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407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0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轉變

    王允非但是名門之後,自身也以其剛正不阿,不畏權貴而聞名當世。而此次因得罪張讓而獲罪,更使得其在士林之中名聲大噪。

    楊賜自其祖父楊震開始,便因為官正直,不屈權貴被士林稱頌,楊震更是被天子劉宏稱為“強項”。強項,也作“彊項”,謂剛正不為威武所屈。楊家三代於士林之中威望素著,弘農楊家與祁縣王家又是世交。因此,救援王允,既是士林公義,也是楊家與王家之私誼。

    當下,楊賜開口道:“王子師(王允表字)因得罪張讓而獲罪,所謂奉事不當(王允入獄之罪名),實屬子虛。其在十日之內被兩次下獄,固張讓心中不忿,欲報當日一箭之仇罷了。”

    郭斌對於王允使用美人計籠絡呂布,進而刺殺董卓的事情頗瞧不起。將天下十三州一百零五個郡國,幾千萬生民的命運,繫於一個弱質女子之手,這不得不說是對漢末人傑的無情嘲諷。

    有人可能覺得郭斌有點兒大男子主義,可他就是覺得無論是戰場拚殺還是宦海沉浮,這都是男人的事情,將一個弱質女子拉進來算什麼事兒?要知道,即便是在社會風氣尚算開放,對於女子尚算寬鬆的漢朝,結婚找對象那也是半點馬虎不得,關係著自己終生命運的大事。便是在如此開放的現代社會,女子出軌仍然被看做罪大惡極,更不用說要貂蟬去分別侍奉董卓與呂布了。

    因此,無論是當初讀《三國演義》的原著還是看其電視劇,郭斌都不大瞧得起這位王司徒。然而,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你不可能因為別人尚未做過的事而否定他。更何況,王允當初的作為,在實際上將西北豪族集團的代表董卓從**上消滅掉,而西北軍閥勢力也因之淪為一盤散沙。毫無疑問,這在客觀上促進了曹魏統一中原的戰爭,直到馬超與韓遂在西北起兵,才像征著西北軍閥勢力重新整合完畢,開始具有威脅中原王朝的實力。

    然而,天生對其缺乏好感的郭斌,雖然也曾瞭解過王允的履歷和背景,知道他是一位清名素著的官員,而要他費勁巴拉地救王允,卻是興趣缺缺。郭斌不抗拒做好事,可僅限於順手而為罷了。因此,聽了楊賜的話,他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緘口不言。

    袁紹卻登時極為興奮,對楊賜道:“張讓既無明德,又無學識,專以阿諛而惑天子,以奉承而事君上。此輩佞臣,矇蔽聖聽,禍亂朝政,最是無恥之尤,天下人無不欲啖其肉而寢其皮。今更挾私憤而壞公義,以致士林囂騰,萬民皆怨。”

    見楊賜眯著眼,似乎極是感興趣,袁紹精神大振,繼續道:“王子師士之長者,聲明遠播,忠貞剛勇,實乃我輩楷模。況其本平滅黃巾,於朝廷有大功,豈可以無妄之罪而誅有功之臣?”

    聽了袁紹這一番陳述,就連郭斌都覺得,這個王允是不救不行了,而曹操更是雙拳緊握,躍躍欲試。

    楊賜聽了袁紹的話,問道:“本初可有妙策?”

    袁紹端起面前几案上的茶盞,喝了口茶,潤一潤喉嚨,方緩緩地道:“臣叔父每在家中說及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言道王子師之輩,不救之,則為失職。”

    袁紹適才所說的的叔父,便是袁隗。袁隗字次陽,時任太傅。他年少做官,娶漢末大儒馬融女為妻,比袁紹與袁術的父親袁逢更早登上三公之位,曾任東漢太尉、太傅等職。雖並非材質超卓之輩,卻因其是名士馬融的乘龍快婿,又是袁逢之後汝南袁家在朝中的中流砥柱,更兼其久在中樞,因此在士林之中聲望極高。

    楊賜聽了,一雙老眼緩緩地開合著,面色卻是絲毫不變。郭斌看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不愧是老江湖了,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單憑這一點,楊賜便可保得其權位幾十年。”

    袁紹見楊賜面色,知道還不夠,道:“大將軍亦曾與紹言王少師之事,常稱其為義士,大加讚賞。”

    楊賜聽了,緩緩地點了點頭,便環顧左右,岔開了話題。

    袁紹見狀,心中大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繼續與眾人談笑風生。楊賜見了,不由暗暗點頭:“袁周陽(袁紹的父親袁逢表字)生得好兒子!”

    待戲志才派人前來尋郭斌回府,迎奉天子的敕書,眾人方各自散去。剛一出楊府,袁紹便匆匆地騎上馬,與曹操一同往何進府上行去。

    待郭斌回到府中,卻見前來傳旨的竟然是當今太子。此時的劉辨,一身陽翟縣的毛呢軍裝,衣服既筆挺合身,身姿更是挺立卓拔,渾身英氣勃勃,自信非凡。此時正由戲志才陪著,坐在前廳之中喫茶。見郭斌回府,劉辨連忙起身,哈哈大笑著向其走來。步履矯健、笑聲爽朗,已然完全不是個孩子樣,成熟穩重了許多。與去年初抵陽翟的那個毫無主見的皇長子,就精神氣質而言,當真是判若兩人。

    此時的劉辨,被正式立為太子,就學於東宮。每日裡所學習的,便是帝王之學,其形象氣質有極大的改變,實屬尋常。如今,京中的陽翟服飾旗艦店中,有專門為劉辨服務的師傅,每季都要為他量身定做幾套毛呢軍裝。十二歲的劉辨本來稍嫌瘦弱的身材,穿上極為合身的軍裝後,再配上老劉家祖傳的好相貌以及在陽翟縣培養的跑早操的好習慣,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氣質大改,端得是人中龍鳳,整個人彷彿熠熠生輝。

    郭斌大驚,忙上前行禮,一番寒暄之後,才回到後堂暖閣中,迅速換上朝服,然後出來接旨。

    敕書的內容,前面已然介紹過,乃是允准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重建南宮,並加封郭斌食邑二百戶,陽翟縣升為潁川郡治的。眾人聽了,俱是心中歡悅,郭斌領旨謝恩後,這一番紛紛擾擾方自謝幕。

    眾人又在後堂花廳坐了,郭斌環顧四周,卻沒見到董杏兒的身影,便對郭全道:“全子,杏兒姑娘呢?太子殿下來了,她這愛熱鬧的性子怎麼沒有出來?”

    劉辨在一旁聽了,忙道:“杏兒姐姐去後廚,親自為我做紅燒鯉魚去了。”說著,一臉溫暖,道:“說起來,當初杏兒姐姐的廚藝還真是不容恭維呢。”直到此時,劉辨方露出一絲與其年齡相匹配的少年姿態來。

    眾人聽了,無不莞爾。當初董杏兒重傷初癒,便帶著大丫、二蛋,以及初抵陽翟的劉辨到處瘋癲,著實做了不少“壞事兒”。雖然讓郭斌很是頭疼,卻又捨不得板起臉來訓斥她,每當她皺起小鼻子扮個鬼臉,郭斌便是有衝天的怒氣也會化為噗嗤一笑,再也生不起氣來。

    此時,想起當初董杏兒做的黑乎乎的料理以及慘遭其屢次蹂躪的味蕾,郭斌都有要起身出府的衝動了。

    然而,之後劉辨附在郭斌身邊說的一番話,卻是真的讓郭斌悚然而驚。

    劉辨對郭斌道:“郭大哥,一定要幫幫王子師!這個人,是大大的忠臣!”

    郭斌沒想到,如今的劉辨竟然這麼有主意,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教的他。當下,收斂笑容道:“王子師一案,郭某也曾耳聞。此人剛正不阿,為官清正,是我輩典範。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為天子之臣民,君王賜罪,便當接受懲罰,示之以眾,以警後人,豈可公私不分?況且,王子師既是在牢獄之中,郭某又有什麼幫得上忙的?”

    見劉辨張口欲言,郭斌道:“太子既為儲君,便當努力學習為君之道,朝中大臣固然重要,天子卻更重要。”說著,指了指天上,沉聲道:“天下臣民需要一位仁德愛人的儲君,天子又何嘗不需要一個孝順懂事的兒子?”

    劉辨聽了,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自出生以來,便生長在深宮之中,後來被天子送到道觀中養大。因此,身邊的人均顧忌他的身份地位,雖然對他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卻從沒有一個人如陽翟眾人一般與他嬉笑怒罵,絲毫不拘於身份的。

    在陽翟的近一個月時間,是他自出生以來最為歡心暢快的日子,也是他最為自由的日子。因此,當見到當初在陽翟的故人,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那無拘無束的時光,放下這一年來時時刻刻端著的架子。因此,在面對郭斌時,他方會如此恣意,沒有顧忌太多。

    可郭斌的一番話,卻讓他驚醒:這是在京中,天子雖然已經立他為太子,卻也在時時刻刻觀察他。

    在權力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若是劉辨安安心心做他的太子,努力學習為君之道,努力跟著朝中大臣熟悉政務,並孝敬親長,友愛弟妹,做一個睿智仁德的好儲君,做一個明孝道、知禮儀的好兒子,那麼這個天子的位置遲早跑不了。

    可若是他摻和進王允的案子中,那麼事情的性質就變了。就成了他這個儲君結交大臣,若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說成是圖謀不軌都不為過,畢竟王允非但在士林之中聲望很高,更曾帶兵平叛,其在軍中也是有人脈的。

    天子便是知道王允是受了冤枉,若連劉辨也為他求情,卻也斷然不會放過他了,必會將此事擴大,官場上勢必又會掀起一場滔天巨浪。要知道,天家無父子,在可以威脅到自己至高無上權力的時候,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是自己合法的繼承人,天子下手也不會留絲毫情面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1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設計

    天子派遣太子劉辨前來宣詔,可以說給了郭斌極大的面子,所謂投桃報李,郭斌自然應當好好地將南宮建設好,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嘛。

    修建南宮,茲事體大,乃是陽翟縣建築團隊目前為止收到的最大的訂單,也是公司從低端建築業往高端建築業躍進的重要轉折點。因此公司上下對此高度重視,除了幾個正在興建的訂單,留下幾個技術人員繼續指導建築外,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建築精英們將會齊聚京師,為了南宮的修建工作獻計獻策。

    皇宮建設,非同小可,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極多。不僅宮殿的外形要威嚴莊重,充分顯示出皇家的氣派,更要防火,防地震,按照郭斌的要求,還要具備極好的采暖設施。因為洛陽地處中原腹地,降水量較之沿海地區少,冬日裡也冷得嚇人。

    說到這裡,便要詳細介紹一下此時的氣候狀況了。

    可以說,小冰河期貫穿整個東漢王朝。所謂小冰河期,顧名思義指的是相對而言較冷的時期,但是比主要的毀滅大量動植物生命的冰期還是要暖和。歷史上的“小冰河期”都導致了地球氣溫大幅度下降,使全球糧食大幅度減產,並由此引發社會劇烈動盪,人口銳減。

    中國歷史上曾經有過四次小冰河期,從竺可楨寫的中國氣象史的資料中,可以知道中國歷史上幾次最大規模的社會動亂時期確實和四次小冰河期有密切關係,而不完全是吏治失敗引起的。

    第一個冷期自周穆王二年(公元前1000年)至東周平王東遷時(公元前770年),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小冰河期。

    第二個冷期自西漢成帝建始四年(公元前29年)起,經東漢,三國,晉,南北朝至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公元1000年),是第二個小冰河期。

    第三個冷期自北宋初葉至太宗雍熙二年(公元1192年),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三個小冰河期。

    第四個冷期自明太組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至清德宗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

    具體到中原王朝來說,小冰河期的突然到來,會對整個社會的經濟狀況產生極大的影響,因此,政治形態也會因之發生重大轉變。那麼,這些影響是怎麼產生的呢?

    全球性的氣溫降低,會導致全球性的乾旱。現代社會的人們都知道,全球變暖會導致南極冰川融化,大家都知道南極冰川融化不好,可它對整個地球的影響,所知可能便不太詳盡了。

    冰川融化最顯而易見的影響便是海平面上升,海平面上升的影響便無需贅言了,許多沿海城市可能因之淹沒。上網搜一搜,海平面上升後的世界地圖,那真的是觸目驚心啊!若真是依照那個推演的話,恐怕大家都要搬到青藏高原方安全一點。

    而另一個影響可能便不太受人關注了,那就是南極冰川融化會影響海水的鹽度。這個很好理解,南極冰川都是南極地區的降雪累積而成,所以都是淡水。這些淡水一旦匯入海洋,則會極大降低南極附近的海水鹽度。可能許多人不屑一顧,海水咸一點兒還是淡一點兒有什麼所謂?還能影響到我們曬鹽掙錢不成?

    局部地區海水鹽度的變化,雖然對曬鹽業影響不是特別大,卻會影響洋流的變化。我們知道,洋流會分為寒流和暖流,從緯度低的地方向緯度高的地方運動的洋流便是暖流,反之則是寒流。因此,包括筆者,也一直想當然地認為,影響洋流的因素只有海水溫度。然而,影響洋流的因素,除了溫度,還有密度。

    由重力和密度差異所引起靜壓力導致的高密度流體向低密度流體下方的侵入,被稱為密度流。這裡且容我說句人話,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鹽度高的海水會從海底向鹽度低的地方流動。如地中海蒸發旺盛,鹽度大,密度高,而相鄰的大西洋海水密度低,於是形成密度流,地中海海水由海峽底層流入大西洋,而大西洋表層海水則經直布羅陀海峽流入地中海。

    因此,全球性的氣溫變化,會引發全球性的洋流紊亂。或許稱為紊亂並不合適,所謂的紊亂,只是與人類目前所掌握的知識的衝突罷了,並非世界的紊亂,而是人類自身的紊亂。而洋流的紊亂,則會導致全球性的氣候異常。此處的異常,與上文的紊亂同義。

    稍微有點兒地理常識的人都知道,厄爾尼諾現象會引發全球許多地方的旱災或者水災,給當地經濟帶來巨大的損失,而厄爾尼諾現象只是一種偶發性的異常海流,它使海水升溫,海面上空的氣溫也隨之升高,從而破壞了正常的熱量、水分分佈的動態平衡。

    厄爾尼諾現象只表現在太平洋東部的赤道附近,是太平洋中赤道附近的洋流異常,而全球氣溫的變化,則會導致世界性的洋流異常,會引發世界各地的洋流異於往常,進而引發氣候的巨大變化,你可能突然發現,之前通行幾百上千年的農業和氣象經驗突然不管用了。

    由此便可推知,小冰河期對於世界氣候的影響之大了。然而,先不用說洋流變化引起的氣候異常對人類的巨大影響,作為世界上適應性最強的生物,人類雖然會在驟變面前產生恐慌不安,可一旦適應了環境,我們便可以自由自在地生存下來,我們的祖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具體說說小冰河期對中國的影響吧。因為全球性的氣溫降低,海水的蒸發便會相應減弱,海水蒸發的減少,則會導致海面上空氣濕度的降低,隨之變少的,便是陸地上的降水量。

    像中國這種季風氣候極為明顯的國家,便會形成極為明顯的旱災。黃巾之亂之所以會爆發,其根本原因,便是因為中平年間的大旱災。旱災導致田地荒蕪,土地減產甚至絕收,最終會釀成動亂和起義。

    而對長城以北的遊牧民族來說,小冰河期對他們最直接的影響便是一個“冷”字。而這個“冷”字,正是驅使著騎馬民族南下的原動力。

    在遊牧民族一方,旱災會導致水草不足,水草不足則會導致冬天牛羊馬匹的飼料不足,而飼料不足和極端的寒冷,則會導致牲畜的大批量凍斃。作為其重要生活、生產資料的牲畜的大批量凍斃,便會導致其經濟的難以為繼,這就逼迫著他們南下劫掠。而當這種劫掠形成慣例,長城一線中原居民所深惡痛絕的“打穀草”便形成了。

    與之相對應的,便是長城以南的中原王朝每年一度的秋防,每到秋天,中原王朝便會檢查邊疆地區城市武庫中的軍備、器械,以防備騎馬民族的入侵,這便是所謂的“秋防”。因此,整個世界是一個整體,任何一種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即便是渺無人煙的兩極地區也是如此。

    而說到郭斌對南宮修建的設計,與以上所說的環境因素則是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的。

    秦嶺和淮河一線,將中華帝國攔腰一刀,在氣候上明確地分為南方和北方,而洛陽便正是處於北方。乾冷的氣候使得北方的寒冬尤其難過,因此,南宮的重建,保暖問題在郭斌的考量之中,便是極重要的。

    古代所謂大興土木,無外乎聚土以為高台,然後以木頭在高台上搞建築,通過這句話,也可以知道中國古代的建築,多為木質建築。因此,在古代,縱火是極為嚴重的罪行。在商朝,“棄灰於道者斷其手”,意思是對於在道路上丟棄灰燼的人,要斬斷其手臂作為懲罰,這是因為灰燼中可能殘存火星,要極力避免火災而設立的;而故意縱火,則是死罪一條。所謂殺人放火,將放火與殺人等同,可見其罪之深了。

    由於古代建築材料的易燃性和火災會引發的巨大損失,中國古代的城市裡基本都有宵禁的規矩。到了晚上,非但不能出門,更不能點燈、點火,漢代的法律就有所謂“百鼓之後燃火者鞭一百”。這種對縱火犯毫不縱容的態度,努力學習中國文化的日本,直到今天還保留著。

    因為南宮便是因為火災而毀於一旦,重新修建的時候,其防火性又成為一項重要的指標。

    這最重要的兩項要求,郭斌已然有了對策,因此在給工程師們開會的時候,郭斌極具建設性地指示又一次鎮住了場子。已然成長了一年多的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工程師們沒想到,自己等人在研究了一年的建築技巧後,在面對郭斌浩如煙海的知識儲量時,還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關於防火的問題,其實是最好解決的,那就是改變建築材料。當初的建築材料不都是土木所建的嗎?不是易燃嗎?那就全部換成鋼筋混凝土的結構。

    關於禦寒的問題,郭斌則仿照後世故宮的建築方法施行。他曾在前世看到過一則關於故宮取暖的報導,雖然記不精確,其原理卻深刻在其腦中,那便是地炕。

    燒火炕是北方農村民居傳統的冬季取暖方式,便是生活在南方的小夥伴,在發達的互聯網科技的推廣下,也都知道東北地區的民居之中取暖用的是火炕。而在故宮之中,則是將火炕建在整座宮殿的地下,稱為地炕。

    郭斌將地炕的原理對工程師們說知,其實也不難,有了陽翟縣西城區地暖建設經驗的工程師們一點即透,便是在建造宮殿之前,先建上煙道,並在宮殿外面建築火炕口用來填裝木炭或者煤炭。

    這還不算,郭斌要求宮殿的牆壁也是雙層的,中間連通煙道,當在火炕口點上火之後,熱氣便會順著通道一路流動過來,並通過精心設計、極難被人發現的排氣孔排出來。這樣的雙層牆,具有阻隔熱量的功能,非但能在冬季保暖,還能在夏季保持室內的涼爽,更增加了宮殿牆壁的牢固程度。

    除此之外,郭斌還創造性地提出了幾個小設計,比如穹頂。他給建築師們的建議是,在重建雲台的時候,採用穹頂的設計。這樣便會顯得空間更加巨大,人在裡面說話的時候便會產生回聲,在如此莊嚴而神聖的地方採用西方教堂的建築方式,其作用似乎是具有一致性的。

    原本,穹頂的建築需要繁複的數學計算和力學基礎,郭斌還擔心陽翟的建築師們的水平。這個時候,長期普及義務教育以及在伏龍山莊學堂和陽翟縣學中進行的物理學教育派上了用場,建築公司的高層甚至找到了研究郭斌力學三定律小有成就的司馬徽出山,為他們設計圖紙。

    南宮的修建不容有失,是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門面工程。因此,他們動員所能動員的全部力量,使得南宮的建設成為陽翟縣科學技術力量和設計水平的一次集中展示。重建的南宮,以其高超的建築技法,革 命性的設計思路、天馬行空的設計理念和數學、力學知識的合理應用而名震海內,在這個時空的中國乃至世界建築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2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名牌效應

    郭斌將自己的要求與建築工程師們說明,又花了幾天的時間一同研究,終於將南宮的建設草圖搞定,在與蔡邕一番商議後,郭斌親自入宮,將其呈現給天子。為了使天子對新建宮殿的一干設計一目瞭然,郭斌非但為整個宮殿的佈局結構畫了立體圖,更是將幾個諸如地炕以及雲台的穹頂等新穎設計製作了模型。

    看著天子圍著幾個模型一邊轉悠一邊讚歎,郭斌心中充滿了自豪。這自豪,當然並非是因為自己剽竊了後世的幾個設計,他雖臉皮厚點兒,卻絕不會因別人的成功而興奮難平,他所以自豪,全在於建築師們連夜趕製的南宮佈局圖、立體圖和模型。

    這種完全按照比例構圖的方式,在此時尚未曾出現過,為建築物勾勒出立體圖更是需要極為高深的幾何學知識,至少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的確是如此的。這一系列大動作,眼前的天子或許只是看個熱鬧,於其深刻的歷史意義並不瞭解,郭斌卻一直沉浸在創造歷史的激動中。

    建築師們大都是伏龍山莊學堂最早的一批學員,他們中年齡最大的不過十八歲,最小的只有十五歲,是郭斌最早的一批學生中的佼佼者。當初,他們因為年齡大一點,接受能力更強,因此在學堂中不僅接受了識字教育,更是接受了數學、初級的幾何學和物理學的教育。後來郭斌聯合陽翟縣中的豪族組建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他們便被郭斌招了進來。

    因為他們接受能力強,有文化,又懂幾何學,在基層與工人們共同勞動一段時間以後便均被提拔為技術員,一邊學習一邊實踐,平時指導普通工人搞建設,夜裡還要聚在一起學習畫圖。

    正是因為郭斌普及義務教育的策略,才鍛鍊了這麼一批有文化,懂建設的高素質人才。而這一次修建南宮的大工程,則是對他們這一年多努力的集中檢驗,到目前為止,依郭斌所見,他們的繪圖能力至少是過關了。

    天子劉宏俯下身來,一邊觀看郭斌呈上來的地炕口模型,一邊嘖嘖稱奇,張讓則跟在他後面,伸長了脖子,眯著小眼仔細思索,時不時地還附和著天子發出嗯嗯之類贊同的感嘆。張讓是真的震驚了,他想不到郭斌涉獵竟然如此廣泛,連建築都會搞。他一邊應付著天子,一邊心中已然暗暗拿定主意,自己的宅邸也要照著這個樣子搞,最好能提前跟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打好招呼。

    在這冷得出奇的冬日裡,硬冷凜冽的寒風可以將人的骨髓亦凍透了,便是置身木質的房中也如墜冰窖,這冬日,除了在被窩裡或是圍著火爐,人便無處可逃了。因此,在冬日裡,人們大都是圍著火爐的。即便是豪富之家,人們也極少有可以自由活動的機會。

    這些普通人尚還好說,每到大小朝會之時,可苦了一幫朝廷重臣和天子了。在這高聳而陰冷的大殿之中,便是把殿門關閉,再於殿中各處擺放上火爐,也極難將冬日的嚴寒完全驅趕了,朝廷重臣們一個個都上了年紀,哪裡能受得了這份寒冷?

    這個地炕的設計的確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雖然聽過陽翟縣新城中,如今新建的居民住宅都有地暖,可那據說是要往裡面填充鋸末的,一爐子鋸末可以緩慢燃燒一個冬天。聽說有了這種連小老百姓都用得起的地暖,可以使得整個房間之中溫暖如春。若是在皇宮大殿裡也弄上了這個,那冬日裡便要好過得多了。

    因此,在郭斌將南宮的建設圖紙上報給天子後,天子二話不說,當場拍板決定:“就這麼幹!”

    隨著前期的準備工作也逐漸步入正軌,南宮重建的開工之日也漸漸臨近了。

    這些日子,設在陽翟會館附近的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京師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可算是忙壞了。僅僅因為郭斌的那一份圖紙,京中的豪門大族便紛紛前來下訂單,大多是要在城外修莊子,建暖閣,想要承包給陽翟建築公司。

    天下間最神秘的地方,是皇宮,最是四處漏風的地方,也是皇宮。宮中的一舉一動,外頭的王公貴族、重臣小吏都看著呢,因此宮中上午發生的事,到不了晚上便會傳遍京城。郭斌命人趕著幾輛大馬車進宮向天子呈獻南宮的建築圖紙,在京中還有誰不知道?況且,想著以此打造陽翟建築公司金字招牌的郭斌,巴不得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哪裡還會藏著掖著?

    所以,郭斌進獻圖紙的當日夜中,許多設計便已然在京中流傳開來。這些京中豪門哪個在城外沒有幾處莊子?重新修建幾個暖閣哪裡又費什麼銀錢了?冬日裡,奉著親長往莊子上一住,看著外面凜冽的寒風和皚皚的白雪,室內卻是溫暖如春,這該是一種怎樣愜意的體驗?就算是夫妻之間,行敦倫大禮之時,也不必一直躲在被窩裡不是?

    因此,前來下訂單的管家們差點兒將陽翟建築公司辦事處的門檻在一日之間踏平了。有與郭斌有交情的,或者地位高的人,便直接登門去郭府,就是為了下個訂單,能夠排在前面。就連楊賜,也遣人前來送信,要郭斌幫他重修一下暖閣。郭斌自然不敢怠慢,忙抽出一部分工程師來,先緊著幾個交情好、地位高的老大臣的請託,也算是為南宮的建設積攢一點兒經驗。

    畢竟南宮的修建是個大工程,只一干材料的運輸便要耗費幾個月的時間。

    工程建設所要運送的材料,便是伏龍山莊的水泥了。至於磚石,早已由天子親自在京師郊外劃出一片荒地給郭斌,讓他專門製作磚石,以備南宮建設之用。

    京師這一番大動作,可將陽翟建築公司股東們的嘴笑歪了。搞建築有多掙錢,那是無需諱言的,南宮的重建雖然是由公司出工出料,所費不菲。然而只由設計團隊的一番新穎設計,便將京中豪族的錢袋子控制住了。南宮的修建,如今雖然尚未動工,單單京中豪族們紛紛下訂單所收到的定錢,便夠修建好幾個南宮的了。

    他們知道,這都是拜郭斌所賜,若沒有他,這建築公司都不可能存在。若沒有伏龍山莊中一干設計師的努力,建築公司也不可能發展得這麼快。若是郭斌當初沒有拍板決定,陽翟建築公司出工出料修建南宮,哪裡會在京師造成如此大的轟動效應?

    毫無疑問,當初郭斌為陽翟建築公司所制定的戰略目標已然基本達成,只要在南宮的建設中不出現大的紕漏,陽翟建築公司的轉型便算是成功了。

    要說這次郭斌突然的決定,陽翟豪門中許多人是不同意的。本來嘛,大家是在一起做生意的,若是賺錢的買賣,你接了也就接了。可哪裡有包工包料,還一分錢撈不到的?即便對方是天子,也不行啊!

    然而,懾於郭斌在陽翟縣的巨大影響力和過往的成績,他在縣中說話,那是一言九鼎的。尤其是在何曼進攻陽翟縣之後,其威望更是飆升,沒有哪個豪族敢於違逆他。因此,當初陽翟建築公司的股東們,心中雖尚有些不情願,還是都同意了郭斌的意見。反正也不是他們一家的買賣,荀彧不也拉著潁川郡內其他的豪族入股了建築公司嗎?這樣能分擔一點壓力嘛!

    而到了今天,他們方知當初接納郭斌意見的決定有多麼英明了。這還沒有開工,鋪天蓋地的訂單已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了,公司的訂單早已排到了明年冬日。京中的豪門大族的管家們,彷彿不要命似的擠破頭地來送錢,天下間哪裡還有比這好做的生意?

    如今的郭斌,在陽翟縣,乃至整個潁川郡豪族的心中,那是真正的說一不二。其威望之高,聲名之盛,從沒有哪一任潁川郡守有過這種地位。這些非但是因為郭斌屢次率人以少勝多,解救了黃巾雍滯的潁川郡,更是因為他可以帶著大家賺錢。

    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那麼為人生財是不是就是再生父母了?

    其實,也怪不得這些豪族當初面對郭斌的意見時躊躇懷疑,那是因為他們不在京中,不曉得郭斌在京中聲名之盛。在京中,“善財童子”郭潛陽的大名只要一打出去,想要前來合作的人能擠破了頭。因為他從來沒有做過賠本的買賣,無論是伏龍山莊所產的葡萄美酒,還是馥郁芬芳的香皂,又或者是太學中的學子們人手一套的陽翟文具,哪一個不是上億萬的大買賣?當善財童子的大名真的是叫著玩的嗎?

    連帶著,陽翟縣也成了高檔奢侈品產地的代名詞,只要是陽翟產的東西,不管是美酒、香皂,還是文具、衣帽,那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好東西,是名副其實的奢侈品。京中的豪族子弟,哪一個沒有幾身陽翟服飾所產的新式軍裝?哪一個不是隨身攜帶著陽翟文具所制的鉛筆?哪一個不以用陽翟的香皂,喝陽翟的美酒為至高的享受?

    可以說,目前為止,陽翟縣的名牌效應已經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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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議事

    就在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重建南宮的事情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郭斌與戲志才等人卻都聚集在郭府書房中,一邊品著香茗,一邊商量事情。

    戲志才雙手捧著茶盞,一邊以之焐著手,一邊笑著對郭斌道:“主公,那地炕的設計實在是妙得緊,只是這府中,是不是也改造一番?”

    郭斌斜了他一眼,道:“怎麼,京師的天氣不習慣啊?”

    坐在火爐邊的郭全呲溜一聲喝了一口熱茶,在一旁嚷嚷道:“哪裡是能習慣得了的?這天兒乾冷乾冷的,一出門我都怕把我腮幫子給凍下來!還是在陽翟好,冬日裡點上地暖,往房中一窩,從腳底下到頭頂都是熱乎乎的。”

    郭嘉嘿嘿笑道:“就你小子能吵吵,我看把你腮幫子凍下來正好清靜清靜。”

    在郭斌集團高層之中,郭全文怕郭嘉,武怕張飛。因為他自小與郭嘉一起長大,知道郭嘉打小便一肚子鬼點子,最是招惹不得,算是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吧。而張飛則絲毫不管郭全與郭斌堂兄弟的親密關係,當初與郭全一同北上涿郡買馬的時候,他完全是把郭全小子當芭比娃娃了,拿著他是隨便捏吧,而郭斌又從來是一副放任自流、無所謂的態度,郭全不怕張飛才怪。

    因此,平日裡最喜歡與董杏兒鬥嘴的郭全,見郭嘉一開口,也只有摸著後腦勺傻笑的份兒了。

    郭斌見狀,因眾人如此開玩笑慣了,心中也不以為意。

    關羽對於郭全的出乖露醜毫無興趣,面色沉靜地對郭斌道:“主公,不知王子師的案子如何了?”

    郭斌看了關羽一眼,知道他最是瞧得起忠臣良將,就目前情報來看,王允確然稱得上是忠臣了,怪不得關羽一直掛唸著。

    當下,放下手中的茶盞,道:“這件事嘛,聽說朝中眾大臣已經聯名上書天子,只為了保全王子師。只是,天子的態度尚不明晰。”

    戲志才對於郭斌在此事上的態度頗有點兒摸不透,心中也很是疑惑。以郭斌的性格,遇到這樣的事情,雖然不會竭盡全力,刻意地去做慈善,然而若是能夠捎帶手地做件好事,成人之美的話,他是從來不會吝嗇的。

    這個王允,自己也派人查過他的底細,情報人員就沒聽說有人說他的壞話的,此人非但性格堅毅,為人中正,做官也最是清正廉明。因此,無論是在士林之中、官場之中還是在民間,他的聲望都是極高的。

    對於這樣的人,郭斌就算是不會巴巴地去獄中探問,積極營救,若是遇到了,肯定也會伸一把手的。更何況,非但楊賜曾探問過郭斌對此事的態度,袁紹更是幾次與郭斌商量此事,其目的很明確,便是為了讓郭斌也參與救援一事罷了。

    然而,郭斌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似的,每當有人提到王允的事,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閉口不言營救的問題;私底下卻又命令情報部門蒐集京中與其有關的信息,對這件事顯然也是極關心的。

    按說,像這樣的事情,作為一個心思敏感的官場中人,那肯定是擠破了頭的想要參與進來的。無他,名利耳。

    袁紹為什麼積極參與此事?他雖然對外宣稱隱居洛陽,如今卻是上躥下跳,每日裡出入名士高官府邸,袁隗府邸自不必說,那是他的叔父。像是大將軍何進以及楊賜的府邸,如今也是每日裡必到的,所為何事,自是無需贅言。

    他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上心?袁紹真的是因為隱居生活太過平淡無味嗎?還不是因為看到了其中的好處?

    王允這件案子,明眼人一看便知其端的,若是能參與其中,裡面的利益自然也不需要過多揣摩。首先,王允乃太原祁人,王氏家族是並州的名門望族,其家中長輩世代擔任州郡要職,在當地影響極大,人脈自然也極是寬廣,威望很高。

    並州是什麼地方?這裡東依太行山,西、南依呂梁山,北依長城,乃春秋戰國時候三晉之地。境內大山大河縱橫、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有表裡山河之稱。

    從其地理位置來說,南面緊鄰司州,深入京師腹地,一旦京中有事,並州的精銳進京勤王恐怕較之潁川還要順暢。而其北面是鮮卑人,西面是羌胡,境內又多有內附的匈奴人。因此,並州民風之剽悍,不下涼州,而並州所屯軍兵之重,與涼州也只在錙銖之間。

    這種地理位置和政治現狀,使得並州與涼州相似,許多豪族與軍中也多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麼看來,王允這個小小的八百石的刺史,之所以為朝中諸公所看重,便不是那麼令人匪夷所思了。因為這非但是單純地救助王允,更是結好並州豪族的好機會。想到這裡,戲志才悚然而驚,就連看向郭斌的眼神都變了,震驚之中充滿了崇拜。

    郭斌被戲志才頻送秋波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遂開口道:“志才,怎麼了?”

    戲志才這才回覆常態,喝了口茶以掩飾自己的方才的失態,略帶尷尬地道:“適才想到了一些事,”隨即正色道:“主公所慮甚是,王允一案,實在不宜貿然插手。”

    關羽急道:“軍師,這是為何?王子師為官清正,愛民如子,這樣的好官為何不能救?”

    戲志才道:“雲長可知道,這個王允的背景?”

    關羽道:“前幾日軍師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太原祁縣的王氏嘛,豪門大族。”

    戲志才道:“那雲長可知道,王允在士林中的聲望?”

    這時,郭全插口道:“我知道,此人本以為官清正而聲動並州,如今更是以直言進諫,因彈劾中常侍張讓而愈發名聞天下!”

    戲志才道:“不錯,那麼王氏一族在軍中的聲望呢?”

    張飛道:“王氏家族在並州軍中聲望一貫好得很,王允又是自幼習武,年輕時行俠仗義,俺在涿郡都聽過他的名聲。”

    戲志才點點頭,道:“不錯,不錯。”隨即端起茶杯,一句話也不說了。

    關羽急得滿頭大汗,道:“如此,主公若是於此時幫了他一把,豈不是好處多多?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郭斌聽了,心中很是滿意,關羽也開始從政治層面思考問題了。

    郭嘉此時卻道:“要說關大哥此言,也極是在理。”

    關羽聽了,心中高興,一臉希冀地盯著郭斌。

    哪知,郭嘉突然來了個轉折,道:“可是便是因為太原王家聲勢如此之大,救援王允好處如此之多,我們更不可輕舉妄動。否則,非但救不了王子師,怕是自己便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張飛迷惘了,瞪圓了銅鈴般的雙眼,道:“你這小子,有好處的事兒不去做,難道要專撿著費力不討好的事兒做不成?”

    郭嘉一笑,道:“張大哥,你說我們在潁川的實力如何?”

    張飛登時一挺胸膛,豎著大拇指道:“主公文武雙全,聲明震於四海,潁川各地豪族,無不俯首拜服,我們在潁川的實力,那還用說嗎?”

    郭全使了使勁兒,拼盡全力方將肥臉上的小眼瞪開,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救王允便是要結好並州豪族。正是因為我們在潁川的實力毋庸置疑,潁川豪族對大哥又是如此俯首帖耳,我們便更不能隨意出手了?”

    郭嘉點點頭,笑道:“終於捨得動動你那肥腦袋了。”

    此時,只聽關羽道:“你的意思是,若要救援王子師,便是蓄意結好並州豪族,並州在北面,深入京師,而潁川則是在南面。兼且主公麾下部曲之能征慣戰又是名揚天下,若真的與並州豪族交好,便可能被天子懷疑,心懷不軌?”

    戲志才道:“正是如此!”

    郭斌看著眾人商議,雖然一句話都沒說,心中卻是極歡暢的。他很樂意看到自己手下眾文武以如此方式互相交換意見,因為只有這樣,自己才能綜合考量各方意見,最終做出正確的決定。

    喝了口茶,見眾人都盯著自己,顯然是想要自己給個解釋,郭斌方緩緩地道:“志才和小弟的憂慮,的確極有道理。”

    關羽聽了,神色一黯。戲志才與郭嘉聽了,心中卻是莫名地一陣緊張,他們太瞭解郭斌了,既然這麼說,後面肯定有轉折。

    果然,只聽郭斌繼續道:“不過,大丈夫生於世間,為人行事光明磊落,豈能事事左顧右盼,躊躇不前?”一句話,關張二人聽了,卻極是順耳,關羽更是聽得血脈賁張,手撫長髯,顯是暢快非常。

    看著面露不解之色的戲志才與郭嘉、郭全諸人,郭斌道:“你們適才所慮,與我之前所想不謀而合。然而,太原王氏,畢竟是以詩書傳家的士大夫,王允年輕時便是行俠仗義的少年俠客,也只是在江湖中的名聲。要說其在軍中的影響力,不過限於一郡一縣之地,尚看不在當今天子的眼中。因此,我們此時幫助王允,並不會犯到天子的忌諱。”

    “因此,唯一可慮者,只是其在士林中的聲望罷了。”郭斌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不謙虛地說,如今我在士林之中的聲望,怕是並不在王允之下,哪裡還要借到他的力了?因此,怕我等勢力過大而遭人側目的擔心,可以放在一旁了。”

    戲志才邊聽邊緩緩點頭,待郭斌語畢,便開口道:“那麼,主公之前為何沒有出手呢?”

    郭斌略帶尷尬地道:“要忙著南宮重建的事兒,哪裡有功夫想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況且,有楊老、大將軍和袁太傅出手,哪裡還用得著我們?就算現在想要出手救人,也只可在暗地裡運作,否則便容易讓天子認為我們是因南宮的事兒邀功呢。”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3
第一百八十九章 管中窺豹

    果然,過了三兩日,郭斌便得到消息,道是大將軍何進、太傅袁隗和帝師楊賜三人,紛紛上書天子,為王允說情。

    袁隗雖位高名盛,卻並非材質超卓之人。然而他是目前汝南袁家在朝中的話事人,本身也是詩書傳家的儒門子弟,門生故吏遍天下,在朝中說話份量很是不輕。汝南袁家與太原王家頗有故交,因此他為保全王允而上書天子,正在眾人意料之中。

    而楊賜雖然已經賦閒在家,較之袁隗這個掛職的太傅在朝中的地位卻更加無可替代。蓋因他是從劉宏初一登基便是太傅,手把手地教育劉宏如何做皇帝,乃是真正現實意義上的帝師。劉宏能一步一步安穩地走到如今,其中楊賜的功勞之大,當世無人能及。況且,即便是賦閒在家,天子對他的恭敬依舊絲毫不減,非但在其做壽時親自題寫了一幅中堂賜給他,更是將他的長子楊彪提到了衛尉的位子上。

    衛尉一職,始於秦朝,九卿之一。漢沿置,秩中二千石,景帝初改名為中大夫令。後元年(前143年)復原名,它的職責是掌率衛士守衛宮禁。

    這個官職,統領著護衛宮禁的所有衛士,他手下的士兵,毫無疑問都是大漢王朝最為精銳的王牌部隊,若換一個大家都熟悉的官名的話,便相當於清朝時候的大內侍衛總管,負責護衛宮中安全。

    可以說,衛尉這個官職,既要有威望,又要有崇高的身份,更必須要是天子最為信得過的人。所以需要威望重、身份高,是因為他手下的這些個眼睛長在天上的老爺兵,大多是很有背景的。他們有的出身宗室,有的是功臣之後,自武帝時起,使郡國每年保薦孝廉為郎中,所以有許多郎官也是地方豪族的後生晚輩。

    郎官被認為是陞遷最快的為官之路,並非是沒有原因的。

    首先,郎官平日裡在宮中當值,非但可以學習韜略、文采、機樞,更能夠習得官場中博弈的手段,極是鍛鍊人。

    其次,護衛天子,在名義上以及實際上會與天子結成直接的隸屬關係,他們大多數人可能並不為天子所熟悉,卻毫無疑問是護衛天子最後的力量,而在某種意義上,天子也是他們背後的“舉主”,這就形成了類似於官場上的門生故吏的關係。

    第三,宿值宮掖,可以使得郎官更加有機會接近天子,使得他們更易成為天子的親信,使天子可以準確掌握他們各自的才能品性,以減少任用人才時的失誤,有利於減少因君臣之間的不信任而導致的行政損耗。

    第四,郎官們與天子關係較親近,便會對天子產生一種特殊的感情。所以,郎官外放之後,在外出任公卿大臣或是地方長吏,可以加強天子對地方的掌控,使得整個帝國形成以天子為核心的極大向心力和凝聚力,可以加深中央與地方的關係,有利於進一步鞏固中央集權和皇帝的權威。

    可以說,漢朝的郎官,在某種意義上被稱為人才的儲備和培訓基地並非虛言。

    因此,只有身份極高,又極得天子信重之人方能壓得住這些郎官,因為許多郎官出身地方豪族,這個衛尉許多時候還要在士林之中有相當的聲望方能勝任。至於為何要是天子最為信得過之人,自然是因為衛尉是負責天子安全的最後一道關卡,沒有人會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不熟悉的人。

    天威難測,當初楊賜因為黃巾之亂被罷官,就使得朝中一群人心中狐疑難測。就在他們以為弘農楊氏已然不得天子待見,準備落井下石的時候,楊賜的長子,時任太僕的楊彪便被天子提拔為衛尉,而楊賜本人更是在生辰當日得到了一幅由太子親自奉上的御筆親書的中堂。因此,一干準備了許久,想要彈劾楊賜的小人便都沒了聲息。

    其實看看楊彪的陞遷之路便清楚,弘農楊家始終是天子的親信之家,天子也從來沒有將楊家當做外人。

    從侍中(少府屬下宮官群中直接供皇帝指派的散職官,太子近臣),到比二千石的五官中郎將,再到地方實權派的潁川太守、南陽太守,掌管天子私府的永樂少府。這一路陞遷,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從天子近臣做起,既有軍中的資歷,也有掌控地方大政的經驗,再陞遷到中央,擔任永樂少府,可見是極得天子信重的。

    後來接任太僕,雖然不再掌管除車府、未央以及天子車馬之外的馬政,卻接管了西漢時少府所屬的考工。其職務是製作弓弩刀甲等兵器,還主織綬及諸雜工。可以看出來,楊彪聖眷之優渥,簡直到了讓人眼紅的地步。

    都說郭斌聖眷優容,是天子跟前的紅人,可跟楊彪比起來卻是差得遠了。若是很難理解天子為何對於楊彪如此信任,可以與後世眾人都熟悉的人物做對比。鑑於清朝的電視劇傳播極廣,廣受人們喜愛,便可以將劉宏與楊彪的關係代入進康熙與魏東亭的關係。

    劉宏、楊賜、楊彪與康熙、魏東亭、魏承謨甚至可以一一對應。若說魏東亭與魏承謨是虛構人物,那麼看下其原型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的經歷,或者可以從一定程度上解讀這種關係。

    故,在這麼個緊要當口,弘農楊氏的族長楊賜上書天子,為求赦免王允,便很是激起了朝中的一番熱議。

    除了楊賜,大將軍何進同時上書,便多了點兒意味深長。

    大將軍何進出身屠戶,先喪母,其父何真再娶,生有一子二女,後來,何真也去世了,何進養育一家五口人。因同父異母之妹被選入宮中,成為貴人,並受寵於漢靈帝。何進被拜為郎中,隨後遷虎賁中郎將,任潁川太守。光和三年,何貴人被立為皇后,何進也因此而拜侍中、將作大匠、河南尹,最後因為黃巾之亂爆發,被拜為大將軍。

    從這短短的幾句話中,可以看出,何進所以能升任大將軍,憑藉的大多是裙帶關係,即當今的何皇后的關係。

    《後漢書·后妃序》曾有這樣的記載:“漢法,常因八月算人,遣中大夫與掖庭丞及相工,於洛陽鄉中閱視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相法者載還後宮,擇視可否,乃用登御。”

    從這條記載中,可以看出,漢朝的后妃,是可以在民間遴選的。只要年齡合適,家世優良,姿色好,面相好,便可以趁著每年八月份“算人”的時候進入後宮。待進了後宮之中,還面臨著兩條路,一條是做宮女伺候人,一條則是受到天子寵幸。只要有機緣,並順了天子的眼緣,便可以承歡天子,土雞化鳳凰,從良家女子一躍成為天子的女人。

    然而成為天子的女人,卻只是開始。當今的何皇后,身高七尺一寸,在女子中算是極為高大的。可以推想,何氏定然長得極漂亮,也宜於生養,便得到了天子的寵幸,生下了皇子劉辨。與東漢王朝的許多皇帝差不多,天子劉宏也曾先後有過幾個皇子,卻相繼夭折。

    漢靈帝怕皇子劉辯也與其他皇子一般早逝,便把他寄養在道士家中,稱為史侯,同時封何氏為貴人,何氏深受漢靈帝的寵愛。光和元年,宋皇后因遭中常侍王甫和太中大夫程阿的誣陷詆毀,被漢靈帝廢黜皇后之位,並送入暴室,宋皇后最終憂鬱而死。

    光和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這一年,劉辨七歲,漢靈帝立何氏為皇后,並於次年六月追封何氏的父親何真為車騎將軍、舞陽侯,謚號宣德。

    何皇后的發跡,無外乎母以子貴四個字,而大將軍何進的飛速陞遷,也不過是託了何皇后生了劉辨的福罷了。無論是何皇后還是何進,乃至整個老何家目前的無限榮光,都得益於劉辨能夠平安長大,使得天子劉宏有了可以託付大漢基業的繼承人。

    可能便是在晉封何氏為皇后的光和三年,天子心中便已經默定劉辨為其繼承人了。

    而目前身居大將軍之高位的何進,正是因為家庭背景不好,自己又並非學識出眾之人,便更加需要在朝中尋找盟友。在這個時候,勢力極大,遍佈朝中,又掌握社會輿論的士林便成為其最好的合作者。

    據郭斌與戲志才的分析,袁紹之所以能夠以隱居京師的身份出入何進的府邸,便是因為當初的黨錮之禍。因為當初何進尚在河南尹任上,掌管著京師一帶的治安捕盜等事宜。而當時忙碌奔波與救援黨人離開京師的袁紹,必然少不了求到何進的頭上。

    因此,身為汝南袁家長公子,作為中原士人階層代表的袁紹便與正在尋找朝中助力的何進互相需要,一拍即合。

    然而,天下的士人也並非一塊鐵板,其因各自出身地域不同,也形成了一個個小團體。中原豪族所能掌握的勢力極大,其所掌控的區域處於天下中心,無論是財力還是手底下的人才,都是極為恐怖的資源。

    然而,西北的涼州和北方的並州,卻因各自臨近騎馬民族,而天然的與中原豪族不太一樣。他們雖然也是以詩書傳家,卻總是與軍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許多家族都是因軍功而起,後來敦促族中弟子學習文事,才慢慢轉型過來的。因此,這兩地的豪族天然的便與中原豪族形成了差異。並州因為臨近洛陽,又是從冀州劃分出去的,因此較能夠得到中原豪族的認同。而遠處關西的涼州豪族,則既在其本質形態上和地域上天生便遠離中原豪族,因此,受到了中原豪族有意無意地排擠。

    袁紹所能代表的,只有汝南袁家所熟悉的中原士族,營救王允,則成為何進拉攏並州豪族的一個契機,也體現了中原豪族與並州豪族的親密關係。郭嘉則認為,何進之所以對於董卓也是極力拉攏的態度,應該是他拉攏西北軍閥豪族勢力的試探。

    小小的一個王允案,竟牽扯到中原豪族、並州豪族與何進三者的合作,這是郭斌當初無論如何亦想不到的。

    昨日驚聞台灣著名作家李敖先生病逝,不免感慨,世上又少了一位有趣之人。李先生批判時事,則單刀直入,詞鋒尖銳而辛辣;為人行事,卻恣肆曠達,狂放不羈。敢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於國家統一之大事,卻一直頭腦清醒,立場堅定,毫不含糊。可謂真情率直,劍膽琴心。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4
第一百九十章 請託

    大將軍何進、太傅袁隗和帝師楊賜三人,分別上書,向天子求情,要求赦免王允,在朝中引發了極大的轟動。畢竟,與朝中這三位大佬比起來,王允無論是資歷還是職位,又或者是家族背景,都差得太多了。

    更有人暗地裡揣測,這是士人階層在黨錮之禍後,對於宦官的一次反撲。

    畢竟王允地位尚低,遠遠達不到朝中三位大佬集體出動的程度,而他所以入獄,全是因為之前彈劾張讓,是張讓在給他下絆子。這個張讓,如今已然成為廣大士人階層共同的敵人,前面持續了十幾年的黨錮之禍的帳還沒有算呢,這就又開始驕橫跋扈,欺負起士人來了?簡直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一時間,朝堂上下重新掀起了一波聲討十常侍的浪潮,其中以熱血沸騰的太學生們最為激進,他們不是撰文曆數十常侍的罪過,便是在太學之中聚眾演講,這個當初黨錮之禍時最激進又熱血澎湃的集體,似乎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郭府中,書房。

    戲志才依舊端著一杯熱茶,輕輕地品了一口,道:“看目前的形勢,案子怕是要結了。”

    一旁的郭嘉接口道:“朝中文武百官,上自三公,下至太學生,無不要求赦免王允,看這聲勢,便是天子也扛不住啊!”

    關羽激動地揮著拳頭道:“群情激奮,十常侍死有餘辜,王子師先生合當無罪獲釋!”

    郭斌掃了眾人一眼,低下頭喝了一口香茗,他正看著朝中三位大佬上書的抄本,沒有開口。

    其文略曰:

    “夫內視反聽,則忠臣謁誠;寬賢矜能,則義士厲節。是以孝文納馮唐之說,晉悼宥魏絳之罪。允以特選受命,誅逆撫順,曾未期月,州境澄清。方欲列其庸勳,請加爵賞,而以奉事不當,當肆大戮。責輕罰重,有虧眾望。臣等備位宰相,不敢寢默。誠以允宜蒙三槐之聽,以昭忠貞之心。”

    他們這是勸說天子對待臣下要寬容大度,王允剛剛剿滅太平道有功,正是應該計算他的功勞,大加賞賜的時候,怎麼能夠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要治他的大罪呢?那樣不是讓天下人寒心了嗎?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天子若再是不松口的話,那可便真是將整個士林重新放在自己的對立面了。如今黃巾之亂剛剛平息,靠的是誰?真的完全是大漢朝廷的聲威嗎?別人不清楚,身為天子的劉宏心裡還不清楚嗎?

    進軍剿滅南北兩路黃巾主力大軍的十萬官軍,除了盧植與皇甫嵩手底下的總共兩萬常備的北軍五校外,其餘人等,多是從洛陽周邊臨時徵召的。若是真的對著官府的戶籍名冊徵召士兵的話,便是能招上來十萬人,可能也要等到猴年馬月了,哪裡能迅速形成戰鬥力?還不是京師的豪門大族,盡出其家中的部曲佃戶,又拿出司州府庫中的刀兵、甲冑,分發給各人,才能迅速發兵?

    否則,若是一旦黃巾軍的勢力蔓延開來,到時候怕便是有五十萬大軍、百萬大軍,朝廷也無能為力了。

    所以,對於戲志才與郭嘉的看法,郭斌還是同意的,畢竟劉宏雖然貴為天子,卻絕不可能肆意妄為的。目下黃巾之亂剛剛平息,天下人一夕三驚,都在等著看朝廷如何與民休息、恢復生產,若是在這時候將整個文官集團惹毛了,天子難道做光桿司令不成?

    況且,如今南宮被燒的事情剛剛有平息下去的跡象,人們也不再提什麼天命的事情了,正應該全國人們眾志成城共渡難關的時刻,天子又不是傻子,哪裡會在這麼個緊急關頭為了一個王允而犯了眾怒?

    這時,郭嘉卻道:“怕就怕,便是天子下旨申明無罪釋放,王子師也是性命難保啊!”

    張飛瞪起環眼,粗聲道:“為啥?難道天子說話也不算話嗎?”

    郭全頓時極騷包地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抖著一張肥臉道:“王子師惹了張讓,又讓天子在群臣面前大失面子,天子肯定將他恨到了骨頭縫裡去了。張讓慣會揣摩聖意,難保他不會派人將王允刺殺了。”

    說到這裡,只聽“啪”的一聲,關羽竟將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臉上的憤懣與不平之氣難以遏制。

    郭斌知道關羽最是忠心方正,可面對如今的朝局,面對如此天子,誰也只能徒呼奈何,無能為力了。當下寬慰他道:“雲長不必憂心,王子師為官清正,士之長者,我伏龍山莊怎麼會見死不救呢?”

    這是,卻聽門外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郭全去打開門,只見知客滿頭大汗地奔了過來,口中道:“袁家大公子和曹相爺來了!”

    郭斌聽了,忙迎了出來,袁家大公子肯定便是袁紹,而所謂的曹相爺,定然是新升任濟南相的曹操無疑了。

    然而,尚來不及走到廊下,便見袁紹與曹操一前一後哈哈大笑著邁步進了院子。這兩位是郭府的常客,又與郭斌相交極厚,慣常來的,門口的知客哪裡敢攔著他們?只能由一人將他們迎進宅子中,一人快速前來通稟。

    見了郭斌,袁紹哈哈大笑著上前,邊走邊道:“潛陽這裡,可真是門庭若市啊!”

    郭斌忙謙道:“哪裡哪裡,我是有苦自己知,本初兄何苦拿小弟開玩笑。”

    袁紹說得沒錯,因為南宮重建的事情,郭斌在京師之中搞了個大新聞。如今京中的豪商們都派人盯著郭府呢,就盼著郭斌再整出個大動靜來,大家一起賺錢。所以門庭若市之語,卻非玩笑。

    然而,郭斌也自有他的苦衷。京中的豪門大戶自覺有些面子的,都派了人來郭府,要郭斌給個薄面。做生意嘛,就是要打開門來做買賣,從來沒有嫌棄買賣多的。可是,如今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中只要是空著的工程師和技術員都被派遣到了南宮的重建工作上,要集中力量辦大事,爭取在年內將南宮的重建工作搞出個眉目來,因此公司實在是抽不出多餘的人手來接民間的買賣了。

    然而,便是許多人已然在陽翟建築公司處登記了,也理解建築公司的難處,卻總是不死心。他們想要盡快修好莊園,否則若是南宮修個三年五載的話,難道讓他們也等個三年五載才行嗎?

    因此,他們便派了人,專門蹲在郭府的門口,生怕有了風吹草動而自己卻蒙在鼓裡。這些人打又不能打,趕又趕不走,每日裡向門房問一遍,搞得郭府之中也是不勝其煩。至此,郭斌終於嘗到了過分出風頭的報應了。

    袁紹與曹操二人也不等郭斌招呼,來到書房之中,逕自找了個位置座下,便招呼著郭斌上茶。他們知道,郭斌這廝最是腐 敗,為了喝口茶,竟專程派了人去蜀中,就為了販運茶葉到中原來。還安排了快馬,每年新上的好茶都要先快馬送過來一批。

    郭斌見二人彷彿回了家似的翻箱倒櫃,一副鬼子進村的模樣,苦笑道:“兩位哥哥,今兒是來我這兒掃蕩來了嗎?”

    聽了郭斌此語,袁紹與曹操二人方將各自將手中翻出來的一包茶葉向郭斌揮了揮,放入懷中。袁紹更是毫不尷尬地道:“我們二人今日前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郭斌轉頭吩咐人重新上茶,見戲志才等人也各自散去,方苦笑著坐下來,道:“哦?不知兩位兄長此來,所為何事?”

    袁紹斂容道:“還是王子師的事情,潛陽可有決斷了?”他曾幾次前來郭府,就是為了讓郭斌伸出援手,在救援王允一事上出一份力,郭斌卻一直沒有給他個準話。

    郭斌道:“據聞,楊老、袁太傅與大將軍三人,為了王子師一事俱各上了奏摺,又哪裡需要小弟再出來逞能?”

    袁紹聽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救援王子師,乃是天下士人共同的願望,這麼大的事兒,別告訴我你不曉得其中的好處。別人擠破頭地想著摻和進來,你怎麼就偏偏不肯給個准主意呢?”

    郭斌嘆口氣,道:“王子師為人剛正,為官清廉,乃是我輩楷模,小弟也曉得若是能摻和進這件事中,無論是在士林還是在官場,都是好處多多。不是小弟不想出力,實在是小弟處境尷尬,若是貿然出手的話,恐怕反而會害了王子師啊!”

    袁紹與曹操對視一眼,點點頭,道:“潛陽怕什麼?可是怕天子疑心?”

    郭斌點點頭,道:“正是。我初受天子隆恩,以未冠之年得任潁川郡守,尚自戰戰兢兢,恐因一己之過而傷了一郡之地,如今尚未上任,哪裡敢摻和進這種事情裡?潁川郡本居於洛陽左近,並州又深入司州腹地,天子哪裡能不起疑心呢?況且,兩位兄長也看到外面的情況了,小弟實在是不敢再出風頭了啊!”

    袁紹早就知道郭斌心中的顧慮,因此一直以來並未曾過分逼迫他,而直到此時,事情有了極大的轉機之時,他方攜曹操一同前來。

    聽郭斌如此說,他與曹操相視一笑,開口道:“為兄哪裡不曉得你的苦衷?只是如今天子怕是要將王子師無罪釋放了,為兄卻怕屆時王子師便是能夠出獄,也是性命難保啊!”

    郭斌道:“哦?這麼快便有消息了?”隨即驚道,“難道張讓竟敢在獄中謀害王子師不成?”

    袁紹道:“那倒不至於,況且獄中有我們自己人,定可保得王子師安全,只是出獄之後,難保張讓不會找幾個江湖高手前來刺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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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友情

    對於王允一案,郭斌只是因為歷史上其本人太過功利主義,絲毫沒有考慮到貂蟬身為弱質女子,若是真的成為其達成政治目的之工具,則其命運之悲慘,在這個亂世之中是可以想見的。

    不過,後來郭斌也想明白了。在這個時代的士大夫眼中,以區區一個弱女子的命運來維繫大漢朝廷綿延數百年的國祚,這簡直太划算了有木有。郭斌相信,若是他將這個事情以故事的形式講出來,如果可能的話,此時的許多士人會很樂意以身相替的。

    因為在此時,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是強悍到郭斌所無法理解的。他們為了自己的名聲,為了自己家族的發展和興盛,所能做出的自我犧牲,遠超現代人想像。這種以家族為重的思想觀念,促使他們可以犧牲自己以贏得自己乃至家族的好名聲。在這個舉薦制度盛行的時代,家族之中出現一個名聲極好之人,有的時候便可以成為家族晚輩出仕的跳板。所謂的家學淵源,有的時候指的是家族的文化底蘊,有的時候,指的則是家族中的道德聲望。

    因此,這樣一種連通社會上層與社會底層的狹小渠道,便造成了如今好名聲即一切的社會現象,而家族觀念,則彷彿為這種社會現象注射了一針興奮藥劑,使得此時的士人瘋狂地追求好名聲。袁紹所以在父母相繼亡故後“隱居”京師洛陽,為的不也是好名聲嗎?

    這種深植於國人內心深處,直到現在仍然在發揮作用的家族觀念,既是自周朝宗法分封制確定後被朝廷所認可,並逐漸制度化的產物,更是現實生活中的需要。這種觀念外化的表現,極現實的便是生產資料的共享和家庭成員之間的互幫互助。

    就拿遠在陽翟縣的郭家莊來說,郭全的父親郭永,既是郭家莊的莊主,又是郭氏一族的族長。在崇尚祖先崇拜的中國,郭氏一族族長的身份便可以將郭氏族人聚集在一起,更為郭永在平日裡處理莊中事務之時增加了一層無形的光環。

    當然,正因為郭永是族長,與他崇高威望相併存的便是保護族中父老的義務。因此,他會在郭斌與郭嘉的父親去世後,經常接濟其母劉氏。而如今郭斌出人頭地了,成為幾百年來一直默默無聞的郭氏一族的驕傲,劉氏在郭家莊中身份陡然上升極多,卻依然對郭永恭敬有禮。

    在法理上說,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天下都是天子的產業,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則既是天子政治意義上的臣民,也是其家族意義上的子民,所謂君長如父。在儒家所解釋的一套法理上,天下人都是天的孩子,而天子則是上天的嫡長子。因此,按照這種說法,在血緣關係上,天下人是一家的,大家都要尊重天子大宗的地位,也要極力維護天子大宗的地位和權威,說白了,大家都要效忠天子。

    正是天下人所認同的這種法理,士大夫們才覺得,若是能因為犧牲貂蟬這一弱質女子的幸福來維護住這種法理上的正確和制度上的延續,那便是大賺特賺的好買賣。也正是因為大家所認同的這種法理上的正確性,許多思想保守的現代人,也會為了名聲或者說面子而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能丟了面子,壞了名聲。這種人又被稱為憨厚,或者是“好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幾千年來中國傳統思想的巨大慣性所造成的。

    然而,想通了並不代表贊同和支持,郭斌這個生活在個人主義開始萌芽並發展的21世紀的人,雖然可以理解歷史上王允這種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一小撮人幸福的行為,可畢竟心中是有疙瘩的。

    即便是到了現代社會,這種行為依然在哲學上備受爭議,以此為題材的電影與小說也一次次地拷問著人們的內心。

    設置一個簡單的情境,世界末日來了,一群人被困在了一處封閉空間中。這裡缺乏食物,若想要維持大家的生存,需要每日抽出一個人來大家分食掉。這是典型的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犧牲小部分人幸福的例子了。若是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可以看一下一部零八年的老電影,名字叫做《逃出冰魔島》。

    經過幾天的思索,郭斌終於邁過了心中的那個疙瘩,通過與戲志才等人商議,他也定下了暗中幫助王允的策略。

    此時的郭斌,聽到袁紹提到此事,心中瞭然。他所擔心的與袁紹相同,就怕張讓明的不行來暗的,非要將王允置於死地。當下,坐直了身子,身體前傾,放低聲音道:“若是不落在明面上,小弟自然願意一盡綿薄之力,本初兄,心中可是有了成算?”

    看到郭斌答應了,袁紹大喜,道:“原本為兄也有了主意,只是尚不太成熟。如今有了潛陽相助,此事定然能夠成功!”當下,將他的計畫說與郭斌聽了。

    原來,袁紹早就找了一個武功好手,就是為了隨身保護王允。然而,這個人雖是武林中人,卻不可能日日夜夜長時間跟在王允身邊。因此,在袁紹的計畫中,有了何進這個大將軍和朝中一眾大佬的支持,王允要逃出京師不難,可是若要在江湖上流落奔波,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有性命之憂。

    說到這裡,郭斌算是明白了袁紹的來意,他是想要將王允託付給自己,使得他能夠在逃難的路上有個安穩的所在。

    當下, 郭斌斂容道:“本初兄的意思是?”

    袁紹面上首次露出猶豫不定的神色,口中囁嚅著,卻沒有開口。一旁的曹操卻忍不住了,開口道:“本初何必作此態?潛陽又不是外人!”遂轉向郭斌道:“潛陽,為兄知道這件事你很為難,可王子師的性命不可不救。待王子師從獄中獲釋之後,為防小人刺殺,便改名換姓,逃出京師,這個為兄都能辦得了,本初也有辦法。可出京之後,這個存身之地卻不好找了。我們思來想去,這件事還是要著落到你身上。”

    郭斌道:“孟德兄的意思是,讓王子師寄住在我伏龍山莊?”

    袁紹也回覆了揮斥方遒的神態,道:“便是如此,為兄就是怕為潛陽帶來危險。”

    郭斌聽了,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況且這王允是要改名換姓的,寄住在伏龍山莊乃至陽翟縣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以目前陽翟縣的治安狀況和民心,可謂鐵板一塊,若有人想在陽翟縣做壞事,那可真的要仔細掂量一下才好了。

    袁紹雖然是汝南大族的長公子,卻只是個後輩罷了,若是將王允安排過去,或許照料不到;而曹操,雖然已經被天子任命為濟南相,可他尚未曾上任,況且便是他抵達濟南後,以他的手段,也要經過一番搏殺方能將濟南國中的關係理順,若將王允安排在濟南,的確多有不便。

    只有郭斌,擁有一塊勢力的後花園。以他的威望,在陽翟縣中可謂說一不二。如今潁川郡治轉移到了陽翟縣,附郭的縣令趙雲,便是郭斌的師兄,那是絕對的自己人,因此將王允安排在陽翟縣,可謂萬無一失。

    不要覺得這個是袁紹與曹操坑郭斌這個老實人,在他們的眼中,這非但不是坑害郭斌,反而是在幫他。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在官場上尤其如此。別看郭斌如今陞遷得快,又極得天子的看重,在士林之中聲望也極高,可那都是虛的。

    官場上講究的就是個人脈,一旦有事,說不定誰就能幫得上你。所以在官場上廣泛結交朋友,定然是沒有壞處的。

    在袁紹看來,郭斌如今陞官很快,堪稱當紅炸子雞,許多攀龍附鳳之徒便撲了上來。這些個投機之輩,在你順風順水的時候還可以為你出力氣,可你一旦走了霉運,怕是一個上門的都沒有。今天看到郭府門前的狀況之時,袁紹更是暗暗為他憂心,適才說郭府門庭若市之語,並非全然都是玩笑。

    在袁紹的眼中,雖然郭斌目前在朝中的呼聲很高,可畢竟陽翟郭家並非豪族,郭斌在官場上又沒有什麼助力,之所以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是他郭斌自己的努力與其一次次的搏命換來的。如今的郭府雖門庭若市,郭斌在官場上卻根本談不上什麼底蘊。如今尚顯不出來,可若是有一天郭斌驟然得當大任,勢必會在人手上捉襟見肘,在這種事情上,固然無法與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家相比,甚至較之許多地方上的豪族也頗有不如。

    而所謂的士林聲望,最多的還是京城的輿論,蓋因京師洛陽,便是天下的文化中心。若是你在京中士人心中聲望高了,傳了出去,便成了你在士林之中有了聲望。而京師之中輿論的最前沿是哪裡?太學!

    太學生固然極易受到朝中重臣的影響,卻又是相對獨立的。在楊賜見到郭斌之前,京中大佬們對郭斌雖然關注,卻絕談不上看重不看重的,因為當時的郭斌身份太低,尚未放在他們眼中。而太學之中則不同,郭斌在太學生中的聲望無需贅言,可這在實際上卻並幫不上郭斌什麼忙。

    只有跟其他人一樣,同時獲得了京中大佬的看重和太學生的推崇,才算是成功。因為太學生在士林之中只是處於極低的地位,若無京中大佬的看護,你便是有了好名聲,也極難在官場上獲得助力。

    這些事情,郭斌如何不曉得?可是他心中雖頗不以為然,卻對袁紹與曹操為自己的操心而暗暗感動。當下,與二人商量了如何從京中離去,又如何一路護送著王允回陽翟之後,二人便高興地離去了。

    郭斌站在門口,看著二人乘馬遠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傷感:“此番一別,待再相見時,這份友情不知道還在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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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意料之外

    待袁紹與曹操二人離去,郭斌便急忙回府,與戲志才等人商議出京後的一干安排。

    聽郭斌將袁紹的計畫和盤托出,眾人各自振奮不已。其實,他們也都是贊同救援王允的,只是因為郭斌的態度一直曖昧難明,眾人不方便說明罷了。畢竟在眾人心目中,郭斌雖行事闊達,卻絕非有勇無謀之輩,反而因其一向算無遺策而在眾人心中樹立起了極高的威望。這一點,便是戲志才都佩服得緊。因此,遇到什麼事兒,若是郭斌不在的話,眾人自可以果斷決策,可若是他在,若沒有郭斌點頭,眾人心中便總是覺得不太踏實。包括戲志才與郭嘉,概莫能外。

    因此,當郭斌將最終的決定告訴眾人之後,大家這才興奮地討論起來。

    過不三兩日,一切準備就緒,郭斌便率領眾人啟程,匯合了在城外的七百部曲,緩緩往東行去。而天子也於次日下了一道手令,著王允功過相抵,無罪釋放。出獄當日夜中,袁紹便早已派人將王允接到了城外,過不多時,便登上一輛密封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在五六個人的護衛下往東行去。

    兩支隊伍一慢一快,於偃師匯合,隨即折而向北,向並州方向行去。

    此次,王允的案子鬧得風風雨雨,聲勢很大,他不得不隱姓埋名隨著郭斌回陽翟縣去。這位年前還意氣風發地帶兵平叛的豫州刺史,轉過年來便灰溜溜地出走京師,心中的沮喪自不可對人言。然而,他得到消息,說是家中老母親聽聞他竟然獲罪入獄,生了一場大病。王允心中掛念,便想著先回太原老家一趟,看望一下老母親。因此在偃師匯合之後,便當面向郭斌提出了這個請求。

    郭斌是第一次見這位在漢末三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只見王允五十多歲年紀,衣衫整潔,腰桿筆挺,最難得是在獄中呆了這麼久,竟然絲毫不見頹色,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了。這種豪門大族之人,便是到了獄中也吃不著苦處,更不要說王允是連楊賜、袁隗、何進等朝中重臣都另眼相看的人物了。再加上袁紹的努力,汝南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在獄中有幾個故舊也實屬尋常,雖不可能將王允救出來,可要他少吃點兒苦頭卻是毫不費力的。

    王允見了郭斌,心中也是驚異。他當初在長社城頭曾見過郭斌親身率領幾百部曲衝擊二十萬黃巾軍大營的戰鬥,這種堪稱送死的戰鬥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因為隔得遠,他只隱約看到了一個全身黑甲的騎士,所過之處似狂風斬浪,幾無一合之將。

    因此,在他的心目中,已然將郭斌想像成面相凶惡的猛將,起碼是要有膀大腰圓,渾身腱子肉的特徵的。

    然而,當他第一次面對面見過郭斌本人時,卻震驚於郭斌兼具溫文爾雅與放曠豁達的氣質。同時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便是他舉手投足間,已然透露出一股睥睨萬方、執掌大權的上位者氣息。他哪裡能想像得到,那個能征善戰,馬踏連營如入無人之境的絕世猛將,竟然是這樣一位面色白皙,公子哥兒般的後生?

    王允為人雖然耿直,卻並非不通世務的腐儒,相反,他是一位極知進退,人情練達的長者。也惟其如此,方可在董卓掌權的朝堂上,做到司徒的位子。

    郭斌雖然年輕,畢竟位高權重,在未來的幾年之中又需要仰仗其多所照顧,王允便直接跪倒,口稱感謝。

    不要說對方是王允了,便是個普通人,郭斌也不可能看著一個頂著滿頭花白頭髮,比自己前世的父母尚要年長的老者對自己叩拜啊!他眼疾手快,忙一把將他托住,王允的膝蓋便懸在哪裡,再也彎不下去了。

    郭斌心中卻是悚然而驚:這個王允果然不簡單,只看他這跪拜磕頭的力道,便知道著絕不是客氣,而是真心想要磕下去的,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兼且氣力過人,怕是攔不住他。這樣一位明事理,知進退,懂隱忍,又不會倚老賣老的官場老油子,如何能讓人生出惡感來?這才是天生搞政治的人啊!

    他口中連稱不敢,將王允扶了起來,只聽王允道:“陽翟縣侯救命大恩,允沒齒難忘,這一路本該聽從侯爺安排。只是家中老母聽聞我獲罪入獄,驚怒交加下,竟患了重病。”說到這裡,已然聲淚俱下。

    只聽他繼續道:“所謂烏鴉猶有反哺之心,羔羊猶知跪乳之恩,而況人乎?懇請侯爺移貴趾,先往我祁縣老家一行,則允深感大德。”

    郭斌早就聽說了王允母親病重的事情,因此他早有安排,當下扶著王允道:“王豫州不必如此,公不計個人之得失,以微官而敢彈劾中常侍張讓,智勇兼備,世所仰慕。斌能於閣下一事中幫上一點小忙,實在是三生之幸。”頓了頓,繼續道:“在下離京之前,已然向天子稟明,此次離京,我會先率人北上幽州,出長城,查看塞外三城建設的情況,然後方回到潁川。”

    “此次北上,我擬從偃師北上,經上黨、太原、雁門、代郡,自上谷出長城,途中正好經過祁縣。屆時,隊伍在祁縣多逗留些時日,補充一點物資糧草,再向北出發。”

    王允聽了,面露喜色,拱手道:“多謝多謝,這一路上還要潛陽多多照顧。”

    郭斌自也不是傻子,當下忙改口道:“子師先生折煞我了,只是順手而為罷了。”

    王允聽了,面色不變,待回到車上,方沉思道:“這個郭潛陽,小小年紀,很不簡單啊!竟連我老母病重的消息都打聽得一清二楚,更難得的是行事滴水不漏,此次北上竟然已經稟明天子,名正而言順,果然盛名之下,故無虛士。”

    郭斌自然不曉得王允的心路歷程,在目送王允回馬車之後,見到此次何進派來專門保護王允去陽翟縣的人,他卻是著實大吃了一驚,叫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沒想到竟然是王兄!”

    那人也是雙手抱拳,顯得極是高興,道:“王越拜見侯爺!”

    沒錯,來人正是王越。

    他自護送大皇子劉辨去陽翟縣的途中身受重傷後,便一直在修養。所幸當時華佗的弟子樊阿便在陽翟,而且王越武藝高超,對戰之時早已避著要害之處。因此,他所受的傷只是看著嚇人,待一番包紮之後過了幾個月便可痊癒了。

    王越身為天南劍仙士燮的傳人,非但人才武功俱是上乘,學問、音律、占卜、醫術更是無所不通,兼且常年練武捶打得身體極好,因此傷勢便也好得很快。

    自從看到郭斌與趙雲的武功後,他心中便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只想著快點兒好起來,能夠習練劍法,以期超越郭斌。他本身懷精湛內功,每日裡練功打坐,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回覆傷勢,卻沒想到正合了內功修煉之要旨,這一年多來,非但傷勢痊可,內功的修煉更是突飛猛進,於本門劍法的領悟,自也更上一層樓。

    郭斌雖不甚喜王越騷包的外形,可畢竟對手難覓,王越得天南劍仙所創風雷劍法之精要,武藝極是精湛,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王越確實是極難得的對手。至於王越騷包的外形,這等俊美勝過江南女子,周身氣質卓爾不凡,行事氣度更是豁達大度的劍術高手,恐怕所有男人見到之後都會有極大的壓力吧?

    見王越如此客氣,郭斌心中暗爽,待他拜了下去,方哈哈大笑著上前扶住他,道:“王兄何必如此客氣?你我兄弟相稱,哪裡要這些個虛禮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遇到王越,郭斌總要坑他一番才行。

    王越心中暗道:“好你個郭潛陽,嘴裡這麼客氣,手底下卻慢得不行。就以你這周身的功夫,就我拜下去的這一會兒怕是都能扶我好幾遍了,可你愣是等我拜下來了才出手,就想著佔我便宜呢!”可聽了郭斌如此客氣的話,王越心中卻也極為受用。

    對王越來說,無論是努力學習劍道,還是此番離開交州奉師命進京,無不是為了謀得一官半職。師傅雖然在江湖上聲望極高,有天南劍仙之稱,可是畢竟僻處極南之地,遠離中原。士家想要立足交州,非得朝中有人支持才行,否則必然受到官府的多方牽制。

    因此,王越便成了官迷,時時刻刻想著做官。當初他使盡渾身解數,甚至用上了太平道的關係,方得進入河南尹何進的酒宴。正是在這次酒宴上,他王越獲得了何進的賞識,從此混跡京師貴族圈子,漸漸有點迷失了。

    後來,身受重傷的郭斌將袁術一番完虐,雖然使得他悚然而驚,卻是尚未完全醒悟,只想著學郭斌結交權貴。後來他看到郭斌步步高陞,而自己卻混跡於各種酒宴,一無所成,幾乎要成了弄臣,心中之憤懣自然無可言表,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直到後來受命保護大皇子劉辨前往陽翟縣,他的機會方算是來了。

    然而,途中太平道竟然伏擊了大皇子,自己憑著一身武藝,力挽狂瀾,支撐到了郭斌趕來,卻也是身受重傷,無力再戰。這時候,看到郭斌與趙雲師兄弟武藝突飛猛進,進境之速遠超自己,王越方幡然醒悟。

    原來自己的長處在武功,想要得到人的賞識也要靠武功,只有武功進境步步高陞,方能真正得到旁人的看重。因此,他藉著身受重傷的機會,躲在何進在洛陽城外的一處莊子上,潛心武學,直到如今,功力大進,彷彿脫胎換骨一般。

    對於王越的變化,郭斌自然看得出來,當時便道:“這下好了,這一路上有的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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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青年

    郭斌一行往北面而來,人馬既眾,兵甲又極是光鮮明亮,雖非甲騎具裝的重裝騎兵,卻也是人人備馬,身披皮甲。馬側屁股上各一壺羽箭,腰懸環首刀,背上還斜挎著銀光閃耀的點鋼矛,更兼都是見過血、於大軍之中衝殺過的老兵,因此一個個殺氣騰騰,便是三兩千人的盜匪見了,也要聞風而逃。

    這七百多部曲在郭斌等人的帶領下,一路風馳電掣,往並州太原而來。讓郭斌沒想到的是,王允在與眾人匯合後,竟也棄了馬車不用,找郭斌討了一匹上等的戰馬,一路疾馳。這個鬍鬚花白的老頭兒騎上了戰馬,腰懸長劍,身披棉袍,戰馬疾馳間鬚髮隨風紛揚,竟然別有一番勃發的英氣。

    也對,自春秋戰國以來,至於秦漢,民間尚武之風猶盛,許多遊學的士子便多是挾弓帶劍,而王允自少年時便是聞名當地的遊俠,騎術武藝自然也有一定的造詣的。

    因為事情尚算得上急迫,所以眾人此行甚速。

    郭斌北上雖然得了天子的允准,可他畢竟自去年出來剿滅黃巾之亂以來,大半年的時間都未曾回過陽翟,而他這個新任的潁川太守,也尚未到任,雖有一直負責聯絡潁川豪族的荀彧代行太守之責,卻並非長遠之道。威望這種東西,是潛移默化而形成的,非獨因為自身的爵祿和職位,日常工作中的點點滴滴,方是累積威望的根本途徑。

    因此,郭斌雖然很信任荀彧的為人,卻還是要盡快回去,方是正經。

    過不三兩日,眾人已然抵達太原,一路上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於是,王允便領著眾人往太原城外祁縣外的莊園,安排著一眾人馬在關羽的指揮下住了下來。而郭斌,則騎著高頭大馬,帶著戲志才、郭嘉、張飛三人往太原城中行去,董杏兒呆不住,便也騎著她的墨玉跟了來。

    並州為古九州之一。相傳禹治洪水,劃分域內為九州,並州為其一。這裡古屬冀州之域,虞舜以冀州南北太遠,分置並州。應邵曰:“地在兩谷之間,故曰並州。”東漢時,並州始治晉陽(今太原市晉源區)。

    晉陽城,春秋戰國之際是趙國的都城,始建於公元前497年處於太原盆地北緣,因建於晉水之陽,故曰晉陽城。三家分晉之後,趙襄子以晉陽為都,建立了趙國。公元前423年,趙獻子將都城從晉陽遷到中牟(今河南鶴壁),晉陽為趙國初期都城共計74年。

    這裡地當山西高原中央腹地,自古為河東地區的中心,而在中國地圖上,她又是極重要的戰略要地。歷史上無論上古時代政治中心在中原,還是中古秦漢時期西移關中,以至元朝以來北徙京薊,它始終處於中央肩背或者說是肘腋位置。

    為什麼這麼說呢?從歷史上歷朝歷代建都的位置來看,秦朝建都於咸陽,西漢建都於長安,與這裡僅隔著一條黃河。到了東漢,京師移至洛陽,還是僅隔了一條黃河。到了李唐之時,都城移居長安,而太原的重要性卻更加突出,因為這裡是李唐王朝的龍興之地,一直作為大唐王朝陪都的。至於宋朝,不要說偏安的南宋,便是北宋也從未打到長城邊上去過,而太原便以邊防重鎮的身份守抵禦著北方契丹人和金人的入侵。

    到了元朝乃至明清,國家的都城遷到北京,太原則與京師只隔著一道太行山。也就是說,它一向處於與京畿相表裡相依託、與首都共安危共存亡的地位。

    然而,太原地處我國古代中原旱地農耕經濟區和北方草原遊牧經濟區的交接地帶,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中劃出了一條西南東北的農牧分界線,而這條分界線,便正好從太原橫穿而過。

    因此,太原成為中原與草原的交接之地,分界線南北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在促進了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互相交流融合的同時,也導致了古代中國曠日持久的民族衝突。而太原位扼南、北、東交通要沖,於是不可避免地成為民族衝突和民族融合的重要中心,成為華夏民族與草原民族交往和衝突的中心地帶。

    郭斌眾人一路行來,更是深深地感受到了這種不同民族的交融與混雜。這裡非但有身穿長袍或者短褐的中原人和衣著皮裘的胡人,更有穿著漢服卻有著寬大而突出顴骨和略深的眼窩的匈奴人。

    郭斌此次北上塞外,既然是公差,自然要到太守府中走一趟,否則便是狂傲自大,不將其放在眼中了。出了太守府,郭斌便在王允侄子的引領下,往並州刺史府行去。王允的侄子名叫王凌,是個十三歲的小胖子。

    這個小子打小便在太原城中長大,因此,對於太原城中的大路和小路門兒清得很。待眾人行到一處通衢,正行走間,卻聽到路邊酒樓之中一片喧嘩之聲響起,杯盤碎裂聲與客人驚呼聲隨即傳來,接著便見二樓的一處窗戶砰地一聲被一團巨大的黑影撞開。那黑影撞開窗戶後,直落到地上,卻原來是個人。只見此人穿著皮裘,面色凶橫,顯然是個匈奴人,此時卻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了。

    四周的人迅速前來,圍成了一圈,手中指指點點,卻並不上前救護。王凌對郭斌道:“摔得好!這些胡人,整天三五成群地在城中晃蕩,做了多少欺男霸女的勾當,此時終於遭了報應了。”

    郭斌心中驚異,問道:“哦?匈奴人竟如此猖狂?不是聽說這些南匈奴人已然歸附大漢了嗎?難道官府不管他們?”

    王凌道:“官府哪裡管得過來?黃巾賊寇肆虐,郡中的衙役和官兵忙著剿匪都忙不過來,哪裡還有閒心管他們?別看這些人外表粗獷,其實心裡精明著呢,他們大過不犯,小事不斷,官府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說到這裡,王凌湊向郭斌,拉著袖子,附在他耳朵上,道:“我聽說,前面黃巾賊作亂,這些胡人也有不少混入其中的。打家劫舍,很是發了一筆。”

    郭斌緩緩點頭,這太原,果然已經表現出五胡亂華的苗頭來了。

    說到這裡,店中竟然傳出了刀兵相撞之聲,郭斌與戲志才對視一眼,沒想到匈奴人竟然猖狂至此,竟敢在太原城內持刀行兇不成?

    卻哪裡想得到,過不多久,便有五六個身穿皮裘的壯漢也以之前那人的姿態摔了出來,看其樣貌打扮,分明是一夥的。

    店內打鬥聲停了,過了許久,方見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青年從店內緩步出來。這個青年身量較之郭斌尚高了兩三寸,一身皺皺巴巴的武士長袍上全是酒漬,以一根粗麻布條束起來的長發下,是一張俊美英挺的面容。

    只是,此人顯然是喝了不少酒,面色陀紅,雙目之中佈滿血絲,持了一桿齊眉棍,更是顯得威風八面。

    那一眾匈奴人見青年出來,驚懼之下竟一哄而散,轉眼間便不知去向。郭斌見此人雖然醉酒,腳步踉蹌間卻自見章法,齊眉棍擺動時,棍端在眾人面前晃過,隨時可以暴起攻擊,可見是個武藝超群的異人。

    正待向前與其結交,那人卻眯縫這一雙醉眼,盯著董杏兒,踉蹌而來。

    見他待要抓向董杏兒皓腕,郭斌大怒,飛起一腳向他腰眼踢去。

    那人雖在醉酒之時,反應卻也是極快,見郭斌這一腳夾著呼呼風聲,甚是猛惡,哪裡敢硬接?只得以雙手握住齊眉棍兩端,以齊眉棍做盾牌擋了這一腳,自己則藉著這一腳之力並棍子的反彈的力道躍了開來。

    本來,董杏兒家傳的武學,便是以輕盈靈巧著稱於世,一雙手彷彿靈蛇一般靈活柔軟。不要說那青年雙手距離董杏兒手腕尚遠,便是力道極大之人將其握住了,她也有十幾種方法可以輕易逃脫。郭斌心中雖曉得,卻是關心則亂,情急之中也顧不得考慮那麼多了。在他眼中,董杏兒只是個嬌柔調皮的女孩兒罷了,是以常常將其身懷高妙武藝之事忘在腦後。

    然而, 見了郭斌此舉,董杏兒心中卻只剩下甜蜜,愣在當地,挪動不得半步。

    那青年接了郭斌這一腳,看這力道,知道遇上了高手。哪知他並不氣餒,嘴角竟然浮起一絲笑意,見郭斌赤手空拳,也自扔了齊眉棍,揉身向他撲來。

    郭斌與那青年交了一手,見他反應既靈敏,力道也強,心中便起了惺惺相惜之情。見他將齊眉棍扔掉,郭斌先是一愣,待看那人揉身向自己撲來,長笑一聲,揮動雙掌,分向那青年的胸口和腰間攻去。這一招,卻是用上了張角所創的降龍掌法。

    那青年見郭斌雙掌似拙實巧地向自己攻來,雖只是兩隻手掌,卻是聲勢驚人,給人以不可抗拒之感。當下施展起靈動的步法,配合著腰部的扭動避過一掌,隨後雙手一並,將郭斌化而成拳的另一隻手托住,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郭斌這一擊。

    郭斌見對方避開,心中驚異。張角的這套降龍掌法,他平日裡經常習練,實戰的對象也是關羽、張飛之流。這一招“群龍無首”是郭斌後來給他硬加上的名字,講究虛實相生,雖然兩隻手一實一虛,卻又可以隨時轉換,實者可變虛招,虛者則可化而為實。

    這套掌法,每一掌都蘊含著深厚的內勁,只要擊中,內勁便似海潮般一波一波洶湧而來,最是難以抵擋。所謂“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便是以關羽或者張飛之能,面對郭斌使用這一招群龍無首時,也只能撤步後退,卻哪裡想到竟有人能將其盡數接了下來?

    作者註:線索不多,有沒有人能猜出來,這個青年是誰?猜對沒獎。另外,感謝趙小污童鞋的月票和默默為潛陽留下紅票的童鞋們。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7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拚鬥

    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郭斌與那青年交手只一回合,便各自佩服對方的武藝。高手過招,容不得半點差池,當下二人俱各凝神以對,不敢有半點分心。那青年出手好快,雖不及董杏兒家傳點穴手法的巧妙,卻是同樣的快捷無倫,稍不注意便可能著了他的道。

    見了這種打法,郭斌心中倒是一點兒都不慌,蓋因他經常與董杏兒切磋武藝,在應對這種打法時,極有經驗。

    他只一招一式地施展開張角所授的降龍掌法,絲毫不顧對方的凌厲招式,大開大合,招招攻敵要害。見到對方招式將要打到郭斌身上,董杏兒心中焦急,一聲嬌喝便要出手,卻被一旁的張飛拉住。她杏目圓睜,怒氣衝衝地瞪著張飛碩大的環眼。

    張飛卻指了指場上,對董杏兒道:“杏兒莫擔心,主公無礙的。”

    董杏兒回頭再看場上,卻見兩人依然砰砰乓乓地過招,雖然均是以拳掌肉搏,距離卻是越來越遠,絲毫不見街頭相鬥扯頭髮、踩鬍子那樣潑皮般的打法。待看了一會兒,董杏兒方回過味來,原來並非二人故意放水,而是不得不如此。

    那青年人拳腳固然極迅捷,力道似乎也很是不弱,郭斌卻完全不管不顧,只老老實實地將降龍掌法一招一式地使將出來。因為伏龍掌法乃是頂尖的內家拳法,每每發力之時,不需要太長地發力距離,只以骨骼關節的運動便可在極短的距離、極短的時間之內發出極大的力。

    往往看似簡單的一掌,卻似乎又蘊含著十幾種追擊的後招,因此只要身上一被郭斌的手掌貼上,若是反應不及,便極有可能給隨即而來海潮般的內勁打飛出去。所幸這青年外家功夫極是強悍,每當與郭斌拳掌相交之時,便暗暗用勁發力,硬生生地以硬碰硬,將郭斌的掌法擋了下來。

    而即便如此,他身子卻還是被郭斌震得越來越遠,待到郭斌將一套掌法完全施展開來,周身一丈之內全是凌厲的掌風,竟似水潑不進一般。而若是貿然進擊,又怕給潮水般的後招黏住,那青年只得利用迅捷的身法在一丈開外閃轉騰挪,絕難逼近郭斌周身。

    兩人又交手近百個回合,只聽得場中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再看二人,那青年面上的陀紅色愈發顯眼,雙目發赤,時而發出一兩聲猛獸般的低吼,顯然極是興奮;郭斌也是雙目中神采迸發,鬚髮飛揚,左右兩掌一實一虛,又可隨時轉換,互相之間呼應配合,竟然愈發圓潤自如。

    一旁的張飛兀自看得眉飛色舞,這種拚鬥,最是對了他的脾氣,以硬碰硬,憑的就是真功夫,要不得絲毫機巧和陰謀。這並不是說張飛就是個只知道拚死力氣的莽夫,否則他的功夫亦不可能練到如今的境界,關風龍也不可能瞧得上他。

    兩人鬥得興起,見拳腳相鬥一時間分不了勝負,便又各自抄起兵刃鬥上了。

    那青年所用,還是適才的齊眉棍,郭斌則拿了一隻白蠟桿的長槍。玄龍槍太過扎眼,況且二人並非死鬥,對方所用的也不過是個一頭包了鐵皮的齊眉棍,哪裡就需要以玄龍槍,佔這個兵刃上的便宜了?

    的確,玄龍槍雖看起來不甚起眼,其鋒利程度和重量卻是遠超同儕,若是此時郭斌換上的是它,或許槍棍相交,那青年的齊眉棍便要拿捏不住,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再看此時場中,兩人的拚鬥與方才又是另一番光景。

    那青年的齊眉棍使將開來,無論豎批還是橫掃,都是威猛絕倫,步步緊逼,聲勢極大;再看郭斌,或是以槍尖貼到對方棍上,順著其攻來的力道卸將開來,或是抖動槍尾,使槍頭旋轉著攻進去,便似出洞的靈蛇,雖沒有花哨的套路,槍頭一挑或槍身的一抖之間,卻無不是攻守兼備的殺招。

    郭斌之所以未曾用上從馬元義等人處學來的杖法所衍生出來的槍法招式,並非因為瞧不起對方,反而正是因為對對手的極端重視。蓋因無論是**杖法亦或者是擒龍杖法,郭斌雖偷學了幾招,所學卻並不全,其運勁使力的法門也只能自行揣摩。故這套改裝而來的槍法於一般的江湖拚鬥時固然可以惑人耳目,於高手對決時卻決然不敢使出來。

    因為自己對這套杖法理解的不透徹,所學招式又不全,故雖然聲勢駭人,卻總是似是而非。若以之用於高手拚鬥,一個不慎便極容易被對方抓住機會反打一波。長兵器作戰最忌諱的便是氣勢被敵方壓住,一旦處於劣勢,想要再扳回來便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出於以上種種考慮,郭斌便毅然決然地捨棄自己尚未完全領悟的槍法套路,而完全憑藉自己這一年多來習練道家內功所增長的五識,以百鳥朝鳳槍法的前十招應敵。招式簡潔,動作短促而乾脆,一絲一毫多餘的力量亦極少浪費。

    而對手的棍法卻似乎多了一點草原上常用的狼牙棒錘擊的招式,一下下力大招沉,狠辣異常。除此之外,又糅雜了槍法刺擊的法門,結合棍法橫掃的技巧,這一支齊眉棍竟彷彿讓那青年使出了花一般,眼花繚亂,偏偏卻又凶狠凌厲。

    要說郭斌,平日裡練槍的對象,不是關羽就是張飛,再加上見識了太平道一脈杖法的套路,眼界著實寬了很多,槍法的進境堪稱神速。此外,一年多來勤加習練內家功夫,無論是力道還是持久力,郭斌都有了長足的進步,耳力、眼力、以及對內勁的把握,也遠超一般的江湖武師甚多。

    這以上種種疊加起來,使得其百鳥朝鳳槍法前面的十招基本招式愈加精準而靈活。本來這百鳥朝鳳槍法,最需要的便是使用者具有敏銳的六識和豐富的作戰經驗。敏銳的六識可以使你準確地躲避敵方的進攻,戰場上極為混亂,不時會飛來一隻冷箭,身後或者又會伸過來一隻長槍,敏銳的六識則可幫助你躲過這些明槍暗箭。

    而豐富的作戰經驗,則會增長你的見識,百鳥朝鳳槍法的特殊之處便在這裡。

    當你將前十式的基本招式融會貫通,使之成為本能之後,應敵時非但能及時變招,或攻或守隨心所欲,更可以使你在對敵之時一眼看穿對方招式的組成。這種能力固然可以使你在攻守間進退自如,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將對方的招式模仿出來,在敵人心中形成巨大的心理優勢。

    而當每次對戰過後,思索對手招式也會使得你經驗越來越豐富,將對手的招式融入自己的槍法之中,這才是百鳥朝鳳槍法的真諦所在,也是其厲害之處。百鳥朝鳳槍法的練習之路,是沒有盡頭的,說的便是這個理。

    此時的郭斌,雖然正在對戰之中,精神卻已進入一種奇異的狀態。無悲無喜,心平氣和,拋卻勝負生死,全身心地投入進對敵方招式的琢磨和極速的反應之中,雖然分分秒秒都有極大的危險,稍一出現失誤,便可能是骨斷筋折的風險。然而郭斌與那個青年都知道,此時的二人還是均勢。

    別看那青年攻得猛惡,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以如此攻勢,體力的消耗定然要比郭斌大得多了。雖然目前兩人用的都是木質兵刃,身上又沒有披掛鐵甲,可一旦因氣力不濟而稍有破綻之處,便極有可能被對方乘隙而進。此時以兵刃相鬥,只要被對方攻到,輕則受傷,重則斃命,較之之前的拳腳相鬥,凶險之處不可以道里計。

    然而,這一場均勢的戰鬥,在外人看來,卻是勝負分明。

    蓋因那青年招招搶攻,彷彿一張棍影組成的大網向郭斌籠罩而去。反觀郭斌,彷彿只能偶爾以長槍招架,步步後退而全無還手之力。圍觀眾人心中無不震撼於那青年武功之強,就連董杏兒也為郭斌暗暗捏了把汗。

    此時的她因為緊張,手心之中全是冷汗,彷彿帶雨梨花的一雙美目,竭力黏在郭斌的身上,一隻手緊緊地摀住櫻唇,時時發出一聲驚呼。另一隻手則會時常拉拉一旁的張飛,催促他趕快進場相助郭斌。

    張飛雖被她催得煩躁,卻不敢招惹這個鬼點子極多的小姑奶奶,只能耐下性子來,慢聲細語地道:“那個杏兒杏兒姑娘,不用為主公擔心,主公穩著吶!你看那小子的棍法雖然猛惡,又是刁鑽又是力沉,你看,你看!這一棍子砸在地上,將地磚都給崩爛了,可他再猛的招式都要砸到人身上才算數啊!”

    他一邊比劃,一邊為董杏兒解說。

    “你看這一招,他這一棍豎劈下來,雖然力道驚人,可主公只這麼輕輕一帶,便將棍端帶歪了!順勢一槍,沿著他的棍端中宮直入,就是這樣,你看那小子就只能後躍避開!依我看,兩人再鬥得幾百招,那小子定然要糟!”張飛兀自解說得洋洋自得,彷彿場中的就是自己一般,可一扭頭卻不見了董杏兒,他也不在意,便回頭繼續看兩人的比拚。

    然而,正當兩人鬥得熱火朝天之際,卻見一支烏黑的長槍從場外飛向郭斌身前。

    郭斌先是一愣,待看到場外一臉焦急擔心的董杏兒,心中瞭然,遂將玄龍槍接過,順手將對方劈過來的一棍震開,隨即對著她燦然一笑,表示自己無礙。

    有此變故,那青年震驚於適才一槍力道之大,知道郭斌一直未盡全力,便亦停了手。

    只聽郭斌道:“今日一戰,酣暢淋漓,兄台的武功,郭某很是佩服。只是不願在兵刃上佔你便宜,若是有意,便請重回酒樓,共飲一杯水酒如何?”

    那青年看郭斌將玄龍槍一頓,只聽聲音便知道必是極重的兵刃,怕是較之自己慣用的兵刃都要重得多,心中對郭斌也極是佩服。當下抱拳道:“沒想到太原城中還有如兄台這般武藝之人,看來某家竟是小覷了天下英雄。便還是去這個酒樓,比試比試酒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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