黃石公,得《太公兵法》。從此既深明韜略,足智多謀,又兼修道法,內家功夫卓越而成一家。只是江湖之事素來不得士人看重,故流傳不廣罷了。”

    看著不住點頭並露出震驚神色的董杏兒,張角會心一笑,繼續道:“所謂:‘太公在位,眾神迴避’。姜太公道法高明,無所不通,乃是眾神之主、仙班之首。其人天文地理無所不通,窮畢生之精力所著《太公兵法》,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不但可以之煉道修真,更可治病救人。是以我自己的傷,我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不要浪費力氣了。”

    給了郭斌一個安心的眼神,張角繼續道:“當初周天子分封功臣時,姜太公求得齊地作為其封地,還曾得眾人稱讚其謙讓隨和。然而,事情哪有那麼簡單,你可知道齊地臨淄之天齊淵?”這是對郭斌說的。

    郭斌道:“曾聽關老前輩說過,齊所以為齊者,以其有天齊淵也。”

    張角點點頭,道:“不錯,天齊淵又名龍池。南北長約二十六丈,東西寬約十三丈,深約一丈,四周用條石壘砌。內有三泉,泉水汨汨而出,清澈見底,便是冬季極寒之日,泉水亦是熱氣騰騰,從不結冰。龍池南端,東、西岸各有飲水井一眼,俗稱“龍眼”,內皆用石砌,外覆以三合土捶積,進口用巨石穿鑿而成。井內水位能升至用手所及的高度,較池內水位約高兩尺有餘。”

    聽到這裡,郭斌終於反應過來,他重生之前便曾聽過一首名為《臨淄八景》的古詩,是明代詩人韓超然所做,當下脫口而出,道:

    “高陽館外酒旗風,

    矮矮槐陰夏日濃。

    秋入龍池月皎皎,

    春回牛山雨濛濛。

    古冢遺蹟懷晏相,

    荒台故址吊桓公。

    淄江釣罷歸來晚,

    西寺摟頭聽曉鐘。”

    聽了這一首詩,張角不由得一怔,他雖非長於辭賦之人,對這首文字淺顯的詩作卻也能聽得明白。詩中的“龍池”,指的自然就是天齊淵了。

    這首詩雖然文字簡單,處處寫的是臨淄的美景,並無一句讚頌之言,撲面而來的卻是滿滿的閒適與悠然。終日奔波的張角哪裡體會過如此瀟灑隨意的生活?知道此時自己時日無多,一生忙碌奔波的事業更成了笑話,張角心灰意懶,再也不想著天下萬民了,此時的他只想過幾日悠閒適意的生活。

    怔了半晌,口中喃喃地一直說著一句話。

    褚燕聽了好一會兒,方聽到他說的是幾日前聽到他常念的一首詞,似乎是從郭斌處聽來的。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楮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聽著聽著,一旁的唐周竟也淚流滿面,他十幾年來孜孜以求的復仇,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自己如今身受重傷,眼看不治了,能陪著自己的竟只有心心唸唸欲殺之而後快的二師兄張角。恍惚間,自己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師兄弟五人剛入師門,在一起切磋較技時的情景。那是師兄們嚴謹親切,師妹活潑可人,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當時的自己哪裡能想到,十幾年後與自己曾經極為敬重的二師兄相逢,竟然是如此局面?自己孜孜以求的報仇之念眼看就要達成,可自己心中卻為何連一絲喜悅之情也沒有呢?

    若真是能像詩中所言,與二師兄相遇之時,能篩上一碗濁酒,談笑古今之事,該有多愜意啊!

    過了片刻,張角與唐周竟同時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往前慢慢走去,看著對方滿頭的白髮,雙眼中儘是懷念與不捨。最後,兩人相互扶著雙臂,這樣直挺挺地站在當地。

    郭斌看得心酸,待上去欲將二人分開之時,才發覺兩位相鬥了幾十年的武林高人均已溘然長逝,臉上帶著的,卻是開心暢快的笑容。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1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後事

    看著這一對相鬥了幾十年的師兄弟最後竟然一齊逝去,郭斌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惋惜,還有一絲羨慕。

    人之一生何其短暫,能有一個相互匹敵的對手,並在生命的終點一笑泯卻恩仇,又是何等地令人欣羨?郭斌看了看一直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董杏兒,心中的惆悵不由得減去幾分。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柔嫩纖小、美玉雕琢一般的柔荑,久久不肯放開。

    被握住小手的董杏兒面色飛紅,卻也並未掙脫,看著眼前山嶽一般的男子,心中又是驚喜,又是羞赧。

    褚燕終於放聲大哭出來,他自幼失去父母,被遺棄在一處破舊的土地廟中,張角將其從破廟中撿回來的時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包裹裡有一個錦囊,上面寫著褚燕二字,想來便是其父母給他取的名字。因此,張角便叫他做褚燕。

    後來漸漸長大,褚燕便跟著張角學習武藝。因為學藝時年紀幼小,身子骨又是極柔軟輕盈,張角便教了他一套劍法和本門的輕功絕技。這套輕功乃是當年張道陵遊遍天下名山大川,來到山嶺險峻的蜀中後,見到險峻異常的蜀地山川之後所創立的。

    川中山嶺險峻,林木叢生,所謂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說得便是其陡峭難行的特徵。

    張道陵常帶著徒弟穿越在山石樹枝之間,心有所感,便創了一套輕盈靈巧的輕身功夫,教給了幾個徒弟。張道陵以飛躍於山石草木之間,自下看來,便仿若飛鳥一般,便為這套輕功取名為“飛鳧渡”。後來最後入門,也最得其歡心的女弟子盧氏,嫌這名字過於直白,便將其重新取名為頗具陰柔之美的“鵲踏枝”。

    褚燕所學的,便是鵲踏枝,以輕靈多變著稱於世。便因為其身法輕盈,來去無蹤,敏捷過人,軍中稱為“飛燕”。

    董杏兒年紀小,又是女孩子,畢竟心腸軟,見褚燕哭得悲切,又想起張角平日的溫煦謙和、唐週曆次的救援之德,也不由得悲從中來,陪著褚燕默默流淚。

    郭斌見了,好不心疼,握了握董杏兒的柔荑,以示安慰,方走上前來,對褚燕道:“如今前輩已然仙去,徒自悲傷殊無用處,當務之急還是將前輩的屍身好好埋葬了方好。”

    關風龍也同意地點點頭,便去張羅著叫莊中的後生前去準備一應喪葬事宜。

    要說關風龍適才並未出手,還真怪不得他。因為張角與唐周本為師兄弟,他們之間有矛盾,便應當關起門來商議解決。關風龍雖然是武林名宿,與張角交情又是極好,卻畢竟並非“正一道”門中之人。一個外人,摻和進正一道中師兄弟的矛盾裡,到底應該站在什麼樣的位置呢?

    他與唐周本來便無甚交情,斷然不會相幫唐周,而若要是幫助張角對付唐周,固然可以將其重傷乃至擊斃,可事情若傳出去,便是他關風龍倚老賣老,摻和正一道中事務,是他一大把年紀卻不懂事了。

    而若以中立姿態進行調解,先不說張角被襲受傷在前,便是這兩位叱咤一方的江湖高人買不買他的帳都是兩說,到了那時,他就裡外不是人了。不過若唐周真的敢在關風龍面前再施偷襲,企圖將張角斬殺的話,關風龍會有十幾種方法在其長劍及體之前將其擊退。然而,適才見褚燕先是出劍將唐周重傷在前,郭斌將其飛身撲倒於後,關風龍卻不用再多此一舉了。

    郭斌突然想到,張角去世,廣宗城中的黃巾軍必然軍心大亂,看來一場決戰是迫在眉睫了。隨即想到一事,當下對褚燕道:“褚兄弟,前輩已然仙去,廣宗城勢必難保。官軍一旦攻陷廣宗,恐怕會開棺戮屍。依我之見,便請莊中青壯收集柴火,將前輩屍身火化了,你看可好?”

    雖然是詢問的姿態,可其語氣神態,無不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悲傷痛哭,失魂落魄的褚燕哪裡能夠反駁?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地位和環境可以改變人的氣質,修養或涵養可以改變人的素質。

    郭斌重生東漢末年以來,已然過了一年有餘。自一開始便接受了管亥的投效,手下管著幾百人。後來實力日漸擴張,伏龍山莊日益壯大,郭斌手下的直屬部曲已然達到了萬人以上,堪比一個小小的縣城了。到了後來,得任陽翟令,正趕上幾萬流民流離失所,待將其安置好後,郭斌治下的民眾已然超過十萬之眾。

    隨後二次進京,得任騎都尉,更是統領了七百越騎營。馳援陽翟,破了何曼的三萬大軍,隨後又在長社城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大破黃巾二十餘萬。殺伐果決,屢立戰功,更是將近二十萬俘虜的性命救了下來,將其流放至塞外。如今的郭斌,身上背著幾十萬人的身家性命,上位者的氣質已然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

    於是,眾人忙按著郭斌的吩咐,找來了荒草枯枝,堆成了一個檯子,然後將張角的屍體收拾一新後放了上去。

    見眾人忙著張角的身後事,唐周的屍體卻倒在一旁,無人問津,郭斌心中不忍。一代武學宗師亡故後,竟然連鄉中的村民都可以踩來踏去,果然是人死如燈滅,這一副屍身,除了摯愛之人,又當真看在誰的眼中呢?

    遂與董杏兒將其屍身收殮,與張角放在一起,共同火化了。

    誰能想到,張角和唐周鬥了半輩子,均視對方如仇寇,到了生命結束的前一刻,竟摟在一起,再也不見當年的仇視?如今身死之後,屍體也化為一堆飛灰,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將二人的後世料理完畢,郭斌對褚燕道:“褚兄弟,張老前輩與我雖有恩德,太平道之事卻定然要做個了斷。廣宗城內的黃巾大軍得知前輩死訊,定然軍心大亂,官軍必會乘機攻城。為了少造殺孽,你回到城內後,定要勸服眾人,最好能投降官軍,屆時我自可保全眾位性命。”

    想了想,郭斌繼續道:“若實在有人不願歸降,則最好避世隱居。否則,屆時未免多造殺戮,確非天下百姓之福。若有人依然冥頑不靈,殘虐百姓,為禍中原,郭某之槍不可謂不利。屆時我為官,彼為賊,卻不要怪我不念舊情了!”說到這裡,表情已變得極為嚴肅。

    這一番嚴厲的說辭,直將年輕的褚燕說得心驚膽顫。眼前之人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騎都尉,直屬官軍也只有七百騎兵,其周身所散發出的氣勢卻使人驚懼不已。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忽而如春風拂面,溫柔和煦,忽而卻似凜冬之寒,凍徹心扉。發怒之時,其渾身所散發出的壓力,便是在面對張角時,褚燕亦未曾感受到過。

    當下,只得點點頭,收好張角交給他的那枚扳指,飛身而去。

    這時候,關風龍叫過郭斌,將唐周隨身攜帶,卻被董杏兒丟得遠遠的黑劍交給他,道:“此劍來歷不凡,老朽卻不識得,還是交給你吧。”

    郭斌道聲謝後,伸手接過,入手便是一沉。直到此刻,他方有機會仔細端詳此劍。只見劍身細而長,分為八面,漆黑一片,不見流光,彷彿黑洞一般,光線照到上面似乎都被吸收了。劍柄似是紅木製成,凹凸之間,頗與手形相合,右手握上去,定然要舒服契合地叫出聲來。劍首有龍形圖案,劍身上以篆文刻著“中興”二字。看來當初郭斌的猜測是正確的,唐周手中所持,確為天子所打製,卻在宮中莫名失竊的中興劍無疑了。

    這把劍為漢代環首刀的變種,劍首有環,劍身卻是雙刃,稱為環首劍似乎更加合適一點。

    謝過關風龍後,郭斌便帶著董杏兒飛馬往官軍大營而去。

    雖只過了大半日,二人卻彷彿共同經歷了一個世紀之久。他們不僅知道了正一道的歷史,還曉得了許多江湖密辛,更是經歷了兩位武林前輩的隕落。可以說這半日的經歷,較之許多人一輩子的經歷還要跌宕起伏,還要大起大落,也還要驚險刺激。

    兩個人年紀不大,都未曾經歷過生死。雖然在戰場上殺過人,也救過人,卻全都是不認識的,乃至不相干之人。今天的兩位武林前輩,都對二人有恩,也都是二人極為尊敬推崇的英雄豪傑,因此二人之死對他們觸動極大。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一句話,只催動胯下駿馬疾速往大營馳去。

    看看大營在望,郭斌突然勒停戰馬。只見戰馬唏律律一聲長嘶,人立而起,一個甩尾便立定了身形。董杏兒見了,不明所以,原本已衝了出去,卻又勒停了戰馬,回轉身來,對郭斌道:“斌哥哥,怎麼啦?”

    郭斌翻身下馬,走到董杏兒馬前,牽著她駿馬的轡頭,緩緩向前。邊走邊道:“杏兒,今日我見兩位前輩去世,心中很不是滋味。你說人活在這個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兩位前輩武功之高,非我等可望其項背,張前輩所立功業,也使人歎服。可一旦死了,卻還是任人擺佈,我說將其火花,任他武功再高卻也無法反駁了。”

    董杏兒正滿心歡喜地看著郭斌為自己牽馬,哪裡料到他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到他平日的努力,她的心中竟為一種憐惜和心疼所佔據。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2
第一百六十章 心態的轉變

    沒錯,當郭斌看到張角與唐週二人死前的無力時,心中不免惴惴難安。

    張角就不用說了,太平道的道首,正一道創始人張道陵的二弟子,前任正一道掌教真人張衡的師兄。無論是道學還是武功,都是極為精深的。若單論武學上的修為,較之江湖五絕可能尚略遜一籌,而其江湖地位卻可以說是無人能及的。他座下八大弟子,五百徒弟,太平道信眾遍佈天下,達到幾百萬人的規模,如今一旦舉事,天下震動,京中一夕三驚,天下士庶無不膽寒。試問,天下間哪個江湖人能做到這一步?便是正一道創教祖師,傳說中神仙一般的張道陵,也極難企及。

    而唐周,雖然名聲不顯於當世,真正的姓名更是極少有人知曉。然而他既是正一道門下,又一手將太平道掀翻,一身功夫更是高絕。雖然較之張角尚有一段距離,可其心機之深沉,行事之謹慎,思慮之周祥,佈局之嚴密,世所難及。而且極擅隱忍,十數年如一日,專為顛覆太平道。一朝成名,天下盡知。設若其未曾於今日表露身份,恐怕天下人都還被蒙在鼓裡!

    可以說,這兩位前輩高人,無論武功還是心機,俱是上乘。便是這樣了不起的兩個人物,竟也淪落到橫死於荒村野店之中,豈能不讓人唏噓感嘆?而其死後,連屍骨都未能留下,則更顯末路英雄之淒涼。

    郭斌自重生於東漢末年之後,雖一直努力奮鬥,於功名上卻並未孜孜以求。然而走上正軌的伏龍山莊卻一步步地推著他往前走,使得他一日一日地疲於奔命。

    如今的伏龍山莊,乃至整個陽翟縣,所有人都被郭斌綁在了一輛戰車上。是郭斌打造了這輛戰車,也是他給了這輛戰車前進的力量。而當這輛戰車啟動之後,則反過來以極大的慣性推著郭斌往前疾衝。這就是經濟的力量,是資本的力量,除非在根子上徹底將其斬斷,否則是極難停下來的。

    因此,可以說此時的郭斌已經被這輛他親手打造並親自注入動力的戰車所綁 架,他不得不努力向前,這是他的責任和義務。而在這個巨大的經濟利益集團組成的戰車奔騰向前的同時,也使得郭斌嘗試到了當初做宅男時從未有過的榮譽感和虛榮心,他也開始漸漸喜歡上了這個感覺。因為,得到人的認同與崇敬,對於人類這種社會性的動物來說,是能夠上癮的。

    而如今的郭斌,爵位很高,官職又極為緊要,最重要的是得天子的信重,又曾救過太子的性命,其政治前途是遠大無量的。此時的郭斌,可謂鑽石王老五了。然而,在享受這無限的榮光之時,他心中又何嘗不是惴惴難安?

    他努力掙命,努力往上爬,便是爬到最高點去,做了天下的共主,等死後也不過是化作一灘爛泥罷了,與死於荒村野店的張角和唐周又有什麼區別呢?因此,郭斌今日尤其感觸良多,他不知道自己如此努力,是否真的有意義。

    董杏兒何嘗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若說在這個世界,最瞭解郭斌的,不是母親劉氏,不是小弟郭嘉,甚至不是他的股肱之臣戲志才、趙雲,乃至荀彧、徐庶、關羽、張飛、陳到、何曼,更不是袁紹、曹操、何進等人,而是自半年多前便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董杏兒。

    可以說,自郭斌初次進京,他所經歷的所有事情,都有董杏兒的參與,起碼是在身後一直陪伴著他。可以說,董杏兒全程參與了郭斌崛起的過程。身為女性的她,心思較戲志才、郭嘉等人更為細膩,而且她心中有對郭斌莫名的依賴和崇敬,她關注他。

    因此,見到一直硬漢鐵人一般的郭斌,此時竟是如此的徬徨和無助,她心中仿若被刀割一般難受。她知道,他的身上承載了太多的責任,為了治下的百姓,為了信任他的豪門士族,為了伏龍山莊中的老老少少,為了他手下的一干文臣武將。而且她也知道,郭斌的心很大,甚至她無法完全理解他心中所想。

    她從小就被父親逼著習武,學醫,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不用習武了,可以瀟灑恣意地行俠江湖。在她小小的心中,所謂的俠義,便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自從認識了郭斌,她逐漸知道,當初她所想的並不完全正確。

    他所認為的俠,包括行俠江湖的恣意,更包括為了天下萬民的福祉甘心奉獻的責任心。她知道,他常常夜不能寐,因此她經常夜裡起來陪他。他曾跟她說過,他心中最擔心的就是自己不夠努力,或者自己的努力全是無用功,他也曾說過,一旦天下大亂,外族入侵,大漢民族便會陷入從所未有的窘境。

    他所描述的異族屠戮漢人,如屠豬狗,將漢人當做兩腳羊,肆意販賣,使得她也很是驚懼。他也曾說過,他不理會什麼民族融合,他要努力讓漢人擺脫淪為異族奴隸的命運,他要帶著人們走出去,他要去主動融合異族。隨後他竟癲狂似地笑道:“哈哈,這樣那些鼓吹異族入侵是民族融合的傢伙就沒的說了吧?”

    雖然他所說的很多話她都不懂,但是就從這些隻言片語中,她便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她從心底裡崇拜他。每當看到或者聽到他手下的人以一種極度崇拜的語氣說到他的時候,她心中總是不由得甜絲絲的。她平日裡的刁蠻和任性,何嘗不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呢?

    今天的他有點特別,竟然主動握住了她的手。要知道他雖然放曠豁達,真正的萬人之上,是人上人,可內心是不太自信和搖擺不定的,他從來不曾有膽子主動握住她的手。雖然她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可是卻從來沒有主動表露過。他的心中好像有著許多條條框框,當單獨面對她的時候,他總是會莫名地陷入尷尬。這一點,與此時的男子完全不同。

    此時的男子,將女人看做私人財產,從來不會在乎她們的感受,更不用說細心呵護和疼愛了。而他這種尷尬則是對她的尊重,是對女性的尊重。雖然相對於此時的大多數男性來說,顯得有點扭扭捏捏,卻讓她的心中感到莫名地安穩。

    董杏兒當然不知道,這是兩千年後男多女少的現實情況和尊重他人的道德思想雙重作用的結果。郭斌是個很傳統的人,前世只談過一次虎頭蛇尾戀愛的他,覺得此生最刺激的事莫過於親上女朋友嘴唇的一刻。可以想見,手速極快,手指靈活的他是怎樣地孤單和寂寞,思想又是如何地保守而陳舊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郭斌,竟然是相信愛情的。他所憧憬的戀愛模式,竟然老套到:吃飯、逛街、看電影。他甚至願意用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換取女神對自己的回眸一笑,因為這可能讓他在半夜笑醒,他甚至可以一直意淫到女神為他生下了孩子,從此他們一家三口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重生之後的郭斌,的確改變了很多。可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他變得自信了,他開始敢於在眾人面前表達自己的思想,雖然多數時候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而他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可能極大程度上要歸功於自己並未完全融入這個世界。

    正是因此,他方能以一種俯瞰的眼光來審視和觀察這個世界,才能高屋建瓴地提出許多極富建設性的新觀點、新方法,才能在面對許多這個時代的人上人的時候保持心理上的優越性,而避免自慚形穢。正是因此,才使他擺脫了宅男所特有的自卑心態,從而充滿了自信,直到如今,他由內而外地發生了改變,使得自身的氣質也有了極大變化。這可能就是許多小說上說的所謂“王八之氣”吧?

    然而,郭斌此時雖然氣質大改,在面對極熟悉之人時心態卻還是前世的那個窮**絲,之前牽董杏兒的手是一時情難自禁,強鼓起來的勇氣,此時再要他如此,怕是極難做到了。而此時為董杏兒牽馬,卻是自然而然,彷彿天生就該如此一般。

    董杏兒心中泛起一絲甜蜜,聽了郭斌的話,口中道:“斌哥哥,我不曉得那麼多大道理,也不知道人生在世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我曉得,我如今極是快活。當初爹爹離家半年多不見回轉,我心裡極是傷心鬱悶。便自己騎了墨玉出來,說是為了找他,其實便是為了自己散散心罷了。我知道,他多半是因為什麼事情耽擱了,以他的武功,天下間能夠留下他的人恐怕極少的。”

    董杏兒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臉上滿是驕傲。頓了頓,看著在前面牽著馬默默走路的郭斌,繼續道:“直到我到了陽翟,遇到了大家,方知道人在這世上還有如此多的責任。”說著,掰起了指頭,道:“有大丫和二蛋他們要學寫字,我的衛生隊也要學醫,還要陪你這個大笨牛踏青。”說著自己也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郭斌登時被她逗笑了,明明是她非要出來散心的。

    可是董杏兒似乎就是具有這種能力一般,無論郭斌壓力多大,心中多累,她都能使他完全放鬆下來。這讓他想起前世某位影帝的獲獎感言:“每次當我駕駛著太空船,飛到宇宙不知道哪個角落的時候,你總是有辦法讓我安全地回到地球。”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2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營

    郭斌與董杏兒兩人說說笑笑,慢慢來到了大營附近,已與幾波斥候打過招呼,郭斌便翻身上馬,招呼董杏兒一同飛馳入營。待安排她返回越騎營所在營壘,郭斌便往皇甫嵩帥帳奔去。營中不得縱馬,否則郭斌早就直接策馬前往了。

    張角之死,茲事體大,直接關係到官軍與黃巾軍的力量對比,郭斌必須要及時報告給皇甫嵩。而且,他也提醒過褚燕了,要他勸降廣宗城內的十五萬黃巾軍。否則張角已死,黃巾軍群龍無首,指揮定然錯亂。官軍若再乘勢攻城,則廣宗城勢必被順勢攻下,屆時十五萬黃巾軍精銳死戰,雙方傷亡勢必極為慘重。

    歷史上,皇甫嵩受命前來攻打廣宗時,恰逢張角病死,起義軍失其統帥,士氣受挫。在此不利形勢下,張梁繼續率義軍與皇甫嵩激戰。黃巾軍部眾精勇,皇甫嵩圍攻一月有餘,仍不能勝,作戰持續到十月,黃巾軍因接連擊敗盧植、董卓,皇甫嵩也久攻不下而戒備鬆懈。皇甫嵩乘機於夜勒兵,雞鳴出兵,突襲黃巾軍陣地。黃巾軍倉猝應戰,大戰至午,遂被擊潰。張梁戰死,3萬人被殺,5萬餘人赴河而亡。皇甫嵩入廣宗,悉虜義軍家屬,焚燒大批輜重,將張角“剖棺戳屍,傳首京師”。

    這在《後漢書》中均有記載,十五萬精銳黃巾士兵,竟然陣亡了八萬人,其餘或者逃散,或者被俘。這十五萬人都是久經戰陣的,連東征西討、敗匈奴、破西羌的大漢官軍主力都奈何不得他們,可見其戰鬥力之強。

    然而,歷史上這一戰勝利的意義也是非同小可的。廣宗之戰是漢朝末年、三國前期具有重要轉折性的戰役之一,黃巾軍的主力在此被消滅殆盡,雖然史料上記載並不詳實,但可以看出,此役無疑是三國歷史的重要轉折點。

    只看歷史上長社之戰和廣宗之戰兩場具有戰略轉折意義的戰役,皆為皇甫嵩指揮的,便可看出戰後皇甫嵩在朝中的威望。他是真正的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國之功臣,使得東漢末年的和平時期又延長到了漢靈帝劉宏去世,也就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以今年是中平元年(公元184年)計算,皇甫嵩將四百年大漢的基業延長了五年。而五年後的變亂,雖然看起來亂得很,實際上卻是中央權力鬥爭的結果,外戚與文官階層聯合對抗宦官,才是其直接原因。

    雖然如此,黃巾之亂進入尾聲,是不爭的事實,郭斌想要做的,就是儘量即將黃巾軍給漢民族帶來的傷害減到最小。魏晉之後之所以出現五胡亂華,北方的遊牧民族進入長城,對中原地區的經濟、人口和基礎設施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其根本原因便是中原混戰造成漢民族人口急劇減少。

    既然黃巾之亂已經發生,其對中原地區的破壞已然造成,郭斌目前的主要目標便是止損了。不只是為這個腐朽墮落的王朝止損,更是為大漢民族止損。只有此時努力止損,才有可能避免魏晉之後的崩盤。

    在此之前,包括漢朝末年,中原王朝都是處在壓著周邊少數民族打的地位,因為其文化的先進、經濟的發達、人口的繁盛以及軍事力量的強大。而魏晉之後直到隋唐,中原的漢民族王朝才又一次站立起來,而這中間經歷了近四百年遭受蹂躪,異族入侵的悲慘。

    長社之戰後,郭斌將二十萬黃巾俘虜的性命救下來,將他們發配到北方邊境築城,便是止損的手段之一。

    然而,黃巾之亂的危害畢竟已經造成了。這種危害不僅是大漢王朝官軍與黃巾軍的人員傷亡,及其導致的大漢民族的人口損失,這些僅僅是最表層的。黃巾之亂帶給大漢王朝最大的危害,是改變了從上到下固有的權力分配模式。

    黃巾之亂的突然爆發,導致東漢政府措手不及,為了剿滅各地的黃巾軍,也為了彌補官軍數量不足的劣勢,朝廷命令各州郡準備作戰、訓練士兵、整點武器、召集義軍。正是這一道詔令,導致了在黃巾亂起之後,中原各地湧出了大大小小極多的義軍。

    這些義軍,原本可能是作為地方豪門大族的部曲的,有的是像劉備這樣受到富商資助的豪俠聚集起來的士兵。通過朝廷這一道詔令,豪門大族的部曲變成了朝廷認可的“義軍”,而像劉備這樣江湖出身的豪俠,大多數則因戰後無力支付士兵的薪酬,而不得不將其遣散。因此,黃巾之亂雖然破滅了無數的地主豪強,其最大作用卻是加速了倖存的地方豪門大族力量的積聚。

    這些地方豪強,小者稱霸縣中,大者禍亂天下。這種干弱枝強的局面一旦形成,便是不可逆的,會逐漸以滾雪球的方式將其進一步擴大。最後的形成期便是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的“廢史立牧”事件。

    所謂“廢史立牧”,是時任太常的劉焉向漢靈帝建言提議用宗室、重臣為州牧,在地方上凌駕於刺史、太守之上,獨攬大權以安定百姓。朝廷採納了這一建議,但是結果卻造成了各地割據軍閥的形成,包括劉焉在內的州牧上任後基本就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這種導致中央與地方權力失衡的決策,其源頭便是來自黃巾之亂。

    因為黃巾之亂發生後,各地的郡守、縣令守土有責,其手中的權力,便從原來的行政權和司法權,擴大到軍事權力。各地的行政長官,便在實際上成為了集軍政權力於一體的土皇帝。因此,中央權力闇弱,地方權力增強,便成了黃巾之亂後東漢王朝權利分配的基本走向。

    郭斌在前世看到許多歷史學家說黃巾起義雖然沒有成功,卻從根本上重創了腐朽的東漢王朝,為東漢王朝的覆滅敲響了喪鐘。當時他還不明白,真正的黃巾之亂不過是長社與廣宗兩場大的戰役,可以說在當年就被官軍撲滅了。而東漢王朝明明是在五年後倒在了中央權力鬥爭上,為什麼說五年前的黃巾起義將東漢王朝覆滅呢?

    直到重生之後,郭斌設身處地,站在第一人稱的角度觀察這個問題,方恍然大悟。

    正是因為黃巾之亂打破了中原權力的平衡,才使得東漢王朝一步一步邁向滅亡。所以說,王夫之的“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便不難理解了。只是漢朝強的不是中央政府,而是地方割據勢力罷了。直到歷史上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中原王朝對周邊的遊牧民族依然是極為強勢的,最令人熟知的例子就是官渡之戰後,曹操北征烏桓的戰役。

    雖然如此,也不能說郭斌所做的努力就是沒有用的,至少目前為止,他已經救了二十幾萬人的性命了。而郭斌此次去找皇甫嵩,便是為了救下城內十五萬黃巾軍的性命。

    進入大帳,皇甫嵩卻正在與手下幕僚商議軍情。

    皇甫嵩見郭斌到了,也不抬眼,低著頭問道:“出去跑馬了?”

    郭斌頓時老臉一紅,要說到了廣宗一個月了,軍中眾人不是膽顫心驚就是忙忙碌碌,只有郭斌最為清閒。既不用擔心皇甫嵩將他的官位擼下來,也不用忙著熟悉新工作,加強對手下的把控,將練兵的任務交給戲志才與郭嘉二人後,郭斌便每日裡帶著關張二人以及董杏兒出營去了,直到天黑了方回營。

    皇甫嵩雖然沒有說什麼,當面之時,郭斌還是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隨即正容道:“中郎,卑職有重要軍情,要單獨向中郎匯報。”

    見郭斌如此鄭重其事,知道他雖然自由懶散慣了,於大事上卻從不含糊。心知必有大事發生,便揮揮手,命帳中眾人退下。待眾人走乾淨後,皇甫嵩方道:“說說,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情,能讓你郭潛陽如此鄭重其事。”

    郭斌來到皇甫嵩身前,低聲道:“中郎,張角死了!”

    這一句話,差點兒將皇甫嵩驚得坐到地上去。忙扶著桌案,緩緩坐下,過了半晌,方道:“消息可屬實?”

    郭斌道:“千真萬確,張角亡故時,屬下正在一旁。”

    皇甫嵩又是一驚,道:“哦?這是為何?你如何識得張角?”

    郭斌從身後拿出那把唐周佩戴的黑劍,交到皇甫嵩手中,道:“中郎可識得此劍?”

    皇甫嵩伸手接過,握著劍柄緩緩將其抽 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方驚道:“這,這難道是?”

    郭斌道:“中郎所料不錯,此劍正是當今天子所打造的中興劍。共有四把,後來遺失了一把,便是此物。”

    皇甫嵩看了郭斌一眼,道:“難道,此劍是張角偷了去的?”

    郭斌道:“此劍為張角的師弟趙升所攜,而趙升也是用這把劍,將張角刺殺的。中郎可能不知,這個趙升,便是當初到大將軍府舉報黃巾軍舉事計畫的唐周。”

    皇甫嵩一驚,此事竟連大將軍何進亦牽連在內?當下穩了穩心神,道:“大將軍可知道此事?”

    郭斌忙道:“唐周是其化名,他隱藏在太平道中十幾年,就是為了毀滅太平道。因此太平道中竟無一人知曉其姓名,張角也是在今日方才曉得。以屬下之見,趙升時時處處掩蓋其真實身份,大將軍恐怕也不知此事。”

    聽到這裡,皇甫嵩方鬆了口氣,道:“看來是趙升為了刺殺張角,方去宮中盜出了這把寶劍。便看其能隱忍十幾年,竟無人知悉其真正身份,便知定然是心機深沉之輩。”沉吟了一下,方道:“不過,這倒也真算得上是個功臣了。”

    郭斌聽了,鬆了口氣,忙道:“中郎明鑑,依屬下看來,定然如中郎所料。”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3
第一百六十二章 軍議

    郭斌明白皇甫嵩的意思。

    若是化名唐周的趙升偷竊中興劍一事真的鬧出來,而何進也曉得此事的話,便是身為大將軍也難辭其咎。因為中興劍是藏於深宮中的,層層護衛之下還能將其偷出來,可見出手之人武功之高。

    皇宮乃是天子最後的憑仗,若真的讓所謂的江湖好漢隨意來去,其生命安全如何保障?若真是何進與唐周交情過密的話,那可乖乖不得了。一兩個武藝高強的江湖人士,並不放在當今天子眼中;一個大將軍,天子也可隨時將其抹去。然而,若是這武藝高強的江湖人與大將軍合謀的話,則隨時可以威脅天子的性命。以大將軍的權勢,一旦天子不幸,則可立即輔佐新皇登基,這才是天子無論如何亦忍耐不得的事情。

    所以,目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將何進與唐周的關係割裂開來,若唐周被查到竟然是何進的人,那麼何進便再是何皇后的兄長,太子劉辨的舅舅,怕都要壞事。非但如此,若事情查實,怕是何皇后的皇后之位乃至太子劉辨的太子之位,都坐得不穩當。

    因此,唐周的形象便需要儘量洗白,而其與大將軍何進的關係,也必須要僅僅止於告密一事,否則牽連可就大得很了。

    郭斌暗暗慶幸:“幸虧唐周與何進的來往一貫極為隱蔽,便是我也是偶然之間得知的,若是唐周敢像馬元義一般出入於王公權貴的府第,恐怕京中要有一場大地震了。”想到這裡,悚然而驚:“我可算是知道為什麼說‘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了,就目前這個情況,若是我曾偷聽何進與唐周的密談讓人知道了,恐怕第一個要派人來刺殺我的,就是何進了。”

    皇甫嵩見郭斌面色陰晴不定,心中也不以為意。的確,這種天大的事情任誰也無法淡定下來,郭斌小小年紀竟能如此鎮定,已然是出乎皇甫嵩意料之外了。理了理思緒,皇甫嵩道:“既然張角已死,那麼總攻似乎便可以展開了。”隨即朗聲對外面道:“讓眾位進來吧。”

    話音落下不久,適才出去的一眾屬官又魚貫而入。

    當下,皇甫嵩將張角已死的消息傳達給大家,眾人自然是一片嘩然。誰能想到,戰事竟能如此順利?如今,己方無論是糧草還是人員配置和磨合都算是完成了,哪知便得到了張角身死的消息,這可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天下竟有如此好事?

    當下,一眾屬官便沸騰了:這分明是上天送來的功勞啊,若黃巾軍真的不費吹灰之力地便被剿滅了,身為三軍主帥的皇甫嵩自然是要佔去絕大多數的功勞,可他們這些身在主帥幕府的屬官,自然也要陞官發財啊!

    況且,一旦南北兩路黃巾都是被皇甫嵩剿滅的,等他異日攜大勝之勢回朝,其威望定然是朝中首屈一指的,便是身為大將軍的何進都要避其鋒芒。

    然而,正在眾屬官興奮異常地商討如何攻破廣宗城的時候,一位留著短鬚,羽扇綸巾,一副名士派頭的中年男子出來道:“張角身亡,非同小可,務須一再確認,方可立定下一步計畫。”說著看了一眼郭斌,道:“無論如何,需要探知城內黃巾軍的動向,方可有所作為。”

    郭斌心中暗暗點頭,皇甫嵩久鎮邊地,其手下果然並非酒囊飯袋,此人雖然穿的頗為騷包,只看其面對如此大事之時竟能如此穩重,便可知他定然是見多識廣,才高智達之士。郭斌初到廣宗之時,皇甫嵩早已將他的主要副手們介紹給他,記得這個人彷彿是叫閻忠。

    當下忙起身道:“閻先生所言不錯,張角雖然身死,城中尚有十幾萬黃巾精銳,斷然不可小覷。況且人公將軍張梁尚在城內,此人是張角的堂弟,身份僅次於張角與張寶兄弟二人。斌曾多次與其交手,此人非但武藝高強,心機智謀亦是不可小視,更是太平道創始的三人之一,料想其在黃巾軍中必頗得人望。若真的以為張角一死,廣宗城內的黃巾軍便可以任人魚肉,怕是要吃大虧。”

    閻忠見郭斌如此說,眼中精芒大放,心中滿是讚許。他原本以為,郭斌年紀輕輕便得任高位,又是屢戰屢勝,驍勇異常的宿將,定然是趾高氣揚,聽不進不同意見的。況且,當初郭斌兵圍朱儁帥帳之舉,他更是看在眼中,因此適才那一番話也說得極是委婉,就是怕郭斌聽了心中不舒服,否則便可直言:“張角是否真的死了,尚需要進城確認,豈可聽信此人一面之辭?”了。

    哪知郭斌竟完全不理會適才話中對自己的質疑,一切以大局為重,反而勸說皇甫嵩不要莽撞行事。閻忠心裡暗道:“此人有勇有謀,不驕不躁,智計非凡,異日必將成就一番事業。”

    聽到閻忠和郭斌此言,中軍帳中的眾人頓時停止了議論,許多人也不由得懊悔萬分。

    皇甫嵩久鎮邊地,此時得任中郎將,負責剿滅黃巾軍主力的重任,手底下的幕僚自然沒有一個草包。適才或許尚未意識到,可經過郭斌與閻忠的一番提醒,哪裡還不曉得其中的輕重和利害關係?因此,都暗暗後悔自己適才的表現過於輕佻了,在中郎將心中怕是要減分。

    看了郭斌與閻忠的一番表現,皇甫嵩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點頭。閻忠老成持重,此言正是有理,難得的是郭斌年紀輕輕行事便如此謹慎穩妥,盧子干的眼光果然是沒得說。

    皇甫嵩是親眼看著郭斌帶領七百越騎營新兵衝擊長社城外的黃巾大營的,便是身居場外,都暗暗心驚,那可是二十萬大軍,長達幾十里的大營啊!敢以七百騎衝擊,郭斌的膽子可真是大得可以!

    或者是這一場戰役太過震撼人心,在皇甫嵩的眼中,郭斌一直是驍勇善戰的猛將形象,而不自覺地將其智計和謀略忽視了。

    當下,朗聲道:“此言正合我意,那麼該如何試探城內動向,還要勞煩各位拿出一個方案出來。”

    聽聞皇甫嵩此言,一眾幕僚均在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郭斌則暗暗佩服:“皇甫嵩這話說得漂亮,既未追究在座眾人的責任,更是一句話便將眾人適才的失態遮掩過去,下面大家都要努力表現,為了拿下廣宗城獻計獻策了。看來這人啊,無論原來是多麼耿直無私,只要身居高位,定然不是只管往前衝的二愣子。先前是何進,如今是皇甫嵩,但凡得任高位並能做出一番事業來的,沒有一個易於之輩。”

    皇甫家多出名將,皇甫嵩之父皇甫節曾任雁門郡太守,久為邊將。皇甫嵩的叔叔皇甫規是東漢名將、涼州三明之一,與張奐、段颎齊名,文武雙全。皇甫規早年曾任郡功曹、上計掾、郎中等職,為泰山太守時,成功平定叔孫無忌起義。後歷任中郎將、度遼將軍等職,多次擊破、降服羌人,並緩和漢羌矛盾,官至護羌校尉。 有文集五卷,已佚,《全後漢文》錄有其文。

    而皇甫嵩自己也是久鎮邊地,漢靈帝曾以公車征辟他為侍郎,遷任北地太守。可見皇甫家雖是將門世家,族中子弟卻多是文武雙全。

    皇甫嵩手下的一眾屬官,也俱為能吏,久經戰事,否則如何能輔佐他屢次得勝呢?

    對於這些情況,郭斌自然是早就通過情報部門瞭解到了。見了今日的情形,心中羨慕皇甫嵩的時候,也不由得暗暗感嘆:“將門世家,果然是非同一般啊!一旦有事,這麼多文臣武將為其所用,這就是世家大族的人脈啊!”

    就在城外官軍大營的帥帳中忙著商量如何攻破廣宗城的時候,城內的縣衙中,則是一片哭聲。

    當初張角佔領廣宗縣城後,便把縣衙佔了下來,作為三軍的指揮部。有人可能認為這是農民起義軍的侷限性,都想著體驗一把上流社會的生活,過過當官的癮,其實這是有偏見的,也是極為想當然的看法。

    與我國的萬里長城一樣,古代每一個縣城或者州城,在戰時都可以迅速轉變為運轉極為迅捷的戰爭機器。不是說城內的老百姓多麼有戰鬥力,而是縣城本身便是經過精巧設計和嚴密計算的。

    縣衙與如今的縣政府大院或者市政府大院是不一樣的。如今的黨委或者政府大院,只是工作人員的辦公機構,而此時的縣衙,卻並非如此簡單,因其本身便是一座小城堡。

    在古代的縣衙中,前院是縣令和一眾屬官並小吏的辦公場所。陽翟縣的縣衙也曾在前文中介紹過,縣衙大堂自然是縣令的辦公場所,而這裡並非是每天都要來坐班的,一般來說,縣令是幾日一視事。可見此時的文官,生活和工作還是蠻輕鬆的。然而縣中繁瑣而複雜的文案工作總要有人來做,這些便要拜託給正堂東西方的排房中的吏員了。這類似於四合院的東西廂房的房子,便是縣中小吏的辦公場所。

    可以說,一縣之中所有的民事、刑事案件,經濟糾紛,文明教化等事宜,都可在縣衙的前院完成。

    而縣衙的後堂,則為縣中主要官員和辦事小吏的住所。縣中的縣令、縣丞、縣尉,都有單獨的院子,可以帶著家屬前來居住,而住在後院排房中的小吏則無此特權了。

    這一系列設施,雖足以應付縣中的日常工作,而要說是小城,似乎又缺少了點兒什麼。不錯,縣衙是具有軍事力量守衛的,縣中的衙役就不用說了,秦漢時期的縣衙中,是有監獄和倉廩的。倉廩中不僅有糧食,還有武器、甲冑,更有存放戶籍文書的倉庫。而要守衛這麼多重要設施,必要的兵員是少不了的。

    要想完全掌控一個城市,縣衙中的這些文書和倉庫,便是重中之重。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4
第一百六十三章 城內

    可能有的人認為,倉廩中的糧食、武庫中的武器和甲冑,在這戰亂年代的確重要,可縣衙中的圖書集冊便沒有那麼重要了。因為糧食和武器、防具,可以直接轉化為戰鬥力,府庫中的銀錢,可以提振士兵的士氣,可圖書集冊的作用似乎便不是那麼直接了。

    《史記》中曾有記載,當年劉邦攻破咸陽後,“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意思是說許多將領都去搶錢搶糧搶女人了,只有蕭何搶先進入皇宮蒐集了秦朝丞相御史府的法律條文等文檔收藏起來。

    這個典故流傳甚廣,可到底有什麼好處呢,可能許多人卻是一知半解,未曾深究過。

    《史記》上記載:“漢王所以具知天下厄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

    這就是其中的好處!

    天下厄塞,指的是險要的關塞,若是對這些瞭如指掌,天下的地形關隘便瞭如指掌。戶口多少,指的便是戶籍了。通過戶籍,可以收稅、徵兵。強弱之處,指的是城池或者關塞的強弱分佈,因為各地的實際情況是不一樣的,武庫中的武備貯存也是不一樣的。可能有的地方弩 弓多了,卻沒有弩箭;有的地方弩箭不少,卻沒有弩 弓;有的地方鋼刀儲存的多,有的地方卻是以鐵槍為主。而這些信息,都在中央的文獻資料中記錄在案。民所疾苦者,指的是老百姓所痛恨厭惡的人或者政策,於爭取民意有極大的用處。

    當然,蕭何此舉,可能與其工作性質有關,他原本就是縣中的小吏出身,天生對秦朝嚴謹高明的制度極為感興趣,也知道這些圖書律令的重要性,便將其收藏起來了。可以推測得出,所謂“漢承秦制”,極大程度上要感謝蕭何此舉。

    馬上打天下固然也是極其艱難危險的,可要治理天下,非得有一套嚴密而高效的制度不行。秦制度,便是這樣的一套制度。春秋戰國五百多年的時間,其中出現了儒、道、法、墨、兵、縱橫等各個學派。他們努力探索社會動盪的根本原因,想找出一套合理可行的制度來救亡圖存,結束分裂戰亂的天下局勢。而秦制度,便是融合各家所長,且是經過實踐檢驗的最具可行性的好制度。

    這樣的制度,到底是掌握在誰的手中呢?自然是文化人,更具體地說,是文官。

    因此,歷朝歷代的政府,都要極力拉攏文官系統為其效力,便是為了這一套嚴密而行之有效的政府運行機制。

    邊地的少數民族,但凡能成就點兒什麼事兒的,大多要得到中原文人的支持方可。因此前赴後繼的漢奸集團,那是擋也擋不住。極典型的,便是官至西夏軍師、國相的張元。這位原為北宋永興軍路華州華陰縣人,年輕時“以俠自任”、“負氣倜儻、有縱橫才”。在北宋累試不第,自視才能難以施展,遂決心叛宋投夏。

    也就是說,這位北宋的落地秀才,立志做漢奸,而到了西夏竟真的能做到國相,幫助西夏大了許多大勝仗。為什麼?便是因為我們祖先傳承了幾百幾千年的這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

    遊牧民族大多驍勇善戰,只是其組織能力不強,制度不完善,便極難有效地整合內部,形成合力。而一旦“見多識廣、才能卓越”的中原秀才得了重用,將中原先進的組織秩序帶了過去,無論是軍隊的作戰能力還是民間的賦稅徵收能力,較之原始的部落制度不知道要先進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因為他愣啊,他敢打敢拚命啊,再稍微長點兒腦子,組織起來,有了集團優勢,就能把文明社會沒見過血的老百姓打得頭也不敢抬。

    而在古代戰爭中,之所以能在佔領城市後將其迅速穩定下來,戶籍圖書更是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縣中的大族、有實力的豪門、經常鬧事的小混混、老百姓都害怕的流 氓頭子,這些在縣衙的檔案中都是寫得清清楚楚的。若要掌握一個縣城,必須要得到縣中大族的支持,還要懲治小混混,以收買民心,再收買流 氓頭子,用以威嚇老百姓,這叫打一巴掌,給一個紅棗。

    而可對守城的戰爭起到更加直接作用的,諸如城牆哪一段是老城牆,哪一段新近修過,這些信息定然也會記錄在案。防守的時候,便可以依照其堅固程度,合理地調配兵力,這也是可以直接形成戰鬥力的例子。另外,守城需要民夫吧?他們打仗你不放心的話,運送軍械、糧草,修補城牆等一系列力氣活,得讓他們幹吧?怎麼招募?當然是通過戶籍冊子了。此時的戶籍冊子上不僅記錄了每個人的家庭住址、性別、年齡、體貌特徵,甚至連其財產也有記錄。

    戰亂之中,總有人趁機作亂,或者侵佔民田,或者侵犯人其他財產,只要保存有縣衙中的財產登記記錄,便可有效抑制這種情況發生。行事方正、公平,正是安定民心,迅速掌控地方的不二法寶。

    非但如此,在地理位置上,縣衙大都處於城市的中心,又是城中的交通樞紐,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調動兵員、傳遞信息、運送糧草。就拿廣宗縣城為例,非但縣衙正門有一條直通南大門的通衢大道,其四面八方縱橫交錯的寬闊路面正可以快速連通四門,使得主將可以在戰爭中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場情況及時作出人員、物資以及戰術的調整。所以說,在古代的城市攻防戰中,州縣的衙門便是城內攻防的核心所在,若此處無序、混亂、乃至癱瘓,便極有可能造成整個戰線的全面崩盤。黃巾軍佔領廣宗城已經近半年了,想必已然瞭解到了其中妙處。

    然而,無論什麼時候,一場戰爭在進行之時,主將死亡,無疑會對軍心士氣產生不可估量的巨大影響。在熱 兵器時代,軍心士氣對戰爭的影響已然被極大降低了。你便是如何害怕,心中如何沒有底,只要聽從上級的指揮瞄準開槍便可以,再沒有力氣,開槍總是能做到的吧?便是胡亂開槍,都有可能傷到敵人。而現代戰爭中,科技的進步正使得這種趨勢愈加極端化,無人戰鬥機的普遍應用以及措不及防的無人坦克等無人駕駛的地面武裝的問世,使得戰爭便彷彿打遊戲一般,士兵們哪裡又會緊張失措呢?

    而冷兵器作戰則不一樣,軍心士氣一旦被打垮,則極易造成整體陣線的崩潰。因為他們所面對的,不是屏幕,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所經歷的,不是經過鏡頭處理過的血紅色,而是冒著熱氣的滾燙的鮮血,是戰場上隨處可見的殘肢斷臂。他們時時刻刻要近距離與敵人進行搏殺,時時刻刻要準備刺刀見血,時時刻刻要準備挑戰生死的難關,不害怕才怪!

    因此,張角的死,實實在在地將廣宗城內黃巾軍的心理防線摧毀了,其所造成的影響,對黃巾軍來說,是無法想像的。

    其實就連郭斌也佩服張梁,因為歷史上他能在張角死後穩定軍心,屢次打退皇甫嵩的進攻,後來廣宗城內的這一支孤軍,竟然是因為麻痺大意而被官軍偷襲,才導致全面崩潰的。要知道,他們的對手可是漢朝的中央軍主力啊!

    然而,如今的局勢,與歷史上卻頗有不同。

    首先,歷史上的張角,是病死的,或是急病,或是仇人下毒,總是算是死在家裡,躺在床上的。而如今張角則是遭人刺殺而橫死荒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早上出門還好好的,下午褚燕便捧回來一罈子骨灰。

    其次,既然是病死,除非腦溢血、急性心臟病,又或者是中風等突發性的急病,總能留下遺囑。張角常年修道,練習辟穀修仙之術,肯定不能連五穀雜糧都不吃了,卻每天大魚大肉吃到高血壓或者高血脂吧?因此,突發性腦溢血死亡基本可以排除了。而若說他是先天性心臟病患者,其幾率又不是太高。而中風則多是由腦血管破裂引起的,也勉強屬於富貴病的一種吧,張角這種修道之人患上的幾率也不是太大。

    因此,基本可以肯定,張角是臥床許久之後,才離世的。便是他為了穩定軍心,強忍著不休息,而自己起碼應該是知道自己身體狀況的。因此,這種情況下,為了使自己奮鬥一生的事業得以存續,一般會立下遺囑。而只要有遺囑,其權力的交接便有章可循,不會出現太大的波折。而如今張角沒有留下遺囑,褚燕又人微言輕,難以服眾。張梁便是張角的親弟弟,在其死後想要繼承大賢良師的位子統領黃巾軍戰鬥,也不是那麼名正言順的。

    所以說,此時的張梁,能否處理好黃巾軍內部的權力分配問題,是廣宗攻防戰的關鍵所在。

    再次,歷史上可沒有郭斌這個小蝴蝶呼啦啦地搧動翅膀。郭斌曾要褚燕帶話,要黃巾軍投降,他來保證黃巾軍士兵的安全,這便給黃巾軍指點出了一條明路。在歷史上,長社城外的二十萬黃巾降軍是被處死的,那麼全國各地的黃巾軍聽說了消息後,哪裡還有敢投降的?

    如今,郭斌將這二十萬降軍移居塞外,雖然是苦寒之地,卻總是比造反失敗後被誅殺要好得多啊!因此,消息傳開,士氣大挫的廣宗城內黃巾軍,便又多了一條出路。死戰之心稍減,求生之慾便會陡增。螻蟻尚且偷生,而況人乎?

    因此,歷史會不會重演,黃巾軍是否還會誓死抵抗,被追逐得沒有辦法的黃巾軍精銳是否會如歷史上一般投河而死,是如今郭斌最關注的,也是他所最想改變的情況。若是再能將這十五萬黃巾軍精銳的性命保下來,那便是天大之喜了,便是日後逐鹿中原,也有了極為豐厚的本錢。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15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亂局

    廣宗城內一片哀聲。

    在太平道乃至黃巾全軍中,大賢良師張角那是彷彿人生導師,降落人間的神仙一般的存在,說得不好聽一點兒,便與邪 教頭領沒有什麼兩樣。而一個組織,越是創業之初,便越發強調對首領的崇拜,以加強對手下人的掌控。

    這對於一個組織來說,其初期是有極大好處的。這有利於加強上級的權威,降低命令執行時的偏差;有利於提高整個組織的運行速度及其行動能力,使得組織更有戰鬥力。因此,在一個組織崛起的初期,許多人便選擇了將首領神化。歷史上的劉邦斬蛇起義、陳勝吳廣起義等,都採用了這種手法。

    而其弊端也是極為明顯的,便是由於過於依賴對首領的崇拜,一旦首領死亡或者因為某件事,人設崩塌,對組織的打擊也是致命的。此時的黃巾軍,面臨的便是這種窘境。只要聽聽城內此起彼伏的哭聲,再看看廣宗縣衙內黃巾軍首領們一張張因悲哀和徬徨而彷彿皺到一起、如喪考妣的臉,便知道張角之死對其影響之大了。

    褚燕雖然是張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其武藝在黃巾軍中也是鳳毛麟角,卻畢竟年紀尚幼小,從未有機會獨當一面,因此威望不足,其說話的份量便也大打折扣。他雖然將張角臨死前的囑託告訴了黃巾軍上層的將領們,大家卻各執一辭,吵吵嚷嚷沒有定論。

    有人認為,大賢良師既已亡故,太平道便沒有了未來,還是依照郭斌的建議,投降了官軍方是正途。有人卻認為,大賢良師必是有事情耽擱了,褚燕所言,乃是別有用心。更有甚者,認為便是褚燕將大賢良師害死,為的便是大賢良師之位。

    當然,這些無稽之談大多數人是不信的。褚燕這小子對大賢良師的感情那是有目共睹啊!張角無妻無子,褚燕被他撿回來之後便當親生兒子養的,教導武藝、慰問衣食,那是無微不至,褚燕便是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將張角殺害了啊!況且,張角的武功有多高,或許沒有人能試出來,而褚燕的武功大家卻都是瞭如指掌的。

    他輕功好,身法輕捷,來去無聲,可這些都是張角教的,他總不至於依此能將張角打敗吧?而且褚燕這麼多年的表現,也不是這樣忘恩負義之人。況且當初還是他褚燕拚死逃出京城,將馬元義被捕殺的消息透露出來的。洛陽城外的黃巾軍之所以能逃出生天,多還要感謝他的恩情。

    大賢良師剛剛去世,眾人便將其最喜愛的小弟子置於死地,這未免有點兒太過涼薄了吧?又豈是這些江湖豪客所為?況且,大賢良師雖然已經故去,可外有地公將軍張寶屯兵於曲陽,內有人公將軍張梁坐鎮廣宗,有些人想要搶班奪權的話,必須要仔細思量了。

    還有人認為,張角之死,怕是唐周與官軍聯手搞出來的,郭斌雖然嘴上說得好聽,可誰知道他是否也參與其中了?若是他來個請君入甕,將黃巾軍的高級將領一鍋端了,那可找誰說理去?持這種看法的人最多,可能是因為起義軍與官軍天生的牴觸情緒吧?

    張梁看著驚慌失措的手下眾將,心中暗暗嘆息:“大哥慘死,確然是將黃巾軍的主心骨拔了去了。雖然留下了遺言,要我等頭領從此避世隱居,讓手下的十五萬大軍投降官軍,可如何突圍,如何與官軍接洽,無不是讓人無比頭疼的。”

    確實如此,要說太平道種,乃至整個黃巾軍中,最得高層信任,又最熟悉京中權貴以及朝廷規矩的,便是馬元義。若是有他在此,必然能給出極好的建議。太平道中,無論是張角與張寶、張梁三兄弟,還是手底下的一眾高層,皆是混跡江湖的豪客,於江湖拚鬥乃至戰場廝殺都絲毫不怵頭,只可聯絡朝廷,商議投降事宜,卻是強人所難了。

    褚燕看著依然坐在二把手位子上的人公將軍和空空如也的主位,一時間沮喪、後悔、痛惜、悲傷等一系列情緒湧上心頭,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也知道大傢伙的難處,因此對眾人的質疑也沒有放在心裡。

    大家都是慣常混跡江湖的好漢子,也沒有哪個是富家子弟,平日裡接觸過的最大的官可能便是縣中的小吏和衙役,吃過的最大的虧,大多也可能來自這些人,又哪裡知道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因此,這些人對官場中人天生便有不信任感。

    “現在只有看人公將軍的了!”褚燕暗道。

    張梁心中也不是滋味,他自然知道張角的交代很有道理,自己帶領著十五萬大軍困守孤城也不是個辦法。

    首先,糧食問題便讓他焦頭爛額。官軍在城外挖了一圈壕溝,壕溝後面又以巨大的原木立起了寨牆,將當初盧植的辦法學了個十足十。就看這架勢,如張角、張梁這樣的武林高手自然可以無驚無險地飛渡出去,普通士兵卻是絕無可能的。最重要的是,這麼將廣宗城一圍起來,外面的一粒糧食便也進不來了。目前尚能維持,可官軍若是圍上個兩三個月,城裡怕便要人吃人了。

    其次,軍心士氣也是個大問題。張角的去世給城內黃巾軍帶來的打擊就不說了,單單是十五萬人再加上廣宗城內原本便有的近十萬居民,便是二十五萬人了。這二十五萬人擠在小小的廣宗城中,許多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若是張梁也是穿越來的,定然會拿沙丁魚罐頭來比喻廣宗城內的情況。城內一團亂糟糟的,軍心士氣如何能高了?

    再次,便是居住問題了。為了不擾民,許多黃巾軍是露宿街頭的。這情況在起義之初還好,天還暖和嘛!可如今已經快到十月了,若還是讓大軍住在大街上,那一場大雪過後,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最後,就是官軍的問題了。看皇甫嵩這圍城的架勢,分明是持久戰的準備。這是要將廣宗城內這十幾萬人圍住,困死在城裡的樣子。現在黃巾軍是一支孤軍,沒有人會來援助他們,而官軍則有整個大漢天下做後盾,這如何能抵擋得住?

    因此,張梁得出結論:若想手下這十五萬黃巾軍精銳得救,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向官軍投降,便如郭斌所言,他們這些首領或許不會得到朝廷赦免,手下的這十幾萬普通士兵總還有條活路吧?

    張梁也聽說了長社城外郭斌兵圍朱儁帥帳,救下了二十萬黃巾降卒的事情。想來城內這十五萬黃巾軍的話,郭斌也不會食言。況且張梁曾多次與郭斌打交道,自問瞭解其為人。郭斌雖也是官軍,卻時時刻刻不忘了為窮苦百姓謀利益,便是這一個多月來,張角每次回來與他談論起郭斌,口中都是嘖嘖稱讚,說郭斌不僅有仁德愛人之心,而且有辦法,腦子活,能成大事。二人成了忘年交的事情,自然也未曾向張梁隱瞞。

    當時還覺得好笑,二人相差六十多歲,可老的不知自重,小的不講禮儀,互相之間竟惺惺相惜。想到二人一為官,一為起義軍首領,張梁便只有感嘆世事之奇,莫過於此。

    可若是要讓屢戰屢勝的黃巾軍投降官軍,似乎又不是那麼甘心情願。因為小小的廣宗城,竟逼迫得朝廷換了兩次主帥!無論是盧植,還是董卓,都未曾將廣宗城攻陷。對於盧植的用兵,張梁還是極佩服的:老成,穩重,不驕不躁,不溫不火,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也未曾用過什麼妙計,竟然以五萬官軍,便將十五萬黃巾軍精銳逼入了小小的廣宗城。官軍與黃巾軍交戰次數雖然不多,卻讓十五萬黃巾軍軍心渙散,只能逃竄至此。雖然不願意承認,張梁心中對盧植那是極為佩服的。

    張梁讀書不多,若是一個熟讀兵書之人的話,定然會感嘆:“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然而,朝中天子昏庸,用董卓將盧植給換了下來。董卓一上任,便指揮官軍攻城。想來盧植在圍城的哪幾個月裡也沒有閒著,大營內到底打製成了許多攻城器械,董卓便利用這些攻城器械,將廣宗城內打得呼天搶地,差一點便抵擋不住了。

    若不是張梁親自率領一千精銳偷出城外,攻擊官軍側翼,廣宗城怕是早就被董卓給攻下來了。那一戰,官軍丟下了幾千具屍體便撤走了。

    打那以後,城內黃巾軍士氣大振,之前倉皇而逃的晦氣,也因這一場大勝一掃而空。而天子竟也將董卓撤了下來,換上了在南線大破波才有功的皇甫嵩。

    本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皇甫嵩將黃巾軍的南路大軍一戰而破,得到消息的黃巾軍眾將早都憋著一肚子氣了。如今皇甫嵩竟被調來廣宗前線,眾人便都等著給他來一個下馬威,好好得“犒勞”他一下了。

    然而幾次出城攻擊,均被官軍給堵回來,更是把董卓戰敗時留下的破綻之處給封了起來。此時的廣宗城內諸人,方瞭解到皇甫嵩的厲害之處,而不敢輕言出兵。隨著皇甫嵩不斷地加固營寨,黃巾軍眾將領的心也漸漸轉涼:這一位看來也是與盧植採取同樣的策略。

    這種老虎吃天無從下口的感覺,讓黃巾軍憋悶,卻又毫無辦法,只能緊守營地,過得一日算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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