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93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4
第二百五十七章 塞外之戰(二十五)

    按說蘇雙的意見也是極令人心動的,無論是郭斌還是他手下的大軍,畢竟見識過真正的鮮卑精銳鐵騎。毋須諱言,其無論是裝備水平還是戰術水平,又或者是戰鬥意志,在這個時代都堪稱精銳,說是郭斌目前為止未遇之強敵都毫不為過。

    此次在升龍谷中竟能斬殺和連,並將鮮卑人中最精銳的一萬大軍擊潰,實在是天時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之結果。若非精密的算計加極為有利的地理環境,不要說擊潰了,以目前郭斌手下這兩萬士兵的水平,若是與和連大軍在草原上對戰,怕是只有被完虐的份兒。

    正是因此,趁著鮮卑大單于和連身死,騫曼新敗,鮮卑各部損失慘重,整個鮮卑王庭一片混亂的時刻,率領大軍隨著鮮卑敗軍一路掩殺,掃蕩鮮卑王庭,必然會有極豐厚的收穫,更有機會將鮮卑一族打得聞風喪膽,一舉將困擾大漢王朝幾十年的心腹大患除去。

    畢竟,眾所周知的,乘勢掩殺,追擊敗軍,最是簡單省力,既可有效減少己方的損失,更能最大程度上獲得好處。因為鬆散而無組織的軍事武裝永遠不是紀律嚴明、組織嚴密的軍隊的對手,狼奔豕突、只顧逃命的敗兵,便是裝備再精良,在面對如狼似虎、分卷殘雲的追擊部隊時,亦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的。

    然而郭嘉的意見,也極是有理。

    首先,也是最現實的,便是軍事上的考量。鮮卑大軍除了曾在升龍谷中真正被擊潰之外,升龍谷外的士兵所受損傷極小,況且其數量龐大,又算得上是訓練有素的精銳。故若是貿然率領連馬都騎不好的士兵強行追擊的話,則極易中伏。便是鮮卑人來不及設下伏兵,可只要他們在奔逃之中回過神來,組織一部分兵力打個反擊戰亦不是難事。

    況且,鮮卑大軍雖未曾休息好,可漢家軍兵昨日裡同樣也是大戰了一整日,再加上戰前一番緊張而忙碌的準備工作,昨日夜中的一番休整哪裡就能歇得過來了?屆時,己方一旦被精銳的鮮卑騎兵戰敗,精銳的鮮卑騎兵再乘勢掩殺,那麼之前的所有成果便都有被扭轉的危險。

    其次,在政治上,將鮮卑王庭一舉剷除殊為不智。因為無論有多麼的貪婪好色,多麼的欠缺才能,和連在名義上都是鮮卑一族當之無愧,合理合法的大單于。他南侵塞外三城,死於郭斌的反擊之中,這個無可厚非,畢竟和連在鮮卑各部的心中,地位與檀石槐是沒法比的。可郭斌若是真的將單于王庭一舉平定的話,那草原上的鮮卑人明裡暗裡怕都要與塞外三城為敵了。所謂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人們只會念叨著身邊人的種種不如意處,對於死人,大多是會唸著他的好的。

    另外,就目前草原上的局勢來看,拋開早已脫離單于王庭的西部鮮卑和混亂不堪、早已不聽大單于招呼的東部鮮卑,單于王庭的影響力大多便集中在中部鮮卑附近。而中部鮮卑中有兩部勢力最為強盛,一部就是和連的單于王庭所部,而另一部則是扶羅韓的兄長,蒲頭單于所部。這兩部一在東、一在西,勢力強盛,影響力極大。而蒲頭單于的父親又是和連的親兄,雙方更是於繼位大單于一事上頗有齷 齪,可見在擔任鮮卑大單于一事上,蒲頭的父親亦是極有資格的。因此,若是拋開其他的因素而單看名望的話,蒲頭單于血脈之尊貴,也是僅次於鮮卑王庭的。

    若是此時郭斌藉著大勝的機會將鮮卑王庭掃平,雖會在短期內於草原上樹立起極高的威望,卻極有可能費力不討好。因為,若是按照這個劇情走下去,此次戰役的最大得利者不可能是郭斌,反而會是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出的蒲頭。

    因為一旦和連與他的兒子騫曼都死了,那麼大單于檀石槐所僅存的血脈便只有他蒲頭一支了。順理成章地,蒲頭便會成為最有資格登上鮮卑大單于位子的人。屆時,蒲頭勢必會竭盡全力將和連的部眾收歸己用,這兩部的勢力一旦結合,便會使得蒲頭所部實力大漲,繼而在中部鮮卑之中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

    到了那時候,以蒲頭與西部鮮卑之間,依靠塞外三城所支撐的中原貨物的轉口貿易而形成的親密關係,想要將西部鮮卑與中部鮮卑合併雖難度極大,解除雙方的對抗卻是毫無壓力。東部鮮卑一片混亂,各部實力又頗弱小,哪裡有功夫理會中部鮮卑的事情?那麼他蒲頭便有時間慢慢理順中部鮮卑,收服實力小的部落,將中部鮮卑統一起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將和連剿滅,固然符合塞外三城的利益,而使得蒲頭所部因此崛起,卻又不是郭斌想看到的了。在草原上,最符合郭斌利益,也最符合中原王朝利益的狀況,不過是鮮卑各部互不統屬,各自為政。草原上不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權,不需要一家獨大,因此無論是對塞外三城充滿敵意的和連,還是保持著友好貿易關係的蒲頭,郭斌都不想看著他們統一草原。只有各部獨 立,作為漢人聚居地的塞外三城才能保得太平,長城之內的中原王朝才可不受侵擾。

    聽著郭嘉將以上原因娓娓道來,郭斌心中極是安慰:跟著戲志才鍛鍊了一年多的時間,郭嘉的成長速度是可以用肉眼看得見的。只看他對於目前塞外局勢的一番分析,便頗有點歷史上“郭嘉遺計定遼東”的架勢,只是在許多方面的思考得尚不太成熟罷了。

    其實郭斌心中是極贊同郭嘉的意見的,除了政治上和軍事上的考慮,郭斌還有經濟上的考慮。

    塞外三城所以能夠在塞外立足,最根本的原因是其不可替代性。這種不可替代性,是對於中原各大豪族與草原各部鮮卑人來說的。

    因為塞外三城是建立在長城之外的,這裡游離於大漢朝廷的勢力範圍之外,既不受大漢朝廷所保護,又沒有強大的鮮卑部落侵擾。因此,對於中原的各大商隊來說,運輸與交易的安全性和交易公平的重要性便愈發凸顯出來,這是交易能夠順利進行的根本。而郭斌作為中原極負盛名的名士,位高權重,又與中原各大豪族有著長期的合作關係,所以眾人對他是能放心得下的。況且,在黃巾之亂中,郭斌率領七百部曲南征北戰,立下驚世奇功的事情天下間誰人不知?若說在中原有人能於塞外三城中鎮住場子,除了皇甫嵩外,怕便只有郭斌了,他可是敢帶著七百人往二十萬黃巾大營之中衝擊的猛人啊!

    而對於鮮卑各部來說,塞外三城是建在自己地盤上的,所以安全上反不用考慮太多。況且,由於距離極近,物資的運送也極是便利,這便省卻了一大筆運輸費用。不過,也不是說鮮卑人便毫無顧忌,萬事大吉了,他們的弱點在於“粗鄙無聞”。鮮卑人沒有自己的文字,在貿易中便必須要以漢字為基礎,無論是簽訂合同還是點驗數目,都要以漢字和漢語作為通用語言,這也是混跡在塞外三城的鮮卑人大多可講一口流利的漢語的重要原因。

    漢人的語言文化博大精深,一字褒貶的精妙之處自然不是只學了一點日常用語的鮮卑人所能領會的。因此,在雙方交易的過程中,或是在簽訂的合同之中設幾個語言的漏洞,故意利用模棱兩可的字眼欺瞞鮮卑人,便成了許多漢人的選擇。

    由於文化的優越性,科技水平的先進性,軍事實力的強大,漢朝國力的強盛,使得此時的漢朝人在面對四夷之時天生便有無比的優越感。而這時的鮮卑人,在漢人眼中都是野蠻人,俗稱蠻子,算不得同類物種的,因此對他們進行欺騙和敲詐行為,並不會產生多少心理壓力,更不會受到人們的指責。舉個極端一點的例子,這就像是拿著香蕉逗弄寵物一般,其他人見了只會哈哈大笑,誰又會因為你逗弄了半天卻一根香蕉都未曾送出,而對你大加指責呢?

    然而,正是這種情況的屢次出現,使得漢人多狡詐的印象深深地刻到了鮮卑人的骨子裡,這是無數鮮卑部落在貿易中受到漢人欺瞞的血的教訓。因此,他們在貿易上最大的訴求,便是交易的公平性。

    張世平與蘇雙,多年從事於中原與草原上的轉口貿易,在鮮卑人中頗有聲望,所以鮮卑人願意相信他們。而在建立了這塞外三城後,張、蘇二人憑藉著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使得塞外三城迅速走上正軌。此後,更是在交易的便利性和公平性上下了很多苦功夫,使得這一年來塞外三城交易行中的貿易活動都進行得極為順利。因為嘗到了甜頭,並瞭解了交易行中先進合理的貿易制度,鮮卑各部對於塞外三城的認同度和信任感自然會更加提高。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塞外三城的名聲便這麼打出去了。

    因此,塞外三城無論是在鮮卑人中還是在漢人貿易商隊中,都是不可替代的,兩者都需要這麼一個“不賺差價”的“中間商”作為交易的第三方,來監督貿易的實行。說得更加直白一點,如今的塞外三城,在一定程度上就像是某寶的官方一樣,其努力保證的,便是雙方交易的公平合理進行。不過,塞外三城的控制手段並不是支付寶,而是中心城中龐大的倉儲區。在交易進行之前與交易敲定之後,無論是看貨還是驗貨,都要有交易行工作人員的介入方可。只有這樣的交易,才能受到塞外三城官方的保護。

    而一切私底下的交易,既不受官方保護,更是被列入嚴厲打擊的範疇。因為所有通過交易行進行的貿易,都要繳納稅金,而那種越過交易行私下交易的偷稅漏稅行為,其交易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一經查出,便永遠失去了在塞外三城中進行貿易的資格。

    因為塞外三城建立不久,中原商人與鮮卑人雙方尚處於小心翼翼,互相試探的階段,極少有人敢於越過交易行私下交易的。不過,這種大膽的行為也並非沒有出現過,只是雙方不敢冒險在城中交易,而是約定好時間和地點,私下裡去城外交易。然而,當時漢人商隊的貨物尚未抵達雙方約定的交易地點,便被人劫了,連人帶貨物,都消失無蹤。這件事曾在當時引發了極大的轟動,從此以後,漢人貿易隊的首領們便再也不敢如此冒險了。

    草原上出產的各種貨物,因為其附加價值本來便不高,又省卻了一大批運輸費用,故在雙方交換時是處於劣勢的。而若是鮮卑各部統一起來,其所要交易的物品自然也要統一進出。在這種情況下,先不論這個統一的部落在規則之外,利用其強大的實力對塞外三城提出各種訴求,單是統一提高貨物價格,便夠中原商人們喝一壺的。這就好像是壟 斷貨物的賣家一般,可以隨意操縱市場價格,屆時塞外三城怕就不是郭斌說了算的了。若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這就好像如今控制石油的中東產油國一樣,可以通過油價的漲幅控制世界經濟。

    因此,塞外三城是不允許有一個統一團結的鮮卑部落存在的,只有在草原上玩平衡,不斷挑起鮮卑各部之間的矛盾和糾紛,才是保證塞外三城持久存在,維護郭斌利益集團根本利益的保證。

    鮮卑人,不需要統一。

    當然,如此腹黑的話是不宜對人言的,便是蘇雙也不行。因此,許多領導並未明言的事情,是需要下屬自己悉心揣摩,仔細領會的,只有領會得透徹了,才會將事情辦得漂亮。而正當郭斌為如何以平和的語氣將事情解說清楚而絞盡腦汁的時候,外面的士兵押了一個俘虜過來。

    昨日昇龍谷戰後,眾軍在打掃戰場時,竟還在升龍谷中和連的馬車底下發現了一個漢人。此人滿麵灰塵,極為狼狽,然而那被燒禿了羽毛的扇子和四處破洞的峨冠博帶,卻使得他在鮮卑俘虜中頗為與眾不同。

    作者註:今天寫起來便有點兒剎不住車了,不知不覺便寫了這麼多。另外潛陽的小說終於有人罵了,不管罵得是否合理,至少證明有人看不是?新人作者的痛楚有誰知啊?最後,歡迎大家留言,歡迎大家罵街。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4
第二百五十八章 塞外之戰(二十六)

    待左右將那俘虜帶進來,帳中眾人便面現不豫之色,蓋因這個所謂的“鮮卑”俘虜,雖長得尖嘴猴腮,滿臉的機靈,卻竟是個如假包換的漢人。

    郭斌自然曉得,在抗日戰爭時期,中國是有漢奸的。大敵壓境,許多人或者自願,或者被迫,做了日本鬼子的走狗,幫助日本人欺壓中國人民。他也知道在古代,尤其是宋朝,也有屢試不第的書生,去西夏或者遼國找機會。為此,宋朝政府甚至專門為屢試不第的書生設置了“老榜”。所謂“老榜”,是專門為那些“易農而學,應疏躬策至於歷年且老而無所成”者,另外發放一榜恩賜其功名,因為以老人居多,便被戲稱為“老榜”。所謂:“與微官使之沾祿而後歸”。

    可那都是在中原政權式微的時刻,這些人或者落魄不得志,或者被迫流亡,最終走上了賣國求榮的路。令郭斌沒有想到的是,在如今大漢朝廷威震海內,國力強盛的時代,竟也有如此數典忘祖,無恥之尤的漢奸。

    郭斌是軍人出身,最瞧不起沒有骨頭的軟蛋,當下連一句話都不想對他說了,便揮揮手,對左右道:“推出去,斬了。”

    那人登時大驚,眼前這人竟不按套路出牌!若是按照此時的規矩,郭斌不是應該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謙虛模樣,走下堂來,“親釋其縛”的嗎?怎麼一句話都沒問,便要殺人?於是再顧不得自己那羽扇綸巾的風流名士氣度,涕淚橫流道:“冤枉啊,冤枉啊!”

    郭斌喝到:“你投敵賣國,罪在不赦!有何冤枉?”

    那人見郭斌肯跟他說話,登時便鬆了一口氣,道:“我將和連帶進升龍谷中,豈不是立了大功?否則和連豈會如此輕易便中了你的埋伏?”

    郭斌一驚,心中暗道:“難道此人真的有點門道?”當下對左右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那人繩索解開。

    那人見去了綁縛,心中大定,忙從地上一躍而起,一邊揮著右邊寬大的袖子撲了身上的塵土,一邊道:“要說這和連南攻,我是極不贊同的。為什麼?我便是漢人啊!可是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我雖一力勸阻,和連卻只是不聽。”

    見郭斌一臉的不耐煩,那人心中一驚,忙道:“還有,還有,你可知道,昨日夜中大王子騫曼曾建議和連單于穩紮穩打?”

    郭斌聽了,又是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哦?有這種事?”

    那人一臉得意,道:“當時,和連單于要考較騫曼,問他大軍應當怎樣通過升龍谷。那騫曼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話,昨日夜中突然便開了竅,說要先命人迅速佔領兩側高地,然後命令大軍分作三段,先令先鋒軍出谷,待其扼住谷口,留下後路大軍守住入口處,眾軍主力方可緩緩通過。”

    郭斌與郭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若是和連真的按照騫曼的辦法這麼穩步推進的話,那麼己方在升龍谷中的一番佈置自是全然無用了,當然也取得不了如今的戰果。屆時,己方兩萬餘大軍勢必陷入極被動的境地,以那一萬鮮卑騎兵的戰鬥力,不要說阻擊敵人了,怕是逃命都成了奢求。

    那人見了郭斌臉色,心中極為得意,登時便拿捏起來,閉口不言。

    郭斌也不惱怒,此人竟知曉鮮卑部中如此機密的事情,看來在和連所部呆的時間不短,地位當夜不低,若是能套出點兒其他的信息,於明日的戰爭和日後對鮮卑人的政策,可能都會有莫大的幫助。當下開口問道:“騫曼既是和連之子,說的又極在理,和連為何竟未曾採納呢?”

    那人更是得意了,理了理身上破損不堪,缺了一隻寬大袍袖且沾滿菸灰的長袍,正了正頭上高高的帽子,“極有風度”地坐在了一旁的坐榻上,然而配上他那副並不甚正經的相貌,卻只是惹人發笑罷了。

    待坐了下來,他隨手拿起一側桌上不知是誰的茶水,飲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茗茶,方開口道:“在下於和連部中地位不凡,極得大單于信重,自然是在下獻上妙計,方使得和連大單于改變了想法,決定加速通過升龍谷,直搗塞外三城!”說這話時,語氣高亢嘹喨,不似被俘之人,竟彷彿是在廟堂之上慷慨陳詞一般。只是那一副不容易使人接受的尊榮,實在是讓人尊敬不起來。

    不錯,這人便是昨日夜中曾經勸說鮮卑大單于和連,盡快通過升龍谷的秦先生。進入升龍谷前,和連看出他早已不堪乘馬,只是想要加速行軍,又要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便在升龍谷外將自己攜帶的車架讓給了他,隨行在大軍中間。哪成想,隨後竟在升龍谷中遇到了漢家士兵的埋伏,當時兵荒馬亂的,誰還有功夫理會秦先生?

    給和連拉車的駿馬早就收受到過極嚴苛的訓練,行軍之時非但耳中帶了耳塞,便是眼上亦帶了眼罩,這樣便極大程度上避免了驚馬之厄。那秦先生也算得是頗有膽色,見到四處的亂象,他抽刀將馬車連接駿馬的韁繩斬斷,然後翻身鑽到了車底。

    就這樣,他竟藏在車底下躲過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直到關羽所率領的步兵前來收拾戰場,他方戰戰兢兢地從車底下爬出來。出來時,他口鼻上還以長而寬大的漢服袖子蒙在臉上,急切間沒有水,他便將自己的尿撒在袖子上,而且因為趴在車底下,竟沒有被瀰漫的濃煙燻暈。

    郭斌雖極不想理會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妄人,對其所知道的鮮卑部中的信息卻是極感興趣,壓下心中的不屑,道:“先生既為漢人,奈何委身事賊,幫著鮮卑人前來進攻我塞外三城呢?”

    秦先生臉上登時現出傷心悲慼,感懷身世之色,以髒兮兮的袖子抹著眼角,道:“閣下有所不知,在下本姓閻,單名一個柔字,燕國廣陽人,自小便無父無母。幾年前,檀石槐勾連烏桓和匈奴人進入長城,劫掠州縣,來到薊縣附近。鮮卑人野 戰雖厲害,卻哪裡敢攻略漢人的城池?因此便將薊縣附近的大大小小幾十個村鎮通通都搶了,我們村中,男人被殺害,女人充作奴僕,我當時尚年幼,因此躲過一劫,卻同樣被帶入塞外,給人當牛做馬。”

    郭斌聽了,登時為適才的無禮而後悔不已,這個世道,哪個人不是在努力掙命,又哪裡有誰能真正活得瀟灑恣意?當下起身,親手為其續了一杯茶水,道:“你既被劫掠到了塞外做奴隸,為何又有如今的地位,竟連鮮卑大單于和連都對你另眼相看呢?”

    閻柔登時止住哭泣,一臉得色地道:“嘿,這還要多虧了我當初於族學之中頗學了幾個漢字,人又是如此精明過人,便經常幫著鮮卑人與漢人做買賣。那些鮮卑人不得不從漢人處獲得食鹽,卻又常常受漢人矇騙欺壓,我便從中調解,逐漸便得了部落酋長的賞識。”

    郭斌點點頭,鮮卑人自己是不產鹽的,想要獲得食鹽,除了從遼東的烏桓人手中換取數量既極不穩定,質量又極為堪憂的粗鹽外,最主要的便是要到漢朝邊塞的城市中換取漢人的食鹽。因為漢朝施行鹽鐵專賣的政策,相較之下,由個人所秘密販賣的私 鹽較之官鹽成色雖不甚佳,價格卻是極低,因此極得鮮卑人喜愛。

    可是,為了獲取利益,許多商人在與少數民族貿易時,便常常玩弄文字遊戲,對這些耿直的草原人那是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在這種情況下,閻柔利用自己懂漢語又識字的優勢於鮮卑部中脫穎而出,當然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看他那得意洋洋極為欠扁的樣子,郭斌又對他感懷身世的話頗感到不盡不實了。

    閻柔卻是越說越起勁兒,看來在鮮卑部中著實受了不少寂寞。只見他興奮地道:“我瞧這是個門路,便在城中找了個私塾先生,求他教我讀書認字。就這樣,便斷斷續續地讀了不少書,什麼《論語》、《孫子兵法》都是讀過的。”說著,他竟公然翹起了二郎腿,顯然對於自己的“博學多才”極是得意。

    蘇雙見了,心中大是惱怒,當即便要將閻柔喝止,只是礙於郭斌都沒有說話,他方猶豫著沒敢開口。

    哪知郭斌對於這些細節卻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搬了一把坐榻,就坐在閻柔右側,以左肘撐在坐榻的扶手上,聳著左肩道:“哦?沒想到閻兄弟竟是讀書人,只是閣下既然有了出路,為何竟又到了和連的帳中去了?”

    閻柔給郭斌的一聲“讀書人”叫得心中極是歡喜,彷彿周身的骨頭都輕了三兩,卻隨即臉現怒色。只見他將手中的茶盞狠狠地往幾上一頓,道:“是檀石槐將我全村人殺害的,我也要將他的後人全都趕盡殺絕!他雖然死了,他的鮮卑王國卻還在,我就是要和連的命!”

    這一番話,說得咬牙切齒,剛勁有力,與他適才吊兒郎當的樣子殊不相稱。郭斌不由暗嘆,想來這個閻柔平日裡裝成一副道學先生的模樣,矯揉做作,也是為了獲得和連的信任吧?

    當下,郭斌道:“昨日夜裡,閻兄弟所以暗中助我,是否也是這個原因呢?”他知道,但凡知兵之人,通過像峽谷、河流等複雜的地形時,無不會慎之又慎,生怕中了埋伏。既然騫曼早已提出了慎重緩行的建議,可和連還是如此大意地便進了升龍谷中,若是沒有人相助,怕是不會這麼順利。當初事情緊急,確然是太過冒險了,現在想想亦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出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5
第二百五十九章 塞外之戰(二十七)

    聽了郭斌的問話,閻柔笑了。他對郭斌道:“昨日夜中,鮮卑大軍在曠野上紮營,竟有人半夜襲擾,搞得鮮卑人上自和連,下至小兵,都沒能睡個好覺,可是貴部所為?”

    郭斌笑而不語。

    閻柔一擺手,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中部鮮卑的草原上除了塞外三城,哪裡還有人敢偷襲和連的部隊?便是蒲頭,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只見他自顧自地飲了一口香茗,潤了潤嗓子,繼續道:“貴部派人擾敵,無非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延誤和連大軍,另一個自然是催促大軍疾行了。”

    郭斌聽了,頗為這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掩蓋的聰明才智所震驚,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然而,若是想要延誤和連大軍的行程,勢必要多方騷擾,使得鮮卑大軍晝夜不得安寧方可,怎麼可能只騷擾了兩次,便讓鮮卑人的斥候隊給驅散了呢?如此少的兵力,哪裡是用來延誤敵軍行程的?又哪裡能夠延誤了三萬鮮卑主力大軍的行程?這分明是來打草驚蛇的嘛!”

    “兵法有雲,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所謂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漢人打仗,與鮮卑人不同,最愛用些奇謀詭計。此次既主動打草驚蛇,自然是早有準備了。況且,騫曼此次從塞外三城回到單于庭,較之平日晚了兩天,自然是你們使計將其困住,這小子竟還傻傻地懵然不知,說是與沙翰林商量如何在城中作反。嘿嘿,老子雖瞧破了,卻不告訴他,便要看看他們父子的下場!”

    郭斌聽完,實在是被驚住了。他著實沒有想到,與戲志才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計策,竟如此輕易地便被看穿了。按說不能啊,戲志才的謀略在歷史上那可是出了名的,反而是這個什麼叫閻柔的,郭斌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隨即,郭斌恍然。原來無論是戲志才還是他郭斌,雖也曾在中原南征北戰一年有餘,可所經過的大規模戰役卻極少。長社城外的戰役,所以能夠取得巨大成功,極大程度上是因為雙方裝備和實力的差距,同時也是黃巾士兵數量既眾,素質更是良莠不齊,因此超多的人數反而成了其指揮官的噩夢。指揮不暢,這便是龐大而笨重的黃巾大軍取敗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當時郭斌所率手下七百部曲,雖亦是未曾經歷過大戰的新兵,可其裝備較之黃巾士兵好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人數少,訓練好,平日裡又都是拿伏龍山上的野獸練手,故此郭斌指揮起來那叫一個如臂使指,隨心所欲。

    閻柔長期混跡草原,自小經歷坎坷,他的經驗都是通過長年累月結結實實抽在身上的馬鞭總結出來的,沒有半點花俏。而郭斌與戲志才則不同,他們兩人雖絕非紙上談兵的趙括之流,可從無獨立指揮過萬人的大規模會戰之經驗。所以,經驗的缺失使得他們只能靠書本上看來的知識和想像力填補大腦中的空白,這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便會出現像如今這樣尷尬不已的問題。

    想來和連也是從未有過率領大軍出征的經驗,故未曾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尋找到有用的信息出來,方被郭斌鑽了空子。從本質上來說,此次戰役的勝負,並非是因為勝者如何高明,而實在是雙方都單純得可以。而閻柔因為身份和目的的特殊性,使得他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站在中立的角度上極冷靜地思考問題,所以他才能將事情看得如此透徹。

    想到這裡,郭斌心中暗道僥倖,若非閻柔的身份特殊,此戰自己怕是要敗得一塌糊塗了。然而,久經磨礪的郭斌於政治上還是頗成熟的,當下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輕輕地將其放下,沉靜地開口道:“如今和連雖死,騫曼卻尚在人間,不知閻兄弟日後有什麼打算?”

    閻柔聽了,心中便是一激靈,含在口中的一口茶水差點兒沒噴出來,這時候郭斌不是應當禮賢下士地想要招降自己才對嗎?他忙將口中茶水嚥下,誠懇地道:“和連既死,騫曼又不甚待見我,我哪裡還有回去的道理?”見郭斌面色不變,他忙加了一句:“嘿!承蒙不棄,閻某願為陽翟縣侯效犬馬之勞!”他早已瞧出來了,眼前之人便定是郭斌無疑,沒看見這大帳之中文武畢至,自始至終卻只有眼前這個少年人說話,其他的無論文官武將,竟無一人敢插嘴嗎?便是白日裡那個斬了和連首級的紅臉漢子亦是乖乖地站在一邊,只有聽命的份兒?

    別人不曉得和連的份量,他閻柔卻是一清二楚,不要說大漢朝廷的什麼驃騎將軍、大將軍的,地位較之和連要差得遠了去了。和連可是檀石槐的兒子,是大單于的繼承人,那可是與大漢天子的身份地位相去不遠的!若是有朝一日和連真的舉族投降了大漢朝廷,那是能封王的!若是長居京師,雖定然只是個虛職,可在名位上,不要說郭斌一個小小的陽翟縣侯了,便是大將軍、驃騎將軍來了,也要避道讓行的。

    那紅臉漢子竟能將和連斬殺,這裡面的功勞在漢朝便是從平民百姓直接策封個關內侯都不嫌高。

    郭斌見了這小子的光棍樣子,非但沒有生氣,卻莫名湧起一股親近感,當下起身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既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我哪裡有拒之門外的道理?”說到這裡,郭斌有意逗逗他,便繼續道:“只是你目前還是俘虜,寸功未立,適才所言又未知真假,我如何能夠輕易饒你一命呢?”

    閻柔初時聽著尚樂得喜笑顏開,可聽到後面竟還是不肯饒他一命,登時臉都綠了。他自然能聽出來郭斌話裡話外調侃的意思,可郭斌身為陽翟縣侯,又是這麼多人的金主,說句話哪裡能完全地以玩笑視之?若是他果真不能立上一功,便是郭斌憐之,勉強收留了他,日後在同袍之間怕亦抬不起頭來。

    見閻柔面色青白,一臉冷汗的模樣,郭斌頗有一種復仇成功的快感。這小子久在鮮卑部中,不大懂得禮儀,雖亦是心思機敏之人,性格卻太過放浪不羈,若不將其性子磨一磨,日後必然難堪大用。而若是能在此時挫一挫他的銳氣,再將其好好磨煉一番,以其久居鮮卑部中的經歷,日後鎮守北疆,說不定能夠當得大用!

    郭斌這一番心思,原本是想攥攥閻柔,看他還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卻沒想到還真攥了一把糰粉出來。

    只見閻柔先是背著雙手,在大帳之中迅速地來回踱著步子,待了片刻,對郭斌道:“主公,若我能將此戰之後的大草原上的鮮卑各部,搞得各自為政,互不統屬,能否買我一命?”

    郭斌奇道:“哦?說說說說,你想怎麼辦?”

    閻柔登時雙目放光,趿拉著腳下的布鞋,在大帳中邁著大步來回悛尋,口中卻是唸唸有詞道:“要說和連的根本,主公可知道?”

    郭斌道:“自然是其手下的牧民勇士了。”

    閻柔點頭,高聲道:“確是如此!這些牧民勇士,最早都是曾跟著檀石槐南侵大漢的,平日裡以行軍之法放牧牛馬,訓練既勤快,裝備又是鮮卑一族之中最為精良的。再加上檀石槐將每次在中原劫掠的財物和劫掠草原各部的精良戰馬都分給了這些部中,故此他們的坐騎亦是鮮卑部中水平最高的良駒。”郭斌聽得連連點頭。

    閻柔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依舊以極大的音量繼續說道:“這些人平日裡受了檀石槐的好處,對他自然是忠心耿耿。而和連雖然於許多事情上都頗糊塗,可在招攬檀石槐舊部一事上卻毫不含糊。別看他繼位這幾年迫得西部鮮卑叛離,東部鮮卑陷入混亂,中部鮮卑之中竟出現了似可與其匹敵的蒲頭所部,可他只要將這些能征慣戰的勇士收入麾下,這所有的一切便都可重新奪回來!因為這些人的戰鬥力都太強了,他們非但訓練充足、裝備精良,戰鬥經驗亦極為豐富,戰鬥意志更是強得驚人。”

    聽了閻柔的話,郭斌的面色首次沉重起來,沒有與這些人交手之前,他們的頑強程度是無論如何亦無法想像得到的。

    “只是,這些精銳的主力部隊,亦不過萬人之數。此次南征塞外三城,卻是讓和連全部給帶了出來。”怕郭斌不明白,他加了一句:“這一萬人,便是隨著和連先行的騎兵部隊,想必大部分已經落入主公之手了。”

    見郭斌點頭,閻柔方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道:“如今這一萬精銳既失,騫曼便是勉強承襲了和連的大單于之位,怕也坐不穩當。草原上不比中原,講究的不是父死子繼那一套,而是強者為尊。只要實力強橫,你便可統一草原,成為新的大單于。”

    “如今和連既死,騫曼又年幼,手下眾將必然不服,單于王庭更是失去了那一萬最精銳的鐵騎,因此騫曼實際上已然翻不起什麼風浪來了。待明日裡將其擊退,在回到單于庭之前,其內部勢必先有一場紛爭。”閻柔道。

    郭斌不解,道:“哦?可是為了爭搶這大單于的位子?”

    閻柔道:“那倒不是。草原上但凡出兵打仗,必要有豐厚的戰利品慰勞各部的酋首。可若是一旦戰敗失利,沒有了戰利品,那麼組織戰爭的酋首便有大 麻煩了。”頓了頓,繼續道:“此次和連南征,是以塞外三城中豐厚的貨物作為戰力品的,只是和連被斬,鮮卑大軍後繼乏力,何談贏得戰爭?因此各部的酋首事後定要去找騫曼的麻煩,故此單于王庭勢必會元氣大傷,再不復往日的光輝與號召力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6
第二百六十章 塞外之戰(二十八)

    郭斌聽了閻柔的話,心中一動,這建議與郭嘉的分析基本一致。不過,心中雖拿定了主意,卻依舊開口問道:“既如此,你覺得我軍下一步應當怎麼做呢?”這個閻柔,若只是一個徒逞口舌之利的腐儒,那麼對他的任用便需要重新考慮了。

    閻柔聽了,卻不見絲毫猶疑,一屁股摔在坐榻上,端著茶盞道:“如今和連雖已授首,可畢竟鮮卑人並未親眼瞧見,便是真的看見了他的首級,兩軍相距如此之遠,鮮卑人想來亦瞧不清楚。況且和連貴為鮮卑大單于,身份極為貴重,又哪裡是下面的士兵所能認識的?”

    郭斌插口道:“你的意思是,便是明日裡將和連的首級掛出去,亦難以對鮮卑大軍造成致命的傷害?”

    閻柔點點頭,道:“雖如此說,可和連畢竟已然與鮮卑大軍失去聯繫,我軍能出現在升龍谷中,也從側面證明了他的敗績,只因為這些,鮮卑人的軍心士氣自然會有損傷,然而卻並不致命。”

    郭斌道:“既如此,那為之奈何呢?”

    閻柔放下茶盞,輕鬆地道:“太簡單了,只需要明日裡贏了他,便成了。”

    郭斌聽了,站起身來道:“既如此,郭某總算有理由留下你的一條小命了。”隨即,兩人相視大笑。

    這個閻柔文不成武不就,卻自小混跡塞外,對於鮮卑人的生活習俗和思維習慣知之甚稔,今日裡既收為己用,日後便可為郭斌的塞外攻略提供許多有用的信息,至少做一個參謀是綽綽有餘的了。然而,郭斌當然尚未曾奢侈到將閻柔如此人才只當做參謀的程度。

    看著閻柔心滿意足地隨著郭大往帳外行去,那缺了一隻袖子的長衫殊為礙眼,郭斌心中一動,復又開口叫住了他,道:“且慢!”

    閻柔聽了,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激靈,生怕郭斌又要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待在眼中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秋波蕩漾的“誘人”樣子回轉身時,卻見郭斌早已快步走到主帥的座位後,撿起桌面上的毛筆,飽蘸濃墨,奮筆疾書。閻柔兀自滿心疑惑,郭嘉與蘇雙卻是雙眼發亮,便是關羽和張飛二人以及王越,都忍不住湊過來瞧。

    待閻柔回過神來,伸長了脖子上前瞧時,卻見郭斌早已完成。

    只聽郭斌道:“相逢即是有緣,今日你我一見如故,郭斌這幅字,便送給你做見面禮吧。”

    閻柔心中不由得一陣惡寒,這個郭斌最愛胡吹大氣,說得好像他的字多值錢似的。可當仔細去瞧時,卻被這一手俊秀清逸,天質自然的字給驚到了。閻柔雖跟著鄉間的儒生學過幾天寫字,可就他這性子,又哪裡是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下苦功夫練字的主兒?不過,他雖寫得頗見不得人,基本的鑑賞水平也極為不看,可這字寫得是好是孬還是分得清的。閻柔雖想不出諸如疏朗通透、風神蓋代之類的漂亮詞彙,可一句“真好看!”卻是道盡了他心中的震驚。

    待細看上面的內容時,他卻是怔怔地講不出一句話,他甚至忘了郭斌是如何擺手讓郭大將他送出去,自己又如何被安置在了升龍谷中一處簡易的帳篷之中的,他一直想的,都是郭斌適才寫在紙上的一首詞。

    因為是以毛筆寫在紙上的,墨汁淋漓的,自然是不太方便將其帶走,因此那幅字便留在了帥帳之中,事後自會有人將其裝裱過後送到閻柔處。然而,便是不用瞧著那張紙,他亦能將其全文默誦出來。

    “攻書學劍能幾何,爭如沙場騁僂邏。手執綠沉槍似鐵,明月,龍泉三尺劍新磨。堪羨昔時軍伍,謾誇儒士德能多。四塞忽聞狼煙起,問儒士,誰人敢去定風波?”

    這首詞的格律雖與此時中原所流行的樂府和賦差別頗大,卻自有一股使人身心愉悅,欲罷不能的韻味。然而,閻柔平日裡雖喜歡裝出一副文采風流的樣子,實際上卻絕非瀟灑卓越的才子,無論是樂府又或者是賦,他都是不會唱的,如今他所看重的,也是郭斌在詩詞後面所流露出的勸導之意。

    想自己從小流落塞外,一生努力奮鬥,全是為了給鄉親們報仇。如今和連被斬,騫曼亦是朝不保夕,當初檀石槐的一萬精銳鐵騎更是折損殆盡,大仇亦算是報了,可為何自己竟覺得突然間失去了生活的意義?自己雖還年輕,可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後的日子要怎麼走呢?

    正巧,郭斌這首摘自唐朝敦煌詞的《定風波》,似是為閻柔迷茫的內心找到了一點指引的亮光。

    閻柔孑然一身,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人不餓的,又是放曠不羈的性子,哪裡是會為了一口吃食搖尾乞憐之人?因此,他心中所嚮往的,與許多文人一樣,不外乎投筆從戎,為國效力罷了。

    關於自己有幾斤幾兩,閻柔心中比誰都清楚。他所以能在升龍谷之戰的問題上瞧得比郭斌、戲志才等人傑都要高明和全面,卻並非因他真的算無遺策,比戲志才這等後漢三國時期頂級的謀士還要厲害,實在是他對鮮卑人太熟悉,對於和連的情況亦太清楚了,再加上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因此瞧得分外清晰明了。

    而若真說到才學,說到如何轉運物資,如何分派人手,如何使大軍令行禁止,如何使政令通達,如何訓練士兵,乃至如何指揮小吏徵收賦稅,如何勸課農桑,如何判案斷案,他大多是只聞其名,於應當如何具體著手處理,卻是一竅不通的。

    另外,自己雖非長於武勇之人,可是畢竟弓馬嫻熟,今日上午裝出一副再也騎不動馬的文弱樣子,不過是給和連瞧的罷了。對於自己這樣熟悉鮮卑族中慣例習俗,熟悉各部錯綜複雜關係,又頗精於騎射的人,自然是塞外三城的香餑餑。

    既然並非為了求得名利,便像郭斌詩詞中所暗示自己的一般,為國效力,投筆從戎,亦不失是個好主意。想著想著,閻柔不由得說出聲來:“定風波,定風波,嘿,這三個字真他 娘 的好!這個郭斌,真是不簡單啊。”

    閻柔被帶出大帳,下去歇息去了,帥帳之中也因此安靜了下來。

    蘇雙和郭嘉適才所糾結難定的問題,此時已沒有了再爭論的必要。郭斌對眾人道:“想來此事已沒有爭議了,大家來合計合計,今日夜中如何擾敵,明日裡派誰出戰,又派誰前去追擊敵軍。如何接收鮮卑大營中的戰利品,如何回援塞外三城。”

    郭斌語畢,便見張飛出列道:“主公,老張請求出戰!明日裡,必將鮮卑人打得屁滾尿流!”

    郭斌環視眾人一眼,見眾人都未曾出聲,只王越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卻最終沒有開口,心中瞭然。關羽這是因為今日將和連斬了,自佔了大功,明日裡又哪會跟張飛搶功勞呢?況且他與張飛雖性子極為不同,一個厚實穩重,一個飛揚跳脫,感情卻是極好的,明日裡若是由張飛陣前立功,關羽亦只有高興的。

    而王越,雖然自恃武功高強,可陣前廝殺與江湖拚鬥殊不相同,一個不小心壞了郭斌大事,那便糟了。況且,說到底王越都不是郭斌的人,他只是恰逢其會,讓他為郭斌出力自然毫無二話,可若是要他挑大樑,便是他自己沒有異議,郭斌手下一眾等著建功立業的武將便要將他恨死,他又何必趟這潭渾水呢?王越聰明剔透,這些事情哪裡會參不透?況且,便是單論武藝,他也未必能強得過張飛去了。

    就這樣,事情便定了下來,而張飛的表現自然未曾令郭斌失望。

    處理好了升龍谷中的一干事務,正率軍往塞外三城飛速奔馳的郭斌,雖然對於如何處置城外的鮮卑大軍頗為頭痛,此時腦中所想的,卻都是草原上各部的實力對比和戰後草原利益分配的問題。如今大單于和連既死,草原上的局勢勢必會有大變化。

    舊有的格局崩潰,草原上原本形成的相對穩定的形態自然而然地便冰消瓦解了,想要冒頭的野心家勢必會乘勢而起。況且,說到底,和連都是鮮卑人合法的大單于,而塞外三城既然將他誅殺,在道理上卻是與整個鮮卑人作對了。

    儘管和連並無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才能較之大單于檀石槐亦差得極遠,更不可能收服了鮮卑各部的民心,甚至他曾將西部鮮卑逼反,曾使得東部鮮卑因缺乏強有力的統治力量而陷入互相征伐的尷尬局面,而在繼承大單于之位時,亦與其兄長鬧出了許多矛盾,甚至各部之中都隱隱聽說他殺兄繼位的傳言,可這並不能掩蓋他是檀石槐兒子的事實,亦無法否認他是繼檀石槐之後的鮮卑大單于的事實。這一點,便是素來與和連不和的蒲頭,亦是必須要承認的。

    因此,和連既死在郭斌手上,日後若是有人想要煽動鮮卑各部起來對抗塞外三城,這便是最好的理由。

    郭斌立城未久,為了保證塞外三城的安全,勢必要找到一個解除鮮卑人敵對心態的理由,那麼這個問題便必然要妥善解決。郭斌不可能將解決不了的問題踢給張世平與蘇雙二人,而自己卻拍拍屁股走人,況且他也不是這樣的性子。

    進行貿易,使得草原各部與中原互通有無,互利互惠,自然是拉攏各部的手段之一,可這還不夠,郭斌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吸引火力,平息整個鮮卑一族的憤怒。當然,他已經找到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7
第二百六十一章 塞外之戰(二十九)

    依照郭斌的設想,那個代替塞外三城頂缸的人,首先自然要有頂缸的能力,其次還要願意頂這個缸,便是不願意,起碼也要甩不脫才可以,也就是說,他要有不得不頂著個缸的原因。

    郭斌、戲志才再加上郭嘉等智囊,對於鮮卑族中習俗的瞭解雖及不上閻柔,可對於人心的的揣摩,對於政治 鬥爭的熟悉程度,對於縱橫之術的瞭解,那自然是甩了閻柔好幾條街的。

    這件事情,早在郭斌尚在塞外三城時便已經定了下來。那便是扶羅韓的兄長,中部鮮卑唯一能夠與和連掰掰手腕的蒲頭單于。

    蒲頭單于是和連的侄子,是大單于檀石槐的親孫子,在草原上血統和地位的尊貴程度那是無需贅言的了。蒲頭單于的父親,也就是和連兄長,在生前也是大單于之位強有力的競爭者,因此草原上一直流傳著的和連殺兄繼位的傳言,亦頗有一部分信眾。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嘛!

    然而,傳言畢竟是傳言,就算雙方因為爭奪大單于之位兵戎相見,其他部落也只有看熱鬧的份兒。為什麼?這就好像農村裡老爺子死後,兩個兄弟分家產一樣。兩人都想要多分得一點,自然會鬧出矛盾,四鄰八舍會上前勸架,會去拉架,可沒見過哪個鄰居拿著鐵鍬幫著兄弟打哥哥的。

    大單于之位亦是這麼個道理,這個位子所代表的不只是榮譽和名分,更重要的是實實在在的部眾、牲畜、草場、水源等一系列決定部落力量的重要資源。誰有了這個大單于的名分,誰就會獲得檀石槐生前所置辦下的大部分財產,也就會更加順利地發展部落,成為實際上的草原之王。因此,這個大單于的位子,對於每一個檀石槐的子孫來說,都是極重要的,若是按照中原的宗法制來說,他們都是“皇族”。

    因此,若是蒲頭能夠站出來,那麼塞外三城斬殺和連的事情便可以扛得下來。因為那是兩兄弟為了爭奪祖產而引發的戰爭,草原各部只會勸架,卻不會真的出兵相助哪一方,因此,塞外三城因為斬殺和連而引起的所謂挑戰整個鮮卑一族的風險便這麼煙消雲散了。不是郭斌慫,而是這樣無意義的敵對狀態對於塞外三城的生存和發展,殊無意義。

    當初,郭斌所以接見扶羅韓,並讓他迅速回到部落勸說蒲頭,為的便是這個事情。郭斌相信,蒲頭只要不是個二愣子,對於這種不需要自己付出多大努力,回報率卻大得驚人的好事情,怎麼也無法拒絕的。

    當然,在那時候尚無法預料到會有如今這樣的大勝,郭斌與戲志才最初的設想是在升龍谷中阻滯和連大軍,挫其銳氣,然後固守塞外三城,使其長期頓兵城下。這附近沒有可供劫掠的村莊部落,時間久了,鮮卑大軍既沒有補給,又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和連便只有撤軍。

    等到和連撤了軍,郭斌再將蒲頭扶起來,利用他檀石槐單于親孫的身份,就和連大單于的正統性發出質疑,並通過大漢朝廷的一紙策書,晉封蒲頭為鮮卑大單于,那麼兵敗被挫的和連所部,在蒲頭所部的壓力下,便沒有閒心前來騷擾了。畢竟,蒲頭有塞外三城在背後支持,更有與其關係極好的西部鮮卑幫助,和連便是身為大單于,亦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因此,蒲頭便是那個既有能力頂得了缸,又有頂缸的需求和必要性的人。因為一旦他獲得了大漢朝廷的支持,坐上了鮮卑大單于的位子,雖不可能獲得和連當初繼承的部眾和草場,在短期內於實力上的提升助益不大,可在聯結和交好鮮卑各部的時候,卻會更加具有法理上的正當性。當然,這對於蒲頭所部通過貿易交好西部鮮卑,合併周邊小部落等一應事務上,是有極大助力的。

    不過,郭斌自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蒲頭髮展為第二個和連,他所以沒有想著將和連斬殺或者重創於塞外三城下,實力上的考慮固然是極重要的一方面,而制衡蒲頭所部,也是不得不考慮的因素。如今和連既死,那麼蒲頭的壓力自然少了很多,郭斌對於草原上鮮卑各部的掌控,愈發有信心了。

    就這麼一路想著,不知不覺便到了距離塞外三城二十里處。聽著蘇雙前來稟告,郭斌方回過神來。如今大軍經過了升龍谷大戰,又有了大兵團作戰的實戰經驗,在面對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裝備較之和連所部精銳都差了一大截的兩萬鮮卑騎兵時,自然是沒有太大壓力的。

    而在郭斌得到蘇雙提醒的同時,圍城的鮮卑人也得到了一支近萬人的漢家士兵從北方抵近的消息。這消息自然讓加入“聯軍”的各部首領驚惶不已,因為那支漢人大軍所來的方向,正是升龍谷,而在預計之中,大單于和連,便該是從那條路南下的。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升龍谷方向竟出現了漢人的部隊?”

    “對啊,而且我聽說這近萬人的漢人部隊,可都是一人兩騎,更是頂盔摜甲,手持鋼槍,這周身的裝備,較之大單于麾下那一萬精銳怕是都絲毫不落下風呢!”

    “這支部隊到底是怎麼出現的?我怎麼聽說打著的帥旗上,竟是一個漢人的將軍?”

    “我也聽說了,帥旗上寫著的是‘郭’字,你道是誰的部隊?”

    “什麼?郭?莫不是塞外三城的城主,那個郭斌來了?他不是在中原嗎?怎麼會來了草原?如今太平道舉事,黃巾軍攻城略縣,整個中原都受盡擾亂,漢家的皇帝怎麼會將他派到塞外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這塞外三城並不是漢人皇帝命人建的,而是這個郭斌私自建設的莊院,是他的私產。前來巡視自己的私產,又哪裡需要到皇帝那裡去報備了?你去攻打蔑乞褐部,吞併了他們的草場和女人,不是也未曾對大單于提起過?”

    “理兒倒是這麼個理兒,可漢人一向死板得緊,他如此膽大妄為,漢人的皇帝竟能容得了他?”

    “你可別小看這個郭斌,我可是聽說他在中原闖出來好大的名聲,你知道中原太平道的張角麼?”

    “大賢良師?那我怎麼能不知道?不過如今太平道舉事失敗,想來便是如此人物亦過得好不了吧?”

    “嘿,過得好不了?死了!聽說便是死在這個郭斌的手上!”

    頓時,一群鮮卑酋首的群中發出陣陣驚呼,便是張角在此,恐怕亦想不到他便是在北疆這些鮮卑人中,亦是偌大的名聲吧?而看著一眾交頭接耳,完全不把自己這個大單于親封的一路大軍統帥放在眼中的各部酋首,柯步爾亦是覺得頭疼無比。

    此次戰役的挑起者是和連,如今原本應該是和連前來方向上,竟然出現了漢家軍隊,非但是這一群各部的酋首要竊竊私語,便是柯步爾亦要忍不住心中犯嘀咕。這一萬裝備精良的漢家士兵的出現,實在是太過不合常理了。

    兩軍相距漸漸近了,鮮卑人分出了五千騎兵前來阻止郭斌所部立營,卻給手持長弓,早已下馬等待的射手們射住了陣腳。在郭斌的一眾手下里,騎術尚過得去的,加上曾跟著他南征北戰的七百部曲,也不過區區兩千人,而便是這其中最精銳的七百部曲的騎術,較之鮮卑部隊中的普通士兵也是相去甚遠。

    可是漢家士兵的長處不在騎術,而在其精良裝甲所產生的超高的防禦力和精良的武器所帶來的超強的攻擊力,拿雙方打一個並不太合理的比方,若說鮮卑大軍是機動靈活,翱翔天際的雄鷹,漢家軍隊則彷彿是移動稍快,騎上了自行車的刺蝟。

    若是雄鷹足夠龐大,自然足以忍著劇痛將刺蝟抓到天上,然後使其自由落體,由天下掉下來摔死;可若是刺蝟過於龐大,雄鷹便是想要抓亦力有未逮,反而會因此刺得渾身是傷,卻依舊拿刺蝟沒有絲毫辦法。

    然而,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雄鷹都是佔據主動的,它來去自如,可以自由選擇進入戰場的時機,這是刺蝟所不具備的。鮮卑人馬快,他們固然不敢衝擊防禦嚴密的漢人軍陣,可若是一心想逃,漢家軍隊亦是拿他們絲毫辦法亦不看的。同時,漢家軍隊也可以利用自己渾身是刺,敵方不敢硬拚的優勢,逐漸壓縮對方的生存空間,從而在勢上壓倒對方。

    那領軍的鮮卑大將見無法衝擊得動漢人的軍陣,心中惱恨,可若是便這樣灰溜溜的撤軍,那卻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當下,他回首道:“可有人敢斬將奪旗?”

    隨著他的喊聲,一員手持大刀的鮮卑大將策馬而出,呼嘯著向漢軍衝去。

    關羽見狀,一時技癢,策動胯 下戰馬,迎了上去。只見對方一刀劈來,關羽不閃不避,只以青龍偃月刀的刀背往對方刀柄上一貼,然後長刀後拖,手腕一翻,順勢一個上撩,趁著錯馬而過時將其斬落馬下。一時間,漢家軍中同時爆響起熱烈的呼喊助威聲,顯然斬殺和連使得關羽在軍中的威望上升了不少。

    而鮮卑軍中不由得均倒吸了一口冷氣,雙方對陣,不足一合,己方大將便被斬落馬下,這於軍心士氣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登時,鮮卑陣中便又飛出一員手持馬槊的武將。一旁為關羽掠陣的張飛見了,虎吼一聲,揮動丈八蛇矛便向那人迎去,只三個回合間,便將其刺落馬下。

    鮮卑大軍一片嘩然。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7
第二百六十二章 塞外之戰(三十)

    關張二人的勇武,著實將原本不可一世的鮮卑大軍鎮住了。鮮卑人自幼便與馬匹為伴,可以稱為生長在馬背上的民族,其騎術之高明自然是沒得說了。況且,此時尚沒有馬鐙問世,騎乘者只能利用高橋馬鞍的前後兩個高橋,將屁股的前後方向固定住。然而,縱使高橋馬鞍的出現也是較之軟質馬鞍的一項重大躍 進,可騎乘者左右方向的平衡性卻始終無法保證。

    沒有馬鐙的馬具,使得騎乘者只能以雙腿夾緊馬腹,而若非對馬術極精通之人,想要在奔馳顛簸的戰馬上解放雙手而不至摔下來,卻是難上加難。因此,縱馬騎射和在戰馬上使用長桿粗重的兵器,在這個時代,確是難度極高的動作了。

    鮮卑人在面對漢人騎兵時,其最引以為傲的除了質量遠超的戰馬,便是這極高明的騎術了。而關張二人竟能在他們最擅長的領域將他們敗得體無完膚,又怎麼能不讓這一眾鮮卑騎兵震驚駭然?

    於是,郭斌大軍的營寨順利地立了起來,鮮卑大軍的一番動作,絲毫沒有對立營的速度產生影響。而就在這些鮮卑人見阻敵不成,正要組織撤軍的時候,卻見西方傳來了漫天的煙塵,伴隨著這煙塵而來的,則是轟隆隆似打雷的馬蹄聲。

    鮮卑大營之中一片慌亂,大軍統帥柯步爾亦不曉得這突然出現的騎兵到底是何方神聖。可是若單瞧其裝備和打扮,分明是鮮卑人無疑,卻不知和連大軍什麼時候又請了援軍過來?

    這支大軍約在五六千人之數,俱身披皮甲,手挽強弓,一個個驍勇精悍,顯然並非易於之輩。柯步爾心中的不安漸漸上升,先是大單于和連在約定日期後遲遲不見蹤影,後來是升龍谷方向出現了一支數量約萬人的精銳漢軍,現在竟又來了不知敵我的鮮卑精銳騎兵。這一日之中變數太過巨大,便是曾經跟著大單于檀石槐南侵過的柯步爾亦頗有點兒應付不過來了。

    蓋因當初檀石槐南侵時,突破了長城後便將部隊打散,分成了千人至數千為一隊的小股作戰部隊,下鄉劫掠。這種方式,極為適合漢王朝境內的具體情況:漢朝的城池周圍,多是實力極為弱小的村鎮,其防護能力極弱而分佈又極零散,因此將部隊分成小股,各自劫掠,既可擴大戰果,使得攻破的村鎮數量更多而不必造成戰鬥力剩餘的情況,同時也更加機動靈活,使得漢人的官軍追之不及,疲於奔命。

    因此,柯步爾雖曾經追隨檀石槐南下攻漢,卻絕沒有指揮大兵團作戰的經驗。因為檀石槐對於郡縣主城的戰術,從來都是圍而不攻,而只令一部分騎兵部隊牽制城中官軍,其餘部隊則四下劫掠。因為每一次都會賺得盆滿缽滿,各部上自酋首貴族,下至普通牧民,甚至是奴隸,對檀石槐亦大都極為擁護。檀石槐每次南下攻漢,亦從來只是劫掠一番便撤回漠北,而從未有過領土要求。

    就在柯步爾驚疑不定之時,新來的五千多鮮卑大軍便停在了大營外五里處。然而,過不多時,卻見東方又有大片煙塵升騰而起,待其行得近了,卻原來也是一隊鮮卑騎兵。這一隊騎兵人數在兩千上下,裝備雖不甚精良,騎士們卻是一個個凶橫勇猛,最令人驚訝的是其軍中士兵雖是鮮卑人打扮,長相髮型亦分明是鮮卑人的模樣,其部中卻是軍旗飄揚,鼓聲陣陣。這支部隊與一般的鮮卑部隊頗有不同,這些張起的旗鼓亦絕非為了好看而特意佈置的。蓋因騎士們隨著鐘鼓聲行動,進退有據,如臂使指。大軍之中除了馬嘶聲外,竟連一點雜音亦絕聽不見,顯然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精銳之師。

    看著這樣一支頗帶有漢人軍隊風格的鮮卑騎兵部隊,便是郭斌亦瞧得極為吃驚,他對身旁的蘇雙道:“鮮卑人崛起未久,其族中經濟與文化均頗落後於大漢,軍隊行伍之間較之大漢更是嘈雜散亂,行動無序。鮮卑人所以人人精於騎射,卻難以形成摧枯拉朽的破壞力,其根本原因便是這種無序而缺乏組織性的軍事組織方式,難以發揮出所有士兵的力量,更不要提一加一大於二的最理想效果了。”

    蘇雙聽得連連點頭,卻聽郭斌繼續道:“不過眼前這支兩千人的鮮卑大軍,顯然是有高人指點。單看其軍中士兵的行動,均似我漢朝官軍一般以鐘鼓之聲掌控,便可見一斑。依我看來,這支部隊人數雖少,其戰鬥力較之先前那五千鮮卑騎兵,只強不弱。”

    這一番話,只將蘇雙說得將信將疑。他雖亦聽過兵貴精不貴多的話,可畢竟未曾親自領過軍,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若是他曾有幸見識過當初在長社城外,郭斌竟敢以七百部曲衝擊二十萬黃巾士兵的大營時,聽了郭斌這話想來會有更加深刻的認識。

    見了後來的這兩千訓練有素的鮮卑騎兵,柯步爾面現猶疑,囑咐族中的副手不可輕舉妄動後,便帶了十幾騎策馬前去。他在距離這兩千騎兵一箭之地處,勒住戰馬,朗聲道:“軻比能,你是來助我的嗎?”

    原來這兩千騎兵,竟是軻比能所部?

    只見旗門開處,馳出一騎,皮裘皮甲,腰懸彎刀,馬挎騎弓。此人這一身裝束雖與普通鮮卑士兵無異,卻是器宇軒昂,姿容甚偉,那一對似可穿透人心的如鷹隼般的眸子中時常泛出的精光,彷彿天然便具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壓。再加上那一具高聳且略有下勾的結節鼻,更是別具一番氣派。

    待其策馬出來,原來竟真的是軻比能!

    只見他先是在馬上對著郭斌大軍的方向施了一禮,方對柯步爾道:“柯步爾大哥,大單于和連不顧草原上各部的利益,竟派兵攻打塞外三城,實在是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其所為早已在塞外三城算中,絕不可能獲勝的了!你我情同兄弟,我勸你一句,下馬受降吧!”

    這一番話,只將對面的柯步爾說得心中一哆嗦,他暗忖:“這個軻比能為人方正,執法公平,最難得不貪財物,深得部中人心。更何況他一向作戰之勇猛,絕非膽小怕事,浪得虛名之徒。他如今竟對從升龍谷方向來的漢軍如此恭敬,卻又如此勸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大單于竟真的敗了?”

    雖心中愈發狐疑,柯步爾卻還是策馬上前,對軻比能道:“大單于英明睿智,其謀算豈是這些漢人宵小所能比擬的?你此來難道就是為了勸我投降漢人不成?”

    軻比能指著郭斌方向的一萬兵馬,道:“若非和連南侵的計謀洩露,漢人為何要北上阻擊和連?若非要北上阻擊和連,他們怎麼會來得這麼遲?若非和連戰敗於升龍谷中,他們怎麼會自北方而來?你我既情如兄弟,我方如此勸你!柯步爾,大勢難逆,你還是速速降了吧!”

    見柯步爾欲待再言,軻比能道:“言止於此,柯步爾大哥還是好好想想吧。”說著,徑直策馬扭頭回陣中去了。見狀,柯步爾只能扭頭回陣,卻見先前來的五千鮮卑騎兵中一陣鼓噪聲傳來,眾騎排開,陣中竟亦馳出一騎。

    只見此人著一套漢人中流行的魚鱗鎧,馬蹄踢踏間甲頁嘩嘩聲不住傳來,為其平添了幾許威勢。精鐵所制的兜鍪下,是兩撇微微上揚的一字眉,鼻頭突鋌而寬厚,面部寬大厚重卻絕不會予人肥重油膩之感,觀之雖不會立即產生親近感,卻是惇厚踏實,至少不會使人生厭。可若說此人老實可欺,其寬厚的肩膀和有力的四肢卻能即刻使你拋卻這愚蠢的想法,而其雙目之中偶然綻放的精芒,也顯示出此人智計過人,絕非易於之輩。

    柯步爾見了,心中一驚,此人竟也是老熟人了。他策馬向前,對來人道:“步度根,你也是來勸我投降的嗎?”

    來人正是步度根,是蒲頭單于與扶羅韓的親弟。他聰明敏銳,極會做人,常常帶著貿易商隊往來塞外三城之中,與張世平和蘇雙亦是慣熟的。

    只見他亦是對著郭斌的方向在馬上施了一禮,方對柯步爾道:“和連倒行逆施,迫得西部鮮卑脫離而去,草原上人人唾棄;殺兄奪位,更是人神共憤!大漢朝廷著陽翟縣侯潁川郡守郭潛陽來塞外立城,與我鮮卑各部互通有無,互惠共市。鮮卑部中多少牧民受其恩惠,多少部落因此不愁吃喝?和連竟枉顧草原各部人心之向背,悍然出兵!蒲頭單于身為檀石槐大單于長孫,於保衛草原,守護草場有責,故派我親提大軍五千,來戰和連!”

    這一番話說得狠辣異常,非但將和連現任大單于的事實抹去,更大力質疑其擔任大單于的合法性。順便點明了蒲頭也是檀石槐子孫,也有繼承大單于之位的合法性這一事實,使得在場的鮮卑人認識到:便是和連真的戰敗了,還有蒲頭可以繼承大單于之位,和連這個不體恤民力的不合格的大單于,再不是鮮卑一族唯一的選擇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8
第二百六十三章 塞外之戰(三十一)

    東西北三面皆有大軍,大單于和連又遲遲不現蹤跡,使得柯步爾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境。三面大軍的包圍態勢,使得圍困塞外三城的鮮卑大軍成了笑話,己方雖在人數上佔優勢,可對方無論是裝備還是訓練的精銳程度,都明顯高出了一大截。況且,此戰絕不簡單,雙方非但要在軍事上一較短長,更重要的是在政治上的不斷博弈。所有的軍事行動,都是政治的延伸,這句話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蒲頭單于顯然已經與塞外三城的漢人聯合起來,他們的目標便是身居鮮卑大單于之位的和連,而軻比能則早已投效了蒲頭。因此,目前的形勢是柯步爾所領兩萬大軍獨自面對塞外三城中的漢人與蒲頭所部,至少,以柯步爾目前所掌握的消息看來,確是如此。

    塞外三城是漢人的城池,雖然在這一年多來,這座以貿易為主的城池頗為鮮卑各部謀得利益,可漢人們畢竟是外來者。況且他們城中人口雖眾,卻從未展示出過強大的武力,因此得罪也就得罪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當初鮮卑人在大單于檀石槐的帶領下,攻破的漢人城池還少了?大漢朝廷不還是要上趕著晉封大單于王爵嗎?

    然而,蒲頭則大大的不同了。因為蒲頭單于是大單于檀石槐的親孫,身份尊貴,一年多來通過與西部鮮卑的貿易又迅速崛起,這也是草原上瞞不住的秘密。看目前的情況,若是和連單于真有個不測,蒲頭便是最有資格繼承單于之位的。因為騫曼年紀尚幼,為人又頗為莽撞,若要他擔當大單于的重任,哪裡會有人心服口服?怕是反而會迫使鮮卑更加分裂,再沒有與漢人一爭長短的資格。

    而蒲頭單于正值壯年,其兩個弟弟也早已長大成 人,二弟扶羅韓為人老實沉穩,做事嚴謹;三弟步度根為人精明強幹,眼光獨到,據說與西部鮮卑貿易的點子便都是他提出並負責實行的。這兩個人各領部眾,實力頗強盛,且為蒲頭輔翼,使得蒲頭所部實力大漲,極不好惹。

    隨著蒲頭實力的日益強盛,多有小型的部落相繼投效,如今聲勢大漲,頗有與和連單于分庭抗禮的架勢。因此,無論是在實力上,還是在人心向背與草原上的聲威上,在中部鮮卑裡,蒲頭單于都是極強橫的。

    況且,若是和連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而蒲頭繼任單于之位的話,如今若是與步度根開戰,那日後怎好相見?難道他柯步爾不要在草原上混了,不想做鮮卑大單于的臣子了嗎?要知道,柯步爾可是大單于檀石槐的親信部眾,這也是他此次能夠率領兩路偏師進攻塞外三城的原因之一。

    正當柯步爾猶豫不決、不知應當如何抉擇之時,郭斌軍中的一個舉動,卻使得他連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亦失了。

    只見漢軍旗門開處,一支極熟悉的大纛被一個粗壯的漢人士兵舉了出來,緊隨其後的,則是一個方形的盒子。當看到這個大纛時,柯步爾便已陷入了混亂之中,這支熟悉的大纛,便是大單于和連所屬的,若是按照漢家的規矩來說,這大纛便相當於大將的帥旗了。

    看到這支以精美的羽毛裝飾的直刺雲霄的大纛,鮮卑軍中一片嘩然。不但柯步爾軍中將士一副如喪考妣的灰心模樣,便是步度根與軻比能所部,亦是看得目瞪口呆。若說因為距離的關係,人們雖意識到後面裝人頭的盒子裡可能便是某位重要人物的頭顱,卻始終沒有擎在那裡的大纛使人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與盒子中被石灰醃製的人頭相比,這支大纛沒有人不知道,亦沒有人不識得,它曾無數次引領著鮮卑人衝破漢人的長城防線,突入中原燒殺搶掠,那支大纛所象徵的赫赫聲威,曾使得漢人、匈奴人和烏桓人都聞風喪膽。這原本是屬於大單于檀石槐的,後來被和連繼承了下來,如今卻又落入郭斌之手。

    軻比能握緊手中的韁繩,手背上青筋暴起,雙目之中精光連閃,臉上竟在霎時間閃過震驚、豔羨、興奮之色,卻又隨即斂去。只是雙腿夾緊馬腹的強大力道,卻使得胯 下的駿馬亦不由得發出低低的嘶鳴聲。

    步度根則不由驚呼出聲,尤其是看到後面捧著的裝著人頭的盒子時,臉上的不可置信與驚喜之色毫無掩飾之意。而旋即,這神色便被深深地擔憂所籠罩。

    柯步爾滿麵灰白,只覺得背上登時冒出了虛汗,渾身乏力,若非緊急時刻雙手緊緊抓著高橋馬鞍前方的把手,怕是真的要跌落馬下了。他在心中不住默念,不住為和連找藉口,大纛雖在,可大單于和連可能只是遭逢敗績罷了,性命當可無虞。舉凡帶兵之人,又哪裡有常勝不敗的?

    然而,隨即漢人軍陣中馳出的一個身影,卻徹底將柯步爾心中的僥倖攔腰斬斷。

    出來的是一個漢家的將軍,只見此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髯長過腹,正是那個曾陣斬鮮卑大將的紅臉將軍。再看其胯 下戰馬,額角高而豐滿,雙肩寬而高大,四蹄大而端正。通體漆黑,不帶一根雜毛,身上泛著錦緞般的油光,在夕陽照射下,籠上一層淡淡的暗紅色,更顯得神秘而高貴。

    那漢家將軍自然便是關羽,只見他騎著從和連手中繳獲的烏騅馬來到陣前,以青龍偃月刀挑起小卒手中捧著的和連的戰袍,立在陣前,夕陽餘暉下更顯得神威凜凜,氣度不凡。

    只見他含胸提腹,朗聲道:“某家乃大漢陽翟縣侯、潁川郭郡守帳下軍司馬關羽,和連不循王道,蔑視朝廷,妄起刀兵,已被某家斬殺,其首級、坐騎、大纛、衣甲在此!若還有不自量力的跳樑小丑,圖謀漢家產業,此人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鑑!”

    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配上此時胯 下的烏騅寶馬和立著的大纛以及和連的首級,更是使得在場的鮮卑人心中一寒。柯步爾更是覺得腦後涼風四起,張口結舌,一句話亦說不得了。

    只見關羽將和連戰袍扔在地上,青龍偃月刀斜向下指,喝道:“犯我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隨即,漢軍之中人人響應,“雖遠必誅”之聲,響徹雲霄。

    此時的郭斌,正在營中高處觀看這古代的戰爭場面。當他沉醉於廣袤低平的大草原上如此宏大壯觀的戰爭場景時,忽地聽到關羽喝出了“雖遠必誅”的豪言壯語,亦不由得氣壯胸臆,心胸氣魄登時擴大開放起來。

    一旁的閻柔更是不堪,這個昔日裡受盡各種辛苦和刁難的苦命人,如今聽著這極揚眉吐氣的話語,激動地雙手不住顫抖。想著受盡屈辱而死的鄉人,不覺間兩行熱淚從臉頰劃過,在夕陽的餘暉下滴入這必將注入自己更多心血的土地上。

    瞧著對面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精神面貌更是遠超鮮卑人的漢家士兵,柯步爾滿麵灰白。待他張口欲言時,卻是一個不小心栽下戰馬,昏迷過去。這實怪不得他,對於和連的戰袍與坐騎,普通的士兵乃至將領可能都不識得,可他卻如何不知?漢軍既然連這兩樣東西都有,可見和連的死已能基本確定了,這成了壓垮柯步爾這原本驍勇善戰猛將的最後一根稻草。

    見到鮮卑大軍統帥竟被關羽一聲斷喝便倒地不起,無論是漢人還是鮮卑人都瞧得既是驚訝,又是震駭。一時間,鮮卑大營中一片混亂,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柯步爾抬進了大營裡,連營外的防務竟都不管不顧了。直到過了許久,才見有人出來,招呼鮮卑軍士加強戒備。

    直到當日深夜,柯步爾方悠悠轉醒,而他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左右,漢軍與步度根、軻比能所部的反應。直到再三確認過,三方人馬均未曾趁機攻來時,他竟長長地嘆了口氣。

    左右不解,忙問緣由,道:“敵軍既未曾乘勢來攻,正是幸事,為何將軍竟似悶悶不樂呢?”

    柯步爾嘆口氣,道:“和連單于怕是真的已經遭到不測了!”

    左右道:“今日白天,漢軍之中既已擎出大單于的大纛,那紅臉將軍更是將大單于的戰馬與戰袍拿了出來。若說大軍戰敗,大纛被人奪了去,確無甚稀奇處,可戰馬與戰袍這等貼身之物,如何能讓人輕易奪去?想來大單于早已在升龍谷處遭遇不測了,難道將軍忘了不成?”

    柯步爾搖搖頭,道:“戰馬、衣甲、旗幟等物,均可仿製,況且大戰之中遺失了亦不稀奇。可如今我陣前昏倒,敵軍竟未趁機來攻,顯是不將我等兩萬鐵騎放在眼中。若是大單于無事,漢人又豈敢如此囂張跋扈?唉,想當年大單于檀石槐何等英雄,卻竟生出了和連如此膿包的兒子!”

    聽到這裡,左右卻是再也不敢接下話去。

    當日夜中,鮮卑大營內外一片燈火通明,鮮卑大將柯步爾讓左右將自己綁縛了,下馬步行至於郭斌大營外,請求投降。郭斌大喜過望,率領一眾文武迎出大營外,見柯步爾兀自跪地不起,他忙快步上前,親釋其縛。

    至此,塞外大戰方真正告一段落。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29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融戰爭

    隨著柯步爾的投降,被圍了幾日的塞外三城也終於在次日一早打開了城門。

    張世平立在迎接隊伍的首位,而戲志才卻並未露面。張世平一城之主的身份,在塞外三城中拋頭露面,於大軍戰勝之時露露臉,既可穩定人心,又可提升威望。而相比較而言,戲志才新來塞外,雖利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便在塞外三城的管理層中建立了極高的威望,可於普通民眾看來,還是久居塞外、極會做人的張世平更得人心,起碼臉熟啊。因此,戲志才亦不來搶張世平的風頭,而是在城頭主持大局,這做法反獲得了張世平極大的好感。

    如今各方勢力匯聚塞外三城,城外鮮卑大軍達到近三萬之數,風雲際會之時,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戲志才立在城頭,指揮著城中軍官、小吏,加強戒備,穩定塞外三城內外的秩序,亦是事先商量好的。

    郭斌策馬通過城門洞時,抬頭與戲志才對視了一眼,互相交換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後,方安心入城。

    此次入城,較之他們首次從中原前來時不知要氣派了多少。此行的將士們,感受到了城中居民無與倫比的熱情,正是他們在前線的拚殺和努力,方保全了塞外三城,使得這些曾經淪為流民,繼而成為俘虜的城中居民們,重新擁有了安定的生活。

    而包括如今正在升龍谷內駐守的一萬軍兵在內,參加過塞外三城保衛戰的士兵們,將會在戰後獲得塞外三城自由居民的身份。他們將會依照郭斌在戰前的約定,成為塞外三城中第一批擁有自由民身份,擁有自己所居住的房屋的所有權,並擁有城外五十畝土地所有權的居民。

    此次曾前往升龍谷中參加伏擊和連戰役的士兵共兩萬人,外加搬運物資、修築要塞的民夫五千人,將會同時獲得自由民身份。所不同的是,所有參戰的士兵,除了會依據斬首的功勞各自封賞外,還會與曾參與塞外三城守衛工作的約兩萬人一同享有極豐厚的經濟獎勵。

    他們將會成為塞外三城中的第一批地主,他們將會擁有自己的土地和住房,許多人還會擁有相當數量的抵用券,以作為其在戰場上斬殺敵人的獎勵。與此同時,他們也會因斬首數量的多寡,獲得塞外三城中專屬的爵位。這些爵位目前雖只在塞外三城中通用,卻足以使他們成為塞外最有頭有臉的漢人。

    可以說,他們是郭斌一手締造出來的塞外三城的中產階級,而再不是赤貧的貧民了。因此,獲得了極大好處的他們,也會緊緊跟隨在郭斌的身後,成為其最堅實的擁護者。而隨著塞外三城實力的騰飛和規模的擴大,他們的經濟和政治實力也會隨著對郭斌近乎盲目的崇拜和支持,而滾雪球般地不斷發展壯大。反過來,隨著這些中產階級在塞外的擴散和生根,也會愈加鞏固和擴大郭斌在塞外的影響力。

    而最重要的,也是這個時代大部分人都未曾意識到的,便是塞外三城發放抵用券的問題。

    這種以塞外三城規模之龐大甚至到了恐怖程度的豐富物資為依託,以郭斌利益集團的強大武力為後盾,以此時代最先進的印刷技術製成的,類似於後世紙幣的價值極高的貨物,在此之後愈發普及。以抵用券為結算貨幣的制度,使得塞外三城自上而下地對這種價值不菲的“紙幣”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而其官方嚴格的登記制度,則使得山賊便是將其劫掠了去,亦無法兌換出一文錢的貨物。因此,除了手中握有大量抵用券的有戰功的士兵外,這種便於攜帶,安全性又極高的“紙幣”,亦獲得了中原豪商們的追捧。

    在如今的世道,中原盜賊蜂起,長距離的運輸中,相對於財物本身的價值來說,其運輸過程中所產生的風險和高額成本在交易中往往佔了大頭。在遍地都是山賊、土匪的中原地區,運輸貨物的成本既高,風險又極大,因此許多商人選擇在塞外三城中獲利之後,帶著抵用券回到中原,在洛陽或者潁川的商會中換取相應數額的貨物或五銖錢。當然,這並非完全免費的,因為路途遙遠,中原與塞外的物價顯然是極不相同的。

    正是這種極廣泛的使用規模和極高的認同度,使得塞外三城的抵用券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成為繼大漢朝廷官方所發行的五銖錢外第二種通行的貨幣。這種極高明且隱秘的運作手段,使得郭斌成為除了大漢天子外,可以操縱整個大漢王朝經濟命脈的強大力量。

    舉個例子,說明一下。

    中原的商人,在中原地區花費五銖錢購買了大量的絲綢、美酒等奢侈品,然後費盡心機將其運送到塞外三城。他們會先與鮮卑人商定價格,然後將易於計算的等價貨物進行交換,而將剩餘的貨物兌換成抵用券用以購買塞外三城中由鮮卑人運來販賣的毛氈、牛羊、馬匹等物,以補齊貨物,然後將這些貨物運送回中原各地販賣。又或者於塞外三城中支付倉儲、食宿、玩樂的費用。

    而草原各部,則將部中所產的毛氈、牛羊、馬匹等物運到塞外三城中,依照雙方談定的價格將其賣出,然後將剩餘的貨物兌換為抵用券。因為塞外三城距離其部落大多不太遠,故抵用券的使用反而不急在一時。他們大多會在需要的時候以抵用券購買食鹽等物資,而不必一次性將其買齊運回,這樣便形成了以抵用券作為貨幣貯藏財富的現象。塞外鮮卑人中沒有通行貨幣的空子,便這樣被塞外三城鑽了。

    如此看來,雙方都沒有吃虧,交易也都是合理合法的。

    然而,總會有人在將手中大部分貨物交換過後,手中還剩餘一部分抵用券花不出去。而隨著塞外三城信用的逐步建立,這些抵用券的價值愈發得到人們的認同,有的商人為了降低運輸途中的風險,便會選擇將所有貨物均兌換成抵用券,帶回中原使用。

    因此,他們會在由郭斌牽頭,潁川郡各大豪族共同構建的商會之中,以中原通行的價格買取絲綢等貨物,然後再販運到草原去。就這樣,他們的來回貿易所積攢的財富便只能以抵用券來結算,便是富甲百萬,手中所持的亦是抵用券罷了。而從理論上講,這些抵用券,郭斌想要印多少便可印多少。所以,在某種意義上說,天下各族的商人們忙忙碌碌、熙熙攘攘,只是為了以郭斌為首的潁川利益集團創造財富罷了。

    便是經濟極為落後的塞外鮮卑各部之中,當看到抵用券真的可以購買到美酒、絲綢等精美商品之後,許多人便會將其當做財物收藏起來,便彷彿如今的紙幣一般。而當其在塞外亦推廣流行開來時,抵用券便成了郭斌牽制各部的最後手段,因為他可以隨時將各部手中積累的“財富”,變為一堆廢紙。

    這與上個世紀美國竭力打造的美元與石油掛鉤的經濟制度極為相像。因為石油是世界上目前為止最主流的能量來源,它的重要作用無需贅言。而想要購買石油,是要以美元結算的,亦即想要購買石油,你必須拿著美元去買,若是人民幣,人家中東的產油大國是不認的。因此,美元便成為各國爭相儲存的“財富”。

    到了這個時候,美國政府便可以向世界各國發行國債了。各國政府拿著真金白銀去換取美元,然後用囤積的美元來購買必須的石油,這就形成了美國政府以印刷而成的紙幣換取世界各國人民勞動所得的財富,然後將這些財富轉換成軍艦、導彈、坦克、槍支等,繼續用來維持其在全球的霸權地位。所以,美國人民可以不用工作,卻能夠維持世界霸權的地位,因為世界各國人民不得不將自己的勞動所得雙手奉上。

    而看看如今中美雙方的貿易 戰,中國將人民幣與石油掛鉤的目的,便是想要從根本上挖斷美國的經濟來源。一旦世界各國都放棄美元,而改為以人民幣作為結算手段,那麼美國賴以生存的依靠發行國債來維持政府與軍隊龐大開支的制度,便會瞬間土崩瓦解。

    中國政府的外交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中國人民的勤勞和智慧也是無窮無盡的,只要通過各種手段,將二戰後以美元為主導的世界經濟秩序打破,便算是破了美國的罩門,看似強大的美國政府亦會立時陷入極困難的境地。

    就如某位偉人所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難道不是極有道理的嗎?

    郭斌自認有一點兒小聰明,他對於世界金融體系亦有一點極不成熟的認識,然而,當他提出了抵用券制度時,卻被張世平、蘇雙等人奉為天人。這種制度實在是太坑爹了,卻也太好用了!

    不過,在塞外三城立城的初期,一切尚未完全走上正軌,抵用券的推廣便至關重要。只有讓越來越多的人認可抵用券,讓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它的價值,這後面的一系列手段方可逐步實現,否則一切便都是笑話。

    如今,這四萬多立過功勞的士兵,便是第一批推廣的對象。因為手中有抵用券,他們便要用來購買商品,而只有不斷地流通,抵用券的價值才會被愈發認可。若是不出意外,在五年後,隨著約定日期的到來,塞外三城中會有越來越多的居民獲得自由民身份,他們會有可供自己支配的財富,而這些財富的表現形式,除了土地和房屋,便是抵用券了。

    因為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極少有人可以脫離社會而獨自生存。便是在男耕女織的時代,想要獲得耕種田地所必需的耒耜,想要獲得日常生活中用的菜刀、鐵鍋等物以及生存所必須的食鹽,你便必須要進行交換,而在這交換中所使用的,除了實物便是貨幣了。

    當然,這只是在自然條件下人們的選擇,屆時,郭斌自然會通過一系列的經濟或政治的手段,引導民眾使用抵用券。

    郭斌不由得暗嘆,最賺錢的買賣,果然還是成立自己的國家,自己印錢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30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戰後

    塞外三城分為兩座衛星城和一座中心城,兩座衛星城中居住著大量的居民,他們中絕大多數是來自中原的黃巾軍俘虜,只有少數的管理人員,是從陽翟縣學以及伏龍山莊學堂的畢業生中挑選出來的。他們與陽翟縣中受郭斌實際掌控的微官、吏員一樣,自有一套區別於普通居民的檔案系統,在某地任職一段時間後,便會被派遣到其他職位上。

    這種類似於後世流官制度的吏員調配管理制度,是郭斌提出後,由戲志才、徐庶、荀彧、司馬徽等人共同研討決定的。因為戲志才要隨著郭斌轉戰天下,當時的徐庶則要總攬陽翟縣一干軍政要務,忙得腳不沾地。當然,如今範圍又擴大到了整個潁川郡。而司馬徽則一頭撲在陽翟縣學之中,沉溺於學術研究和傳道授業不能自拔,如今他在物理學中許多方面的研究,甚至比郭斌這個半吊子都要深得多了。

    因此,吏員檔案的管理和調配的工作,最終交由荀彧負責。這一相當於後世組織部長的職位,雖然位高權重,工作卻是極為繁瑣而複雜,連郭斌看了都不覺撓頭。沒想到荀彧竟幹得有聲有色,在此基礎上,聯絡潁川豪族的工作也做得極漂亮。

    正是有這麼幾位忠心不二又極能幹的文臣,又有趙雲、管亥、陳到、何曼等武將教訓士卒,駐守城池,郭斌方能放心天南海北地四處亂跑。套用一句流行語,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那只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罷了。

    這兩座衛星城中的居民,除了負責開墾周邊土地的農夫,負責放牧牛羊馬匹的牧民,剩下的便都是在潁川郡各大企業中做工的了。陽翟服飾在這裡設有廠房,甚至伏龍山莊也在這裡設置了專門負責香皂生產的車間。因為草原之上多食用肉類,而製作香皂所用的重要原材料動物油脂,則極難保存和運輸。因此,伏龍山莊便直接在塞外設立了香皂廠,靠近原料產地,並且大多銷往鮮卑各部,利益極為可觀。

    至於陽翟服飾,也是因為靠近原料產地,便在此地設立了廠房。陽翟服飾所產的高檔毛呢製品,其原料毛呢,為羊毛所紡制。而鮮卑人因為製作水平低,所生產的毛氈大多只適合用於軍用帳篷、低檔毛毯,因此,陽翟服飾在塞外三城的衛星城中設立了從紡制羊毛製作毛呢,到製作成衣的一整套流水線。

    輕工業本便是獲利極豐的產業,陽翟服飾利用塞外三城中極低廉的勞動力,利用靠近材料產地的優勢,賺得盆滿缽滿。他們所生產的成衣,極受鮮卑貴族追捧,因為距離近,省卻了一大筆運輸費用,所以塞外三城中生產的毛呢較之洛陽城中的價格整整低了近一半。因此,許多前來塞外三城中做生意的商人,為了撐門面,便多會在中心城裡的陽翟服飾櫃上買一套最具標誌性的主打軍裝。

    與主打住宿與生產製造的兩個衛星城不同,塞外三城的中心城,則是一座標準的商貿城。她是一座集商業貿易場地,大型倉儲設施,酒店業和各種娛樂設施於一體的綜合性商貿城市,也是整個塞外三城的核心。

    城中佔地面積最大的是倉儲區,這裡被一座座高大的磚石結構的房子所布滿,這種於防火性上有極佳表現的大型倉庫,在防盜等方面也均極令人放心。而連接各個大型倉庫的,則是在陽翟縣中極普遍通用的公路。這種公路,與後世的公路既有相似之處,更是頗有不同的地方。

    相似處在於其材質,都是水泥路面。這種硬化的路面極大地加快了車輛的通過速度,也保證了路面的整潔。而不同之處,則在公路中間的複線軌道。依據塞外三城中的交通法規,除了特定的馬車之外,其他的交通工具是嚴禁進入軌道區範圍內的,無論是駕駛馬車、乘馬還是行人,一旦發現擅自闖入者,便要受到極為嚴苛的懲罰——鞭刑。

    這種並不會對身體造成過大傷害的刑罰,要當眾施行,因此在如今的年代,沒有人可以受得了被當眾脫下褲子施以鞭刑的羞辱。

    塞外三城在倉儲區所下的苦功夫,顯然不僅限於為了提高效率而設的複線軌道,更在於高大安全的倉庫內,極富“科技感”的一系列設施。當然,所謂“科技感”,只是在古人看來是如此,若是讓現代人瞧了,卻沒有什麼稀奇的了。

    倉庫內是一排排底下裝有鐵製輪子,可以左右移動的貨架。便彷彿是大型圖書館中的書架一樣,這些貨架在平時是並在一起的,而當需要驗貨或者將貨物搬出的時候,便會移動貨架,並在相應的位置留出足夠作業的空間。這種設計極大地節省了空間,既使得塞外三城倉庫中的貨物可以得到妥善的保存,又在最大程度上節省了空間,提高了空間的利用效率。

    此外,在塞外三城標準的倉儲區內,貨物的調運也極注重效率,其出入倉庫的方式,在此時的眾人看來也是滿滿的科技感。無論是物資的調進還是調出,都是通過幾組裝在房頂的滑輪組完成的。滑輪這種機械,簡單而又易於製作,在我國,約完成於周安王14年癸巳的,墨翟和他的弟子們寫的著作中就有關於滑輪的記載。

    只是古人所用滑輪,多為定滑輪,這種滑輪只可改變用力方向,卻不能省力。而郭斌在力學三定律中將力的特性分析透徹,並有意識地提出了動滑輪的概念,經過司馬徽和其手下研究室的長期努力,方終於將滑輪組研製成功。這種滑輪組首次利用了動滑輪,可以在物資的搬運中極大地節省力氣,並有效提高物資搬運效率,因此一經研究成功,便被張世平應用到了塞外三城的倉儲區內。

    力學三定律就好像一個參天大樹的根,郭斌提出了力學三定律,只是為這一株大樹埋下了種子,而要生長出多麼繁茂而多姿多彩的枝葉,便全是看研究人員的勤勞和智慧了。事實證明,司馬徽的研究室,沒有讓郭斌失望。

    這些規模龐大的倉庫的所有者,絕大多數是潁川郡內的豪族,他們當初響應郭斌的號召,為了塞外三城的建設出糧出力。將前前後後近五十萬黃巾俘虜遷往塞外三城所需的口糧和前期的物資分批交付與荀彧,可說為塞外三城的建設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亦承擔了很大的風險。

    畢竟是遠在塞外,中原各族的勢力難及,周圍又是鮮卑各部環伺,哪裡是那麼好立足的?還不是因為郭斌“善財童子”的名聲在外,況且他於剿滅潁川黃巾之亂中立下了赫赫聲威。另外,潁川荀家本便是天下間實力極為強大的豪族,由荀彧出面,便也有了荀家的面子在裡面。正是這許多因素的結合,方促成了整個事情的順利進行,幾乎是以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便將塞外三城建了起來。

    郭斌深明合作想要長久,便需得雙方乃至多方受益的原則,因此塞外三城建立後,除了城牆和城內的民居以及基礎設施如衙門、交易行的建設外,最著緊的便是倉儲區的建設了。而當倉儲區建設完成後,才是在被劃定區域內的集住宿、娛樂於一體的商業街。

    商業街中有供人住宿的客棧,供人吃喝的酒樓,供人消磨時間和談生意的茶館、浴池。而為了迎合鮮卑人的喜好,張世平甚至在中心城裡弄出了一個摔跤場。然而,如今中心城內人聲最為喧嘩的所在,卻是在一處空地上建成的蹴鞠場。

    蹴鞠,又被稱為踏鞠、蹴球,便是後世足球的前身,相傳是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齊國都城臨淄。

    臨淄歷史久遠,在後世考古發現中,便有原始社會時期先後出現的後李文化、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遺址的相繼問世。武王伐紂後,封太公姜尚於齊地,建立周代的齊國,都治營丘,便是如今的臨淄。後來秦滅齊國,設立臨淄縣,屬齊郡,郡、縣治所均在臨淄。西漢時期,臨淄為齊國王都;新莽時期,屬於青州濟南郡治,到了東漢時期,臨淄還是青州州治、臨淄縣治所在地。

    正是有如此悠久的歷史,臨淄自古以來便是北方重要的經濟中心,春秋戰國時,便有“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擊築、彈琴、鬥雞、走犬、六博、踏鞠者;臨淄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揚。”

    到了西漢時期,更有“齊臨淄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巨於長安。”之說。便是到了東漢年間,臨淄也是規模極為龐大,經濟極為發達的城市之一,較之都城洛陽,相差亦不甚大。若以後世中國的城市比之,將洛陽看做北京,而將潁川視為天津的話,臨淄的地位便相當於上海了。

    蹴鞠發源於臨淄這個“國際化大都市”,想來也是有極豐厚的經濟和社會基礎的。

    在漢朝,高祖劉邦的父親劉太公便是紮紮實實的球迷。原本劉邦登基後,將劉太公接到了都城長安,吃穿用度極盡奢華,可劉太公依舊悶悶不樂。直到劉邦在長安城東百里處建了一座新城,把原來沛縣豐邑的居民全部遷住到新城,又開始鬥雞、蹴鞠為樂的生活,這才心滿意足。看來,有錢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非唯劉太公,便是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劉徹,亦極愛觀看蹴鞠比賽。根據記載,漢武帝在宮中經常舉行以鬥雞、蹴鞠比賽為內容的“雞鞠之會”,寵臣董賢的家中還專門養了會踢球的“鞠客”。甚至在許多時候,蹴鞠亦作為練兵的方法,所謂“蹋鞠,兵勢也。所以練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戲而講練之。今軍士無事,得使蹴鞠。有書二十五卷。”這就被班固列於內,被稱為兵書,只是後來失傳了,後人只能在其他的記載之中得聞其名。

    因此,舉行蹴鞠比賽,在東漢時期是極有群眾基礎的。尤其是中原的紈褲子弟,有錢人家,哪裡有不會蹴鞠的?

    而漢朝的蹴鞠形式,與後世已然極為相近,採用的是雙球門的直接競賽方式。進行直接對抗比賽時,設鞠城即球場,周圍有短牆。比賽雙方都有像座小房子似的球門;場上隊員各12名,雙方進行身體直接接觸的對抗,就像打仗一樣,踢鞠入對方球門多者勝。

    不過,此時蹴鞠的製作技術尚頗落後,是以兩塊皮合成球殼,然後以動物的毛髮填充其中,因此這時候的蹴鞠形狀便不甚標準,起碼不如後世那麼圓。

    郭斌在重生前也算是個偽球迷了,因為少年時鄉村之中娛樂活動極少,而足球又不挑場地,沒事的時候,幾個小夥伴抱著足球,常常便在大街上踢了起來。因此,將球踢入別家院子,乃至砸碎玻璃、跌破鍋碗瓢盆,那都是常有的事。為了這個,小時候的郭斌亦沒有少挨父親的板子。

    因此,對於如今並不圓滑的蹴鞠,郭斌極不滿意,他便命人依照如今足球的樣子,以三十二塊小獸皮組合製成球殼。為了提高蹴鞠的彈性,郭斌當然想以橡膠製成內膽,可他既沒有原材料,又不懂得如何製作,便只能拿了動物的尿泡放在裡面,然後充起氣來。所謂“噓氣閉而吹之”。

    就這樣,世界上第一個充氣的足球便如此誕生了。

    此時的球場,亦即被稱為“鞠城”的,都設有圍牆和看台。為了不讓球滾到很遠的地方,免得撿球時耗費體力,此時的鞠城一般便挖在地下。因為塞外雨水少,不用顧忌被淹沒的風險,郭斌便也挖了一個大坑,用來做球場用。而開挖球場所產生的泥土,則被堆在鞠城四周,做成了後世足球場看台的樣子。

    所謂人多力量大,幾千人同時動工,用了不到兩天功夫,簡易的鞠城便建成了,剩下的就是看台硬化的問題了,這個會在之後交給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承建。而如今,趁著球場建成,郭斌便迫不及待地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蹴鞠比賽。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4:30
第二百六十六章 政治

    在娛樂活動極為匱乏的漢朝,蹴鞠比賽無疑會成為吸引許多人前來觀看的新鮮事物。

    中原地區,蹴鞠極為流行,但凡是混江湖的人,又或者是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鬥雞走狗只是尋常。因此,江湖人出身的原太平道人們,單就蹴鞠來說,實在是極熟悉的。而鮮卑人雖於武力上頗強橫,更是常拿大單于檀石槐曾經拒絕漢家天子封爵的典故說事兒,可其在本質上對於先進而文明的中原文化卻是極崇拜的。

    許多有條件的鮮卑貴族子弟,便常常通過往來胡漢兩地的貿易商人學習漢人的文化。因此,在尚處於野蠻階段的鮮卑族中,漢人的娛樂活動亦是極受歡迎的。而受眾最廣,在鮮卑族中最為普及的,當屬蹴鞠了。

    因為蹴鞠對抗性強,其製作的工藝又極簡單,在草原上找點兒動物皮毛,那是再方便不過的了。況且又是從漢人那裡傳過來的,故這種娛樂活動的普及程度僅次於其祖傳娛樂項目摔跤。

    而此次郭斌所組織的蹴鞠比賽,所採用的規則與此時大致相同,只是將許多對抗過於激烈,以至於對其他隊員造成傷害的行為予以禁止。

    雙方隊員各十二名,較之後世增加了一人,這是為了平衡漢人與鮮卑人的數量。因為每隊之中,都要有一半漢人,一半鮮卑人,這樣便既有樂趣,又可以增強雙方的互信與合作。

    以球品觀人品,場中的漢人隊員多於球技上略勝一籌,對規則亦較熟悉,而鮮卑族的隊員們則多靠著凶橫粗壯的身體進行直接對抗,因此相比之下,漢人更有技巧性,而鮮卑人則更加富於攻擊性。

    雙方的隊員都是從各自軍中挑選出來的,因此每個人都是軍中極有人緣的,也各有一票支持自己的兄弟。當比賽開始後,眾人紛紛為自己所熟悉的隊員吶喊助威。比賽到激烈處,哪裡還理會你是漢人還是鮮卑人?本著只要是隊友,便是自己人的原則,賽場上呼喝叫喊聲此起彼伏,真是好不熱鬧。

    看著昨日裡尚劍拔弩張的漢胡雙方士兵,如今竟同時為了一方的球隊吶喊助威,竟似毫無隔閡一般,張世平與蘇雙等人不由得對郭斌愈加敬服。

    早在得到和連南下消息的時候,郭斌便以飛鴿傳書通知了洛陽方面。因為從塞外三城到洛陽,本便是擬定好的路線,沿途的地形、人際關係,也都處理得極到位,而可以互通信息的飛鴿傳書,更是基礎設施建設的重中之重。

    不過因為信鴿傳遞消息的距離極為有限,這一路上只能通過設立一個又一個的鴿站,實現信息的連續遞送。自塞外三城到京師洛陽,共設立了十幾個鴿站,以保證信息傳遞的時效性。

    坐鎮京中的郭全自得到郭斌傳來的消息後,便趕緊前往袁府,尋求袁紹的幫助。得到郭斌的消息後,袁紹也不敢怠慢,急忙往何進的大將軍府上匯報。鮮卑南下,可是個大事情,豈能輕忽視之?況且如今郭斌這消息只傳給了袁紹,他便可在大將軍何進面前落下好來。這種大事情,如何應對,如何處理,都需要經過仔細論證,哪裡是能一拍腦袋便定下的事情?因此,愈早得到消息,便愈會有準備和商量的時間,屆時消息真的確鑿之後,待天子問起對策,也可有所準備不是?

    從袁紹處出來後,郭全自又策馬依次往盧植、蔡邕處去了。本來皇甫嵩處亦要送信兒的,只是如今西北羌人作亂,皇甫嵩又在黃巾之亂中立了大功,因此便在張讓和趙忠的推舉下,被朝廷下詔,率領大軍回鎮長安了。

    不要以為張讓和趙忠是好心,官場上從來都流傳著一個規矩,所謂“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換句話說,便是在官場上庸庸碌碌,無所作為,便至少不會被挑出錯處來。尤其是到了皇甫嵩如今的高位,他既非皇親國戚,又不是天子十分親近的心腹大臣,而身居車騎將軍的高位,在朝中武將裡,身份之高僅次於大將軍何進,而在軍中的威望則是無人可及。可以說,此時皇甫嵩所達到的地位,在一般臣子之中已到了極限。

    因此,皇甫嵩戰戰兢兢,閉門謝客,不理朝政,低調做人尚來不及,哪裡還會想著去西北立功?難道還要讓天子封他個驃騎將軍乃至大將軍?歷史的經驗早就告訴大家,功高難賞,最是取敗之道。

    皇甫嵩曾經得罪過張讓和趙忠二人,他們又哪裡會讓皇甫嵩放心地去西北撈功勞?最近便聽說,有人上書天子,彈劾皇甫嵩遷延不進,連戰無功了。而天子劉宏態度曖昧,對於這些奏摺既不同意,又不駁回,很是讓人難以捉摸。

    還是戲志才一語道破天機,在出京後的路上,他對郭斌道:“這一年來,皇甫車騎南征北戰,先後於長社、廣宗立下大功,又於中原百姓有大恩,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剿滅黃巾,復振漢室,功勞之高,可謂震古爍今,天子又哪裡能放心得下?西北羌亂,乃蘚芥之疾,派一員猛將便可反手平滅,哪裡又用得著皇甫車騎親自前往?天子只是藉著張讓與趙忠之手,讓他去長安吃點小虧再回來,這樣再削其官爵,便有了理由,亦不會太過顯眼。”

    關羽聽了,一臉憤然道:“哼!朝廷無道,小人當權!皇甫車騎英雄蓋世,我們應當設法提醒才是!”

    戲志才則笑著擺擺手,道:“這都是皇甫車騎故意為之,所以明哲保身之道,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關羽一臉不解,道:“軍師這話,好生奇怪。難道遭小人陷害,亦是皇甫車騎能想得到的?”

    戲志才道:“皇甫車騎之叔父皇甫規,乃涼州三明之一,其父親皇甫節,曾任雁門太守,久鎮邊地,皇甫將軍家學淵源,又哪裡是莽撞之人?其幕中能人輩出,又哪裡會想不到功高震主這四個字?雲長難道忘了閻忠之事了嗎?”

    霎時間,當初剛一招降廣宗城內張角所部黃巾軍後,那首冀州流傳的民謠便湧上眾人心頭。自那時起,皇甫嵩便有自污以保全自身的念頭,如今又哪裡會誤入觳中?想來也是,皇甫嵩畢竟是於平滅黃巾之亂有大功之人,若是真的搞得太慘,豈不寒了眾人之心?有了當初黨錮之禍的教訓,天子又豈會再做如此傻事?

    想到這裡,眾人方鬆了口氣,皇甫嵩雖可能會受到天子申斥,甚至會削爵貶官,卻應當不會有太大的損傷。只是,如今郭斌遇到了塞外三城這麼一檔子事兒,又哪裡會厚著臉皮再去打擾看起來已經“自顧不暇”的皇甫嵩呢?

    不過,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實是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郭斌當初所求,不外是拉著蒲頭與和連對抗。以塞外三城與蒲頭所部長期合作的交情,雙方已然形成了相互信任的關係,況且蒲頭正是藉著塞外三城的貨物,與西部鮮卑進行交易,既在經濟上獲得了極大的利潤,又在政治上獲得了西部鮮卑各部酋長的認同。蒲頭單于在鮮卑各部心目中所以能與和連一較長短,這也是極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很明顯的,若是和連真的將塞外三城攻了下來,中原商人自是再不敢前來塞外交易,蒲頭亦絕不會再有如此穩定的收益來源,其與西部鮮卑剛剛形成的貿易關係勢必會因此而終止。便是和連自己開始經營塞外三城,中原商人又哪裡會相信他,而無所顧忌地前來與他做買賣?即使一切如故,也不理會因為缺乏人才而導致的管理混亂,只是塞外三城換了個主人,和連亦再不可能與蒲頭進行平等公正的貿易,而勢必會通過貿易來壓縮蒲頭所部的生存空間。草原上就是如此,一山又豈能容二虎?

    因此,支持郭斌對和連的戰爭,是蒲頭最聰明,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事實證明,跟著郭斌有肉吃。

    升龍谷內的一場大勝,和連身死,亦徹底斷送了大單于庭的政治和軍事地位。和連之死,使得蒲頭又有了爭逐大單于的資格,因為騫曼年幼,難以服眾,而蒲頭又是大單于檀石槐的親孫子,也是如今草原上實力最為強盛的部落酋長之一,無論是身份還是實力,都有做大單于的資格。

    當初,郭斌緊急召見扶羅韓,為的就是讓他將自己的意見轉達給蒲頭。郭斌的意思是,漢家朝廷會下旨,策封蒲頭為鮮卑大單于。表面看來,既然得了大漢朝廷的認同,那麼塞外三城無論是生是死,便都與蒲頭無關了。因為獲得了大漢的策封,便是大漢的臣子,自會有商人前來貿易。

    然而,郭斌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便放過他,蒲頭獲得天子策封的條件,便是出兵塞外三城,直接介入戰爭,與和連所部進行正面衝突。這樣,塞外三城便算是在塞外拉起了一個實力極強的盟友。

    而這個事情亦容不得蒲頭推辭,因為無論他會否同意,朝廷策封他為大單于的消息都會散佈到塞外各部之中。所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在政治鬥爭中,許多時候不是看你想不想做什麼,而是看你有沒有做的實力。在王位的爭奪中,只要你有爭奪王位的資格,就是要被率先剷除的對象。因此,只要朝廷策封蒲頭為大單于的消息散佈出去,那麼蒲頭與和連的矛盾便被激化了,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屆時,除非他親自去和連部中磕頭道歉,乃至從自己身上割下來一塊肉,喂飽了和連,剩下的便只有與單于王庭硬剛到底一條路了。郭斌這一手,玩得全是陽謀,蒲頭一點兒退步的餘地都沒有,便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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