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402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3:01
第二百二十六章 穩定人心(二)

    郭斌見沒有人想要離開,遂開口道:“郭某多謝眾位信任,若是沒有人離開,便請繼續進行交易,待到將敵軍擊退,郭某自然會通知大傢伙兒。不過今日的這一餐飯,郭某卻要說道說道了。”

    一時間,眾人很是不解,這一餐飯,雖有幾種極少見的菜品,許多料理的食材也是從所未見,可也不過是一餐飯罷了,哪裡還值得身為陽翟縣侯,一郡父母的郭斌特意提出來要說道的地方?莫不是要開口借人借糧了?若真是如此,雖然拒絕不得,可如何討價還價卻需仔細思量了。

    郭斌也不理眾人心中所想,徑直道:“這一盤叫做糖醋花生,其餘輔料倒是不難尋得,這作為主料的花生,在中原地區卻是不太常見。不怕各位笑話,郭某還就愛這一口。因此,諸位若是有能尋得的,只要販運到潁川、塞外三城亦或者是京師洛陽,郭某均高價收購。而若是有人能現海外籽粒特別飽滿的品種,另有重謝。”

    這一番話,說得眾人很是不解。這不是正說著鮮卑大單于前來攻打的事情嗎?為何竟轉變的這麼快?

    只聽郭斌繼續道:“另外,郭某於泰西數術之學頗有興趣,若是有人能夠將安息乃至泰西各種書籍販運來的,郭某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價格。除此之外,西域的各種植物種子,我伏龍山莊也是大批量收購,這一干物事的具體價格,各位可以在宴後找蘇雙商談。”

    這時候,下面的嗡嗡聲便逐漸變大了。也不怪眾人於此大軍壓境之際尚有如此心境,人便是如此,一旦有自己深入瞭解,極感興趣的議題,什麼事情便都可以拋諸腦後了。無怪乎後世許多人雖可以穿著婚紗,卻竟還要打一局遊戲了。

    況且,郭斌所說的書籍等物雖算得上稀奇,可這西域的各種植物種子卻實在可等同於所謂“不要本錢的買賣”了。這些植物種子,在當地甚至可以算是白送的物事,可一旦販賣到郭斌手中,可能連翻幾倍都不止。其中所需要的成本,大概便只是運送途中所產生的費用了。

    對於這些植物種子和西方書籍,皆是目前郭斌極為需要的。因為植物種子可以豐富中原人的餐桌,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普遍存在的饑荒問題,而西方諸如數學、哲學之類的書籍,則可以豐富中原人的頭腦。

    先不說這些數學與哲學的書籍其在學術和思想上對中原學者們的衝擊,便是西方各個國家的語言,對中原學者們頭腦的衝擊便不啻一場風暴。郭斌一直認為,詞彙量是人智商的重要組成部分。人有了豐富的詞彙量,便可以愈加明晰地解釋一件事情,許多極微妙的詞彙的含義,也必須要建立在完全理解其民族文化的基礎上方可充分領會。

    舉個簡單的例子,近年來網絡上流行的“你妹”這個詞語。若是一個稍微學過一點漢語的外國人,便可以極輕易地將其翻譯為你家族中的某位女性親屬,而當這個詞語成為許多人的口頭禪的時候,他們便要“懵逼”了。

    這種表面上似乎帶有一絲惡意,卻又顯得親切而不庸俗,既可洩情緒又可緩解尷尬,甚至能增進相互之間感情的網絡俚語,若非常年混跡網絡的中國年輕人,對於其內中所表達的複雜含義是極難理解的。而聽在許多外國人的耳中,他們或許便會誤認為,互相問候對方家中的女性親屬是一種禮貌而友好的表現了。

    而在中國,“曖昧”這個此語,雖然也有表示人的態度或用意模糊不清的時候,卻多被用作形容男女間戀愛關係的特定階段的名詞。然而,在一海之隔的日本,這個此語卻展為一種極富特色的曖昧文化,其語言中的許多曖昧的表達,若非久居當地之人則絕難完全領會。

    因此,當一個人遇到某種情況而難以用其母語完全表達之時,其極熟悉的某種外語的詞彙便可能瞬間出現在腦海之中。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久居國外的人,便是在同國人交談的時候都會不時地蹦出幾句外語,雖然有時並不能完全排除炫耀的成分,許多時候卻還是在他的腦海中實在是找不到可以用國語恰當表達的詞彙。

    難道可以準確而沒有誤差地將一件事情完全表達出來,不是智商高的一種絕佳的體現嗎?

    故此,郭斌想要在伏龍山莊學堂,又或者是陽翟縣學,甚至以後有可能出現的潁川郡學堂中,開設外語課程。目前階段便是用於翻譯外來書籍,也可作為學者們研究該民族文化的工具。

    要知道,語言承載了一個民族積澱在歷史之中的智慧,因此學習語言,是瞭解一個民族、一種文化最快捷的方式,也是最直觀的體現,同時又是提高一個人的智商最便捷的途徑。因此,郭斌方有了這種推廣外語學習的想法。待到日後,甚至可以將中原的文化轉而翻譯成其他民族的語言,將中原的文化傳播到域外去。

    然而,極為懶散的郭斌,絕不會只因為有此看得見卻不怎麼摸得著,形而上卻見效極慢的東西而如此費力地提出這個辦法,這也不符合他做事至少要一箭雙鵰的性格。因此,說到此處,見下面眾人的反響尚可,郭斌方將自己的殺招拿出來,所謂圖窮匕見。

    只見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杯中溫熱的茶水,緩緩地道:“不過,但凡是前來販賣以上物資的商隊,必須帶著一名遊學的潁川郡學子。其人選由我親自選定,其出行的一應吃住、車馬等費用,也由郭某人承擔,絕不讓大家吃了虧。”

    “這名學子的任務,除了遊學之外,便是要將各種作物的生活習性,培育方法,乃至食用及使用方法,都一一記載下來,以備日後之用。”郭斌繼續說道。

    眾人聽了,雖然仍在竊竊私語,心中卻較為認同這種做法。畢竟都是中原從未見過的物種,若是貿然使用,一旦引起中毒或者其他的糾紛,罪名定然還是商隊的。而若有這麼個人作為中間人,向郭斌一方解說明白,則可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除此之外,郭某還想要辦一個報紙。哦,所謂報紙,便彷彿現在朝廷的邸報。不過這報紙上既會寫天下間的大事,也會將各地的風物、習俗表上去。另外,也歡迎各位將自己的產品放在報紙上宣傳推廣,我稱之為廣告。廣告廣告,廣而告之嘛!”郭斌這一番話說完,下面眾人便鬧騰開了。

    對於信息重要性的認識,誰都沒有商人們更加深刻。尤其是在如今朝廷一個詔令便可使得有些人飛黃騰達,而有些人卻又直墜地獄的時代,一旦有了第一手的信息資訊,做生意便加了一層保障。既可以藉著這報紙瞭解天下物資的動態,為自己的生意保駕護航、尋求新的機會,更可以及時瞭解朝廷動向,應對變革愈加從容不迫。

    然而,郭斌的話還沒有講完。

    “除此之外,報紙上也會刊登各地的風土人情,人物風貌。其投稿的主力,便是隨著各個商隊巡遊的學子。其文章若是能夠在報紙上表,除了署上其本名之外,還會將商隊領的名字也寫上去。此外,也歡迎天下之人踴躍投稿,只要言之有物,便有機會刊登在報紙上。”

    郭斌話音未落,整個庭院之中便爆出了熱烈的喝彩之聲。

    戲志才看著這場景,心中對郭斌的崇敬之情無以復加。昨日的會議中,當郭斌說起要開辦報紙的時候,戲志才雖也隱隱覺得事情不會太簡單,可他無論如何亦想不到郭斌思慮之深遠,自己聽了他的設想,頓生高山仰止之感。

    昨日夜中,郭斌說到要開辦報紙,眾人尚不能完全理解其用意。可當他說到要讓伏龍山莊學堂乃至陽翟縣學之中的學子們隨著商隊雲遊各地,並將其遊歷各地的所見所感詳詳細細地寫下來,並表在報紙上時,戲志才便當場不顧形象地拍著大腿叫好。

    蓋因這樣雖然不能獲得依照陽翟縣學中標準地圖規格的合格地圖,卻可以對天下各地有個基本的認識,更是增進民眾見識,擴大視野,提高其文化水平的一大利器。日後郭斌若是有需要,便有自己人可作為嚮導了。再往深裡想,這可是能在亂世派上大用場的,這些學子日後隨軍東征西討,無疑會成為郭斌的極大臂助。而見多識廣,又有文化的士兵,其戰鬥力無疑也是極高的。

    而更絕的是,郭斌那天下人均可投稿的規矩,實實在在地將報紙的影響力提了上來。從此之後,郭斌集團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天下各地的情報,而這情報甚至不需要郭斌掏一分錢,反而還是天下人積極踴躍地奉獻出來的。

    蓋因郭斌此舉實在是抓住了天下人好名的弱點,而又通過行商天下的各地商人推廣出去。

    但凡是能將生意做大的,哪裡有文盲?如今塞外三城中的商人們又都是中原各豪門大族之中的後生,識文斷字自然是不在話下。讓他們寫一點解說儒道的文章,雖確是強人所難,可若寫的是介紹各地風土人情感想文甚至只是遊記的話,則不需要如何高的文筆了。

    自秦漢以來,商人的地位便一再被政府打壓,經濟地位與政治地位的不平衡,更是成為許多商人的心病。因此,許多商人在賺錢之餘,更高的社會地位便也成為了其訴求。若是能書寫一篇文章在報紙上表了,那面子可就大了去了。可以表文章,這幾乎便相當於文人了。若是覺得自己寫得不夠好,找個人潤色一下也不會太過費事。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3:02
第二百二十七章 穩定人心(三)

    郭斌開辦報紙的消息使得中原豪商們歡欣雀躍,能夠發表文章,甚至能夠名留青史,這是多高的榮耀啊!

    看著興奮歡欣的眾人帶著高漲的情緒簇擁著出了衙門,蘇雙一臉呆然。他口中喃喃地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郭嘉見了,遂上前問道:“怎麼了?”

    蘇雙一激靈,道:“今日不是要向一眾豪商通報鮮卑大單于和連前來進攻的情況的嗎?不是要穩定人心的嗎?可主公只通報了和連的大致兵力,至於如何退敵,城中如何接應,竟是一句未提。”

    郭嘉笑了,道:“那你說,我們需要這些豪商的物資支援嗎?今日過後這些中原豪商們會嚷嚷著要離開嗎?”

    蘇雙道:“自然是不會了,主公這一番分說,他們怕是要竭盡全力襄助守城了,哪裡還會想著離開?”

    郭嘉道:“不錯,主公於鮮卑大單于和連前來進攻一事並無絲毫隱瞞,對於如何抵禦鮮卑人進攻一事又一句未提,那些豪商們會怎麼想?”

    蘇雙道:“主公於和連進攻一事並無絲毫隱瞞,堂而皇之地向眾人說知,這說明主公並未將之放在眼中。而對於如何應對鮮卑人進攻一事又一句未提,則說明主公對於此戰極有信心,定然是留有後招的。以主公南征北戰的赫赫聲名,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想當年,主公可是能在二十萬黃巾大營之中來去自如的!”

    蘇雙越說越是興奮,雙目逐漸放光。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郭斌這一番宴會,雖一句未提穩定人心、給眾人打氣的話,只是暢想了一番未來,眾人卻是心中自安,這翻雲覆雨的手段,實在是讓人佩服得緊。

    坐在一旁的戲志才雖然沒有說話,心中的佩服之情較之蘇雙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若說郭斌未曾將鮮卑大單于和連的五萬大軍放在眼中,憑的是事先的謀劃,顯示的是其衝天的豪氣和極高的格局,那麼在宴會上沒有隻言片語提及此戰的策略,並真的沒有開口向這些中原豪商們請求支援,顯示的則是其身居高位的氣度。

    若是按照最壞的打算,塞外三城一旦真的到了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郭斌定然會毫不客氣地向城中的鮮卑人和漢人商隊下手,可如今一句話沒有提求援的事,則顯示出他已然基本適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郭斌再不是當初那個尚顯稚嫩而略為懵懂的伏龍山莊莊主,而是如今掌控幾十、近百萬生民命運前途的一代雄主。

    “如今的主公,真是愈來愈讓人有安全感了。”戲志才暗暗想道。

    而在交易行中,面對著幾十個鮮卑貴族的詰問,張世平卻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鮮卑各部與大單于和連本屬同源,說到底,和連都是他們名義上的首領。便是如今許多部落都與和連不太對付,可在拳頭的大小決定你說話份量的草原上,手下親掌近五萬控弦之士的和連,還是很得鮮卑人中的中小部落尊敬的。更何況如今他們在漢人的城池之中,手底下的軍兵多者不過幾百,少的不過一兩百,這倉庫之中又都是來不及換掉的貨物,又或者是已經換來的中原物產。和連一旦率領大軍來攻,城池守得住還好,若是守不住的話,這城中的人那定然是一個也跑不了。

    依照草原上的規矩,戰爭結束後,所有的俘虜便都成了勝利者的私有財產,誰管你之前是不是鮮卑部落的頭領?況且以和連的貪婪,這城中的物資怕是都會成了其囊中之物。否則他又何必眼巴巴地出動大軍前來圍剿呢?

    而這些鮮卑人與漢人商隊所面臨的狀況是極不一樣的,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鮮卑人都是本鄉本土。他們熟悉地形,知道怎麼在草原上隱匿身形,而若是實在躲不過去了,他們甚至可以帶著沒有交易完成的商品直接前去和連軍中犒勞大軍。他們畢竟是部落的酋首,齊去和連軍中犒師,那也是極給面子的不是?

    況且和連這次來,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塞外三城之中的物資麼?與其留在城中,被和連將一干物資繳獲,不如主動一點,將物資雙手奉上,到了那時候,還能留個好名聲,那和連還有什麼理由與他們為難?

    所以,相比於中原來的漢人貿易隊,這些鮮卑人在面對這場危機之時,有的是後路。然而,這些後路的前提,是要能出城才行。

    看著下面如滾沸開水一般喧騰的鮮卑酋首們“據理力爭”,張世平頭疼不已。他自毛遂自薦要來說服鮮卑各部首領以來,雖也想了不少主意,心中也暗暗組織了許多說辭,可如今竟似全無用處。

    對於張世平苦口婆心的勸說,那些在馬背上長大的鮮卑酋首們根本就不聽。如今有了沙翰林領頭,原本便桀驁不馴的一眾鮮卑酋首愈加放肆囂張。沙翰林甚至抽出了佩刀,嚷嚷著要衝出城去。

    就在郭斌在給一眾中原貿易隊的商界精英們勾勒出一副美好藍圖的時候,交易行這邊就出事了:張世平竟沒有掌控住局面,一眾鮮卑酋首在沙翰林的鼓動下衝出了交易行,招呼著手下的軍兵想要衝出城去。

    平心而論,張世平多年經商,往來於中原與塞外販運馬匹,見慣了鮮卑人的蠻橫無禮,因此其應對的手段尚算老到。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商人,雖不似一般的中原商人般行事柔弱,可面對危急存亡關頭的一頭頭擇人而噬的“草原狼王”,此時的他表現得便頗束手無策。

    沒有辦法,他只得飛速趕往衙門中,向郭斌報告消息。聽到消息的郭斌已然結束了宴會,他面色不變,開口問道:“鮮卑叛軍到了哪裡了?”

    張世平道:“回稟主公,他們正往倉庫方向去了,想來是要帶著貨物離城!”

    蘇雙道:“糟了,若是任由這些人離城,恐怕會徑直往和連部中報訊。那我們費盡心機將騫曼扣留幾天,不就是白費力氣了嗎?”

    聽到這裡,張世平面色不變地道:“主公,是否便按照計畫行事?”

    蘇雙對郭斌道:“主公,城中的守軍已然準備停當,四處城門均牢牢把守在我們手裡。”

    郭斌點點頭,道:“便是如此行事。除了守住四方城門,還要在各處的馬道增派人手,牢牢守住,以防他們趁機奪城!”

    所謂“馬道”,指的是建於城台內側的漫坡道,是騎馬上城的通道。其主要功能是運送兵員、糧草和武器。塞外三城雖然規模不甚大,城牆也不甚高,可是其中的各種基礎設施卻是極為完備的,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而且城牆上的一干佈置,防外不防內,若是給鮮卑人從馬道爬上城牆,將城門給奪了去,那可真就是大亂子了。

    不過這一切都在郭斌與戲志才算中,否則他又怎麼會只將張世平派去勸說鮮卑人呢?若是將戲志才派過去,再輔以關張二人之勇武,為我所用不敢說,至少將這些桀驁不馴的鮮卑酋首穩住是不在話下的。

    他所以明知如此還是要讓張世平獨自前往,為的便是引出騫曼伏在城中的內應。至於如何甄別,很簡單,領頭的,鬧得最凶的自然便是了。

    雖然是在城中,可這中心城市本就是作為貿易城興建的,其街道極為寬闊。而城門處,為了避免出入城門時的擁擠,更是特意留下了一塊極寬廣的空地。在這空地上,擠滿了攜帶刀兵的鮮卑護衛,而順著街道蔓延開來的,則是幾百輛滿載著貨物的馬車。

    當郭斌親自率領手下七百部曲趕往中心城北大門的時候,形勢已然一觸即發了。若不是有城牆上手持大弓的兵丁的震懾,雙方恐怕便已經動上手了。郭斌放眼望去,只見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傢伙,兀自嘰裡呱啦地說著郭斌完全聽不懂的鮮卑話,而就在他的身後,竟然有一名被控制住的漢家兵丁,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口中塞著一塊破舊的動物毛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沙翰林的部下近千人都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這名被控制住的漢家兵丁,是適才沙翰林親自擒下來的。

    這個沙翰林的部落人數雖不多,卻很受大單于和連的看重,其原因便是此人的勇武。他自幼異於常人,五歲便可手搏成年山羊,九歲便獨自殺了一頭突入羊圈的草原狼,十五歲便帶著十幾個人將近百馬賊殺退,他更是手刃十餘人,渾身浴血。從此以後,他沙翰林凶悍的名聲,便傳遍了草原。

    此時他手下近千人的身邊竟無一輛裝載物資的馬車,想來是明知此時會有衝突,便沒有攜帶太多的貨物前來交換。又或者是交換的貨物已然交給了離去的騫曼,好讓他可以一身輕鬆地放手大干一場。將中心城中攪得天翻地覆,甚至直接把城門給奪了,方是最理想的。

    看著城牆上拉開長弓的守衛,沙翰林竟然毫無懼色,他命令手下的軍士也拉開騎弓,與漢軍對峙,其本人卻是頻頻回頭,彷彿是在探看什麼。

    郭斌心中有數,恐怕這個沙翰林是在看鮮卑各部酋長來了多少,只有人夠多,一旦衝破漢軍的障礙,方可長久地將城門守住,甚至直接將這中心城給奪下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3:03
第二百二十八章 穩定人心(四)

    郭斌帶著關張二人來到外圍街道上,卻並未上前,只是遠遠地瞧著。郭斌三人雖一副漢人的打扮,眾人卻都將他們錯認為急著出城的漢人商隊,因此也並未放在心上。況且三人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主,這個時候誰會多事?

    只見沙翰林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狼牙棒,腰中挎著長刀,肚腹挺挺,滿面油光,說話間就連臉上的肥肉亦隨著一抖一抖地,實在是威風煞氣極了。

    又過了約盞茶功夫,鮮卑各部的人馬已經大致聚齊,郭斌放眼望去,前前後後擠在城北門處的鮮卑人馬竟達到了七八千人。只是城門處雖有意擴建了,卻僅限於防止出入城門時的擁堵,便是寬敞也極有限。因此這七八千鮮卑人馬雖然聚集在此處,卻是人擠人,人挨人,根本無法充分發揮出人數上的優勢。不過若是前面能夠突破漢軍的防禦,沖上城牆的話,鮮卑軍兵便可似開閘的洪水一般,迅速佔領城門兩側的一大段城牆,到那時候,這人數的優勢便完全體現出來了。

    這時,前來勸說的張世平也已經從一側的城牆上疾馳到了北門,待看到人叢中的郭斌三人,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拿過士兵奉上的特製鐵皮喇叭,對著下面喊道:“眾位且聽我一言,據我軍探子回報,鮮卑大單于和連欲來攻打我塞外三城一事,確有其事。只是我軍早已做好了周密安排,定能將來犯之敵趕走,塞外三城穩如泰山!各位請務必放心,我們既然提供了場所為大家交易,自然要保證交易的公平性和眾位的人身財產安全,請各位各自散去,務必不可將事情進一步擴大!”

    只聽沙翰林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吼道:“我呸!你們漢人最是靠不住!明明是想著將我們的貨物吞併,還說出好聽的話來哄騙我們,簡直是豈有此理!今日你好好地打開城門放我們過去還則罷了,如若不然,我定將你塞外三城攪得雞犬不寧!”

    這時,一處臨近酒館的二樓處,兩個鮮卑貴族青年剛剛坐下。聽了沙翰林的話,其中一個長著鷹鉤鼻的冷哼一聲,道:“哼!這個沙翰林做了人家的刀子尚不自知,也得虧張世平脾氣好。”

    旁邊一個蓄滿了絡腮鬍子的漢子道:“正是如此,不過這張世平若一直以這個態度與沙翰林糾纏,事態怕是真的會失去控制啊!”

    那人摸了一下自己的鷹鉤鼻,道:“扶羅韓,莫看輕了張世平,中原之中的漢人傑出之士極多,此人既然能入得了郭斌的眼,做了這塞外三城的主事,便不可能是個膽小怕事的草包。我猜他早有定計,事情必沒有如此簡單的。”

    “軻比能,就你小子詭計多端,我倒是瞧著張世平似乎是亂了方寸。畢竟只是個商人出身,若是經營城池,公平生意,他能處理好,可他怎麼可能遇到過這要流血害命的事情?此時便是能站在此處,想來雙腿已然軟了,又哪裡懂得打打殺殺的這些事情了?郭斌將他放在這主事的位子上,怕真是看走了眼了。”

    這兩個人便是扶羅韓與軻比能了,他二人並未參與沙翰林的鼓動之中,又是事不關己,便索性來酒樓中一邊飲酒,一邊看熱鬧。

    扶羅韓所部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與鮮卑大單于和連素來交惡,其部落正由長兄蒲頭統領。近年來塞外三城的建立,使得他們通過轉手貿易著實賺了不少,部落發展也是極為迅速,如今隱隱然已經可以與和連所部分庭抗禮。

    正是因此,扶羅韓才不能率眾離開。否則其他人被逼的實在沒有辦法了尚有投降和連一途,可他扶羅韓若是去投和連,只有給了他反過來要挾蒲頭的藉口。

    至於軻比能,此人頗多智計,為人公正,又懂得隱忍。故其部中人雖不甚多,發展卻是極快,近來藉著地利的優勢,與塞外三城做生意,也頗賺了不少家當,部落之中好是興旺發達。況且他同和連之子騫曼交好,便是大單于和連也頗看得起他。故此他方可如此優哉游哉,一副全然不將事情放在心中的樣子。

    此時,卻聽扶羅韓輕“咦”了一聲,道:“你看那邊馬上的三個漢人,是否便是幾日前在醉仙樓遇到的?”

    軻比能聽了,心中一動,忙放眼望去,只見距離沙翰林不遠處的一處屋簷下,三個人似鶴立雞群般坐在馬上,盯著場內一語不發。正要仔細觀察,卻見那個手持黑色長槍的青年倏地扭過頭,與他對視了一眼,似乎對著自己輕輕地點了點頭。

    軻比能登時便是一驚,距離這麼遠的偷偷一瞥,那人便瞬間查知,這定然是巧合,否則那人便太過可怕了。

    關羽見郭斌往一側酒樓上瞥了一眼,並微微點頭,似乎是與人打招呼,心中大奇,待扭頭去看時,方瞧見了當初在醉仙樓遇到的兩個鮮卑貴族青年。看那天的情形,這兩個人與騫曼似乎並非一路,目前來看當算得上是朋友了。

    突然,此時場中爆出一陣巨吼,只見沙翰林竟指使著手下將被俘的漢家士兵從地上拖了起來,一副想要將其斬殺當場的樣子。關羽和張飛二人心中猛地一緊,卻見郭斌依然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觀看,方按捺下心中的激動,繼續安下心來看著。

    張世平見狀,知道談判似乎沒有什麼作用了,遂開口道:“我家主公有令,但凡在城中玩弄刀兵,圖謀不軌之人,皆可先斬後奏!沙翰林,你若執迷不悟,便莫要怪張某人不客氣了!”

    沙翰林哈哈笑道:“張世平,你如何對我不客氣?就憑著你連羔羊都未曾宰過的小身板嗎?哈哈!”

    隨即,鮮卑人中暴起一陣附和般的嘲笑聲。

    張世平道:“既然好話說盡,那我再說一句,你手中的這位漢家士兵若是有一絲一毫的損傷,你沙翰林的整個部落便都要為他陪葬!”

    看著張世平一瞬間暴起的氣勢,沙翰林沒來由地心中一突。不過隨即便釋然了,大單于五萬大軍南下,便是為了圍攻這塞外三城。看如今的情況,這三城準備既不足,軍力亦是少得可憐,否則如今便早就應該調集大軍圍剿城內這隨著自己所帶領的幾千人了。若是就憑著眼前這麼點兒兵力的話,如何能抵擋得住大單于的大軍?不要說日後報仇,便是眼下,這局面都不是張世平能掌控得了的,他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想通了這一節,沙翰林心中頓時便是一鬆,他一邊拍著自己肥碩的大肚子,一邊哈哈大笑道:“你不要在此虛張聲勢了,我沙翰林可不是嚇大的!”話音剛落,只見他已然揚起手中巨大的狼牙棒,往被俘的漢人士兵頭上揮去。

    沒有人懷疑這一棒的巨大威力,單聽這呼呼的風聲,便曉得這一棒若是砸在石頭上也要將其砸得粉碎,何況是血肉之軀?

    張世平哪裡想得到沙翰林這個莽夫竟說幹就幹,他居然沒有絲毫前兆地便直接動上了手。這一棒子若是砸下去,那漢人士兵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砸個腦漿迸裂,雙方可真就是結下了大梁子。到了那時,定然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局雖尚在自己掌控之中,可若是真的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沙翰林在自己面前逞兇,他張世平怕就沒有臉面再在塞外三城之中擔任主事了。

    而沙翰林此舉自然也是瞧好了才做出來的,因為在如今的形勢下,他一旦將這個漢人士兵殺了,承擔責任的便是在場的所有鮮卑人。在外人看來,他們這些鮮卑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夥的。從衝出交易行,到糾集眾人強闖中心城北門,再到如今斬殺漢人士兵,自己一直是領頭的不假,可下面未曾出手的鮮卑各部也是此事的幫凶。只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這個漢人士兵斬殺了,那在場的鮮卑酋首們與塞外三城的漢人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本來與騫曼的約定,是要在和連全力進攻中心城時,由沙翰林糾集城內的鮮卑人在城內作亂。和連身為鮮卑大單于,自然曉得漢人的城池不是那麼好攻的,可若是裡應外合,將塞外三城中最重要的中心城拿下來,便要簡單多了。這最重要的中心城一旦拿下,剩下的兩座城池自然便是囊中之物了。

    然而自騫曼離開後,非但城中突然多了許多巡城的兵丁,而且今日一早城門便未曾開啟,整個中心城許進不許出。這樣便斷了沙翰林與城外的聯繫,卻讓他如何配合大單于作戰?況且看如今的情況,漢人似乎已經曉得大單于將要進攻塞外三城的事情,這一至關重要的情報必須要及時送出去才行,否則大單于怕是要吃了漢人的虧。故此,沙翰林方在緊急之間想出了如今這個主意,想著趁亂出城,向和連報信。

    由此可見,這個沙翰林卻全然不是其表面上表現得那般粗豪,至少不是連腦袋中都裝滿肌肉的糊塗蛋。他既然能做一個部落的酋長,定然不是徹頭徹尾的莽夫。

    就在張世平的驚呼,沙翰林的狂笑,扶羅韓與軻比能的震驚之中,卻聽一聲炸雷般的吼聲傳遍全場。

    “賊子敢爾!”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3:03
第二百二十九章 穩定人心(五)

    “賊子敢爾!”

    隨著一聲炸雷般的怒喝,一桿黑色長槍從空中以極快的速度迅疾劃過。這一槍來勢好快,便是旁邊酒樓中一直在注意著這邊的軻比能和扶羅韓都未曾看清是如何出手的,只見一道黑影從眾人頭上劃過,疏忽間便到了沙翰林面前。

    扶羅韓大驚,若是這毫無徵兆的一槍將沙翰林刺殺當場,怕是眾人便要一起作反了。

    那沙翰林武藝也算是不凡,見長槍疾刺而來,他忙躍步後撤,總算是避過了這必殺的一槍。可是這樣一來,下揮的狼牙棒卻也不得不上抬格擋。眾人驚呼間,扶羅韓雖擋住了長槍,堪堪躲過了被長槍穿身而過的危險,其手中的狼牙棒卻再也拿捏不住,被長槍震得脫手而去。

    沙翰林心中大驚,他自小到大便以自己的一身蠻力為傲,便是在鮮卑大單于和連的部落中,也找不出一個能在力量上壓自己一頭的高手。適才這一槍,那人借上了拋擲的慣性,自己又是慌亂之間變招,故此方吃了這麼個暗虧。

    不過那黑色長槍較之一般全是鑌鐵打造的尤自重了不少,那擲槍之人力道之強,實在超乎人的想像。而沙翰林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吃了這個暗虧,措手不及之下,方將手中以粗大沉重而著稱的狼牙棒給震飛出去。

    這一下,頓時將場中眾人給鎮住了,整個城北門處,霎時間鴉雀無聲。沙翰林的勇武在鮮卑人中那是出了名的,鮮卑大單于面前掛了號的勇士,哪裡是說著玩的?可就是這個勇猛絕倫的沙翰林,僅僅是一個回合的交手,便被人將武器給震飛出去,這如何不讓人吃驚膽寒?

    沙翰林的內心深處驀地湧起一股深深地恐懼,那種無法掌控局勢的無力感使得他感覺腳步都略帶虛浮了。不過形勢逼迫,他還是鼓起餘勇,立定身子,大吼道:“那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你是什麼人,竟敢在此放肆!”

    待看清扔出玄龍槍的郭斌,竟是一個不足二十歲,面白無鬚,長相俊美的少年時,他方立定心神。這一擲之力若是出自他身後兩個鐵塔般的漢子之手,那自然是會引起他的足夠重視,可出自郭斌這個怎麼看怎麼都是金玉其外的公子哥兒之手,卻讓人覺得其之所以能有此效果,大概便是巧合吧。

    郭斌並不理會沙翰林的叫囂,卻是口綻春雷,喝道:“親衛營何在!”

    眾人正驚異見,卻見原本守在北門處的約七百漢家士兵齊聲喝道:“親衛營在此!”

    “收弓!”

    登時,七百親衛一同將特製的長弓收在背後,動作整齊劃一,看在場中的一眾鮮卑人眼中,卻無不是震撼莫名。便是站在城牆之上的張世平,亦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自投效郭斌,至今一年有餘,而且因為掌控著塞外三城,其地位也算極高的了。只是他平日裡見到從陽翟被派遣過來的部曲,其精氣神雖高人一等,紀律性也是讓人歎服,卻總沒是缺了一股殺伐之氣。看得久了,卻也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了。

    後來郭斌進城,這些曾跟隨郭斌南征北戰的部曲較之先前所見也不過是多了一份從容,少了一分拘謹。而直至今日,當他看到這七百原本從容淡定的部曲在接到作戰任務後,一改平時的放縱和隨意,一個個竟專心而專注地讓人吃驚。

    當他們進場前耐心而專注地檢查自己的裝備時,那股子淡定和從容卻又是無論如何亦裝不出來的。相較於從未真正上過戰場的部曲,看著他們緊張而略顯笨拙的動作,兩者之間的差距方真正顯現出來。

    這七百部曲,人數雖少,可他們才是百戰精兵啊!

    一旁酒樓上的軻比能和扶羅韓在見到這七百部曲協調一致的動作時,登時驚得站了起來。常年帶兵的他們,自然曉得什麼才是真正的精銳之師。所謂的精兵不是說士兵單人作戰的能力有多強,而是集體協作的能力有多強。

    戰場上的搏殺,除了王對王的單挑,剩下的殊不甚需要個人英雄主義,尤其是在普通士兵的拚鬥中,只要不怯戰,敢打敢拚的便是個好兵了。若是能與戰友進行一定程度上的配合,那就是精銳。而像如今這七百部曲一般,行動劃一,令行禁止,那簡直就是己方軍官的寶貝,敵方將領的噩夢。

    因為無論是哪個王朝、哪個部落,都不可能在普通士兵身上花費太多的心思。

    中原有句話叫作:“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在這個時代,士兵只是作為消耗品的,這些“炮灰”的死活很少有人會太過在意的。然而,這並非意味著此時的朝廷不明白精兵的重要性。自春秋戰國時起,精銳士兵的重要性和強大的破壞力便被無數的兵家大師反覆提及,並作出了寶貴的實踐。

    比如秦國的銳士,魏國的武卒,齊國的技擊騎士,趙國的胡刀騎士,都是當時聞名天下的精銳之師,他們的作戰能力無可指摘。魏武卒總共大戰七十二此,其中全勝六十四,其餘均解(不分勝負),至於秦國銳士,其精銳程度較之魏武卒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道理誰都懂,可是想要做到,卻是難上加難了。原因只有兩個字:“成本”。

    首先,便是遴選士兵的成本太高,只“體魄”一關便可以將絕大多數人刷下來。吳起當年訓練魏武卒時,手執一支長矛、身背二十支長箭與一張鐵胎硬弓、同時攜帶三天軍食,總重約五十餘斤,連續疾行一百里還能立即投入激戰者,方可為武卒。司馬錯在選拔秦國銳士之時,則在此之外又增添了全副甲冑、一口闊身短劍、一把精鐵匕首與一面牛皮盾牌,總重約在八十餘斤,通過者才有進入下面選拔的資格。

    如此嚴苛的選拔標準,在天下承平的時代,幾乎是想都不要想的。不是說天下承平的時代人們的身體素質便差,而是朝廷既沒有維持這樣一支部隊的需要,平民百姓亦無參軍的熱情。在這東漢末年,能達到以上身體素質者,大多是自小習武之人,他們大都是武功豪門之後,想要出仕為將的,誰會費勁巴拉地拚命練了十幾年武藝,卻只為了做個小兵的?

    另外,這種部隊的維護成本實在是太高了。秦國實行的是耕戰之策,有了斬首便可因功封爵,而魏武卒更是生生將魏國的財政拖垮。很難想像在東漢末年這人都吃不飽飯,天下普遍“盛行”饑荒、軍糧匱乏的時代,這隨便拉起一支流民便可攻城略地的時代,誰還會費力地去給普通士兵們改善伙食,提高他們的身體素質。

    看著這一支紀律嚴明的部隊,軻比能喃喃道:“有如此勁旅,此戰便絕非沒有希望。”

    扶羅韓贊同地點點頭,道:“只是,張世平手底下竟然有一支如此精銳的部曲,難道以前他都是在示弱於人不成?”

    軻比能哼了一聲,道:“在強者為尊的草原上,從來就不需要示弱於人,因為弱者只會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更何況,塞外三城便彷彿一個巨大的聚寶盆,在轉運天下物資之時,也飽受來自暗處的覬覦。便只是出於城市安全的考慮,張世平對於這麼一支勁旅的存在也斷沒有藏著掖著的道理,那麼便只有一個可能了。”

    扶羅韓忙道:“什麼可能?”

    “這支部隊,原來並不是常駐在城中的,而是近來剛剛抵達。”軻比能道。

    扶羅韓點點頭,道:“有道理,只是誰才能有此財力,有此能力,統帥這樣一支勁旅呢?”

    軻比能沉沉地道:“久聞伏龍山莊的郭斌,年不過弱冠,相貌堂堂,想不到今日竟能得見。”

    扶羅韓驚道:“什麼?你是說,這支勁旅的統帥便是郭斌不成?可是”隨即驚呼一聲,道:“難道這個少年,便是郭斌?”

    軻比能點點頭,道:“舍此之外,我實在是想不到更好的答案。看來,下面將會有一場好戲看了。”

    此時的郭斌自然不曉得扶羅韓與軻比能的心思,他現在正與關張二人站在北門正面的街道上,這條街道也是整個中心城最寬闊的街道,而對面便是收起弓箭,等待下一步命令的七百部曲。

    “擎刀!”郭斌繼續喊道。

    只聽“唰”的一聲,七百部曲齊齊拔刀,精鋼打製的環首刀在日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無論是沙翰林手下的一千部眾還是後面圍觀的鮮卑各部酋首及其部下,均是滿面迷惘和驚懼。

    只聽郭斌以中原的官話朗聲道:“張世平幾次三番申明,城中不得妄動刀兵,否則罪同通敵,定然嚴懲不貸。這個沙翰林竟然毫不理會,公然率眾衝擊城門,並欲謀殺我漢軍士兵,其罪實屬駭人聽聞!”

    “我受天子厚恩,得任潁川郡守,爵封陽翟縣侯,並受尚方斬馬劍,誅小人,懲姦凶。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是長城之外,掃除姦凶亦是義不容辭!”

    “我既有令,無論是誰,若是敢於動漢人士兵一根毫毛,我便盡誅其部族,以為陪葬。今日若非我出手,這名士兵已然葬身沙翰林之手,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誅盡惡賊!”

    “親衛營聽令!”郭斌喝道。

    “諾!”親衛營齊聲應和。

    “沙翰林以下,一應部眾,盡數斬殺,一個不饒!其他人等若有敢於反抗者,一同斬殺不問!”

    “得令!”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3:04
第二百三十章 穩定人心(六)

    塞外三城的中心城中,北門內烏泱泱的全是人。靠近城門處的空地上,雖有近千鮮卑騎兵擠在這裡,卻是因為空間狹小而難以發揮出騎兵的速度優勢。在這空地外延伸的一南一北兩條街道上,則是擠滿了裝了貨物的馬車。

    看到這情形,郭斌心中有數,看來鮮卑大單于和連要前來攻略塞外三城,在鮮卑各部之中並算不上秘密。想來消息早已在鮮卑人中傳播開來,然而他們並未及時離開,卻只是並沒有想到郭斌他們早已得了消息的緣故。

    直到今日一早,他們得到四門緊閉,只許進不許出的消息後,方慌了神。否則不會如此及時地便能將貨物裝車,要知道貨物裝車可不是一項簡單的活計,非但要將其打包裝好,還要清點數目,並且與倉儲提供方結清租用的貨款。一個小型部落的十幾車物資,非得花個一兩日方能準備完畢。

    郭斌三人如今所在的位置,極為刁鑽。他正是站在城北小廣場與南北走向的中心街道相接的地方,北面便是一千餘牽著馬匹的沙翰林所部騎兵,而南面則是正在湧來的鮮卑各部商隊。

    鮮卑部中貴族,鮮少有不懂得漢話的,沙翰林自也說得一口極流利的漢語。郭斌適才所說,他自然是聽得懂,緩急之間卻也是沒了主意。

    按照漢人的習慣,遇到這種事情,多是要先擺明道理,苦口婆心地與你解說一番的。而這時候,便是胡攪蠻纏的好時機了,若是情況不對,只要裝出一副不懂漢人規矩的委屈樣子,再一副恍然大悟,痛改前非的悔悟之心,事情多半便是不了了之了。大漢朝是禮儀之邦,自命天朝上國,時時處處便要擺出一副泱泱大邦的氣度來,此時便是真的將那個漢人士兵斬殺了,漢人朝廷大多也會輕輕揭過。

    就像草原上的奴隸一般,大漢朝廷自也不會太過關注一個普通士兵的死活的。而自己既然將這漢朝士兵當中砸得腦漿迸裂而死,在本部騎兵以及在一邊旁觀的鮮卑貴族心中的威望那是早已立定,之後再於張世平面前說幾句軟話,也並不費什麼功夫。

    不過,眼前之人,適才聽他語氣,便是這塞外三城的主人郭斌了。按說他也應該是位高權重之人了,卻為何絲毫不顧天朝上國的臉面?為何竟毫不理會我沙翰林的話?這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嘛!可若說他是胡吹大氣,只看他身處鮮卑士兵圍困之中,卻依然面色怡然的樣子,彷彿也忒是託大了一點。

    想到此處,沙翰林心中一動,暗道:“漢人有句話叫作擒賊先擒王,我若將這郭斌給擒了來,這塞外三城便可不攻自破,到時候大單于帳前又是大功一件!”

    可就在這時,卻見郭斌與隨著他的兩個漢子一同下了馬來。這時,沙翰林方注意到隨在郭斌身後的兩個漢子。這兩個人一個紅臉,一個黑臉,一個威武,一個霸氣,卻同是高大強壯,使人一看便知是難得的高手。

    沙翰林當時便是心中一突,這塞外三城當真邪乎得很,怎麼走遍草原都不一定能遇得著一個英雄人物,一下子就出來了倆?看這兩個人的周身氣度,幾乎與當初隻身匹馬血洗一個匈奴部落的姓呂的中原人不相上下了。

    正當沙翰林心念電轉之際,郭斌的一句“擎刀”,以及對面那七百精兵協調一致的動作,使得他頓時脖子上亦冷颼颼的。

    郭斌的一番話,乃是以內家功夫喝出,聲音及遠,聽在場中每一個人耳中,都極是清晰。這些話,普通的鮮卑士兵們雖只聽個大概,一眾鮮卑貴族卻是聽得真真切切。他們哪裡不曉得和連要來的消息?他們又哪裡不知道沙翰林這一番行為,極大程度上乃是為了替大單于和連撬開塞外三城?他們於雙方內中的一干密謀雖不甚了了,可真相就彷彿禿子頭上的蒼蠅,讓人瞧得一清二楚,沙翰林向來便是和連的人,這在草原上又不是什麼秘密。

    因此,郭斌的話雖亦有強詞奪理之處,眾人卻同是一陣心虛。

    然而郭斌自說了那一番話後,卻並沒有閒著。他以雙目示意關張二人,三人一同下馬後,便站到了這寬闊的馬路中間。隨著他們的走動,四周的鮮卑騎兵卻紛紛為他們讓出了一米餘的空間來,竟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

    “殺!”

    隨著郭斌的一聲斷喝,他亦是一把將手中的中興劍抽了出來,揮手間便是一個梳著小辮子的鮮卑男子的頭顱飛上半空。這把得自唐周之手,曾上繳給天子,又被天子御賜的尚方斬馬劍,自郭斌得到之後,如今尚是首戰。

    無論是廣場之中的沙翰林和其部下,還是長街上圍堵的鮮卑人眾,又或者是在一旁酒樓之中看熱鬧的軻比能和扶羅韓,他們哪裡能想得到,一向以溫文爾雅,謙恭講理而著稱的漢人竟然說幹就幹,連一丁點兒的猶豫都不看。

    一時間,廣場上喊殺聲、哭喊聲、慘叫聲響作一團,鮮血夾雜著殘肢斷臂,碎肉伴隨著滾燙的臟腑腸子,灑滿了整個廣場和其上空。

    軻比能自幼便生活艱辛,他努力奮鬥了近十年,方能坐上部落單于的寶座。後來經過他運籌部署,部落好是興旺發達,較之幾個龐然大物般的老牌大部落雖猶有不及,可如今部落之中控弦之士超過五千,便是大單于亦不敢忽視其作用。

    故此,飽經生活洗禮的軻比能,較之絕大多數的鮮卑貴族所經歷過的戰爭都更多,其經驗自也是更加豐富,也更瞭解戰爭的可怕。當他看到這七百餘漢朝士兵的戰鬥方式後,他便僅僅攥著手中的酒爵,指節發白,直到狠狠咬住的下唇流出鮮血,方回過神來。

    雙方戰鬥的場面,沒有人比站在酒樓上的軻比能和扶羅韓看得更清楚。只見漢家士兵五人一組,組成進攻陣型,相互掩護,互為依託,雙手握著把手加長的環首刀,在如此擁擠狹窄的空間之中,層層推進,所過之處,血肉橫飛,竟連一合之將亦極難見到。

    不是說這些漢家士兵的力量超過鮮卑士兵多少,也不是說他們個人的武勇有多厲害,而是這一個個五人組成的小組彷彿一個個殺戮的機器,時而灑脫閒逸,彷彿行走於自家後院,時而又靈動如猿猴,飛撲似乳燕,動作迅捷而有力。

    軻比能自問看人的眼光刁鑽得很,只打眼一看,便曉得這些人定然是百戰精兵,他們不只是平時接受了豐富的訓練,更是經歷過無數場廝殺,斬殺過無數顆敵人首級的沙場老兵。也只有真正的沙場老兵,方能在戰場上彷彿閒庭信步一般斬殺敵兵。

    過往的殘酷經歷,已然讓他們已經擺脫了作為一個人,在戰場上應有的過度緊張、害怕、以及焦慮等情緒。戰爭於他們而言,便好像老農種田,牧民放牧一般順手拈來,絲毫不見生疏。否則,只看在城牆上緊緊握住手中長槍,面色蒼白的巡城的兵丁便可一目瞭然。

    再看郭斌,只見他雙手握住中興劍,也不管什麼刀法或是劍法,拋卻了所有的武功套路,只以蠻力猛砍猛殺。其實以目前的情況,江湖爭鬥時所謂的招法套路,那些唬人耳目、花裡胡哨的虛招已全然失去了作用。在如今高強度、快節奏的戰鬥中,需要的只是如何儘量節約體力,如何以最小的力氣製造最大的殺傷。況且,以中興劍的堅韌和鋒銳,黑色而修長的劍身劃過,便會帶出一抹血光,敵人無論是以粗大笨重的狼牙棒揮砸下來,還是以銅製的腰刀舉起格擋,最終只有應聲而斷一途。

    中興劍那漆黑狹長的劍身,揮動起來,便彷彿巨輪斬浪一般,所過之處,無論是骨頭還是皮甲,皆毫無阻滯地被劃開,更何況是血肉之軀?郭斌與關張二人互為犄角,相互掩護,在近千鮮卑士兵的圍攻下縱橫衝殺,竟絲毫不見膽怯之意。

    此戰的情形與當初在京師之中袁術圍攻郭府之事雖頗有相似之處,郭斌此時卻是毫不留手,殺伐果決,毫不拖泥帶水。況且,他不用玄龍槍,而改用並不熟悉的中興劍,雖也是即興而為,卻是想好了才做出的決定。

    因為玄龍槍畢竟是長槍,其特點是沉重而韌性極佳。於單挑之時,若是能將玄龍槍妥善使用,只這種特性便可以將大多數敵人吊打。而如今陷入如此擁擠的環境之中,長大的重兵器本便不好施展開來,再加上玄龍槍槍頭的刃部本便不長,因此在橫掃或豎劈之時,靠得便多是槍身的自重。若是砸中了,敵人多是骨斷筋折,卻絕無可能如現今一般一刀兩斷來得乾脆。

    而關羽的青龍偃月刀,本便是長刀,其刃部長過一尺有餘,再加上其刀身本身的自重,以關羽的神力舞動開來,便彷彿一個移動的絞肉機一般。藉著衝擊時的慣性,所過之處便是一片慘嘶哀嚎,但凡挨著了,便是殘肢斷臂橫飛。

    至於張飛,其丈八蛇矛的外形本便彷彿是帶著長柄的蛇形劍,其刃部的長度較之關羽的青龍偃月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藉著他這一身蠻力,再加上其習自關風龍的梅花拳法,戰鬥之時的六識便愈發敏銳,氣息也更加悠長。

    郭斌與關張二人在街口,舞起三桿神兵,便彷彿古惑仔一般,從南天門殺到蓬萊西路,三天三夜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當然,這只是玩笑,可見了這三人殺神降世一般的武勇,不要說聚集在廣場之上的沙翰林麾下一千騎兵,便是在街上逗留的一眾鮮卑貴族及其親兵們亦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哪裡還有勇氣上前相助沙翰林?

    看著場中的亂象,酒樓中的軻比能嚥了一口唾沫,喃喃地道:“這,這簡直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草原上怕真的是要變天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3:44
第二百三十二章 穩定人心(八)

    沙翰林最後的反撲,在關羽沉重的青龍刀下,並未創造奇蹟。當其首級跌落在廣場上的水泥地面上,其胸腔中噴發的鮮血與地上他的族人們的血液混在一起之時,整個小廣場和其正對著的主街上,沙翰林的族人部下已然傷亡殆盡。

    郭斌隨即命令張世平派人打掃戰場,自己卻爬上了街道正中一輛載滿物資的馬車上。

    面對著驚魂未定的一眾鮮卑貴族們,郭斌開口道:“正式與大傢伙見個面,在下郭斌,便是這塞外三城的城主。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關於在塞外建築三城一事,是得到大漢天子俯允的。故此,城中也設有大漢天子派來的稅官。”

    看著一臉茫然的眾人,郭斌繼續說道:“眾位既來我城中交易,那便是認同了我城中所訂立的規矩,是自己人了。然而,權利和義務是相對應的,在要求大家遵守城中規矩的同時,我塞外三城自然也要為眾位服好務。所謂的服好務,主要便是為眾位提供一個安全、平等、自由、透明的交易環境,這是我們的義務,同時也是我塞外三城的根本所在。”

    此時,便是適才還想跟著沙翰林破門而去的一眾鮮卑貴族,也都聚精會神地聽著,顯然對於郭斌適才提出的所謂的權利和義務極感興趣。

    郭斌揮動著手臂,繼續講道:“我們的塞外三城,包括兩座衛星城和一個中心城,衛星城中多為我潁川郡各大豪族的產業和由陽翟縣官學提供技術支持,並在伏龍山莊的牽頭下,建設的各類工廠。而中心城便是我們目前所在的這座城,她是一座純粹的貿易城,城內除了負責治安和護衛的衙門,以及為大家提供貿易場地的交易行,最重要的則是其倉儲服務區。”

    “我中心城既然是貿易城,其立足的根本便是為大家提供一個安全、、平等、自由、透明的貿易環境。因此,對敢於破壞城內規矩的人,我的政策只有四個字,那便是絕不姑息!無論是沙翰林還是騫曼,又或者是大單于和連,只要想將歪主意打到旨在為整個草原謀利益的塞外三城的頭上來,我定然追究到底!今日,沙翰林圖謀不軌,也付出了代價,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我曾說過,要將其部族滅!所謂的族滅,便是無論大人還是孩子,亦或者是牲畜,一個不留!”

    草原上下午的太陽依然頗為毒辣,曬在郭斌滿是鮮血的身上,卻讓在場的鮮卑貴族們發自內心地感覺到陣陣寒氣。沙翰林和其族中部下的屍首尚帶著餘溫,而他們流淌在地上的鮮血甚至還冒著熱氣。這彷彿修羅地獄般的場景,卻為郭斌的發言做了最好的背景牆。古今中外,站在敵人屍骸上的講話,總是極有說服力,也是最令人信服的。

    然而,眾人不得不承認的是,郭斌的這番話雖然帶著森森的殺氣,一字一句卻切合道理。無論是此次鮮卑大單于和連前來攻打塞外三城,還是沙翰林意圖衝擊城門,都是奔著三外三城的根本去的,毫無疑問都觸及了郭斌的底線。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在如此關頭,塞外三城若真的表現得畏畏縮縮,方會真的讓草原上的各部鮮卑人瞧不起。說到底,這個世界本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說了算的,在草原上尤其如此。

    只聽郭斌繼續道:“故此,適才我將擾亂城市治安,意欲圖謀不軌的沙翰林斬殺,完全是為了眾位的安全和交易的公平性,若是有人在交易中藉著其部中人口多,武力強盛便肆意妄為,強買強賣,其下場與沙翰林同,這便是郭某人的底線。”

    這一番話,將眾人說得頻頻點頭。在實際的交易中,他們或多或少會碰到熟人,而草原上各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亦不是極保密的事情。所以,在實際交易中,出現以大欺小,乃至欺行霸市、強買強賣的情況,也是極難避免的。因此,郭斌的這一番講話,無疑說到了眾人的心窩裡。

    非但如此,塞外三城的交易形式和交易雙方的身份,也決定了交易價格的公開透明。因為他們的交易除了必須要繳納稅款之外,在貨物易手的時候還需要通過倉儲租賃方。雙方的交易,許多時候並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是在倉儲區交換鑰匙便了。因此,雙方的交易在受到交易行的公正之外,還會受到倉儲區管理部門的監督。

    郭斌正是通過這種方法,使得參與交易的中原商隊和草原各部,都積極地尋求官方的保護,當然,在受到官方保護的同時,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享受”著官方的監督。這與後世互聯網交易一樣,其交易模式與某寶極為相近。陌生而缺乏信任的貿易雙方,若想要完成大宗交易,將自己的信任交給一個強大而穩定的中間人,無疑是最令人放心,也是最省錢、省力,而又極安全而妥善的方法。

    這又是一個郭斌採用“後人”的智慧,在“先人”的社會中產生巨大作用的例子。

    只聽郭斌繼續說道:“作為提供這種保護的回報,我塞外三城會收取整個貿易額一成五分的貿易稅。其中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貿易額的一成,上繳給大漢朝廷,作為賦稅,而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五分的利,方是塞外三城為各種服務所收取的費用。”

    眾人聽了,無不點頭贊同:才五分的利,郭斌確然是極厚道的了。

    見自己的一番言論獲得了絕大多數人的贊同,郭斌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方算是落了地。

    鮮卑酋首們之前所以要跟著沙翰林逃跑,是他們認為塞外三城無論如何亦擋不住和連的十五萬大軍,而如今既然出不了城,便只有協助郭斌,盡力保全城池了。此時的中心城內,確然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直到回了衙門,雖然張世平的滿心滿眼裡只剩下崇拜,而蘇雙卻仍是一頭霧水。他悄悄地問張世平道:“你說,為何主公對待漢人貿易商隊和鮮卑人的差別,竟如此巨大呢?難道是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張世平笑了笑,道:“主公襟懷坦蕩,氣魄蓋世,區區夷狄,又怎麼能真正入了他的法眼?”

    蘇雙道:“哦?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張世平道:“所以對待漢人商隊如此寬和,又是酒席又是辦報紙,乃是因為主公的根本便在中原。這些漢人商隊的來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哪個身後不是站著中原極龐大的家族?便單單是為了結好這些豪門大戶,主公也斷不會對他們動粗的。故此,便是出現了狀況,也只能與他們好說好道。主公對他們實行的乃是懷柔的政策,無論是進行貿易還是開辦報紙,固然是為了做生意,而歸根接地卻都是為了交朋友罷了。”

    見蘇雙一副受教的表情,張世平點點頭,極滿意地道:“至於這些鮮卑人,主公說過一句話,便概括地極好。”

    蘇雙忙道:“哦?是什麼話?”

    “主公說,塞外的夷狄,畏威而不懷德,要想收服他們,便需恩威並施,雙管齊下。今日斬殺沙翰林所部,無非是殺雞儆猴罷了,都是為了做給這些鮮卑貴族看的。自今日以後,你看可還有敢在塞外三城之中胡作非為的鮮卑人不?”張世平說道。

    蘇雙往深裡一想,還真是如此。目前城中的這些鮮卑各部的酋首,其各自的部落散佈在方圓近百里的大草原上,其各自的力量或許尚算不得強大,可一旦聯合起來,甚至較之鮮卑大單于和連都要可怕得多。可以說,一旦將他們都惹急了,塞外三城可真的是不用在草原上做買賣了。

    漢人商隊都與郭斌各有淵源,至於塞外的一干鮮卑人,因為沒有交情,所能交談的工具,便只有拳頭了。然而,這些鮮卑貴族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更不可一刀將其盡數宰了,因此他們方是今日裡穩定人心工作的重點和難點。

    既然他們軟硬不吃,那便只能殺雞儆猴了。只有施以雷霆手段,將場面鎮住,方既能穩定局面,使得城中不至於亂了套,又可以穩住這些塞外三城的主要客戶。只有如此,塞外三城才能將這些中小部落團結在身邊,在抵禦鮮卑大單于和連所部進攻之時發揮積極作用;又可以保證不會在戰爭中不知不覺地與許多中小部落產生血仇,從而使得戰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恢復其固有的秩序,正是一舉兩得。

    想到這裡,蘇雙卻不自覺地長舒了一口氣,面色也就此緩和了下來。

    張世平見狀,低聲道:“主公仁義無雙,愛惜民力,老謀深算,志慮深遠,當真是世間難覓的好主公。我等能跟著主公,成就一番偉業,實在是三生之幸。想想當初做商人時,再想想如今的風光瀟灑,我真為當初的決定感到歡喜雀躍。”

    蘇雙贊同地道:“不錯,我尚是首次感謝當初的自己呢。”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3:45
第二百三十三章 塞外之戰 (一)

    人心既定,關於如何抵禦鮮卑大單于和連的大軍進攻,便被堂而皇之地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

    其實,大致的方略早在騫曼離城之前便已然定下來,人手的調派也早就已經在暗中進行。如今中心城內大家既然攤了牌,便也無需在遮遮掩掩地了,因此,在中心城中的大街上,彷彿一夜之間便多了許多巡城的兵丁。除此之外,交易行對面,那往日裡門前冷落、車馬稀少的衙門,也是突然之間忙碌了起來。

    這個與中原大多數城市一樣,處於城市中心的衙門,既是整個城市的行政中心,各種民事、刑事案件,戶籍、稅賦等一干公務的核定和收繳,以及一系列與政治相關的大事件,都在這裡被完成。

    衙門的大堂之後,除了城主居住的獨立院子,還有衙門中一干文吏、幹員、衙役住宿的排房,再往後,便是充斥幾間房子大小的浩瀚的文書儲藏室。不過,這些設施都屬於衙門的前半部分,也是和平時期衙門中最常用到的幾個功能性建築。而衙門除了作為城市的政治中心,往往還是一座城市的軍事中心,塞外三城自然亦是如此。

    如今整個衙門的北部,在塞外三城陷入危急存亡的時刻,便成了城內最為繁忙的地方。因為這裡非但有此次戰爭的指揮部,更是戰爭至關重要的武庫和糧倉的所在。

    在此時的縣衙之中,武庫、糧倉和監獄從來都是標配。與中原的城市一樣,中心城的武庫之中也堆放著如山般的刀槍、弓弩、甲冑等戰爭物資。而糧倉之中囤積的糧食,一部分是從中原運送而來,一部分則是去年的收成。因為有了武庫和糧倉,高聳院牆之內的衙門則變成了城破之後的第二道防線,中原的城市大多如此,而在京師洛陽,這個防線則變成了皇宮。

    因為塞外三城本便是以貿易為根本的,中原商隊運送來的奢侈品尚且罷了,塞外各鮮卑部落運來的諸如牛、羊、馬匹、毛氈、皮毛等物,則是戰爭之中所必須的戰略物資。馬匹的作用自然無需贅言,牛則是運送物資的一大幫手,而若是糧草吃緊時,卻又可以作為部隊的口糧。羊也可以作為部隊出征時的口糧,草原上的人們所以趕著羊群打仗,很大程度上便是出於對糧草供應的考慮。毛氈可以供人取暖,毛皮經過簡單的鞣製則可被加工為皮甲,成為極好的護具。

    因此,塞外三城之中,戰爭物資的儲備是極為豐富的。無論是作為戰略物資的馬匹,還是可以作為口糧的牲畜,其儲備的數量便是戲志才看了都滿是驚喜。此時的眾人,終於愈加體會到郭斌將張世平與蘇雙二人任命為塞外三城主事的英明之處了。單是在中原極為有限的支持下,僅僅靠著一年多的運營,既要建設城池,又要安置百姓,竟便能儲存下如此家底,實在是出乎眾人的預料之外。這兩個人於商業貿易上的才能,實在是讓人小覷不得啊!

    然而,戰爭雖說打的就是錢糧,可作為戰爭手段的武器,卻也是斷然少不得的。早在建城之初,郭斌便讓張世平與蘇雙運送了一批陽翟特產的長弓來塞外,而隨著兩地貿易的愈加頻繁和貿易路線的逐步成熟,武器的運送數量也有了極大的提高。

    不說簡單易制的長槍,單是作為官軍標配的環首刀,竟然就達到了近五千柄。另外,陽翟特產的長弓一萬餘把、特製的長箭矢三十萬支、踏 弩五百把、弩箭八萬支。可以說,如今儲備在塞外三城武庫之中的武器,其數量已經足夠打一場規模不小的對外戰爭了。

    除此之外,一干引火之物,如硫磺、硝石、火油等物的儲備,也很是可觀。郭斌深知,在塞外立城那是千難萬難,而想要站穩腳跟,最重要的便是安全問題。因為塞外三城的定位是貿易城,故其巨大的利潤和貨物吞吐量,便極易引起草原上有實力之人的覬覦。

    由於東漢王朝在長城以外並不出色的影響力,使得塞外三城在安全問題上只能依靠自己。故此,郭斌將伏龍山莊乃至整個陽翟縣的武庫搬空,又通過各種方法從諸如何進、盧植、皇甫嵩、袁紹等有門路的人手中爭得了許多物資,甚至在上書天子劉宏之時,還在他那裡爭取到了朝廷的一部分物資支持。

    當然,郭斌並沒有指望腐朽墮落、財政吃緊的東漢朝廷能給自己多少戰爭物資,這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象徵意義罷了。只要有了朝廷的支持,郭斌再去向別人或是求取,或是購買,便都具有了法理上的正當性。

    看著手上數額巨大的物資表單,戲志才對郭斌目光之長遠,有了愈加清晰的認識。長槍還好說,長弓和特製的箭矢既然是伏龍山莊產的,也不是多難得的物事,可這環首刀和踏 弩便極不一般了。

    上等的環首刀和弩箭,只有隸屬於太僕的考工令處才能制得,一般是在製成後上交給執金吾,然後直接放入武庫之中的。環首刀這種斬敵兵刃如斫草木的戰爭利器,歷來便是朝廷嚴密監管的對象之一,更不用說踏 弩這種類似於後世狙擊步槍,可以在極遠的距離之外取敵將首級的軍國重器了。想來,郭斌為了得到這些東西,在何進、皇甫嵩等人處沒有少費工夫。

    看著衙門之中熱火朝天地清點、運送戰爭物資的場面,扶羅韓一路走來,都彷彿置身夢中。他是由客棧內受到蘇雙拜訪,接受郭斌的邀請前來衙門之中拜會郭斌的。身為雁門一帶長城外規模最大的鮮卑部落酋首蒲頭的二弟,扶羅韓與張世平或是蘇雙都是極熟悉的。

    蒲頭所部極便利的地理位置,使得他們在與西部鮮卑的貿易中獲利頗豐。以轉手貿易為主的他們,貿易額之大,賦稅上交數額之巨,居於整個塞外三城中鮮卑各部之首,這樣的大客戶,自然也受到了張世平與蘇雙的格外關注。故此,扶羅韓與張世平和蘇雙,素來是極熟識的。

    然而,對於郭斌的這一次召見,扶羅韓心中雖不無忐忑,卻也是不敢不來:郭斌對待敵人的方式,著實令人心驚膽寒。不過扶羅韓的心中,卻也是極期待與郭斌的這次會面,蓋因這位在塞外三城中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漢朝高官,於鮮卑各部之中亦是聲名顯赫的。

    扶羅韓也是慣常往來中心城衙門的,此時又有蘇雙親自引領,可一路走來,其心態明顯地不同於往日。最初的期待,如今已通通轉變為忐忑和緊張,其中還帶著一絲猶疑。不錯,便是猶疑。根據他與軻比能昨日夜中在客棧裡的分析,郭斌昨日裡以雷霆手段將沙翰林所部盡數解決,可謂是在鮮卑各部之中已然立下了極大的聲威。可是這聲威卻只是因殺伐果決而帶給眾人的恐懼之心,塞外三城若想在日後與塞外鮮卑人的貿易之中順風順水,想要抵消因殺伐在鮮卑各部中累積的恐懼、牴觸之心,則必須要再於鮮卑各部之中找幾個親善的,給點兒甜頭。

    漢人有句話,叫做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一味地耍橫是不會得到人心的,只有軟硬兼施,方能極迅速地建立威望。而昨日裡並未跟著沙翰林衝擊城門的扶羅韓與軻比能,便成了最合適的對象。

    然而,就在方才,蘇雙前來客棧後,點名只要扶羅韓一人前往,軻比能自然不能再去跟著湊熱鬧了。扶羅韓心中也有算盤,他覺得,乃是因為自己的部落規模大,在中部鮮卑裡,實力僅次於大單于和連所部。因此,成為郭斌心中的首選對象,自然也是極合情理的。

    便是帶著如此忐忑而矛盾的心情,扶羅韓隨著蘇雙在衙門後堂的花廳之中坐了盞茶功夫,方見到了正主。

    所謂先聲奪人,指的便是如今人未到,聲先至的狀況。隨著外面一陣年輕而爽朗的笑聲傳來,便是老實巴交如扶羅韓,亦曉得敢在衙門之中如此放恣之人,除了郭斌,便別無他人了,因此忙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了身來。

    只見花廳的正門處一個高大而頎長的身影邁步進來,因為是背著光的,只瞧得見其身形輪廓,於五官長相卻看不清楚。不過扶羅韓仍是認得出來,此人依稀便是當初在醉仙樓見過的那個年輕漢人,也是那個日間以雷霆之力將沙翰林所部斬殺得一乾二淨之人。

    扶羅韓連忙起身,以漢禮對來人行禮道:“小人扶羅韓,拜見陽翟縣侯!”

    郭斌腳下依然沒有加快,待見他行了禮,方上前扶住他,道:“二公子客氣了,今日我是主,你是客,讓客人久等,實在是郭某的不是。”

    扶羅韓沒想到郭斌竟然如此客氣,忙依照漢人的禮節謙遜了幾句,方在郭斌之後坐在了身後的坐榻上。這種四腳加長的坐榻也算是塞外三城的獨特風格了,既舒適,又方便,若是要將坐榻挪個地方,一隻手便可搬動,卻再也不必像漢人的臥榻一般需要幾個人抬著。而且與這坐榻相配套的,便是地上這以水泥抹平的地面,既不必每次進屋都要拖了鞋子那麼麻煩,卻又可以極簡單地便能保持室內地面的清潔和舒適。現如今,在塞外各部首領的帳篷裡,哪個沒有這麼一套?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3:45
第二百三十四章 塞外之戰(二)

    看著面前坐在椅子中,體型雖高大威猛卻顯得拘謹而侷促的扶羅韓,郭斌笑道:“二公子不必緊張,咱們這次不看身份,只論交情。”

    聞言,扶羅韓咧嘴一笑,只略侷促地在椅子中挪了挪屁股。

    郭斌見狀,知道或許是昨日自己對沙翰林的殺伐果決所引起的負面效應,當下也不在意,道:“張世平和蘇雙都與我說了,自塞外三城建立以來,便一直得到貴部的支持和幫助,郭某行事,自來恩怨分明,先在這裡謝過二公子,也請二公子回去之後,代郭某向蒲頭單于問好。”

    扶羅韓忙起身道:“多謝侯爺關心,小人一定將話帶到。”

    郭斌點點頭,隨即面色轉為肅然,道:“對於令尊的去世,郭某很是痛心。若是按照我中原人的做法,令尊既是檀石槐單于的嫡長子,自然是最有資格接任大單于之位的。當初郭某離京之前面見天子時,天子也曾對我說過,要說血統正宗,當然還是蒲頭單于。”

    扶羅韓聽了,侷促地臉上難掩振奮。

    郭斌看了這個老實人一眼,方繼續道:“況且,當初檀石槐單于去世之時,許多事情頗有晦暗難明之處,故此當初大單于繼位一事,是否符合法理,有待商榷。而如今的大單于和連,貪財好色,處事不公,又狂妄自大,挾兵自重。此次垂涎我塞外三城之富庶,枉顧草原各部之利益,興兵來犯,其貪婪與野心更是昭顯無遺。”

    扶羅韓人雖老實,卻不是傻,他自然聽得出郭斌話中對鮮卑大單于和連的不滿。不過這也實屬尋常,和連如今既然興兵來犯,雙方的矛盾便是明顯化了,再加上沙翰林所部斃命的一千餘精銳騎兵,雙方已然失去了和解的可能。因此,郭斌便是如何大罵和連,亦在情理之中。不過扶羅韓卻想不明白,在如今大兵壓境之際,郭斌找自己來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罵和連兩句?

    不敢遲疑,扶羅韓只有不住點頭的。也是他年輕,按照道理說,早年鮮卑的大單于檀石槐從來便未曾臣服於東漢朝廷過,當初漢廷曾經要給他封王,都被拒絕了。所以,對於鮮卑大單于之位的歸屬一事,東漢朝廷按說是沒有置喙之地的。

    另外,以扶羅韓在鮮卑人中的地位,他既是檀石槐嫡親的子孫,其名位便相當於漢廷之中的宗室了。況且他在父親死後亦分得了不少部眾和一大片水草豐美的牧場,如今名位雖也是處於蒲頭之下,卻已經是一個大部落的酋首了。因此,如今的扶羅韓無論是名位還是實力上,在整個中部鮮卑之中都是排得上號的。

    若是他扶羅韓能投靠漢朝廷,雖然不會得到太大的實權,封個王卻是不難的,至少在名位上要吊打郭斌。故此,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並不比郭斌低,所以還是如此拘束謹慎,怕還是懾於郭斌昨日的一番表現。

    許多時候,在人與人的交往中,身份地位高的人,並不一定能夠獲得其他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就好像曹操與袁紹,甚至是郭斌,雖然對何進表現得畢恭畢敬,可心中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幾分是在逢場作戲,那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對於司馬徽,雖然至今為止依然是白身,其陽翟縣學院長的職位卻亦並非官身,而郭斌對其的尊重卻是發自心底的,這是其本身的道德和才學使然,卻與其身份地位殊無關係了。

    只聽郭斌繼續說道:“和連來攻,郭某早有定計,此番邀請二公子前來,是為了商量一下此戰之後我塞外三城與貴部加強合作的事宜。”

    扶羅韓聽了,心中的疑惑頓時盡去,原來郭斌早就知道了大單于和連的計畫,看來此次和連定討不了好去,至於雙方合作的事情,部中上下卻是極支持的。也是扶羅韓為人老實,別人說什麼他便信什麼,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你便是準備得再充分,又哪裡有什麼必勝的事情?郭斌說得這麼篤定,又將此次戰鬥的事情一筆帶過,不過是想安他的心罷了。不過,以雙方的身份地位和如今在城中的實力對比,這種事情確實是沒有什麼好深入交流的。

    當下,扶羅韓清了清嗓子,恭謹地道:“與塞外三城的貿易,我部中上自蒲頭單于,下至普通牧民,都得益極多,而加強合作,也是我部中的一致訴求。只是如何加強合作,還請侯爺示下。”在扶羅韓的眼中,郭斌這個縣侯的爵位,較之所謂潁川郡守的職位可是高貴重要得多了。

    郭斌道:“從此以後,陽翟服飾在塞外三城的工廠,優先供應貴部,英雄血每月的限額,也上調至二百壇。另外,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也將優秀技工向貴部傾斜,以優先保證貴部單于庭之修建。總而言之,就一句話,我陽翟縣乃至潁川郡的一應生意,只要是貴部需求的,都優先提供。”

    郭斌這一番話,聽得扶羅韓眉飛色舞,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啊!不是扶羅韓傻,這一干所謂的優惠和優先,看上去郭斌雖然一分錢都沒有便宜,卻實實在在是極大的照顧了。自然,這也是目前雙方的交易地位和貿易狀況決定的。

    因為塞外三城是建在長城之外的,那麼在貿易之中,於地理位置上自然是鮮卑各族佔了便宜。因此,無論是安全性還是運輸成本,鮮卑各部較之千里迢迢趕來的中原豪族商隊,都是遠遠佔優勢的。而且,從中原運送來的一應貨物,無論是食鹽還是美酒,亦或者是臨淄的絹帛、蜀中的錦繡,乃至陽翟的服飾,除了食鹽這種生活必需品外,其在中原也都稱得上高檔奢侈品,而運到草原上之後,則更是受到了草原上貴族們的喜愛和追捧,其價格何止翻了一番。

    因此,相對應的,從中原來的奢侈品的價格一路飆升,而草原上隨處可見的牛、羊、馬匹等物的價格上漲幅度卻是極為有限。這就造成了雙方在貿易上的不平等性,使得中原的貨物極為稀缺,許多帶著貨物來的鮮卑酋首在購買中原奢侈品時卻總是要面對缺貨的窘境。因此在中原商隊來看,這是典型的賣方市場,加價售出便極是普遍。

    而對於許多緊俏的商品,便是加價購買亦是有價無市的現狀,而這些在鮮卑人中都是極受歡迎的貨物。這其中,便包括了陽翟縣出產的英雄血和毛呢所制的大衣。在塞外,禦寒一直是人們選擇服飾的重要標準之一,陽翟服飾所產的毛呢製品,既修身舒適,又是窄袖立領的設計,在保持其良好的保暖性能的同時,又不會顯得太過臃腫。這使得牧民或是貴族們在工作或是戰鬥之中可以深切地體會到,較之肥大寬鬆的皮質大襖,修身又保暖的毛呢製品無疑是極佔優勢的。

    至於英雄血,在苦寒的塞外之地,其價值無疑被完全激發了出來。凜冽的寒風中飲一口烈酒是何等舒暢享受的事情暫且不提,這種美酒在進行遠途貿易的運輸中所展示出來的成本優勢,使之成為無數做轉手貿易的鮮卑部落眼中的金疙瘩。

    英雄血度數高,口味醇正,芳香馥郁,其酒漿又是極少見的血紅色,因此在勾兌上等量的水後,它依然可以賣出極高的價格。尤其是在西部鮮卑脫離和連所部之後,其部中所流通的中原美酒的價格已然被炒到了天上。

    一直以來,便是在塞外三城之中英雄血亦是要預先定製的,張世平便依據各部貿易總量的大小和遠近親疏,分別為各部設立了一個月的限額。作為最大貿易夥伴的蒲頭所部,其總的限額是每月一百壇,即便供應量極為有限,卻已然使他們賺得盆滿缽滿。如今郭斌竟將限額生生提高了一倍,便是以扶羅韓運作得並不甚迅捷的大腦,也能推算出來,這每月多出來的一百壇所能產生的利潤便足夠整個部落之中的牧民吃上個把月了。

    至於如今草原上各地普遍興起的興建水泥磚石建築的熱潮,扶羅韓亦是心中有數。由於技術員和建築工人數量有限,再加上許多材料需要從中原運送過來,這種建築在許多時候雖只是蓋一個圍牆,卻已然廣受歡迎。因為住在裡面的牧民可以將羊群趕進自己的圍牆內的羊圈之中而不必擔心半夜裡草原狼的偷襲,為整個部落省下了許多人手。另外,每一個部落的酋首,如今都要建設一座與如今衙門中所在的這個花廳類似的建築,用來辦公和居住。

    草原上的酷寒對於每個人都是沒有偏私的,在往年,你即便是掌握著萬民命運的酋首,在寒冷的冬夜裡也不過是於大帳之中多放幾個炭盆罷了,其所能提高的室內溫度極為有限。而若是像這個花廳一般,雙層的厚實圍牆既可抵禦仇人的箭矢,又可將草原上的嚴寒擋在外面,數九隆冬之中便彷彿陽春三月一般,這在草原上實在是極不多見的奢侈生活。據傳,鮮卑的大單于和連的王帳,便不再使用老祖宗們所用的牛皮大帳,而是改用了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這種流行建築。

    對於郭斌這一系列的照顧和優惠,扶羅韓心中高興的同時,卻又是隱隱地不安。中原人有句話叫做:“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郭斌既然下了這麼大的手筆,那麼其代價是什麼呢?扶羅韓雖無甚急智,頭腦卻還是極清醒的。

    當下他起身施禮道:“多謝侯爺厚愛,小人代蒲頭單于先行謝過了。只是,侯爺有什麼大事情,是本部能幫得上忙的嗎?不怕侯爺笑話,在許多大事上,小人並不能做主,還是需要蒲頭單于親自下決斷的。”

    郭斌聽了,心道這個扶羅韓為人雖老實,卻倒也不是個蠢人,當下微微一笑,道:“交個朋友罷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3:46
第二百三十五章 塞外之戰(三)

    對於郭斌所謂“交個朋友”之語,扶羅韓自然並不滿意。他知道雙方的關係僅僅是建立在貿易合作上的,至於交情,似乎尚夠不上這麼大的人情。蒲頭所部的貿易量雖然在附近所有鮮卑部落中居於首位,卻也不值得塞外三城如此照顧。想來,許多話郭斌只是不方便說罷了,難道便與此次和連單于前來進攻有關?

    郭斌見扶羅韓陷入思索,怕他不能完全領會自己的意思,便加了一句話:“聽說,此次中部鮮卑之中有大小三十餘個部落響應和連,大者兩三千,小者五六百,共約三萬兵馬,一同來犯。”

    扶羅韓倏地抬起頭來,暗道:“郭斌莫不是想讓我部獨自應對這三萬雜牌人馬?”

    郭斌不理他心中所想,徑直說道:“郭某不欲在草原上大造殺孽,故想要蒲頭單于做個中人。”

    扶羅韓忙道:“還請侯爺示下。”

    郭斌道:“和連所部,郭某人自會料理,其餘諸部人馬行事,尚請好自為之。此戰過後,各部可直接前來塞外三城進行貿易,而再不必假手他人。”

    扶羅韓心中一驚,暗叫厲害。因為和連此次糾結的人馬,都是他的附屬部落,往日裡與塞外三城的貿易,都是各部上交了貨物給和連,然後由和連再派人前往塞外三城交易的,美其名曰“為了不受漢人的欺凌”。而毫無疑問,每次交易所得,將近三分之一的貨物都流進了和連的口袋裡。

    此次郭斌的所為,是直接想從根子上將和連斬斷啊!

    正當扶羅韓努力消化郭斌所言,計較利害得失之時,郭斌淡淡地說出了一句讓他的心臟都彷彿要跳出口腔來的話:“此戰之後,郭某便會支持蒲頭單于繼承大單于檀石槐的位子,登上鮮卑大單于之位。”

    直到從衙門中出來,扶羅韓尚懵懵懂懂地如墜雲裡,郭斌的話給他的震動太大,所牽扯的利益也太廣,二十郎當歲的他雖生長於鮮卑貴族之家,卻也極少接觸如此大手筆的動作,直到回了客棧,他尚覺得極不真實。

    在客棧之中遍尋不到軻比能,扶羅韓卻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他連夜吩咐隨從收拾行裝,次日一早便由蘇雙親自送出了城門,往部中去了。而他不知道的是,郭斌在接見完他之後,便連夜出城,帶著七百餘人向北方草原深處縱馬馳去。而在這一路上,一條條深深的車轍彷彿盤桓在草原上的巨龍,蜿蜒向北。

    在蒼莽的大草原上,春雪已然融化,地上的野草也陸續冒出了灰綠的嫩芽,放眼望去,整個草原都彷彿鋪上了一層淡淡的微綠薄紗一般,蓬勃而充滿生機。遠處並不高聳的丘嶺上,幾株被嚴冬裡的大雪壓折的枯木,在其斷頭處亦綻放出點點新綠。

    三萬大軍成一字長蛇陣蜿蜒前行,春日裡泥濘的草原雖為行軍帶來了許多不便,卻依然抵擋不住大軍南行的腳步。這三萬大軍中多數都是一人三馬,甚至許多人除了騎著的一匹和準備作戰時騎乘的駿馬,還有兩到三匹用來換乘乃至馱運物品的駑馬。便是最貧窮的牧人,在南下侵擾中原人的時候,亦會多湊出來幾匹好馬。蓋因這非但是戰爭的需要,也是活命的根本,更是南下搶掠之時用來運送“戰利品”的必備之物。

    一個十二三歲的鮮卑族少年,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羊皮襖,腦袋四周剃得溜光水滑,腦後正中則梳著一個細細的鼠尾辮,隨著胯下戰馬前進的步伐一擺一擺地,極是俏皮可愛。這個年紀,本來是該躲在部落裡的大帳篷中躲過料峭春寒的,而少年卻不得不與部落中的大人們一同南下牧馬。

    然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超出其年紀的過重的責任卻並未讓他沮喪灰心,他的臉上竟洋溢著彷彿春遊一般的歡暢。

    他以大腿和膝蓋熟練地掌控著胯下戰馬的行進路線,一邊搓著凍裂發黑的雙手,一邊興奮地與右側稍前一匹戰馬上的黑大漢說著什麼。

    “他塔喇大叔,你說這次南下,真的能跟族長說得那樣,每人分得十幾頭羊嗎?”

    那黑大漢瞥了他一眼,道:“小賀拔舍,你沒去過南朝,不知道南朝的富庶。那裡城牆都是金子做的,樹上都披著毛氈,找個漢人隨便扒下他的衣服來,便可換上三兩頭羊。十幾頭羊?那是小意思。”

    賀拔舍那尚顯稚嫩的小臉上頓時滿是歡欣雀躍,興奮地道:“大單于說了,此次南下殺得一個漢人賞兩頭羊羔,我要多殺幾個,等到來年若是能攢上足夠的羊羔,便可以娶個婆娘了。”

    他塔喇嗤笑一聲,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不小。這小小年紀的,就惦記著娶婆娘了?”

    賀拔舍脖子一梗,道:“他塔喇大叔莫小瞧人,賀拔舍已然十三了,到明年十四,娶個婆娘怎麼了?”

    他塔喇點點頭,道:“也是該想著婆娘了。”隨即,他拉低聲音道:“我聽說,此次南下要去的是漢人塞外的城池,那裡面滿是漢人從中原運過來的好東西。這次我們跟著大單于去攻破了他的城池,將城裡的絲帛、牛羊和女人都搶乾淨。到時候,他塔喇大叔直接幫你搶個漢人婆娘不就成了?”

    看著一眾喁喁私語,臉上卻明顯帶著興奮的部下,和連亦極是意氣風發,彷彿連胯 下戰馬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根據騫曼的回報,塞外三城此次並無什麼異常,交易行中依然是人山人海,成山的絲綢和食鹽堆滿了倉庫,便只等著自己帶人去取了。

    其實,此次帶人南下進攻漢人的塞外三城亦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策。自從他繼承乃父檀石槐單于的遺志,得任鮮卑大單于以來,各種流言蜚語便甚囂塵上。先是蒲頭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兄長之死,因為時機極為湊巧,他又是得了急症,許多人便懷疑是自己下的手,說自己是殺兄奪位。後來,又因為一些事情,西部鮮卑逐漸尾大不掉,最後終於分裂了出去。

    便是因為自己“殺兄奪位”的傳言,蒲頭便一直與自己作對,非但與塞外建城的漢人眉來眼去,更是公然與叛逃的西部鮮卑做得好大生意。日前,自己派出去的一隊劫掠漢人商隊的騎兵,出去的時候有一千五百多人,卻只回來了三兩百。而且這三兩百個騎兵人人帶傷,說是大隊人馬靠近之時對方便早已有了準備,竟個個配備了皮甲和上等的環首刀,愣是打了己方一個措手不及。

    草原自來是鮮卑人的牧場,如何於草原上隱秘行軍,探察敵情,鮮卑人自然是最拿手的。漢人不善騎乘,其探馬水平向來堪憂,若非一直與自己作對的蒲頭從中作梗,那一隊漢人如何能提前準備?

    “哼!等我將塞外三城拿下,首先便要拿蒲頭所部開刀!我鮮卑大單于的威望,豈是你一個後生晚輩能輕易折損的?”和連恨恨地想道。

    繼位後,和連處處想要學他的父親檀石槐單于,想要繼續大鮮卑的神話,卻又處處學得不像,處處受挫。因此,非但自己的威望日益折損,便是許多原本親近的部落也漸漸疏遠,終至整個鮮卑的分裂。和連急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證明自己的確是大單于檀石槐的合法繼承人。自己的繼位,既有法理上的正當性,同時也是鮮卑各部的現實需要:他們的確需要一位英明神武的雄主,帶領他們回覆檀石槐單于昔日的榮光。

    本來,就劫掠的對象,他當初也綜合思考了許多。最終,還是在騫曼的建議下方選擇了塞外三城。

    這塞外三城新建不久,根基未穩,於周邊的形式想必亦未曾探明。另外,作為一座貿易城,它裡面的倉儲區中貯藏著數不盡的金銀財帛,美酒鐵器,還有漢人造的毛呢衣服和現今在草原上極負盛名的美酒。那血紅色的酒漿醇正而厚重,更兼後勁十足,倒進嘴裡、咽進腹中那熱乎乎的感覺,簡直讓人迷醉。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誘人的大肥肉,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赫赫武功的支持,這簡直便是引誘人犯罪嘛!

    根據各方蒐集來的情報,塞外三城的中心城中巡城的兵丁數量不過五千。他們雖然盔明甲亮,走起路來威風凜凜,可一看便曉得都是些沒有見過血的雛兒。這種士兵,無論平時訓練多麼刻苦,可一旦上到戰場上去,便只有被宰殺的份兒。

    與長城內的漢人大城相比,攻打這塞外三城的難度實在是太小了。

    首先,不用進入長城,這是最重要的優點之一。因為長城是一個極龐大的防禦體系,而不僅僅是一座城牆而已。抓住一點突破,在和連看來並不難,而突破之後的行動才是真正的至關重要的。便是大單于檀石槐也只能在漢朝大軍圍剿之前迅速率軍撤離,因為一旦在正面被漢軍拖住,長城兩側的守軍再將當初的突破口一堵,那可真就成了關門打狗,甕中捉鱉了。

    第二個原因,便是根基不穩了。聽說城內的住民,都是在中原造反的黃巾軍,這個郭斌的心還真是大啊,將這些反賊放在塞外,不怕他們再次反了嗎?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3:47
第二百三十六章 塞外之戰 (四)

    升龍谷本是一處極不起眼的小山谷,兩側山嶺綿延,只中間一個幾十米寬的峽口尚算平坦,是從鮮卑王庭南下到中原的必經之地。當年檀石槐單于每每南下牧馬,總要經過這裡,算得上是大單于檀石槐一生偉業的見證。因此,後來的牧民便將此處稱作升龍谷,暗指過了此谷,便是龍升九天之意。

    和連處處學檀石槐,此次南下,攻略塞外三城,既是他踅取塞外三城無盡的財富,壯大部落的戰役,同時亦是他名揚草原,向世人昭示他赫赫武功的重要一戰。此次一戰,他將以碾壓的姿態駕臨塞外三城,向世人宣示,他和連便是實實在在的大單于檀石槐的繼位人,草原上第二個檀石槐從此站起來了。

    塞外三城兵力雖不甚多,可是因其貿易城的特殊地位,與草原各部聯繫緊密,牽連頗廣,因此它在塞外的影響力和象徵意義極大。一旦將這塞外三城拿下,可以在草原上引起極大的震動,於和連在塞外地位的鞏固極有戰略意義。

    因此,這次南下攻略塞外三城,那是勢在必得。而走升龍谷一線,則既是軍事上的需要,同時亦具有極重要的象徵意義。自出了這升龍谷,他和連便一飛衝天,從此龍翔九天,再也不會受到世人詬病。是的,和連自繼位以來,一系列的舉措確使得草原上許多貴族和長老多有非議,甚至發生了西部鮮卑分裂的惡劣事件。

    在他的心中,這亦怪不得他,蓋因他既然成為了鮮卑的大單于,作了檀石槐的繼位人,便需得有相應的排場和權勢。而他一系列集中權力,聚斂財富以壯大部落的舉動,卻被人認為是橫徵暴斂,貪婪無道。因此,直到如今,檀石槐單于去世雖然已三年多,和連在鮮卑族中的威信卻依然未曾樹立起來。如今終於整合好本部落內部事務的他,急需要一場大勝來提振士氣,穩定權位,而塞外三城便是他升龍之路的踏腳石,此戰將會是他的成名之戰。

    大軍行到距升龍谷五十里之外,天色已然轉黑,他命令部隊就在此地紮營,待明日天明了,再集合大軍通過升龍谷。兵者大事,無論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和連亦算是知兵之人,於行軍之中的這些細節自然知之甚稔。

    鮮卑大軍皆是上馬為民,下馬成軍,他們常年逐水草而居,隨身的馬車上便攜帶著帳篷。如今大軍南下,條件雖沒有遊牧之時那麼鬆散自由,卻也不過是幾個人擠在一頂帳篷之中。不過對於樹立帳篷,一眾牧民早就習慣了的,因此不過頓飯功夫,大營便安置妥當。過不多久,只見草原之上篝火四處,伴隨著響便各處的炙烤牛羊肉的滋滋聲,烤肉的香味亦隨之四處飄蕩,雖多沒有孜然這種高檔的調味品,撒上點鹽巴後卻依然以其稍嫌野蠻的食用方式和粗獷的氛圍,挑逗著人們的味蕾和被長久壓抑的內心。

    雖是在行軍之中,草原上的牧民們卻依然樂觀而開朗,因此隨著各處篝火的點燃,軍中以部落為依託,各自圍到一處。從牧民迅速轉變為騎兵的鮮卑士兵們,先熟練地以鋒利的腰刀將冒著油脂烤得焦黃的一層羊肉旋下來,然後從隨身攜帶的鹽袋子中捏了一小把食鹽撒上,便將烤熟的肉片就著手中小巧的腰刀送進嘴裡。

    伏在遠處的郭二瞧著和連大軍營中彷彿野餐一般一片歡騰的樣子,不由得嗤笑一聲,心中不由得對眼前的鮮卑大軍愈發瞧不起。

    隨在他身後的一名士兵以極低的聲音道:“二爺,打不打?”

    不要懷疑這名士兵的稱呼,凡是伏龍山莊軍中的普通士兵,對郭斌身邊自郭大到郭五這五個貼身護衛,那是恭敬服帖得很。因為如今軍中廣泛流傳的以五人為一組的分進合擊之法,最初便是由他們傳下來的。

    這種戰法源自景室山的華佗,雖然易學易練,然其中精深奧妙之處,便是習練百鳥朝鳳槍法,見多識廣的趙雲亦是讚不絕口,受益良多。當初郭斌與董杏兒在洛陽城外受到青袍怪客的襲擊受傷,郭大他們五個一路護衛著郭斌去景室山求醫,華佗感念這五人一片忠心,護主心切,便將這一套早便創出的法門略加改動之後傳給了他們。

    這套法門原來並非槍法,而是拳法。武功練到華佗這樣的境界,草木竹石皆可為兵,運用之妙全在一心,手中的是長槍亦或者是拳頭,區別已然不大。而這套分進合擊之法原來卻只是幾個弟子與他過招練功之時所創。

    那幾個弟子武功不凡,可雖合力向華佗進攻,卻依舊是屢攻不克。正當他們灰心氣餒之際,華佗卻是靈光一閃,又潛心研究了一個多月,方研究出了幾人分進合擊的配合方法。這套方法,可二人,可三人,在理論上更是可以多至於萬人,最講究的是步法的習練與節奏的掌握,至於手中所用的是什麼兵刃,反倒是並不甚苛求。只是當初傳授郭大五人之時,因為他們用的是長槍,亦有了郭斌所傳拼刺法的底子,華佗便順手教了他們幾手簡單的槍法,以配合這套分進合擊的法門。不過,便是如此隨手而為的一番無心之作,卻已然讓他們受益無窮。

    伏龍山莊的部曲,自創建之初便是以五人為一個單位,他們進山狩獵,既是練兵,亦是鍛鍊。況且五個人的配合於紛亂複雜的戰場上,已然是普通人可以掌控的極限,否則人數一多,便頗有點兒手忙腳亂了。況且於訓練時的難度,亦是成幾何倍數地上漲。

    因此,郭斌便決定,只以五人為一個小組,習練這套法門,而最初負責教授這套法門的,自然便是受到過華佗親自指點的郭大五人了。到了如今,郭大五人親自指點過的約一百人已然成為教官,是軍中的中堅力量。同時,郭大等人亦因為傳授武藝的原因,以及身為郭斌貼身侍衛的榮耀,而廣受軍中推崇。士兵們均以“爺”稱之,郭大為大爺,郭五為五爺,郭二自然便是二爺了。

    郭二瞧了那士兵一眼,道:“不打!主公說了,要等到他們都睡著了,我們方能上前騷擾。”

    那人吃郭二拿眼睛一瞄,心中一陣忐忑,忙低下頭受教。

    隨行的班長見狀,忙道:“二爺,主公為何要教我等於此處埋伏,騷擾鮮卑人主力部隊?吃虧自然是吃不了,可這不是打草驚蛇了嗎?若是等他們進了埋伏圈,在他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一起進攻,打他個措手不及,豈不是更好?”

    郭二樂了,裂開大嘴低聲笑了兩聲,道:“你小子行啊,如今也開始動腦子了?”

    那班長略帶羞澀,鬧著後腦勺道:“二爺說笑了,軍中不是掃盲了嘛,小人如今也頗識得了幾個字,在夜裡也曾聽陽翟縣學的小先生們講過兵書。”

    左右無事,郭二便索性與他多聊兩句。當下點點頭,道:“很好,你可知道,無論是軍中掃盲還是夜校教學,都是主公的主意?”

    那班長道:“那是自然,主公於我等恩同再造,如今軍中哪裡還有不識字的?只要是當兵的,回到家裡,四鄰八鄉的大姑娘都爭著搶著要定親事,都說當兵的識文斷字,有出息呢!這還不是主公的恩德?”

    郭二道:“不錯,主公聖明燭照,目光長遠,他老人家的決定,豈是你我能瞧得明白的?我也是在臨來之時,得到軍師的囑咐,方能明白主公此舉的深意。”

    那班長脫口道:“主公是為了啥?”

    這話雖殊乏尊敬之心,郭二卻也不多責怪他。反而卻因其問話問得恰到好處,可極有效地推動講話者的說話**,心中暢快,道:“這小子還不賴,這句話卻是問道點子上了。我當時也是不明白,可臨走時軍師囑咐我啊,要我一定要在後半夜擾敵,要讓他們睡不安穩方可。”

    那班長一臉崇拜地望著郭二,道:“著啊!這個點子好,若是騷擾他們個十天半個月的,讓他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哪裡還有精力來犯我塞外三城啊?”

    郭二拍了拍那黑臉的班長的肩膀,道:“嘿,你這小子腦袋倒是轉得快,叫什麼名字啊?”

    那班長嘿嘿一笑,道:“回長官的話,俺叫鐵牛,姓趙,本沒有大名。主公錄入戶籍之時,緩急之間索性便將趙鐵牛這個名字報了上去。”

    郭二點點頭,道:“當時我也是這麼跟軍師說的,可軍師說我這法子也不是不行,卻是與大局不合。”

    趙鐵牛一臉懵逼,道:“哦?這是什麼道理?軍師說話忒繞,到底是行還是不行啊?”

    郭二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惡狠狠地道:“軍師早都與主公商量好了,哪有不行的道理?”

    隨即一副思索的模樣,摸著下巴道:“不過,當時我也納悶啊,若是能騷擾他們個**日,保管他們連塞外三城都走不到!可是在這裡擾敵,再過一日他們便能進了升龍谷了,有什麼用?況且我們這麼做,那不分明是打草驚蛇嗎?嘿!你猜軍師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一眾聽得入了神地士兵同聲問道。

    暗夜之中原本頗安靜,這一聲卻是音量頗大,便是郭二亦是嚇了一跳,忙手勢下壓,道:“嘿!當時軍師就跟我說,所謂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主公是故意讓他們知道的!”

    趙鐵牛此時有了經驗,小心地道:“既是主公說的,自然是對的。可是用兵講究的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嗎,若是讓他們曉得了,那可怎麼好?”

    郭二滿臉得意地道:“這你就猜不到了吧?主公就是要讓他們以為我們要在一路上騷擾他們,好讓和連在升龍谷不做防備,然後我們便可以趁機下手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q781009

LV:9 元老

追蹤
  • 868

    主題

  • 47982

    回文

  • 1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