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82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7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交州之行(二)

    龍韜嘆口氣,道:“這朱符,本是前刺史朱儁的公子,當年土人聚眾作亂,將朝廷任命的交州刺史周喁殺了,便是朱儁接任的。這個朱儁是真的厲害啊,也沒經過幾次大戰,便將作亂的梁龍斬殺,逼降了幾萬人。”

    董杏兒聽了,頗不屑地撇了撇嘴。

    “此次朱符南下,老百姓原還盼著又是一位賈使君一般的英雄人物,卻哪裡想到,賦稅之沉重,簡直是聞所未聞,這每一條黃魚,他便要收稻米一斛!如今更是徵收糧食,提高糧價!這可讓老百姓怎麼活啊!”龍韜說著,竟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憤,嗓門越來越高。

    郭斌點點頭,不管朱符徵收糧食組建部隊,為的是什麼。可這般橫徵暴斂,絲毫不顧及百姓生死的做法,他卻是無論如何亦不能贊同的。沉思了一會兒,他方繼續問道:“適才有人說放糧,是何人放糧?”

    龍韜聽了,精神一振,面現急切地道:“回老爺的話,聽那人吆喝,彷彿是士家要放糧,若是您問完了,小人,小人是否”

    郭斌一怔,隨即恍然,將手中那一串錢交到龍韜手中,又隨手從衛士手中接過半袋子糧食,交給他道:“這是適才在下允諾的,龍兄還請笑納。”說著,也不顧龍韜滿面震驚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帶著眾人跟在人潮後面向城南湧去。

    關羽跟在郭斌身側,邊行邊對他道:“適才他說的這個士家,是否便是天南劍仙所在的士家?”

    郭斌沒有停步,邊走邊道:“想來便是了,天南劍仙武功卓絕,在江湖上好大的名頭,士家又是交州數得上的豪門大戶,財雄勢厚,若是在這個時候還有能放糧的人,想來也就是他了。”

    董杏兒在一旁雀躍地道:“原來王越這個師傅還不錯啊,真不愧是跟爹爹齊名的人!”

    郭斌聽了,腳步倏地一頓,看了董杏兒一眼,眼光複雜,卻沒有多說什麼。直覺告訴他,事情應沒有這麼簡單。只是他們初至交州,本為尋找杏林聖手董奉而來,可是交州這麼大,如何著手?消息上說士燮的弟子尋到了董奉的蹤跡,那自然要先去士燮府上一行了。只是消息上還說士燮已經身亡,那麼董奉還會不會應邀前來交州診病,那就真的不一定了。

    不過,既然千里迢迢來到這嶺南之地,自然要著力探查一番,方能放心得下。不管士燮是否身死,其府上自然是需要走一趟的。董奉到底有沒有來交州,若是沒來,那士燮的弟子是如何尋得到他的,自也要好好打聽打聽。

    眾人雖急著往士燮府上去尋人,可如今既遇到了這麼一樁事兒,郭斌便決定暫且跟著人群,在暗處瞧一瞧。

    當下,郭斌命管亥帶著護衛們並護送著馬匹,去城外隱秘處紮營,自己則帶著關羽、張飛、董杏兒三人繼續隨著人潮往前走。他們一行五十多人,外加近百匹上等鮮卑戰馬,在城中著實太過惹眼,如果想要有何行動卻是極不方便的。可若是由管亥帶著他們去城外紮營,一旦有起事來,以郭斌四人的武功自可從容脫身,只要出了城,眾人翻身上馬,誰還能追得上?對於朱符,郭斌雖不至於太過顧忌,可是獅子搏兔尤盡全力,更何況他行事一向謹慎,如今又是處於人數上的絕對劣勢呢?

    對於郭斌幾人的武功,管亥自然是極瞭解的,這四個人聯手,若是想要逃跑,恐怕天下間沒有人能留得住他們,有天南劍仙之稱的士燮也辦不到。因此,他在領命之後,只一抱拳便帶著一眾護衛轉身離去,並未有何多餘的動作,眼中與護衛們一樣的敬畏之色,卻是遮也遮不住。

    郭斌看著管亥幹練的身影,暗自沉吟:“經過這一年多鎮守伏龍山莊的歷練,管亥沉穩了許多。若是放在以前,他定要據理力爭一番,誓死守衛在我身旁的。可是如今卻不言不語地便執行命令,可見確是成熟了啊!”

    可是他哪裡知道,不只是管亥有了變化,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當初的自己雖靠著一點小小的運氣和天生的神力打敗並收服了管亥,可他周身傻裡傻氣的**絲氣質,如何是能輕易遮掩得住的?說句不好聽的,當初的管亥身負一個山寨三百人的生死,他們朝不保夕,連飯都吃不上,郭斌肯接受他們,那是求之不得啊!既然收了他們做家奴,起碼要管飯不是?

    因此,當初的管亥所以全力護衛郭斌,既是看在他飛速進步的武功上,更是為了保全伏龍山莊中三百餘口的性命,這飯轍不能不管啊!當然,郭斌那經世致用,帶領整個山莊發財致富的才能,也是管亥折服的重要原因之一。可要說敬畏,那是扯淡。

    可是,這近兩年來,郭斌崛起的經過管亥都看在眼中。他是親眼看著郭斌如何從一個山村中的窮小子一步一步走到名震天下,受到天子器重,外族畏服的地步的。可是這個耿直的漢子離得郭斌越近,卻越瞧不大懂他,為何郭斌的頭腦中竟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為何他的武功竟然進步如此神速?

    拋開這些,讓管亥說不出來,卻又能夠實實在在感受得到的,還是郭斌日益增強的上位者氣息。

    郭斌本便是重生而來,對三國歷史頗感興趣的他,對這個天下的大勢瞭如指掌。況且,他身為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四有青年,又不會如漢朝“土生土長”的民眾一般,天然便對天子,對家天下的天子制度發自內心的敬畏。因此在熟悉郭斌的人看來,他的身上頗有一種睥睨蒼生,傲世天下的豪情。這種本質上源於二愣子性格的精神特質,展現在外,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領袖氣質,自然而然地吸引著社會精英圍繞在他的身旁。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一年多的摸爬滾打,南征北戰,使得郭斌身上多了一種一年前尚不存在的殺伐果決。這種經過浴血奮戰,經過摧鋒陷陣磨練出來的膽魄,普通人便是被瞧上一眼亦要嚇得雙股戰戰。這種氣質,一直跟隨郭斌的關羽、張飛、董杏兒諸人或許沒有察覺,可分別一年有餘的管亥,卻是感觸尤深。

    在管亥看來,郭斌雖依舊是平時那種大大咧咧,溫和隨性的性子,可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和舉手投足之間的氣派,著實令人畏服。沒看到,便是高傲如關羽,沒心沒肺如張飛,對郭斌都是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放肆嗎?對於自己的改變,或許關羽、張飛這兩位高手自己都未曾覺察。可威望是平日裡日積月累形成的,他們視為平常的習慣,自也是一點點慢慢形成的。管亥看得出來,關張二人對郭斌的敬畏服從,是發自真心、自然而然的。若說關張二人是世之虎將,那能夠收付這二人的郭斌呢?

    因此,自從郭斌征戰歸來,管亥便拋卻了一切顧慮,一心一意護衛郭斌,凡是主公做出的決策,他都堅決支持;凡是主公的指示,他都始終不渝地遵守。而自他掌握了郭斌的親衛部隊後,更是將這種觀點帶到了部隊中去。

    郭斌的親衛部隊,目前共有二百人,是從最初投效郭斌的江湖豪客與伏龍山莊中第一批郭斌親自訓練的部曲之中挑選出來的。無論是這些江湖豪客,還是伏龍山莊中的部曲,都是見過血的精銳部隊,且都接受過郭大五人的親自培訓,精擅分進合擊之法,實力極是不容小覷。這些江湖豪客,雖原本在江湖上都混得不咋樣,卻都有一定的武功底子;而伏龍山莊中的第一批部曲,更是曾五五一組,跟著郭斌進山獵殺猛獸。

    這些人武藝精熟,對郭斌又是極為忠心,跟著郭斌南征北戰,從來都是衝殺在最前面的熊虎之士。而自從回到陽翟縣後,他們歸了管亥管轄,雖然這管亥為人愣點兒,可對於郭斌的忠心那是毋庸置疑的,這下雙方可算是對了脾氣。這些曾親身跟著郭斌衝鋒陷陣,看著郭斌一次次創造奇蹟,威震海內的護衛們,對他的崇拜本便近乎狂熱,再經過管亥的言傳身教,已經成為郭斌身邊真正的鐵衛,他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了郭斌義無反顧地赴死。

    郭斌與關、張、董杏兒四人,隨著前行的人流緩緩流動,終於在一處巨大的豪宅前停了下來。

    饒是眾人都見慣了大世面,甚至連如今京師的皇宮都曾數次貼近瞻仰,亦不得不震驚於這處宅院的豪華與氣派。只是這大門,較之京中何進的大將軍府,都絲毫不讓下風。只見當面便是兩扇被漆得極光鮮亮麗的赤紅色大門,那泛著黃色金屬光澤、含著門環的獸面鋪首威風凜凜,便是大門上一個個小兒拳頭大小的門釘,都閃耀著黃銅的光澤。

    大門兩側是兩隻體態矯健、大頭闊臉的石頭獅子,使得整個大門口顯得愈發威嚴而不可侵犯。

    再抬頭看,那全是以榫卯結構拼接而成的高聳飛簷下,以隸書寫著的“士府”二字,既惇厚沉穩,卻又偏偏予人微風和煦、安泰醇靜之感,所謂以書觀人,想來書寫之人定是溫醇威嚴的長者。

    飛簷吊斗、雕樑畫棟,再加上朱漆的大門,兇猛的靈獸雕刻,無不顯示著這處府邸主人貴重的身份與極高的地位。

    註:鋪首,俗稱“門環”。準確地講,鋪首隻是門環底座,鋪首啣環才是一個完整的門環。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7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交州之行(三)

    關羽、張飛、董杏兒三人,曾跟著郭斌進京,黃忠也是浪蕩江湖數年的人,見多識廣。他們所看到的,是這處宅院的豪華與氣派,郭斌這頗曉得一點兒內情的,卻瞧著不大對頭。在重生東漢末年之後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郭斌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山野小子發跡成為名震天下的一方豪強,非但吃了許多苦,受了很多罪,其眼光和見識較之普通人也高出極多。

    他雖不能將這一番事情分析地頭頭是道,可是卻曉得在這個時代即便是大門也有很多講究。非但大門的高矮與門前兩側靈獸的大小各有要求,便是大門的顏色,門釘的數量,都有嚴格的規定。

    這個門釘,最早是防火用的。源自墨子所說的“涿弋”,長二寸,見一寸,即釘入門板一寸左右。在古代,為了防止敵人用火攻城,便在門上釘上了門釘,每當守城之時,便在門釘上塗滿了泥土,起防火的作用。

    至於門的顏色,在漢朝雖未曾明確規定,可朱紅色的門板卻也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漢代衛宏說:丞相“聽事閣曰黃閣,不敢洞開朱門,以別於人主,故以黃涂之,謂之黃閣”。官署不漆朱紅,以區別於天子。而朱門,曾是至尊至貴的標誌,被納入“九錫“之列。所以,朱紅色的大門並不是說用就能用的。

    對於這一干典故,郭斌固然不懂,可他卻也隱隱知道這士府的大門有點兒逾制了。只是交州僻居嶺南,交通不便,朝廷管束又極鬆散,這擦邊球似的建築規格,自然是沒有人提出來了,想來這嶺南地方,便是瞭解朝廷規制的也不多。

    再往這氣派非凡的大門兩邊看去,是一溜兒新近紮起來的簡易棚子,棚子中熱氣蒸騰,煙火繚繞,卻正是支著七八口大鐵鍋,鍋中所燉著的,便是香噴噴的白米稀飯。大鍋後面站著的是穿著僕婢服飾的男女,正賣力地添柴燒火,而近百個腰懸寶劍門客打扮的人,正在維持秩序。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維持的,這場中眾人雖急著打了粥飯帶回家中,卻均極有秩序地排起了長隊,絲毫不見適才在糧店前的瘋狂和放肆。在糧食價格瘋漲的番禺城中,士家此舉,不說其所為的是什麼,卻無疑是極大的手筆。

    郭斌幾人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震驚於士家在番禺城中的權勢,竟能使得成千上萬餓昏了頭的老百姓乖乖兒地排隊領飯,這自然並非一日之功。單看這些排隊的老百姓竟無一人敢在士府門前大聲喧嘩,便曉得士家在嶺南的地位有多高了。

    眼見得鍋中的米粥熬得快熟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躍到幾個摞起來的糧食袋子上,穩穩立定,道:“各位番禺城的鄉親父老,在下是這士府的管家,賤名不值得一提。今日各大糧店的情況想來各位也瞭解,咱們朱使君要編練大軍,震懾各處山賊,還要北上中原,支援朝廷大軍剿滅黃巾叛賊!各大糧店的糧食大都被抽調一空,糧價必然便要上漲,這是朝廷的大事,不能違拗。只是我家老爺可憐這番禺城中十幾萬老幼,又不方便違背了朱使君的將令,便著我等在府門紮了棚子,煮了粥飯供給列位,還望各位不要嫌棄!”說著便是深深一揖。

    這管家話音剛落,下面眾人便大聲叫好喊叫起來,大多是士家樂善好施,必得福報之類的話。

    關羽雙掌一擊,恍然大悟道:“這士家倒是好算計,這施捨粥飯並非販賣糧食,那朱符每石糧食七十錢的將令,便可躲過去了!”

    郭斌點點頭,道:“確是如此!”過了一會兒,方沉吟道:“只是這管家口口聲聲要支持朱符招兵,組建軍隊,卻也是字字句句在挑撥眾人的怒火,收攬人心。想不到朱符這個交州刺史與交州土著豪族之間的矛盾,竟到了如此地步。”

    董杏兒哼了一聲,道:“這個朱符不是個好東西,把老百姓逼到如此境地,實在是可惡!斌哥哥,我瞧著沒有必要可憐他!”

    郭斌登時滿頭黑線:在交州地界上,說交州刺史不是好東西,竟還要可憐他,這也真算得是奇談怪論了。

    眾人看了一會兒,見大門外的老百姓竟極有秩序地排隊等著分糧,不爭不搶,秩序井然,心中不由湧起極怪異的感覺。郭斌心中也自犯起了嘀咕:“到底是嶺南的百姓素質高,還是士家在番禺城中威望太高呢?”

    過了半晌方道:“既然瞧不出什麼,咱們是不是應當先辦了正事兒?”說著,拿出懷中早已寫好的拜帖,率先邁步向前,將其交給門房道:“晚輩潁川郭斌,求見天南劍仙士老先生,煩請通秉一聲。”

    那管家模樣的人早就注意到郭斌一行,只看他們長袍大褂的裝束便知是中原來的,況且這幾人男的身材威猛,女的嬌小玲瓏,卻都是面色紅潤、脊樑挺直、氣度不凡、威風凜凜,哪裡是流民之屬?

    況且幾個男的腰中都懸著長劍,背上亦均背著長條形的布包,看其形狀,便知定是粗重長大的兵刃。不像是北邊來的客商,倒似是舞刀弄棒的江湖人士。這也不稀奇,士燮在江湖上偌大的名聲,平日裡前來拜訪的江湖人士如過江之鯽。而隨著黃巾之亂逐漸被朝廷平定,南下投奔的江湖人士更是激增,如今府中匯聚的能人異士,便多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江湖人士。再看看這幾個人風塵僕僕的樣子,管家心中自然有數了。

    那知客的門子雅擅察言觀色,見管家雖然在場,卻連往這邊掃一眼的空閒都不看,心中便瞭然了。他接待的江湖人士也多了去了,瞧郭斌眾人穿著不甚華貴,又是攜刀帶劍、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便是前來投奔的江湖人士模樣,心下登時便看輕了幾分。

    不過那門子見郭斌竟懂得先遞上拜帖,心中滿意,暗道:“這幾個人也算得是懂得規矩,想來或可得到老爺親自垂見。”士燮精通儒學,文采風流,學問博洽,謙虛下士,最注重的便是文人往來交往的禮制。這些愛好,他門下的下人僕婢自然最是瞭解,那門子覺得郭斌似是能得士燮的“歡心”,自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說著,便將郭斌的拜帖隨手放在桌上,招呼人將郭斌等人從側門迎了進去。

    關張二人見了,正要發作,卻給郭斌一個眼神制止,只是冷哼一聲,便隨著士家的僕從往府中行去。

    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一地的郡守亦不敢大大咧咧地便隨手將其拜帖收起來,更何況如今的士燮亦不過是從巫縣令位上辭官歸隱的庶人,郭斌前來拜見,那本便是屈尊降貴了。況且拜帖上未曾提及官職,而只以江湖上的聲口自稱晚輩,這是他懂得謙抑,給足了士燮面子。

    可是如今,這個小小的門子竟敢將郭斌的拜帖隨手仍在一堆雜七雜八的帖子之中,還叫了一個下人來招呼他們,卻實在是讓關張二人怒火中燒。只是郭斌既然有命,他們哪裡敢違拗,只得低著頭冷哼一聲隨著那下人去了。

    郭斌對於這東漢的禮儀規矩雖也懂得一些,卻也只是作為人際交往的工具,而未曾將這名帖看得太重。在他的心目中,這名帖便好像是名片,就以後世隨便一個養豬的都敢在名片上印個董事長、總經理名頭的現狀,郭斌如何能將其看得太重?

    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名片,郭斌便是接了,也是隨手就不知道扔到那裡去了,如今對於自己的名帖,他自也不大在意。況且大好男兒存身立世,靠的是真本事,這些許的虛名,又如何能看在郭斌眼中?

    然而,如今與後世在對待名帖的態度上卻是大不相同,後世的名片雖也是從古代的名帖演化而來,可其遞送的方式卻早已天差地別。在後世,名片往往是在雙方見面後,為了以後便於聯繫,當然也不排除有的人為了彰顯身份,便會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對方。而名片上面則往往印著一大串名頭,早期的名片印著傳呼機號,後來升級到電子郵件地址,再後來更是加上了電話、某企鵝號,乃至威信號,如今許多甚至還印上了二維碼。

    不過無論其形式怎麼變化,其目的除了憑藉展示身份來裝叉的,更多的還是為了方便陌生人之間的聯繫。直接要人家的威信號似乎有搭訕的嫌疑,若是對方不給,還會搞得自己極尷尬;便是給了,在雙方的交往中,自己亦處於某種心理上的劣勢。而若是雙方都交換了名片,事情則方便得多了,對方若是方便了,可以加個好友,若是不方便,雙方也不會尷尬,實在是妙用無窮。

    然而在古代,名帖的使用則嚴肅得多了。

    因為遞上名帖,拜訪某人,都是下級對上級,地位低的人對地位高的人。這名帖上,除了要書寫上自己的官職、鄉里、姓名之外,有的還寫有呈遞對方的“字”及問候語,表示的是對受拜訪人的尊重。因為這種將自己的信息交給對方的行為,造成了雙方信息的不對稱,正是通過這種不對稱,使得受拜訪人居於人際交往中的優勢地位。也就是說,拜訪人通過遞送名帖的方式,使得自己居於劣勢,從而抬高受拜訪人,以表示自己的恭敬之心。

    當然,有的時候也會有地位高的人給地位低的人遞拜帖,遇到這種情況時,受帖的人應當親自拿著帖子奉還,以表示自己當不起對方如此禮遇,這樣便全了雙方的面子。正是古代與後世名帖的這種微妙不同,使得對於此時禮儀一知半解的郭斌茫然無知,而關張二人卻怒氣勃發。

    董杏兒不諳世事,黃忠則並非郭斌部屬,此番只是同行,因此未曾有何過激的表示。因此,如今郭斌受辱於僕人之手,瞧在黃忠的眼裡,還道是他謙虛下士,胸懷寬廣,不與小人計較,因此對其為人愈發佩服起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0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交州之行(四)

    郭斌幾人隨著那士家的僕人往一處偏院走去,只見一路上院子過了又是院子,大門過了還是大門,迴廊密佈,層層疊疊,彷彿這處極大的宅院沒有盡頭一般。勾心鬥角、雕樑畫棟,更有奇花異草、假山怪石密佈其間,富貴中既透著謹嚴的法度,又顯出了主人非同尋常的高雅志趣。

    曾遊覽過京師何進大將軍府的郭斌,不由得拿著這士府與大將軍府作比較。在他看來,這士燮的宅邸較之大將軍府少了一絲大氣,卻多了一絲風雅,正是這風流雋秀、雅緻大方的格調,使其與大將軍府中處處可見的暴發戶氣息截然分開。

    眾人一邊前行,那領路的士府僕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與幾人說話:“我看幾位氣度不凡,又是攜刀帶劍的,想來是中原來的武林人士吧?”不待郭斌回答,他自顧自地道:“最近從中原來的武林人士多了,都說是來拜見我家老爺的,可我家老爺每日裡那麼多事情,哪裡是能一個個見得過來的?非得武藝極高強之人,方能得老爺親自接見。”

    說著,瞥了郭斌一眼,道:“我瞧著這位小哥兒,細胳膊細腿兒,文質彬彬的,倒是有幾分大師兄的風采,只是武功怕便差得遠了,這世上能及得上大師兄的人,除了幾個能與咱們老爺齊名的武林名宿,怕是不好找了!”

    郭斌奇道:“哦?不知道貴府大師兄的名諱?”

    那僕人瞧了郭斌一眼,滿臉不可置信的誇張表情道:“什麼?你竟連老爺座下的大弟子都不曉得?”說著,擺出一副頗高傲的樣子,雙手抱胸道:“告訴你也無妨,這府中的大師兄,姓王,單名一個越字,一柄雀鳴劍威震天下。各位既是從中原而來,想來聽過我家大師兄的名頭了?”

    董杏兒驚叫出聲,道:“王越?原來他便是你們士府的大師兄?”

    那僕人面色一沉,隨即展顏道:“小姑娘不懂得江湖規矩,大師兄的名諱豈是能隨便叫的?”隨即一臉崇敬地道:“想不到大師兄北上不過一年多的功夫,卻在江湖上闖下了如此名頭,實在是令人佩服啊!”

    郭斌笑道:“請問這位小哥,難道你也是天南劍仙士老前輩的高徒嗎?”

    此時,恰巧前方一波下人僕婢經過,給郭斌等人帶路的那個僕人立時收口,待雙方過去了方黯然說道:“老爺武功高強,想要拜入他門牆之內的數不勝數,卻哪裡輪得到我?只是大師兄天賦異凜,文武雙全,頗有幾分老爺的風範,因此也極得老爺喜愛,將壓箱底的絕世武功亦傾囊相授。”

    “不過,老爺與大師兄雖是親如父子,大師兄的武功又極高強,又最是文質彬彬,待人和善的性子。可他畢竟不是姓士,府中之人,便都稱其為大師兄了。”那僕人顯是個話癆,一路上郭斌眾人問一句,他能回三句,只在遇到府中下人時方行了禮後安靜通過。這一路下來,對於士府中的一干情況,郭斌等人也瞭解了個大概。

    那僕人帶著眾人來到一處院子,請眾人進去後,道:“各位先在此處休息,待到過午,各地匯聚而來的江湖豪傑都會在校場切磋武藝,屆時老爺也會前往,若是各位武藝能夠力壓群雄,老爺自會另眼相看的。”

    郭斌聽了,奇道:“多謝小哥了,只是我等一路南下,曾聽說天南劍仙士老前輩已經去世,如今卻如何”

    那僕人瞧了外面一眼,見沒有人,方低聲道:“嘿!哪裡不是呢?一個月前,老爺確是已經去世了。”

    關羽驚道:“士老前輩既已過世,如今府中話事的,卻是何人?”

    那人道:“自還是老爺!”見眾人一副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狀,他方滿意地笑道:“老爺一個月前死了幾日不假,可是他又活過來了啊!他老人家武功通玄,又豈是那麼容易就死了的?”

    郭斌聽了,雙目之中精光乍現,與關羽對視一眼。

    關羽會意,一邊搖著頭一邊擺手道:“我可不信,常言道人死不能復生、破鏡不可重圓,士老前輩既是一個月前已然去世,卻哪裡還有重新活過來的道理?定是你適才說謊了!”

    那僕人登時梗著脖子,急道:“你滿大街打聽打聽,我士三兒何曾大話欺人過?當時老爺死了總有三日了,聽說多虧了那個道士”說著,竟是警惕地閉上了嘴,無論關羽等人如何詢問,只是再不發一言,急急忙忙地退出了這處院子。

    眾人無法,待他走後,郭斌目視關羽,關羽點點頭,屋裡屋外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方將眾人迎進了北屋。流落江湖多年的經歷,使得他對許多上不得檯面的江湖伎倆心中有數,這一番查探自然是為了無人偷聽,確保安全。

    雖然此時是在士府之中,安全上應有保障,可畢竟小心無大錯,更何況適才那士三兒的話,已然讓郭斌起了疑心。

    當下,眾人聚在北屋,以郭斌為中心圍坐一圈,低聲商談起來。

    關羽道:“聽那士三兒的口氣,士老前輩確是‘死’過一回,只是似乎又活了過來。我聽說內家功夫練到極高境界之後,可閉氣假死,士老前輩莫不是為了掩人耳目便假死過去了?若真是這樣,那當初的情報還是極準確的。”

    郭斌點點頭,道:“不錯,只是適才他提及的道士是誰呢?董老前輩是否來過番禺城?這天南劍仙死而復生,到底是閉氣假死,還是董老前輩的手筆?”

    這時候,只聽自方才便一直沒有說話的董杏兒開口道:“這人或許便是爹爹,他雖未曾出家,卻總是愛穿一身道袍。”

    張飛頭腦反應極快,驚呼道:“想來是這一身道袍讓那士三兒誤會了,便說成是道士。”

    黃忠也插口道:“士老前輩研習道藏,武學精湛,說他是道士,怕是沒人會不信。況且董老前輩醫術通神,有起死回生之術,天下之間怕是無出其右者。”

    郭斌陷入沉思:“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讀書人一看便文質彬彬的,滿腹道藏的人再穿一身道袍,讓人一眼便認為是道士,也是人之常情。”隨即開口道:“如此胡亂猜測,總是不得要領,待我們先探查一番,再做定論。只是”

    董杏兒道:“只是什麼?”

    郭斌沉聲道:“士老前輩假死的事兒,想來在番禺城中也遮掩不住,況且起死回生這種事情,在世人看來頗有點兒奇詭而近神的意思,士家野心不小,藉著這個事情大肆宣揚方是正理,卻又如何對此諱莫如深,連這個大嘴巴的士三兒都不敢說呢?”

    張飛道:“那還用問,自然是想要遮掩什麼事兒了!”

    郭斌正要開口,卻是倏地起身,閉口不言。過了不久,便聽到幾個輕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外面也傳來一聲極熟悉的聲音,道:“眾位俠士,咱們士府的規矩,老爺好結交江湖朋友,各位既然來投,咱們士家自然要好好招待。天已近午,便請各位隨在下入席吧!”

    黃忠駭然,看著郭斌暗道:“外面這幾個人武功不低,行動之間一絲動靜都沒有,他竟便已察覺,沒想到這郭潛陽內家功夫之深湛,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關羽、張飛、董杏兒三人,對郭斌的功夫最是瞭解,亦不見如何吃驚,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些瞧在黃忠眼裡,卻更是令他驚異莫名。

    要知道在這幾人之中,黃忠所擅長的,是剛猛厲害的外家功夫。只是這種外家功夫初學之時雖進步極快,可若沒有極好的運氣遇到名師指點,練到一定的地步後,想要寸進卻是難上加難。如黃忠此時這般,已然遇到了瓶頸,在對戰關羽、張飛二人時,雖是不虛,甚至可以憑藉著豐富的經驗壓他們一線。可是此後,黃忠非得遇到名師指點,才得寸進,否則過了三十歲後,體力開始衰弱,武功便也隨之漸漸變弱。

    除此之外,許多習練外家功夫的為了以最快的速度提升戰鬥力,以期嶄露頭角,獲得權貴賞識,往往會通過各種歪辦法,強行訓練。這雖也可以快速提高戰鬥能力,卻也給身體帶來了極大的損傷,往往活不過五十歲便要疾病纏身而死,與內家功夫高明的武者截然不同。

    董杏兒雖是自小得到董奉的教導,高深而正宗的道門內功絕學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學得到,可她少女心性,哪裡是能安下心來修習內功的主兒?每次學到的功夫都是淺嘗輒止,難有一項能堅持下來的。是以她在與人比試之時,花樣很多,招式又繁雜多變。若是應戰一般的武者,或可憑藉這層出不窮,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使人心中驚異退縮,可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便要捉襟見肘了。當初她與管亥的一番比試,便可知端的。

    而張飛所學梅花拳法,雖也是高深正宗的內家拳法,可是畢竟其所習時日不長,張飛又更鍾情於冷兵器的廝殺所帶來的爽快,故其於內功修習上總是落下許多。況且這梅花拳法,雖也是從原始道法之中演化出來的拳術,卻因更加全面而面面俱到,在養生和人本身體質的增強上,反而及不上華佗這一代名醫所創的五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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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交州之行(五)

    關羽所習熊戲,與郭斌傳自華佗的鶴戲同出一源。不過,即便都是出自五禽戲,二人所習雖算不上截然不同,可兩種禽戲的側重點卻是不一樣的。

    熊戲講究的是渾厚沉穩,習練的時候要表現出熊的撼運、抗靠,在笨重中寓輕靈。長期習練熊戲,有強胃健脾,增強體力之功效,若是再有了華佗所授內功運行的口訣,更是增強氣力的不二法門。不過,這熊戲在注重氣力增長的基礎上,於調整身心、增強體質雖亦頗有涉及,可畢竟最為注重的是實戰。想來,當初華佗所以將熊戲傳與關羽,也是瞧出了他的武功路數。

    鶴戲講究的則是昂然挺拔,習練之時要表現出鶴亮翅、輕翔、落雁、獨立之神態,動作要輕翔舒展。長期習練鶴戲,可以增強心肺能力,能夠疏通經絡,加速氣血的調運。如此,可以從根本上提高人的身體素質,極大地增強人的六識,使人的各方面素質可以均衡提高。當然,在全面提升身體素質、兼顧各方面能力的同時,在力量的提升上,較之熊戲便遠遠不如,而在增強肢體靈活度上,也比猿戲要差了許多。

    若是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郭斌所習鶴戲,就彷彿是五禽戲的總綱,而關羽所習熊戲,則是分目。總綱練得好,可以提高內勁的累積,而分目則是各有所長,有的注重力量,有的注重韌性,有的則更強調身體的靈活性。當初郭斌與唐周對戰,因為強行使用玄龍槍致使身體難以承受而身受重傷,華佗傳授鶴戲以增強其體質,用於治療內傷確是對症下藥了。

    因此,在習練五禽戲後,關羽在力量上有極大的提升,這表現在戰鬥之中,便是力大招沉,於使用沉重粗大的青龍偃月刀時,更加靈活多變。可是在六識的提升上,較之郭斌卻又相去甚遠。郭斌之所以隔得極遠便能意識到有人走近,還是鶴戲增強六識的功勞。

    聽到外面那個熟悉的聲音,房中眾人除了黃忠父子,俱是相視一笑。

    只聽郭斌朗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旬月不見,王兄別來無恙否?”

    話音方落,王越一臉驚喜交加,不敢置信的表情,飛躍進院中,再難以保持身為士府大師兄的氣度。卻見為首一人正是郭斌,而站在他身後在北屋之中正笑吟吟地看著他的,除了關羽、張飛、董杏兒還能有誰?當然,黃忠父子讓他選擇性地忽視了。

    “潛陽何時來的番禺?怎麼未曾給我書信?”隨即臉色一僵,沉聲對站在後面一臉震驚莫名的士三兒道:“怎麼將潛陽安排在此處?”

    那士三兒正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郭斌開口道:“王兄切莫責怪士兄弟,是小弟未曾表明身份,須怨不得他。”

    聽了郭斌的話,王越和士三兒同時鬆了一口氣。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若真是要計較起來,不要說王越,便是士燮亦要給他幾分面子的。

    王越忙道:“潛陽文才武功,當世少見,家師便是僻處嶺南亦多所聽聞,此番你既來了番禺,一定要多留幾日。家師便時常念叨著想要見見你這位名震當世的少年英傑,此番若得了潛陽來到番禺城的消息,必會極歡喜的。”

    郭斌謙虛道:“江湖上的傳聞,十有**都是誇大其詞。一點兒虛名罷了,哪裡便能得士老前輩如此看重?別人不知道兄弟的深淺,王兄還不曉得嗎?倒是士老前輩名聞天下,聲動江湖,小弟仰慕已久。此番南下,亦是想要拜見他老人家的。”

    王越哈哈一笑,道:“潛陽過謙了!”隨即面色一動,道:“中原罹亂,江湖上的好朋友多有南下交州的,前來府中的豪俠亦所在多有。這幾日裡師傅身體漸復,今日正午,正要宴請群俠,潛陽與雲長兄、翼德兄,還有杏兒姑娘,便正好一同參加,豈不甚好?”

    郭斌道:“既如此,那就叨擾了。”

    見郭斌眾人尚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王越回頭對跟著的士三兒道:“三兒,先換個大點兒的院子,另外吩咐下面送上熱水、衣物,讓潛陽先梳洗一下。”

    郭斌伸手拉住士三兒,對王越道:“王兄不必客氣,兄弟此來,本已叨擾,又怎好過分勞煩?此間大小正好,我等便在此地歇息就是。”隨即轉向士三兒道:“不過這熱水,還要麻煩兄弟了。在下一路風塵僕僕,這一身打扮,實在是不太適合拜見長者。”

    士三兒一臉為難地看著王越,王越想了一想,道:“既如此,便依照潛陽的吩咐辦去。”然後對郭斌道:“潛陽,在下身負師命,還要去各處院中歇腳的豪傑處邀請各位飲宴。潛陽先梳洗休息一番,待我差事辦完了,再來接了兄弟赴宴。”

    郭斌點點頭,目送王越遠去後,便回屋各自梳洗去了。士三兒得了王越的吩咐,曉得了郭斌來頭極大,哪裡還不著意討好?很快,一桶桶溫度調得極適當的溫水便被抬進了各自房中,他則立在院門處,單等著郭斌的吩咐。

    自重生東漢末年以來,郭斌雖極富貴,生活卻並不奢侈。一路走來,一直是在努力奮鬥,哪裡有機會享受一下這古代有錢人的腐敗生活了?可是看著幾個手托著浴巾,侍立一旁的如花一般嬌妍水靈的少女,在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並看到了董杏兒惡狠狠的眼神後,還是接過了浴巾,沾了水,只粗粗地擦了一下頭臉。心中卻還念道著:“王越這小子,一肚子壞心眼兒,沒看到杏兒就在一旁看著呢嗎?這是對杏兒的賊心不死,想要陷我於不義之地啊!陰險!毒辣!殺人不見血啊!”

    對於王越的一番安排,無論是關羽還是張飛,都是極滿意的。

    王越雖有師命在身,不能親自招待他們,卻吩咐了士三兒專門伺候,這也是對郭斌的尊重了。

    士燮雖只是個賦閒在家的江湖人士,其在官場上的實力卻是大得很。他有三個兄弟,二弟士壹、三弟士、四弟士武,皆已出仕,且位居郡縣。再加上士家遍佈交州的門生故吏,士家在整個交州官場,就算是跺一跺腳,都要引發地震的。而士燮本人,更是文武兼資,精醇厚重,雖是居於鄉野,在交州人望之高,在士林聲譽之好,也不是尋常人想像得到的。

    他體器寬厚、智慧通達,更兼學問優博、通曉治政,又極是謙虛下士,故雖僻居嶺南,卻著實是中原文人眼中的自己人。再加上王越在京中的一番耀眼作為,尤其是千里護送王允的義舉,更是使他獲得了中原士林極大的好感。

    在江湖上,士燮的地位更是不必說了。天下間五位名震江湖,武功卓絕的武學大宗師,無論哪一位都是卓然自成一派的前輩高人。士燮身為其中之一,其江湖上的地位和輩分自然是高得沒法說了。而董奉、童淵等既與其齊名,又是以兄弟相稱,郭斌便只能執晚輩之禮了。況且士燮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的威望較之郭斌這個後起之秀可要強得多了。士燮能夠見他,便是給足了他面子,他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在此時的人們看來,傲視權貴,保持自尊,是一個人的基本為人準則,也是能夠極快斬獲好名聲的不二法寶。若是郭斌這個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上都是實實在在的後起之秀的毛頭小子,此時還要挑士燮的理的話,那可真就是不知好歹了。況且,郭斌自與王越兄弟相稱,對王越的師傅執長輩之禮,也正是分所應當。

    中國人講究的是名正言順,若是名不正言不順,許多事情便做不成。郭斌很是謙虛地乖乖地來士府門房處遞帖子求見,給足了士燮面子,王越得知了郭斌的身份後,又著人安排休息,也給足了郭斌面子,那麼這個事兒便算是圓過去了。

    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便是這個道理。

    過不多時,眾人便梳洗完畢。王越雖命人抬來了沐浴用的大木桶,也有足夠的熱水,可是眾人一會兒還要去拜見士燮,讓前輩久等豈是正道?因此,大家便只是隨意擦洗了一番,將一路行來佈滿頭面的灰塵洗去,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便算作罷。

    待得眾人相繼出屋,士三兒登時便是眼前一亮。關羽、張飛、黃忠幾人倒還罷了,風餐露宿慣了,黑臉的黑臉,紅臉的紅臉,黃忠也是三十郎當歲了。這三個人威猛是有了,卻少了一點兒文采風流。而黃敘,則是滿面病容,便是梳洗了一番之後,也還是病懨懨的。讓他眼前一亮的,是董杏兒與郭斌二人。

    只見董杏兒將一路行來時披著的魯縞拿下,遮住全身以防曬傷的寬大服飾也卸了下來,而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少女服飾。一襲白裙映襯著白裡透紅的肌膚,梨渦淺現,眉目如畫,高雅中帶了三分調皮,活潑裡卻又盡顯端莊,當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再看郭斌,便只穿了一襲青色襜褕,頭上亦只是以木簪隨意地挽了個髮髻,卻是說不出的散淡閒適。可在看他那飛入鬢角的劍眉,那仿若飛星般閃耀著光輝的雙目,使人不敢直視。這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度,所謂不怒自威。

    直到此時,士三兒方確信,他剛才所接待的這幾個被誤以為“打秋風”的“投效者”,實在是人中龍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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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羽所習熊戲,與郭斌傳自華佗的鶴戲同出一源。不過,即便都是出自五禽戲,二人所習雖算不上截然不同,可兩種禽戲的側重點卻是不一樣的。

    熊戲講究的是渾厚沉穩,習練的時候要表現出熊的撼運、抗靠,在笨重中寓輕靈。長期習練熊戲,有強胃健脾,增強體力之功效,若是再有了華佗所授內功運行的口訣,更是增強氣力的不二法門。不過,這熊戲在注重氣力增長的基礎上,於調整身心、增強體質雖亦頗有涉及,可畢竟最為注重的是實戰。想來,當初華佗所以將熊戲傳與關羽,也是瞧出了他的武功路數。

    鶴戲講究的則是昂然挺拔,習練之時要表現出鶴亮翅、輕翔、落雁、獨立之神態,動作要輕翔舒展。長期習練鶴戲,可以增強心肺能力,能夠疏通經絡,加速氣血的調運。如此,可以從根本上提高人的身體素質,極大地增強人的六識,使人的各方面素質可以均衡提高。當然,在全面提升身體素質、兼顧各方面能力的同時,在力量的提升上,較之熊戲便遠遠不如,而在增強肢體靈活度上,也比猿戲要差了許多。

    若是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郭斌所習鶴戲,就彷彿是五禽戲的總綱,而關羽所習熊戲,則是分目。總綱練得好,可以提高內勁的累積,而分目則是各有所長,有的注重力量,有的注重韌性,有的則更強調身體的靈活性。當初郭斌與唐周對戰,因為強行使用玄龍槍致使身體難以承受而身受重傷,華佗傳授鶴戲以增強其體質,用於治療內傷確是對症下藥了。

    因此,在習練五禽戲後,關羽在力量上有極大的提升,這表現在戰鬥之中,便是力大招沉,於使用沉重粗大的青龍偃月刀時,更加靈活多變。可是在六識的提升上,較之郭斌卻又相去甚遠。郭斌之所以隔得極遠便能意識到有人走近,還是鶴戲增強六識的功勞。

    聽到外面那個熟悉的聲音,房中眾人除了黃忠父子,俱是相視一笑。

    只聽郭斌朗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旬月不見,王兄別來無恙否?”

    話音方落,王越一臉驚喜交加,不敢置信的表情,飛躍進院中,再難以保持身為士府大師兄的氣度。卻見為首一人正是郭斌,而站在他身後在北屋之中正笑吟吟地看著他的,除了關羽、張飛、董杏兒還能有誰?當然,黃忠父子讓他選擇性地忽視了。

    “潛陽何時來的番禺?怎麼未曾給我書信?”隨即臉色一僵,沉聲對站在後面一臉震驚莫名的士三兒道:“怎麼將潛陽安排在此處?”

    那士三兒正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郭斌開口道:“王兄切莫責怪士兄弟,是小弟未曾表明身份,須怨不得他。”

    聽了郭斌的話,王越和士三兒同時鬆了一口氣。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若真是要計較起來,不要說王越,便是士燮亦要給他幾分面子的。

    王越忙道:“潛陽文才武功,當世少見,家師便是僻處嶺南亦多所聽聞,此番你既來了番禺,一定要多留幾日。家師便時常念叨著想要見見你這位名震當世的少年英傑,此番若得了潛陽來到番禺城的消息,必會極歡喜的。”

    郭斌謙虛道:“江湖上的傳聞,十有**都是誇大其詞。一點兒虛名罷了,哪裡便能得士老前輩如此看重?別人不知道兄弟的深淺,王兄還不曉得嗎?倒是士老前輩名聞天下,聲動江湖,小弟仰慕已久。此番南下,亦是想要拜見他老人家的。”

    王越哈哈一笑,道:“潛陽過謙了!”隨即面色一動,道:“中原罹亂,江湖上的好朋友多有南下交州的,前來府中的豪俠亦所在多有。這幾日裡師傅身體漸復,今日正午,正要宴請群俠,潛陽與雲長兄、翼德兄,還有杏兒姑娘,便正好一同參加,豈不甚好?”

    郭斌道:“既如此,那就叨擾了。”

    見郭斌眾人尚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王越回頭對跟著的士三兒道:“三兒,先換個大點兒的院子,另外吩咐下面送上熱水、衣物,讓潛陽先梳洗一下。”

    郭斌伸手拉住士三兒,對王越道:“王兄不必客氣,兄弟此來,本已叨擾,又怎好過分勞煩?此間大小正好,我等便在此地歇息就是。”隨即轉向士三兒道:“不過這熱水,還要麻煩兄弟了。在下一路風塵僕僕,這一身打扮,實在是不太適合拜見長者。”

    士三兒一臉為難地看著王越,王越想了一想,道:“既如此,便依照潛陽的吩咐辦去。”然後對郭斌道:“潛陽,在下身負師命,還要去各處院中歇腳的豪傑處邀請各位飲宴。潛陽先梳洗休息一番,待我差事辦完了,再來接了兄弟赴宴。”

    郭斌點點頭,目送王越遠去後,便回屋各自梳洗去了。士三兒得了王越的吩咐,曉得了郭斌來頭極大,哪裡還不著意討好?很快,一桶桶溫度調得極適當的溫水便被抬進了各自房中,他則立在院門處,單等著郭斌的吩咐。

    自重生東漢末年以來,郭斌雖極富貴,生活卻並不奢侈。一路走來,一直是在努力奮鬥,哪裡有機會享受一下這古代有錢人的腐敗生活了?可是看著幾個手托著浴巾,侍立一旁的如花一般嬌妍水靈的少女,在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並看到了董杏兒惡狠狠的眼神後,還是接過了浴巾,沾了水,只粗粗地擦了一下頭臉。心中卻還念道著:“王越這小子,一肚子壞心眼兒,沒看到杏兒就在一旁看著呢嗎?這是對杏兒的賊心不死,想要陷我於不義之地啊!陰險!毒辣!殺人不見血啊!”

    對於王越的一番安排,無論是關羽還是張飛,都是極滿意的。

    王越雖有師命在身,不能親自招待他們,卻吩咐了士三兒專門伺候,這也是對郭斌的尊重了。

    士燮雖只是個賦閒在家的江湖人士,其在官場上的實力卻是大得很。他有三個兄弟,二弟士壹、三弟士、四弟士武,皆已出仕,且位居郡縣。再加上士家遍佈交州的門生故吏,士家在整個交州官場,就算是跺一跺腳,都要引發地震的。而士燮本人,更是文武兼資,精醇厚重,雖是居於鄉野,在交州人望之高,在士林聲譽之好,也不是尋常人想像得到的。

    他體器寬厚、智慧通達,更兼學問優博、通曉治政,又極是謙虛下士,故雖僻居嶺南,卻著實是中原文人眼中的自己人。再加上王越在京中的一番耀眼作為,尤其是千里護送王允的義舉,更是使他獲得了中原士林極大的好感。

    在江湖上,士燮的地位更是不必說了。天下間五位名震江湖,武功卓絕的武學大宗師,無論哪一位都是卓然自成一派的前輩高人。士燮身為其中之一,其江湖上的地位和輩分自然是高得沒法說了。而董奉、童淵等既與其齊名,又是以兄弟相稱,郭斌便只能執晚輩之禮了。況且士燮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的威望較之郭斌這個後起之秀可要強得多了。士燮能夠見他,便是給足了他面子,他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在此時的人們看來,傲視權貴,保持自尊,是一個人的基本為人準則,也是能夠極快斬獲好名聲的不二法寶。若是郭斌這個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上都是實實在在的後起之秀的毛頭小子,此時還要挑士燮的理的話,那可真就是不知好歹了。況且,郭斌自與王越兄弟相稱,對王越的師傅執長輩之禮,也正是分所應當。

    中國人講究的是名正言順,若是名不正言不順,許多事情便做不成。郭斌很是謙虛地乖乖地來士府門房處遞帖子求見,給足了士燮面子,王越得知了郭斌的身份後,又著人安排休息,也給足了郭斌面子,那麼這個事兒便算是圓過去了。

    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便是這個道理。

    過不多時,眾人便梳洗完畢。王越雖命人抬來了沐浴用的大木桶,也有足夠的熱水,可是眾人一會兒還要去拜見士燮,讓前輩久等豈是正道?因此,大家便只是隨意擦洗了一番,將一路行來佈滿頭面的灰塵洗去,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便算作罷。

    待得眾人相繼出屋,士三兒登時便是眼前一亮。關羽、張飛、黃忠幾人倒還罷了,風餐露宿慣了,黑臉的黑臉,紅臉的紅臉,黃忠也是三十郎當歲了。這三個人威猛是有了,卻少了一點兒文采風流。而黃敘,則是滿面病容,便是梳洗了一番之後,也還是病懨懨的。讓他眼前一亮的,是董杏兒與郭斌二人。

    只見董杏兒將一路行來時披著的魯縞拿下,遮住全身以防曬傷的寬大服飾也卸了下來,而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少女服飾。一襲白裙映襯著白裡透紅的肌膚,梨渦淺現,眉目如畫,高雅中帶了三分調皮,活潑裡卻又盡顯端莊,當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再看郭斌,便只穿了一襲青色襜褕,頭上亦只是以木簪隨意地挽了個髮髻,卻是說不出的散淡閒適。可在看他那飛入鬢角的劍眉,那仿若飛星般閃耀著光輝的雙目,使人不敢直視。這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度,所謂不怒自威。
    關羽所習熊戲,與郭斌傳自華佗的鶴戲同出一源。不過,即便都是出自五禽戲,二人所習雖算不上截然不同,可兩種禽戲的側重點卻是不一樣的。

    熊戲講究的是渾厚沉穩,習練的時候要表現出熊的撼運、抗靠,在笨重中寓輕靈。長期習練熊戲,有強胃健脾,增強體力之功效,若是再有了華佗所授內功運行的口訣,更是增強氣力的不二法門。不過,這熊戲在注重氣力增長的基礎上,於調整身心、增強體質雖亦頗有涉及,可畢竟最為注重的是實戰。想來,當初華佗所以將熊戲傳與關羽,也是瞧出了他的武功路數。

    鶴戲講究的則是昂然挺拔,習練之時要表現出鶴亮翅、輕翔、落雁、獨立之神態,動作要輕翔舒展。長期習練鶴戲,可以增強心肺能力,能夠疏通經絡,加速氣血的調運。如此,可以從根本上提高人的身體素質,極大地增強人的六識,使人的各方面素質可以均衡提高。當然,在全面提升身體素質、兼顧各方面能力的同時,在力量的提升上,較之熊戲便遠遠不如,而在增強肢體靈活度上,也比猿戲要差了許多。

    若是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郭斌所習鶴戲,就彷彿是五禽戲的總綱,而關羽所習熊戲,則是分目。總綱練得好,可以提高內勁的累積,而分目則是各有所長,有的注重力量,有的注重韌性,有的則更強調身體的靈活性。當初郭斌與唐周對戰,因為強行使用玄龍槍致使身體難以承受而身受重傷,華佗傳授鶴戲以增強其體質,用於治療內傷確是對症下藥了。

    因此,在習練五禽戲後,關羽在力量上有極大的提升,這表現在戰鬥之中,便是力大招沉,於使用沉重粗大的青龍偃月刀時,更加靈活多變。可是在六識的提升上,較之郭斌卻又相去甚遠。郭斌之所以隔得極遠便能意識到有人走近,還是鶴戲增強六識的功勞。

    聽到外面那個熟悉的聲音,房中眾人除了黃忠父子,俱是相視一笑。

    只聽郭斌朗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旬月不見,王兄別來無恙否?”

    話音方落,王越一臉驚喜交加,不敢置信的表情,飛躍進院中,再難以保持身為士府大師兄的氣度。卻見為首一人正是郭斌,而站在他身後在北屋之中正笑吟吟地看著他的,除了關羽、張飛、董杏兒還能有誰?當然,黃忠父子讓他選擇性地忽視了。

    “潛陽何時來的番禺?怎麼未曾給我書信?”隨即臉色一僵,沉聲對站在後面一臉震驚莫名的士三兒道:“怎麼將潛陽安排在此處?”

    那士三兒正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郭斌開口道:“王兄切莫責怪士兄弟,是小弟未曾表明身份,須怨不得他。”

    聽了郭斌的話,王越和士三兒同時鬆了一口氣。以郭斌如今的身份地位,若真是要計較起來,不要說王越,便是士燮亦要給他幾分面子的。

    王越忙道:“潛陽文才武功,當世少見,家師便是僻處嶺南亦多所聽聞,此番你既來了番禺,一定要多留幾日。家師便時常念叨著想要見見你這位名震當世的少年英傑,此番若得了潛陽來到番禺城的消息,必會極歡喜的。”

    郭斌謙虛道:“江湖上的傳聞,十有**都是誇大其詞。一點兒虛名罷了,哪裡便能得士老前輩如此看重?別人不知道兄弟的深淺,王兄還不曉得嗎?倒是士老前輩名聞天下,聲動江湖,小弟仰慕已久。此番南下,亦是想要拜見他老人家的。”

    王越哈哈一笑,道:“潛陽過謙了!”隨即面色一動,道:“中原罹亂,江湖上的好朋友多有南下交州的,前來府中的豪俠亦所在多有。這幾日裡師傅身體漸復,今日正午,正要宴請群俠,潛陽與雲長兄、翼德兄,還有杏兒姑娘,便正好一同參加,豈不甚好?”

    郭斌道:“既如此,那就叨擾了。”

    見郭斌眾人尚是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王越回頭對跟著的士三兒道:“三兒,先換個大點兒的院子,另外吩咐下面送上熱水、衣物,讓潛陽先梳洗一下。”

    郭斌伸手拉住士三兒,對王越道:“王兄不必客氣,兄弟此來,本已叨擾,又怎好過分勞煩?此間大小正好,我等便在此地歇息就是。”隨即轉向士三兒道:“不過這熱水,還要麻煩兄弟了。在下一路風塵僕僕,這一身打扮,實在是不太適合拜見長者。”

    士三兒一臉為難地看著王越,王越想了一想,道:“既如此,便依照潛陽的吩咐辦去。”然後對郭斌道:“潛陽,在下身負師命,還要去各處院中歇腳的豪傑處邀請各位飲宴。潛陽先梳洗休息一番,待我差事辦完了,再來接了兄弟赴宴。”

    郭斌點點頭,目送王越遠去後,便回屋各自梳洗去了。士三兒得了王越的吩咐,曉得了郭斌來頭極大,哪裡還不著意討好?很快,一桶桶溫度調得極適當的溫水便被抬進了各自房中,他則立在院門處,單等著郭斌的吩咐。

    自重生東漢末年以來,郭斌雖極富貴,生活卻並不奢侈。一路走來,一直是在努力奮鬥,哪裡有機會享受一下這古代有錢人的腐敗生活了?可是看著幾個手托著浴巾,侍立一旁的如花一般嬌妍水靈的少女,在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並看到了董杏兒惡狠狠的眼神後,還是接過了浴巾,沾了水,只粗粗地擦了一下頭臉。心中卻還念道著:“王越這小子,一肚子壞心眼兒,沒看到杏兒就在一旁看著呢嗎?這是對杏兒的賊心不死,想要陷我於不義之地啊!陰險!毒辣!殺人不見血啊!”

    對於王越的一番安排,無論是關羽還是張飛,都是極滿意的。

    王越雖有師命在身,不能親自招待他們,卻吩咐了士三兒專門伺候,這也是對郭斌的尊重了。

    士燮雖只是個賦閒在家的江湖人士,其在官場上的實力卻是大得很。他有三個兄弟,二弟士壹、三弟士、四弟士武,皆已出仕,且位居郡縣。再加上士家遍佈交州的門生故吏,士家在整個交州官場,就算是跺一跺腳,都要引發地震的。而士燮本人,更是文武兼資,精醇厚重,雖是居於鄉野,在交州人望之高,在士林聲譽之好,也不是尋常人想像得到的。

    他體器寬厚、智慧通達,更兼學問優博、通曉治政,又極是謙虛下士,故雖僻居嶺南,卻著實是中原文人眼中的自己人。再加上王越在京中的一番耀眼作為,尤其是千里護送王允的義舉,更是使他獲得了中原士林極大的好感。

    在江湖上,士燮的地位更是不必說了。天下間五位名震江湖,武功卓絕的武學大宗師,無論哪一位都是卓然自成一派的前輩高人。士燮身為其中之一,其江湖上的地位和輩分自然是高得沒法說了。而董奉、童淵等既與其齊名,又是以兄弟相稱,郭斌便只能執晚輩之禮了。況且士燮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的威望較之郭斌這個後起之秀可要強得多了。士燮能夠見他,便是給足了他面子,他又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在此時的人們看來,傲視權貴,保持自尊,是一個人的基本為人準則,也是能夠極快斬獲好名聲的不二法寶。若是郭斌這個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上都是實實在在的後起之秀的毛頭小子,此時還要挑士燮的理的話,那可真就是不知好歹了。況且,郭斌自與王越兄弟相稱,對王越的師傅執長輩之禮,也正是分所應當。

    中國人講究的是名正言順,若是名不正言不順,許多事情便做不成。郭斌很是謙虛地乖乖地來士府門房處遞帖子求見,給足了士燮面子,王越得知了郭斌的身份後,又著人安排休息,也給足了郭斌面子,那麼這個事兒便算是圓過去了。

    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便是這個道理。

    過不多時,眾人便梳洗完畢。王越雖命人抬來了沐浴用的大木桶,也有足夠的熱水,可是眾人一會兒還要去拜見士燮,讓前輩久等豈是正道?因此,大家便只是隨意擦洗了一番,將一路行來佈滿頭面的灰塵洗去,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便算作罷。

    待得眾人相繼出屋,士三兒登時便是眼前一亮。關羽、張飛、黃忠幾人倒還罷了,風餐露宿慣了,黑臉的黑臉,紅臉的紅臉,黃忠也是三十郎當歲了。這三個人威猛是有了,卻少了一點兒文采風流。而黃敘,則是滿面病容,便是梳洗了一番之後,也還是病懨懨的。讓他眼前一亮的,是董杏兒與郭斌二人。

    只見董杏兒將一路行來時披著的魯縞拿下,遮住全身以防曬傷的寬大服飾也卸了下來,而換上了一身乾淨整潔的少女服飾。一襲白裙映襯著白裡透紅的肌膚,梨渦淺現,眉目如畫,高雅中帶了三分調皮,活潑裡卻又盡顯端莊,當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再看郭斌,便只穿了一襲青色襜褕,頭上亦只是以木簪隨意地挽了個髮髻,卻是說不出的散淡閒適。可在看他那飛入鬢角的劍眉,那仿若飛星般閃耀著光輝的雙目,使人不敢直視。這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度,所謂不怒自威。

    直到此時,士三兒方確信,他剛才所接待的這幾個被誤以為“打秋風”的“投效者”,實在是人中龍鳳啊!
    直到此時,士三兒方確信,他剛才所接待的這幾個被誤以為“打秋風”的“投效者”,實在是人中龍鳳啊!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3
第三百零一章 交州之行(六)

    郭斌等人剛一收拾好,便見王越興沖沖地回來。

    他滿頭大汗地對郭斌道:“潛陽,方才我已將你前來的的消息告訴了師傅,他老人家很是高興,囑咐我定要帶你去參加群英宴。”

    郭斌道:“群英宴?便是適才王兄所說的宴席麼?”

    王越興奮地道:“正是!中原大亂,非但平民百姓流離失所,就連江湖人士也有很多被太平道牽連其中的。因此,許多江湖上的好漢子在中原待不下去了,便一路南下,前來投奔家師的也有不少!”

    郭斌點點頭,道:“士老前輩乃是武林名宿,在江湖上名望重愈泰山,既然來了嶺南,不拜訪一下他老人家怎麼能行呢?”

    王越矜持地一笑,道:“馬上就要到正午了,潛陽若是收拾好了,咱們這便前去赴宴如何?家師身子不適,不大方便走動,還要潛陽移貴步前往。”

    郭斌道:“王兄客氣了,士老前輩聲名極盛,是江湖中的老前輩了,郭某前去拜會,正是分所應當。”

    於是,在王越的引領下,眾人出了院子,往這士府極深處行去。眾人一路行來,但見院落深深,迴廊處處,越往裡走,建築物便越是密集。這高大密集的古建築群充分利用了地上和空中的空間,一個緊挨著一個,往往兩個相鄰極近的房屋,那飛起的簷角彷彿要碰到一起的時候,卻又在極為刁鑽的角度相互錯開。這建築群,設計之巧妙,度量之精準,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郭斌知道,這是一個極為考較設計師和建築師功力的高難度工作,需要綜合考慮兩個建築之間的距離,各自的大小、高矮,甚至其與其他建築之間如何安置,建築的用途,使用者的地位等因素都要考慮在其中。用一句專業術語來說的話,便叫做“勾心鬥角”。郭斌前生曾有幸參觀過山東曲阜的孔府、孔廟,其中便大量採用了這種勾心鬥角的設計方式,當時他沒有看出什麼稀奇,還是在“蹭導遊”的時候聽到別人雇的導遊講解,方長了這麼些見識,否則他也只是瞧個熱鬧便罷了。

    越往裡走,只見各種中原難得一見的珍貴花木和假山奇石錯落有致地擺放在極適當的地方,既顯得極豪華富貴,卻又偏偏風雅非常,不見一絲俗氣。這佈置、這擺設,處處透著設計者的良苦用心,也處處顯示出設計者非同一般的品味與修養。

    眾人又走了約莫盞茶功夫,終於在一處院牆外頓住了腳步,只聽裡面除了流水的琤琤琮琮聲,還隱隱有人的呼和叫喊之聲傳來。

    正驚異間,卻見王越低頭當先邁步,帶著他們穿過院門,沿著一條有一側爬滿粗藤的迴廊往裡走去。眾人頓覺一陣清涼撲面而來,右手邊是密密麻麻、蔥蔥翠翠的藤狀植物,左手邊則是一個面積不小的湖。湖中開滿了荷花,只能從密密麻麻似傘蓋一般的荷葉縫隙中,看到一條條肥美碩大的錦鯉悠遊其間,為這一處花園平添了許多生氣。

    行走在迴廊中,那滿眼的蒼翠和一池湖水似是都將這嶺南夏日的暑熱吸收乾淨了一般,湖面上偶爾一陣風吹來,除了湖中的荷葉不住搖擺身姿外,更是使人感到一陣這嶺南夏日裡少見的清涼。

    王越一路行走,一路介紹,原來這湖水竟是引的活水進來的。為了防止湖中的錦鯉逃跑,設計師們在進水口與出水口處放上了僅有拇指粗細的裝置。這裝置說來也簡單,彷彿漁網一般,只是並非似尋常漁網那以粗麻製成,而是以黏土燒成的陶器。就像後世有人蓋房子所用的含有一個個圓孔的空心磚一般,安安穩穩地做成了一個可以長久使用的裝置。

    這裝置是在河水進入士府後彎彎曲曲走了頗長的一段距離後才放置的,這樣便可照常放置水門,以防止有人順著水路偷偷潛入士府之中。

    而當那活水被引入士府花園後,流水的動力便會自動催著浸入水面以下的水車不住轉動,將水源源不絕地送往一處頗高的假山處,再由假山處人造的地形處緩緩流下,適才所聽到的那琤琤琮琮極悅耳的流水聲,正是由這人造的溪流發出的。

    眾人一路沿著這建在湖面上的迴廊向裡行去,那自從進了這處花園便顯得愈發清晰的呼和叫喊的人聲也越來越大。終於,在又穿過了一片由極具嶺南特色的低矮灌木叢與頗高大的香蕉樹與椰子樹組成的茂密人造叢林後,眾人便來到了一處極寬闊敞亮的所在。

    這是一處被茂密叢林所環繞的極大的校場,地面上以磚石鋪得極平整,四周溜溜兒地放了一圈兒武器架,上面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但凡是你能想到的兵刃,那是應有盡有。再瞧瞧這環境,便是此處練武或比試的叫喊呼喝聲再吵,聲音也不會透過層層的樹叢傳播開去。便是樹林南邊兒,雖然為了使此處習武的主人也能欣賞到湖中秀美的景象而特意沒有種植任何草木,可聲音飄過寬闊的湖面後,卻又會被迴廊處的藤狀植物所吸收,斷不至於影響府中家人的休息。

    只見這以磚石鋪就的校場上,此時竟一層又一層地擺滿了几案。而在几案之後,或跪或坐的都是形容各異、服飾各異,卻又均是中氣十足的粗豪漢子,怕不有幾百人。這些人雖竭力掩飾,努力坐得端正而優雅,卻怎也遮不住渾身的草莽氣息,而各自手邊各式各樣的武器,自也暴露了其江湖人的身份。

    王越扭頭笑著對郭斌道:“便是此處了,這一干江湖豪傑,大都是在中原成名的俠士,師傅他老人家體力有限,不能一一照應到,便在此處設了這麼個酒宴,為的便是能一發兒將這中原群豪聚起來。另外,群豪畢至,英雄咸集,還為了商量一樁大事!”

    郭斌問道:“哦?是什麼大事?”

    王越道:“不瞞潛陽,如今師傅身體雖不好,卻還要如此操勞,還不是為了林邑國的事兒?”

    郭斌奇道:“林邑國?”

    王越方要回答,卻給這群豪拉住了說話。原來眾人此時已行至場中,這中原來的一眾大豪見了王越這士府的正主兒,自是紛紛起身行禮打招呼。有交情的,乃至有過一面之緣的,都自豪地與這武功高絕的天南劍仙座下大弟子寒暄敘舊。

    王越一襲白袍,片塵不染,攜書帶劍,在人群中言笑晏晏、談天說地,好一副風流倜儻的濁世佳公子形象,只將一眾武夫形象的中原豪俠瞧得目露精光,滿是驚嘆佩服之色。暗嘆嶺南風物當真是非同凡響,也只有這天下極南的交州,在天南劍仙的手下,方出得了似這般文武雙全,若女兒般雋秀風雅,偏偏又武功高絕的人中龍鳳。

    至於郭斌眾人,這些人多不識得,瞧著他與董杏兒等人跟在王越身後,男的一樣的英挺儒雅,女的則是婉轉可人,眾人還道是王越的師弟師妹之流,便也都極客氣地與他二人拱手行禮。而關羽、張飛和黃忠父子,硬挺勇猛,身材高大,黃敘年紀雖輕,卻是滿面病容。他們多被認為是幾人的僕從之屬,卻是沒有人搭理了。而且便是有人上來打招呼,關張等人亦只是以冷哼聲回應,誰還會去自討沒趣?

    王越一邊與眾人打著招呼,一邊往主席上緩緩挪去。這近一個月來,自從他回到交州便接下了照應中原群豪的差使,這群豪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他領著府中門客在照應著,因此倒是混了個好人緣。

    郭斌則是跟在王越身後,一邊禮貌性地微笑著點頭,一邊艱難地往裡面挪。此時,他滿腹心思都不在眼前這中原群豪身上,卻是在想著適才王越所說的林邑國的事情。

    這個所謂的林邑國,原是中原王朝的屬地,本來是東漢時期的象林縣。東漢初年當地人在征氏姐妹的帶領下起義,建立了三年分裂政權,後被馬援平叛。此事在後來的中亦有記載:“林邑國本漢時象林縣,則馬援鑄柱之處也,去南海三千里。後漢末,縣功曹姓區,有子曰連,殺令自立為王。”

    這裡本是伏波將軍馬援鑄銅立柱的所在,到了東漢末年,象林縣一個姓區的功曹的兒子,將朝廷派來的縣令殺了,自立為王。這個功曹的兒子,叫做區連,便是林邑國立國的首個國王。

    在交州,交通不便,信息不暢,中央朝廷的控制力便也大大減弱,其軍事威懾力全要靠著政府所任命的郡縣令守所集結的衙役雜兵維持。而由於距離中原太過遙遠,這裡往往被中原人看作是瘴氣遍地,經濟極落後的邊地,官員每得到此地的任命,都會被認為是受到朝廷貶謫,而朝廷亦多會以此作為安置犯有過失的官員的安置之所,以示懲戒。因為,這一路上確是瘴氣遍地,一不小心便會死在上任的途中。

    因此,中原的官員既不願意來此,中央的軍事力量又難以形成有效的威懾,除了長官意外,郡縣之中的中下級官員便只能從當地豪族之中揀選招募。這些中下級官員和本土本鄉的吏員們,往往把持郡縣之中的庶務,是一股極強大的地方勢力。若是再能與本地的豪族聯手,便可輕而易舉地將中央政府派來的主官架空。

    就是這樣一種政治軍事力量對比,在嶺南地區形成像區連這樣殺縣令自立為王的事情,便也不足為怪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3
第三百零二章 交州之行(七)

    林邑國又稱佔城或佔婆補羅,簡稱佔婆國。該國為占人所建,其語言與風俗均與中國相去甚遠。而漢朝所設的日南郡的象林縣,便是占人的故地。

    佔城深受印度文化影響,使用南天竺文字,信仰婆羅門教,崇拜濕婆和毗濕奴等神,採用種姓制度。婆羅門教是起源於古印度的宗教,也是現在的印度國教印度教的古代形式,以為主要經典,以把種姓制度作為核心教義,崇拜三大主神而得名。

    婆羅門教起源於公元前2000年的吠陀教,等級森嚴,把人分為4種姓氏: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種姓制度實際上是一種極為嚴苛而古老的等級制度,將人生生分為優劣等級。在這四種姓氏之中,以婆羅門為最高,而首陀羅最低。

    根據所載,婆羅門教中有個被稱為“原人”的神祇,此神具有千頭、千眼、千足,為現在、過去、未來之一切,乃不朽之主宰。由其頭上生出婆羅門,由肩上生出剎帝利,由腿上生出首陀羅,由心中生出月亮,由眼中生出太陽,由氣息中產生風,由臍上生出空界,由頭上生出天界,由腳上生出地界。

    因此,通過這種神話傳說,便界定了整個社會的高低貴賤,直到今天,這種極不可思議的制度仍在某地發揮著作用。

    所有這些,自然不是郭斌這個前世不學無術的小子所能瞭解的,而是南下之前,戲志才與司馬徽遍閱古籍,並結合行走在天下各地的潁川行商所帶來的消息所總結出來的。交州臨近林邑國,自少不得要與其打交道,況且林邑國野心不小,常常會派遣族中勇士北上騷擾交州。因此,郭斌此番南下,能夠多瞭解一點兒南方的風土人情,等到事急之時,亦可稍作參考。

    郭斌幾人跟在王越身後一步三停地往主席的方向慢慢挪步,那四周的中原豪俠紛紛與他們打招呼、攀交情,呼喝叫喊之聲不絕於耳。眾人見這士府之中一個個竟都是如此年輕才俊,佩服的同時,亦不免對其出身而心生嫉妒之情。

    人就是如此,當看到自己為之奮鬥一生似乎都遙不可及的目標乃至於理想,別人彷彿從一降生便唾手可得時,那種極不平衡的失落感無疑是噬人肝腸的。就這樣,郭斌在眾人夾雜著討好、嫉妒、羨慕乃至不屑的眼神中,來到了主席之處。

    然而,讓人吃驚的是,郭斌幾人並未如王越一般立在主人席位之後,等待天南劍仙士燮的到來,而是直接被王越安排到了最接近士燮的客席中。

    難道這個眉清目秀,年紀輕輕的後生,竟不是士府中人?那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擔得起天南劍仙大弟子王越的親自引領?竟能坐在距離主人席最近的客席之中?霎時間,場中爆出一陣聲音極大的嗡嗡聲,自此場內的一眾豪俠看郭斌幾人的眼光也不同了:疑問、好奇、震驚、羨慕,各種複雜的感情同時出現在不同人的眼中。

    這一男一女一對璧人,到底是誰?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不知何解的時候,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華服中年男子緩緩步入場中。

    他走得並不快,也沒有搞什麼所謂先聲奪人那一套,卻自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勢,這是武功練到極高境界之後,對自己高度自信所自然而然產生的。霎時間,一眾豪俠為其氣勢所迫,場中竟是突然間靜得落針可聞。

    郭斌細看過去,只見此人身材極為高大魁偉,膀闊腰細,身高較之關羽、何曼之流甚至更要高出一線。他穿一件臨淄所產頗單薄的絹帛製成的素色長袍,腰上一個玉質的帶扣顯是古老之物,價值不菲。腳上是一雙尖頭上翹的絲履,輕便華貴,又便於行走運動。他這一身打扮,看起來簡潔明了,可在明眼人看來卻又處處透著富貴,就連一副的縫製,用的也是最上等的絲線,拽一句後世的名詞,便是“低調的奢華”了。

    只是這彷彿富家翁的男子,周身卻又充斥著滿滿的文翰之氣,那股彷彿撲面而來的文墨書香,使人不由得心生尊敬而不敢造次。郭斌眼見,更是從他手掌中的老繭看出,此人文武雙全,必是用慣了長劍的高手。

    看著那人一步步緩緩走來,郭斌猛然間驚覺:自己的呼吸與心跳,竟似不自覺地便與此人暗暗相和,若是他走得快一點兒,自己豈不是要心跳加速而亡?此人,難道便是士燮?否則如此氣度、如此武功,放眼整個天下,又有幾個人能達到如此程度?

    當下,忙收攝心神,潛運華佗所傳鶴戲中清心靜氣的口訣,只幾個呼吸之間,已然恢復常態。

    郭斌這裡一點變動,那人自然第一時間便曉得了,卻見他似可洞穿人心的目光極讚賞地瞧了郭斌一眼,竟衝著他微微頷首。郭斌不敢怠慢,忙欠身回禮。見了郭斌反應,關羽、張飛、董杏兒、黃忠幾人方回過神來,瞧向那人的目光中滿是佩服。既然是在士府之中,能有如此武功的,除了士燮自不做第二人想。

    待士燮在主位之前停步後,席間的一眾江湖好漢方相繼回過神來,一時間懾於他的超人氣度和江湖上的偌大名聲,竟是無人敢發一言。整個因坐滿了中原來的江湖豪俠,而顯得闊達卻又雜亂的花園之中,一時間落針可聞。

    來人見狀,微笑道:“在下士燮,草字威彥。勞眾位久等,士某之過也。”說著,竟就地做了一揖。

    眾人此時方似被解了定身的穴道,紛紛起身,打躬的打躬,作揖的作揖,口中喊什麼的都有,卻大都是不敢當士老前輩大禮之類的客氣話。一時間,場中似又回覆了方才人聲鼎沸的嘈雜場景。

    這些人本是混跡江湖的粗豪漢子,不拘小節慣了的,讓他們安靜得片刻亦屬難能。適才被士燮的威勢所懾,實在是大丟面子的事情,在江湖上混的,誰不是講究個臉面?所謂倒驢不倒架,便是天南劍仙面前,亦不可失了體面。此時眾人回過神來,自然要大聲說話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

    士燮笑著聽了眾人言語,極有氣度地拱拱手,自顧自地坐在主位上。方一坐下,他便轉過頭來對郭斌道:“這位可是童雄付的高足?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適才他對場中眾人的一番試探,試探的既是眾人的武功,也是各人的心志。武功達不到,內力不夠深厚,若非自己收手,則絕回不過神來;而便是武功深厚之人,若是心志不夠堅定,想要擺脫自己的掌控,也極不容易。

    郭斌適才那一回禮,表面上看是對士燮這個武林名宿的尊敬,更重要的還是藉機提醒關、張、董杏兒、黃忠等人。因為黃忠純是以外功而臻於出神入化,又是十幾年如一日地帶著黃敘四處求醫,其心志之堅定,異乎常人。只是他並不懂得半點內家功夫,故極易受到士燮那暗合武學至道的腳步聲的影響。所幸他心志堅定,一得到郭斌提醒便回過神來,並未出醜。

    而關羽所修習的熊戲,雖與郭斌的鶴戲同出一脈,卻終是注重增強力道的內功法門,於靜氣清心雖亦有涉及,較之郭斌卻是差了許多。況且他是個武痴,整日裡除了跟著郭斌研習政務,剩下的時間便全用來鑽研武學,這看起來用處並不大的所謂清心靜氣的功夫,與他來說實看不出有什麼大用。

    張飛在武學上的痴迷程度,較之關羽有過之而無不及。正是這種於武學實戰上的極大愛好和瘋狂追求,使得他硬生生地將注重全面均衡的梅花拳法練得偏了。這也怪不得他,所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認識事物的角度和方法不同,其修習的方法和側重點也自不同。武學自也逃不出自然界的法則,相同的師父所教的相同的武功,不同的徒弟對武學的領悟各不相同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因此,張飛與關羽相似,並不注重清心靜氣的修煉。這種修煉,所錘煉的是人的心性氣度,卻是見效極慢,亦很少用在實戰之中,他二人忽略了這個修煉,亦是人之常情。

    董杏兒家傳的道家內功雖極為精純正統,可她飛揚跳脫的性子又豈是能靜下心來修煉內功的主兒?再加上年紀尚幼,董奉亦並不甚催促,因此她修習內功雖時間最長,成就卻是最低的。

    不過這幾人所差的也不過是那一點兒罷了,是以郭斌稍一提醒,便即醒了過來。然而,與他們相比,在座的一眾中原豪俠,卻要差得遠了。

    士燮成名江湖幾十年,什麼人沒有見過?他適才是以極高深的武學試探在座眾人的武功修為,而郭斌幾個呼吸之間便已恢復如常,以如此年紀,如此修為,如此氣度,若他還猜不出來此人便是自己的愛徒王越經常提起的名震天下的童淵的徒弟,他也不用叫士燮了。

    更何況這主席上幾人,除了一個病懨懨的少年,男的一個個英偉挺拔、氣度不凡,女的則是嬌媚靈動、高雅活潑,顯然並非尋常之人。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4
第三百零三章 交州之行(八)

    士燮武功高絕,在江湖上輩分又極高,自打他一出現,便成了整場中的焦點,其一言一行自然也極受眾人關注。

    因為他重傷初癒,不便即與人動手,適才出現時對眾人的一番試探,所用的亦並非內勁,而純是以高深的武學至理所演化而來的手段,全是以勢壓人,分毫不需動用內勁。這種不用動刀兵,而純粹借助週遭形勢與眾人的心理,只靠著氣機的牽引就可使人受傷乃至致人死命的功夫,實已臻於武學上極高的境界。他所憑藉的,除了極為豐富的戰鬥經驗,還有對人心理妙到毫巔的把握,實在是高明得很。

    適才他問郭斌的話,只似平常人說話一般,而並未以內勁送到遠處,故有的人聽見了,有的人則沒有聽到。聽到的人自是用心琢磨其中的意思,以分析出郭斌等人的來歷,沒有聽到的則紛紛向週遭之人打聽。一時間,場中嗡嗡之聲同時大作。

    只聽得有人喃喃道:“童雄付的高足?童雄付是誰?童雄付,童雄付,難道是河朔神槍童淵?!”

    他旁邊的人亦是大吃一驚,道:“慎言!河朔神槍的名諱豈是你我能叫得的?”隨即壓低聲音道:“不過想來是沒錯了,這天下間能讓士老前輩稱為童雄付的人,還能有誰?”

    “只是我聽說,河朔神槍平生僅有四位高徒,除了潁川的那一位,有一位被稱為北地槍王的,叫做張繡,使一桿虎頭金槍,是北地有名的豪俠之士。”

    又一人低聲道:“此人我也有所耳聞,還有一位則是在川中,名字喚作張任,人稱西川槍王,亦是好大的名頭,只是他專心做官,江湖上亦極少聽到他的故事。不過這個西川槍王與北地槍王二人的名字,在江湖上流傳已久,年紀也都在三十上下,哪裡是面前此人二十郎當歲的樣子?”

    另一個人問道:“那剩下的兩位呢?”

    那人答道:“剩下的兩位中,一位的名聲並不甚廣,便在潁川郡陽翟縣做縣尉,彷彿喚作趙雲,只是並未聽過他做過什麼大事情。”

    郭斌聽了,暗道:“趙子龍並未做過什麼大事情?也對,師兄一直鎮守陽翟,武功雖強,卻並未於江湖上行走過,江湖人不太曉得他,亦是情理之中的。”

    只聽那人繼續道:“最後一位,那可是名震天下了!”待詢問之人一臉好奇之色地詢問後,他方一臉矜持地道:“最後這一位,曾在黃巾起事之時為朝廷立下了大功,是殺害太平道南路大軍波才渠帥的罪魁,亦是殺害大賢良師的禍首,便是伏龍亭侯,在潁川郡中領陽翟縣令的郭斌!”

    郭斌聽了,心中一動,想來這說話的原是太平道人。可是他郭斌除了武功,連張角都不大瞧得起,又哪裡會在乎一個流落嶺南的太平道人?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波才與張角的死都歸到自己頭上,卻又是什麼道理?隨即心中恍然,這二人之死,或多或少都與自己有點兒關係,再加上自己的官職、爵位一路飛昇,儼然成了鎮壓太平道的急先鋒,引得太平道人怨恨也是人之常情。張牛角、褚燕雖給天下太平道人撒了帖子,可定是到不了嶺南的。不過,想來是自己升任陽翟縣侯、潁川郡守的消息尚未在嶺南傳播開來,趙雲任陽翟縣令的消息亦是最近才有之事,這些人翻著黃巾之亂前的老黃曆,亦是不難理解的。

    試問,對於官場上的職位調動,有哪個江湖人士在乎?又有哪個混江湖的能懂得了這官場上的事情?

    然而,此時的郭斌是何等身份地位?又如何會對幾個混跡江湖的粗豪漢子疾言厲色,對於那些風言風語他只是微笑聽著,彷彿微風過耳,絲毫不放在心中。

    童淵雖微笑著對王越吩咐著什麼,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觀察郭斌,以他武功之高,這席面上又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雙眼?郭斌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他的眼中,直到此時,他方知道這個看起來年輕得不像話的青年,能夠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躍居如此高位,卻非幸進。難怪王越這個對自己極為自信,眼高於頂的得意門生,每當提起郭斌時總是一副頗忌憚敬重的口氣。

    “童雄付收得好徒弟啊!”他心中不由暗嘆。

    下面的議論聲又漸漸傳入眾人耳中,只聽一人道:“此人若真是河朔神槍童雄付的徒弟,看他的年紀,不是趙雲便是那個郭潛陽!”

    “郭潛陽何等身份?那是天子都高看一眼的人物,在京城之中也是人稱善財童子的,又是守土有責,如何會來嶺南?”一個看起來便見多識廣,極精明的漢子說道。

    “那就是趙雲了?哼,我瞧他細皮嫩肉的,也是身懷武功的主兒?”一個粗壯的漢子道。

    這時,只聽士燮朗聲道:“諸位!”聲音沉穩厚重,直透人耳膜,震懾人心,場中眾人的議論登時為之一滯。

    “諸位都是從中原遠道而來的豪傑俠士,老夫是極想與眾位親近的,只是身體偶染小恙,行動上頗有不便,這幾日裡未曾盡到地主之誼,實在是慚愧。”士燮說話聲音中正醇和,使人聽來如沐春風,雖只是坐在席上拱拱手,卻沒有人能夠質疑其道歉的誠意。

    其實這何嘗不是地位使然?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乞丐即便是跪在地上給你賠不是,怕許多人都不屑一顧,而若是位高權重的政治家或是財雄勢大的某位總裁,便僅是對你一笑亦會使人誠惶誠恐。士燮在江湖上屬於頂尖兒的武林名宿,士家在交州又是樹大根深,是黑白兩道通吃的豪門大戶。這些從中原遠道而來的江湖豪俠,雖不是土裡刨食的農夫,卻哪裡見到過這麼大的排場?

    種種因素綜合之下,這一眾豪俠在面對士燮的時候,心下便先怯了,自然是他說什麼都諾諾稱是了。而郭斌亦不無惡意地揣測,士燮將這一眾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傑晾了幾天,怕也有這層意思在裡面。

    見場中眾人的反應,士燮極是滿意,繼續道:“如今諸位既到了交州,能來老朽的府上,便是瞧得起我士某人,日後若是有什麼需求,便只管跟我這不成器的徒弟說知便可。”說著,伸手指了指立在身後的王越。

    此言一畢,王越上前兩步向眾人團團作揖,口中道:“還請各位多多關照。”

    一時間,下面感謝之聲響起,一眾江湖豪客紛紛起身向王越回禮,此時經過這幾日的經營,王越的好人緣便顯出來了。紛紛擾擾之中,王越向守在一旁的士府下人打了個手勢,便見一溜兒托著各色精美食物的美貌侍女魚貫而入。

    這些侍女,均穿著蜀錦所制的漢朝宮服,窈窕婀娜,盡態極妍,仿若一隊結伴而入的仙子一般,只將一眾中原群豪瞧得目瞪口呆,涎水直流。

    郭斌暗道:“不愧是交州數得上的豪門大戶,單看這些女子的穿著打扮、高雅舉止,便是大將軍府邸亦可進得。”

    隨著一隊隊的漢宮裝侍女的左右穿梭,要不了片刻,一眾豪俠的面前便擺上了各色極具嶺南風味的珍饈美食。各種郭斌見都未曾見過的肉類和新鮮果蔬,擺滿了面前的几案,其中有一盤郭斌極熟悉的肉類,正正擺在了他面前顯眼的位置,這是蟒蛇肉。

    當初郭斌首次去伏龍山的時候,曾斬殺了一條巨蟒,從而引起了他去山中狩獵以充實伏龍山莊眾人餐桌的計畫。在此時人們的心目中,身材粗大的蟒蛇是可以化成蛟龍的,而印度傳說之中,龍神在人間的實物,便是蟒蛇。

    此時的中國,尚未被開發的名山大川數不勝數,許多人跡罕至的地方叢林密佈,蛇蟲猛獸充斥其間,當真是人人聞之色變。因此,進山的獵戶能捕獲猛獸、巨蟒等物,卻也並不罕見。只是捕獲歸捕獲,卻極少有人敢於將其當做菜餚吃掉。當初郭斌斬殺了那條巨蟒,將之當做食物給眾人實用,還頗費了一些心思。若不是實在沒有吃的,若不是郭斌先行吃了打個樣子,伏龍山莊中的流民們怕是沒有人敢於嘗試。而自那以後,整個伏龍山莊的飯桌上便未曾斷過肉食。

    然而,在嶺南地方,吃蟒蛇的歷史已經由來已久,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集體編寫的中,便曾記載道:“越人得髯蛇以為上肴,中國得而棄之無用。”所謂髯蛇,指的便是蟒蛇。髯是個通假字,通“蚺”,即蟒蛇。而“上肴”的意思,自然便是上等從菜餚。

    既然是嶺南特色的美食,在士府宴會中出現,單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只是這一眾從中原來的江湖豪傑們多不識得此物。就當他們震驚於豐盛而精美的午餐之時,只聽王越道:“好教眾位得知,這一盤乃是髯蛇之肉,是嶺南越人極愛吃的佳餚,請各位品嚐。”

    霎時間,場中又是一靜,眾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這蟒蛇可是能變龍的啊,如何能吃?再說了,只是想想蟒蛇那滲人的眼神,誰還敢下口?眾人在士府之中呆了這麼久,每餐雖算不得極精美,可比以前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強得多了,又如何會飢不擇食地吃蟒蛇肉?

    正當士燮微眯著眼掃視眾人之時,卻見郭斌已然拿起一塊蟒蛇肉,擎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吃了起來。他雙目精光一現,暗道:“這個郭潛陽,果真是非常之人,從中原來的人若非餓得狠了,誰敢就這麼吃這肉?”

    註:蟒蛇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動物,是不能吃的,否則怕是要到派出所喝茶了。保護野生動物,人人有責,請大家不要食用。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5
第三百零四章 交州之行(九)

    四方豪傑匯聚,自然少不了酒肉佳餚。被迅速擺上几案的,除了各色的嶺南美食,便是美酒了。酒是陽翟縣特產的英雄血,嶺南士家之豪富,可見一斑。

    士燮身體不適,只與眾人飲了幾杯便退場休息去了。席間,他主動與郭斌、董杏兒聊天,說的也不過是中原風物以及中原與嶺南的不同,郭斌一直小心應對,不敢有失禮的地方,以至於丟了河朔神槍一脈的臉面。

    士燮見多識廣,學問高致,談吐風雅而得體,使人如沐春風。在與郭斌、董杏兒交談之時,更是擺出長輩的姿態,噓寒問暖,使得單純的董杏兒對其好感飆升。對於郭斌,他也極為看重,雖尚在病中,亦是頻頻舉杯,邀他共飲。

    席間,郭斌幾次想詢問董奉的消息,卻始終不得其便,不知如何開口。直到士燮退席,郭斌亦未曾找到合適的機會。況且這席中各色人等雜處,又豈是能商量正經事情的所在?待得士燮離開後,一眾中原群豪方算得是真正放了開來,一時間席上觥籌交錯,招呼飲酒之聲一時大作。

    酒酣耳熱之際,只見一個粗大的漢子晃晃悠悠地來到郭斌几案前,一張粗肥陀紅的胖臉上閃閃地泛著油光,雜亂橫生連接至於鬢角的鬍鬚上沾滿了酒漬、湯汁,甚至還有幾塊碎骨粘在上面,便是自認絕非潔癖的郭斌,亦看得胃中翻騰不已,更不要說素喜潔淨的董杏兒了。

    那漢子晃晃悠悠地走近,一屁股跌在郭斌几案之前,張開一張噴著酒氣的大嘴,口沫橫飛地道:“小子,某家是徐萬,江湖上人送外號,叫做公子劍的便是。你既是河朔神槍童淵的徒弟,自也識得陽翟縣的郭斌,他先是殺害太平道中波才渠帥,後又施以陰謀詭計,以暗算殺害了大賢良師,乃是徐某大大的仇人!郭斌遠在中原,老子鞭長莫及,今日既然天幸遇到了你,老子便要向他取點兒利息!”

    郭斌既是主席上的客人,自也是場中眾人關注的焦點。士燮與他親熱交談,眾人也都瞧著眼紅呢!便是士燮起身離席,眾人也都關注著他這裡的一舉一動,因此自這個徐萬拿著酒壺過去,許多人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箸,停止交談瞧著這邊。聽徐萬報上了姓名,下面登時爆出了一陣議論之聲。

    只聽有人道:“他便是公子劍徐萬?聽這匪號,我還以為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呢!”

    另一人道:“莫小瞧了他,這個徐萬是太平道渠帥波才的好友,一柄鐵劍使得那叫一個出神入化。我聽說,他曾憑著一柄鐵劍,單槍匹馬挑了一個近百人的山寨,在冀州地面上,那也是響噹噹的名號!”

    “這麼說來,面前這個小胳膊細腿兒、不知名的小哥兒,怕是要有麻煩了?”

    眾人的議論聲,郭斌自是聽在耳中,不是他六識有多麼出眾,而是議論之人殊無放低聲音的自覺,顯是絲毫未曾將郭斌放在眼中。

    當下,他微微一笑,道:“哦?公子劍徐萬?請恕小子孤陋寡聞,卻是從未聽說過。”

    霎時間,聽著他們這邊動靜的中原群豪便是轟地一聲爆笑出來,只聽有人道:“哈哈,徐萬你被這公子哥兒小瞧啦!”郭斌這話聽著卻是解氣,可有老成持重心腸好的,已暗暗為其擔心起來。這個徐萬在江湖上成名十幾年,雖非太平道人,卻與太平道中高層關係極密切,除了與張角八大弟子之一的波才是刎頸之交,便是大賢良師亦對其另眼相看,據說他還曾得到大賢良師張角的指點,武功極是非同小可。想來也正是因此,他方受到太平道的牽連,在中原立不住腳跟,南下交州而來。

    適才士燮對場中眾人的一番試探,知道根由的也不過士燮本人與郭斌一行罷了。當然,王越並未受到士燮的關照,是以一直在側旁觀,他也將其中的來龍去脈瞧得一清二楚。然而,這中原來的豪俠們卻差了點兒火候,不過幾個武功高一點兒的事後回過味兒來,當事的多數豪俠卻均是不知不覺地著了道兒,又不知不覺地被士燮放過。因為士燮並無傷人之心,否則場中之人怕是有大半要身受重傷了。

    此時,只有王越在一旁冷眼瞧著:這個徐萬怕是要倒霉了。

    聽到郭斌淡淡的口氣,徐萬果然怒氣勃發,道:“好一個猖狂的小子,今日老子便要讓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報上字號,老子劍下不殺無名之鬼!”說著倏地起身,拔出長劍,順手挽了一個劍花,倒極是似模似樣。若是拋開其彷彿懷胎十月的便便大腹和泛著油光的醜臉,很有一點兒飄然出塵的味道。

    郭斌見狀,緩緩起身,捏著袍腳步入場中。他一邊將袍腳掖入腰帶之中,一邊淡淡地道:“閣下既出口說出了家師的名諱,在下自是不得不教教你說話。只是在士老前輩的酒宴之上動粗,難免有失體統,王兄對不住了。”說著,先是對王越抱了抱拳,方繼續說道:“至於在下的名字,還是待你贏了再問吧!”

    那徐萬怒喝一聲:“好膽!”說著,便揮動長劍向著郭斌撲面攻來,尚未來到近前,卻是又生生止住去勢,道:“亮出兵刃!莫說老子欺負你!”

    郭斌聽了,心中總算對這徐萬有了一點兒好感,卻還是不動聲色地道:“在士府花園宴上動手已屬不該,又豈能動用兵刃?在下就用這一雙肉掌會會你的鐵劍罷!”

    聽了郭斌的話,場中眾人均暗自為他捏了一把汗,在徐萬面前這般託大,這個後生怕是真的要吃大虧了!徐萬受了輕視,自也是怒火中燒,虎吼一聲,道:“既是你找死,那便怨不得徐爺爺了!”

    復又重整攻勢,揮動長劍,合身撲上。這一劍是徐萬盛怒之下含恨所發,來得又快又急,聲勢極是驚人,眼見就要劈到郭斌頸間之時,竟是忽然變招,雙手持劍向郭斌當胸刺來。只是這狠辣的一招,姿勢卻竟是風度翩翩,絲毫不因其挺起的肚腹而顯得滑稽可笑。只見徐萬雙手握住寶劍,向前平托,伸手低頭,像是作揖,又像是文士之間遞送禮物的樣子。

    徐萬這一套劍法,叫做公子劍法,裡面每一招都有一個極好聽而風雅的名字,舞動起來也是風度翩翩,彷彿學識淵博、才高八斗的學士一般。可若是受其“斯文”的外形所惑,那便定然要吃大虧了,這招式固然是極好看的,卻也是厲害已極。他適才這一招,也有個名目,叫做“君子之交”,取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名字取得既好聽又文雅,招式卻是狠辣厲害的殺招。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郭斌腳步向後一滑,一側身子,便躲過了這當胸的一劍。哪知這招君子之交尚有後招,便是防著被人躲開的情況。只見徐萬冷哼一聲,身體藉著前衝的慣性繼續向前,手中長劍卻已交到右手之中,隨即順勢橫撩,劍刃便向著郭斌腰間划去。這一劍本應撩向頸間與胸膛,可徐萬故意避過了郭斌周身的要害,只是想讓他吃個虧,卻並無殺心。

    郭斌經過這一年多的歷練,無論是治政理財的經驗,還是比武過招的經驗,都極豐富,再加上他常常以現代力學解析此時各家各派的招式,在武學上的見識也算得是不凡。此時這徐萬的故意容讓,也使得他心中對其好感倍增,暗道:“這個黑漢子說話雖不大中聽,人卻還是極不錯的。”

    說時遲,那時快,見徐萬長劍疾削而來,郭斌急忙一個閃身躲過,右手順勢下按,運起內勁將其手中長劍拍得嗡嗡作響。此時的長劍,都做得頗為厚重,固然是為了平衡劍身的配重,也是為了防止劍身折斷,因此郭斌這一掌雖可將徐萬手中長劍震得嗡嗡作響,卻絕難將其震斷。

    郭斌暗道一聲可惜,自己的內家功夫尚未練到家,若是由華佗或是張角使出這一掌,怕是當場要將徐萬手中長劍震斷了。

    圍觀眾人見徐萬佔了上風,紛紛為其鼓掌助威,一時間呼喝之聲又起。可徐萬是自家知自家事,這招君子之交雖算不得公子劍法中的厲害殺招,可也是一招之中藏著幾個殺手的。適才郭斌躲閃得及時,將當胸的一劍躲了開去,第二式緊接著跟上,原本削向頸間的必殺一劍讓自己改成了削向腰間。因為頸間是人身要害,徐萬隻是為了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卻沒有殺人之心,故這一式便反過來用了。

    這削向頸間的一劍自然是還有後招的,只待敵人後仰躲開頸間必殺的一劍時,長劍下切,傷及敵人胸腹。可是這削向頸間的一劍既已到了腰間,那麼其後招自也是要反過來用了。可他想要長劍上撩,順勢斬斷郭斌腰帶,讓他出醜之時,正在舊力既消,新力未生之際,卻見郭斌一掌拍了過來,正正拍在了劍身上。這一掌力道既大,角度又刁,時機又拿捏的極為恰當精到,卻將徐萬這狠辣的一劍生生阻住了。

    徐萬一招失手,心中又是吃驚又是懊惱。他如何能夠相信,自己這從未失手過的一招,竟完全被對方克制住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6:16
第三百零五章 交州之行(十)

    見自己適才的一招君子之交被郭斌輕輕巧巧地便破解了,徐萬的心中滿是驚異。在他看來,郭斌小小年紀,便是打小練武也比自己差了十幾年了,怎麼會有如此紮實的根基和豐富的臨敵經驗?徐萬很快便找到了原因:想來是適才自己的那一招臨時變招,既留了手,便再不似原本的君子之交那般使人驚懼害怕而亂了陣腳,再加上這小子運氣好,自己方會失手。

    場中眾人見徐萬一招之間便迫得郭斌不住後退,皆是一臉理所當然的神色。徐萬成名已久,這個娃娃一般的後生卻怎麼瞧也過不了二十歲,便是河朔神槍的弟子,竟敢如此大意地徒手對戰“公子劍”,不吃虧才怪。

    登時,一眾中原豪俠呼喝激動起來,看向郭斌的眼光之中,嘲諷、憐憫、不屑,佔據了絕大多數。適才“預見”到郭斌定會吃虧的人,此時亦是一臉矜持地與身邊之人講述自己的先見之明。

    此時,聽到場中傳來眾人呼和叫好之聲的徐萬,心中大定,信心亦是登時大漲,他好心地開口道:“後生,接下來徐某便不會留手了,你可要小心點了!”說著,將手中長劍舞出重重劍花,一招以文會友,向著郭斌的周身大穴攻去。

    徐萬的這招以文會友,招式繁複,變化萬端,忽而齊整圓潤,忽而端莊嚴謹,姿勢卻偏偏俱是溫文爾雅、惇惇醇醇,若非其極度變形的身材體貌和邋遢難看的面容實在是有礙觀瞻,就連王越都要拍手叫好了。

    在古代,文人相交輕財物而重情誼、才學,故多以詩文相贈答,揚才露己,以表心態。在宴飲等聚會時,更是不可單純地喝酒,若是有酒無詩,那與粗鄙無文的山村鄉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徐萬的這招以文會友,雖說是招式,卻更是一套新奇而自成體系的高明武功。模仿了文人墨客以文會友的雅緻,在出劍之時,走的卻全是書法的比劃,實在是一門以劍寫字的高深功夫。這功夫既是劍法,又是書法,寓書法於劍法之中。自倉頡造字以來,綿延至漢朝千年有餘,其間出現了諸如大篆、小篆、隸書等書法形式,這招以文會友,便是使用者認識多少字,便可使用研發出多少招式來。非但如此,在寫同一個字的時候,因字體的差異,其出招的方向和軌跡,亦是截然不同。

    便是這徐萬學問並不深厚,所習也不過小篆與隸書兩種字體,這長劍舞將起來,亦是瞧得人眼花繚亂。江湖之中習武的漢子,不像豪富之家。豪門士族的後代子孫,但凡有習武的,雖多是有武學傳家的官宦,卻也是要修習文化的。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豪門子弟習武的目標很明確,便是投效朝廷,陞官發財。

    既然要做官,那麼便不能沒有文化,若是只懂得戰場廝殺,那充其量亦不過是個小校,哪有什麼光明的前途?衝動而缺乏足夠的見識,甚至會給家族帶來不測之風險,因此豪門子弟習武的同時,還要有專門的老師負責教授兵法和儒家經典,只有學會了“萬人敵”的統兵御下之道,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將帥。

    而混跡江湖的漢子則不同,他們多是出身貧寒之家,混跡市井,游手好閒。講究的就是拳頭大的說話,哪裡有功夫跟你講道理?因此,許多江湖上的好漢多是大字不識一個,歷史上許多年代久遠的武學,所以失傳,這也是極重要的原因之一。

    徐萬雖看起來粗鄙不堪,卻也是識得不少字的,否則以波才在太平道中的身份地位,如何能與其交遊?張角身為天下數得上的幾個絕頂高手,又怎麼會對他另眼相看?

    只是徐萬並非真正的才學高達之士,對這書道亦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他所以並未能發揮出這套公子劍的真正實力,實在是因為自身所學有限,是文化水平限制了武學修為的傑出代表。

    然而,即便如此,亦萬萬不可小覷了此人。此時這一招使將出來,只見繞著郭斌周身四面八方全是劍光,聲勢浩蕩,無堅不摧。登時,圍觀的一眾豪俠爆出極熱烈的喝彩歡呼之聲,今日能見識得到這公子劍的精妙劍法,亦是不枉嶺南一行了。

    王越則緊緊盯著場中的情形,亦是瞧得手心出汗。郭斌的槍法固然精妙,配上其傳自童淵的玄龍槍,更是如虎添翼,即便是此時武功大進的王越,亦沒有把握可以將其戰敗。可是他卻偏偏如此自大,竟敢棄槍不用,而想以雙手對戰成名已久的徐萬,這如何能不令王越捏一把汗?

    郭斌如此身份,若是在交州士府之中受了傷,甚至身亡,那會引發朝野上下何等的震盪?更何況此番得知郭斌到了府中,士燮更是有用得著他的地方,若是他不慎受傷,那於士燮的大事更是一個變故。

    可是按照江湖規矩,兩人動手比武,旁人不得插手,否則是對比武雙方的不尊重。況且王越若是出手讓徐萬停下來,則更是明擺著說他不看好郭斌,以郭斌武痴的性格,定不會買賬的。因此,他只有在旁邊急得直搓手的份兒,暗道:“郭潛陽啊郭潛陽,這劍法,你要如何應對呢?”

    郭斌見徐萬劍招施展開來,身法迅捷,招式刁鑽,時而在左,忽而在右。他手中似靈蛇一般抖動的劍尖更是左劃一道,右劃一道,看起來雖毫無章法,卻總是指向自己的周身大穴,顯是藏有連綿不絕的後招。他心中對此極為吃驚欣羨,暗道:“武林之中果然是藏龍臥虎,這般變化萬端的劍法,實在是聞所未聞。便是王越那個騷包,怕也舞不出如此‘婀娜多汁’、‘豐流倜儻’的劍法出來。”

    身為武痴,無論是郭斌還是場外的關張二人,此時的想法都是如何引著徐萬多使出幾招來。因此,郭斌不住後退,依靠著跳躍閃避,躲過徐萬連綿不絕的攻勢。

    要說這身法,郭斌絕沒有什麼可誇耀之處,玄龍槍法之長,亦是馬上作戰,而絕非江湖爭鬥。因此,對於步戰,尤其是在與身法靈動之人交手時,郭斌的法子往往便是使用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你自千招來,我只一招去。

    這原本也沒錯,他若是拿著玄龍槍在手,自可憑藉著玄龍槍超出一般馬槊的重量,來壓制對手,而當手持天子劉宏所賜中興劍時,亦可憑藉其削金段玉的鋒利劍刃,大殺四方。可如今他卻是手無寸鐵,兩手空空,難道要他拿著肉掌去以硬碰硬不成?

    這一路南下,郭斌深感自己身法方面的不足,不要說董杏兒那似靈猿般幻動若虛的身法,便是張飛尚未修煉到家的梅花拳的行步,也要比他強出許多。因此,他便著意在這身法上下了功夫,東學一點兒,西湊一點兒,既參考了杏林聖手一脈的靈幻身法,又借鑑了梅花拳法中行步的法門,總算將自己的身法一項補了一點回來。當然,這似蛇行狸翻的身法雖頗實用,卻絕對談不上好看。

    此時施展出來,算是首次用於實戰。只見徐萬劍招攻來,郭斌只是在每每劍刃臨身之際,跳躍翻滾著閃躲開來,卻並不回手攻敵。

    場中眾人見狀,更是篤定了郭斌過於託大,此次非得在徐萬手中吃個大虧不可了。

    徐萬亦作如是想,正想著如何在不傷了他的前提下藉機逼降郭斌,卻見自己每一個刁鑽狠辣的劍招都被他險險地躲了開去。他又相繼變換了十幾套不同的字形字帖,卻依然未曾將郭斌傷了分毫。此時的徐萬突然間意識到,眼前這個形象不佳,甚至有點兒灰頭土臉的小子,彷彿是真有高深功夫的。

    可是他如今勢成騎虎,今日若是真的當著這一眾中原豪傑的面,敗在眼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下,那麼自己十幾年積累的江湖聲望,那可真就是喂了狗了,這一張老臉,也算是實實在在地摔在地上了。

    此時的徐萬,又驚又怒之下,哪裡還想著留手?見這招以文會友奈何不得郭斌,便相繼使出了諸如“君子不忒”、“談笑風生”、“莫逆之交”、“出聖入神”等公子劍法中的厲害殺招。

    只是這每變換一招,郭斌的雙目便亮上一分,而觀其縱躍撲躲之間,身法竟是愈發流暢自如。

    圍觀的中原群豪,初時見徐萬壓著對方打,而郭斌則只有狼狽逃竄的份兒,無不為其呼和助威。不是說這些人缺乏同情弱者的心態,而是雙方的身份使然。這些南逃的江湖豪客,多是與中原的太平道有糾葛牽扯的,否則誰願意背井離鄉,千里迢迢跑到嶺南來受苦?

    因此,他們對於郭斌這剿滅黃巾大軍,甚至斬殺黃巾大將的官軍,有著天然的牴觸心裡,連帶著對河朔神槍一脈,自也沒有太多好感了。眼前這少年既是童淵的徒弟,自然是跟那個名震天下的陽翟縣令是一路的。所謂愛屋及烏,反之亦然,這些江湖豪客,對眼前的這個少年,自也談不上什麼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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