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91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06
第二百八十七章 鏢局(下)

    聽了郭斌的話,劉辟當時心中便是一動,俯身道:“這確是個好主意,只是若真的有人不開眼,卻又如何是好?”

    郭斌拉住正要發怒的張飛,淡淡地道:“若真有如此不開眼的,我郭斌手下尚有精兵猛將,說不得這斬過鮮卑大單于和連的快刀,便又要見血了!”

    這一番話雖是郭斌笑著說出來,卻愈發讓人覺出森寒的殺氣。郭斌心腸好,肯為老百姓打算,也愛惜人命,這是舉世皆知的;而郭斌手下的軍兵,敢打敢拚,戰鬥力驚人,也是天下聞名。這威名,都是六百騎兵勇闖二十萬黃巾聯營、獨身赴廣宗、匈奴王庭怒斬羌人使者、陣斬鮮卑大單于和連,這一樁樁一件件傳遍天下的經典戰役中衝殺出來的。這威名,較之朝廷所封的什麼爵位和官職,要深入人心得多了。

    張飛的惱怒他知道,郭斌如今身份地位絕不一般,能夠如此和聲細語地與劉辟商談,那是好大的臉面。可劉辟竟喋喋不休,還不痛快兒地答應了,問東問西的,的確讓急性子的張翼德惱恨。不過郭斌也有自己的打算,這是長久的買賣,郭斌日後也還有用到他們的地方。因此,事情越是說得明白了,各種利益關係越是掰扯清楚了,買賣方可越發做得長久。若但是憑藉身份威壓,勉強了劉辟,日後怕是還有不可預知的麻煩。

    當年,太平道在江湖上那是好大的名聲,張角為了起事,一舉推翻東漢朝廷,廣招人手,江湖上各地的小幫會、地頭蛇,不管是否心甘情願,許多都入了太平道的。當其時,恨不得整個江湖太半都是太平道的天下。

    劉辟是張角八大弟子之一,深得張角的信任和器重,自是不必說的,其武功之高,也是直逼波才、馬元義之流,較之褚燕這個善於奔走,輕功高絕的小師弟,尚要高出一線,這都是經過這幾天的切磋所得。當初張角將手下的八大弟子和五百徒弟放出去,往天下各地傳播太平道,招攬人手,這些人藉著背後的威勢,自也成就了偌大的名聲。

    劉辟因多在淮水、長江一帶活動,水性又極好的,便得了個混江龍的綽號。便是如今,混江龍劉辟的綽號抬出來,在江湖上也是好大的面子。

    郭斌的打算是,讓劉辟帶著他手下的弟兄去陽翟縣安家落戶,然後成立一個類似於後世鏢局一樣的組織。

    鏢局雖是個收人錢財,憑藉武力專門為人保護財物或保障人身安全的組織,卻絕非完全依靠武力行事。干鏢局這一行,除了武功高強,靠得還是面子大、手面廣、會做人。若真是如唐僧去西天取經一般一路殺過去,只人員的傷亡率便會讓鏢頭們望而卻步,更不要說人員傷亡所產生的巨額安家費用了。

    而劉辟多年混跡江湖,背景深,人頭熟,面子大,武功也高,若是藉著他的名頭將這沿線的商路一一打通了,雖每年要給這些綠林好漢一點兒糧食,可潁川郡運送物資的費用所省下來的可海了去了。

    這筆賬是極好算的,若是每次運送貨物都要大批的護衛跟隨,那麼長此以往,這些護衛自然是要職業化的了。這些職業化的武師,光是養著他們,所耗費的就不可計數。更何況,要養武師,自也不是郭斌來養。潁川各大豪族,各家有各家的家丁護院,各家有各家的買賣,各家的買賣出發運送的時間自也是不一樣的,所以只有各家各戶自己出錢豢養武師護衛商隊。

    這雖然在短期內降低了潁川郡養兵的費用,卻無疑會使得各大豪族手下都有了專業化的私兵,有了私兵說話便更加硬氣,便容易不聽郭斌的招呼。這與中央與地方的分權是一樣的,各大豪族權力足了,郭斌的權力自然是要被削弱的,那他在潁川郡內說一不二的局面便會逐漸消失。在這亂世之中,權力被削,尤其是軍事權力被削,喪失了對手下的絕對控制力,無疑是每一個領頭人的政治災難。

    而郭斌若是成立鏢局這麼一個從所未聞的組織,利用其半官方、半民間的身份,拉攏各地的江湖好漢,付出一點點糧食而換來商路的平安,這簡直是再好做不過的買賣。況且,成立這麼一個組織還要打著利國利民的旗幟,只要各商家共同集資,拿出微不足道的一點糧食,便可保證商路安全,還不用組織自己的部曲保護商隊。部曲保護商隊的成本也是極高的,良家子弟極少人願意得這個保護商隊的差使,因為一般的豪族在江湖上沒有這麼大的名聲,若是單憑一路殺過去,那傷亡率可要高到天上去了。另外,訓練莊客更是既花金錢,更費時間,哪裡及得上直接委託給鏢局方便?

    人類社會的進步,不正是體現在人員的專業化和更加細緻的分工上的嗎?

    然而,太深的東西,郭斌沒有跟劉辟講清楚,沒有必要,況且便是跟他說了,怕他也想不通官場上這七歪八扭,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郭斌讓劉辟明白的只有三點:第一,郭斌能將劉辟手下這千餘條漢子安置妥當,給他們個清白的出身;第二,劉辟要為挑起鏢局的大梁來,利用他人頭廣、面子大的優勢,保護商路;第三,劉辟的身後,有郭斌作為堅強的後盾,反抗的下場只有一個。

    當然,除此之外,郭斌也還有很多話沒有說透。這樣一支半官方、半民間的力量,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存在,而當整個國家統一、安定之後,勢必要對盤踞各地的山賊、綠林進行清剿,到時候,這支力量便可能還有別的用處。不過,這些都不需要跟劉辟交代清楚,郭斌手下的智能之士不可勝數,將劉辟架空成一個牌位,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然,這麼深的事情,劉辟雖多年混跡江湖,卻也沒有功夫細想。目前他與黃邵所歡喜鼓舞的,是山寨之中千餘號人,終於有了大腿抱了,自此之後無論遇到什麼困難,總之是不用再忍饑挨餓了。說句實在話,做山賊做到劉辟這個份兒上,也確實極沒有面子了。不過,正是這種沒有面子,使得郭斌對劉辟愈發敬重。

    一個普通人,遵紀守法,老老實實做人,這沒有什麼二話,雖確算不上壞人,卻也到不了令人敬重的程度。一個手握沒有節制的重權,甚至是生殺予奪的權力時,若還能夠保持頭腦清醒,而不會濫用權力,便頗值得人尊敬了。而最值的人尊敬的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驟然得到超乎想像的重權,卻還能頭腦清醒,還能公平行事,那可真就是能成大事的非常人了。

    普通人遵紀守法,那是因為他沒有搞破壞的能力,而一個手握重權的人遵紀守法,那便是人格高尚、自制力驚人了。所謂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就拿後世的事情舉個例子。在成為總統之前,縱是耍耍牛仔蠻橫無禮的脾氣,也不過是給對手剃一個大光頭罷了;而一旦當上了總統,他發脾氣所引發的後果,可能就是影響全球局勢的貿易戰爭。如今,那位在國際政治舞台上大耍酒瘋,將西部牛仔那無賴、凶狠、無信演繹得淋漓盡致的總統,正是活生生的例子。

    這種將當初偽善的面具都拋在地上,再踏上幾腳的作風,亦使得當初被西方所謂文明社會拋棄的新教徒的野蠻和無賴的西方鄉村作風得到了很好的傳承。

    想到這裡,郭斌也不由得為老祖宗幾千年傳承下來的政治智慧而感嘆佩服。較之西方所謂民主選舉產生的,從成功商人或成功議員一躍成為統治整個國家的領導人的制度,我們的老祖宗所獨創的陞遷制度,似乎更合郭斌的胃口。

    中說:“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中,也有:“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之說,其實講得就是我國從古至今官員任命制度的一個原則。

    從古至今,官員陞遷若是順利的話,大多是從中央或是地方開始,然後逐漸陞遷,由縣令而郡守,由郡守而州牧,由州牧而閣臣。而一旦出現直接擔任高官的人,便會被稱為“幸進之徒”。這是一種成熟的官員陞遷制度所必然產生的現象,就好像高考一樣,除了實打實地依靠各科總合的分數而考入名校的狀元們,也偶爾會出現因為獨具異才而被破格入取的怪才。

    然而,便是這種制度,一直延續至今,到了現代再高的正國級官員也都是從下面一點一點升上來的。當我國的這些官員升到省部一級的時候,一般來說其轄下的人口便會達到幾千萬,甚至過億。單從這方面來說的話,其權威甚至已經達到甚至超過英國、德國、法國等一些歐洲大國了。

    因此,我們老祖宗的這種制度下所形成的國家領導人,無論是政治經驗還是擔當看來,較之從管理大型公司突然轉型到總統的西方領導人,無疑是極具優勢的。因為,即便是全球最大的公司沃爾瑪,其員工的總人數在2017年也不過是二百二十萬人罷了。

    在郭斌看來,面對後世所謂的貿易戰,普通人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該吃吃,該喝喝,跟著老大走,努力擴大內需,這就是普通人支持國戰的最佳方式。至於其他的,我們有全球最頂尖的政治人才為我們服務呢。

    聽了郭斌的一通說明和分析,劉辟表示他基本是同意的,可是畢竟涉及到廣大兄弟的切身利益,他便是身為大當家的,也不能不顧眾兄弟的觀感便私底下拿了主意,因此,他需要回山寨與寨中的兄弟們商議一番。

    既然劉辟有如此擔當,有如此良心,日後郭斌自不可能搞得吃相太過難看。畢竟,在郭斌與劉辟之間,除了政治和利益,還有張角的關係在裡面。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07
第二百八十八章 善後

    成立鏢局的事情,郭斌已寫了書信與坐鎮潁川的戲志才,囑咐他一應事宜,由他全權掌控。同時,也給劉辟寫了一封證明身份的書信,並用了郭斌的私印,讓他回山寨商議、動員之後,便以這書信作為憑證,往陽翟縣中的郡守府裡徑直找戲志才去。

    徐庶雖是中央政府任命的郡丞,負責在郭斌不在的日子裡總攬潁川郡內一應事務,衙門裡的事兒都歸他管轄。可他所掌管的,多是潁川官面上的事情,至於一應雜事、瑣事,還是要擔任主簿的戲志才拿主意。而荀彧的功曹一職,目前則只是掌管郡中的一應人事任命,而且官員的考核等事,也都由荀彧負責。除此之外,荀彧還要負擔起聯絡潁川各大豪族的責任,聯絡各家豪族,共同進退,於政治上配合,於經濟上合作,這一應事務,都得需要荀彧掌控。

    因此,這成立鏢局的事兒,除了要戲志才負責籌劃計策,組織人力,並安頓劉辟一行,還需要荀彧與潁川的各大豪族交涉事情,訂立各自的出資比例。除此之外,既然是半官方、半民間的組織,自然也要到徐庶那裡去報備,方可得到身家清白的憑證,而潁川官方頒發的路引,才能夠讓他們可以在大漢境內各處險關礙口通行無阻。

    郭斌的這種安排,使得他手下三個最重要的文職人員各自負責方面,平日裡各行其是,而不至於互相掣肘。而一旦有起事來,雖然戲志才隱隱高出一線,可以拿大主意,可三人之間卻又必然相互牽制,互相監督,不至於行過激之事。

    這種事情,自然是郭斌的安排,他想要做甩手掌櫃,不將家裡面安置妥當了怎麼行?三個人分工明確,簡單來說,徐庶負責上面的事兒,荀彧負責管理下面的人,而戲志才則是把總的。

    別看戲志才好像官位不高,手中權力也不大似的,他手裡可掌控著一整套由郭家莊的族人作為主幹的情報系統呢,而且又有郭嘉作為其副手,趙雲、陳到等人在背後的軍事支持,可以說無論是在交情還是政策上,都保證了其對郭斌的絕對忠誠。

    這樣的組合,既提高了行政效率,又使得郡中一旦有大事發生,能有個拿主意的。因此,郭斌雖然南下離開了潁川,可潁川郡內無論是官場還是民間,都安穩得很。

    事實證明,青蒿對於治療瘧疾,確有奇效。以青蒿煎的中藥湯,服用了不過三日,黃敘上吐下瀉的症狀便已經明顯減輕了。見兒子病情日漸好轉,黃忠自也極欣慰的,因此每日裡服侍湯藥,簡直堪稱二十四孝老爸了。

    在這幾天裡,藥品既然已經確認有效,製作方法又極簡單省力,最主要是心中一鬆,眾人便也多了許多閒暇時光。大家都是江湖中人,關羽、張飛、郭斌再加上一個黃忠,又都是實打實的武痴,因此,即便是劉辟帶著手下匆匆離去,也未曾擾了眾人的興致。

    原本郭斌是想著既然得到了董奉出現在交州的消息,那便抓緊時間趕過去,否則以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性子,怕是千里迢迢趕過去又要撲一個空。可是,黃忠的再三懇求,使得郭斌改變了主意。

    黃忠因黃敘身子孱弱,便是此次治好了瘧疾,怕也活不長久,就央求郭斌帶著他們父子二人一同南下尋找董奉。郭斌出於對黃忠為人父者不惜己身的深沉感情所震撼,更是出於想要將其招攬至麾下的打算,便極“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其實黃忠的擔憂,也是極為在理的。黃敘本因為早年的風寒傷了元氣,身子極虛弱,此次患了瘧疾,雖然極幸運地碰到了郭斌,而郭斌又極巧合地帶著青蒿將他的瘧疾治好,可是幾日的上吐下瀉卻早已使得原本便極為孱弱的黃敘更加瘦弱無力。

    可以毫不掩飾地說,黃敘此次若不是好運碰上了郭斌,怕是屍骨早涼了。而即便是此時治好了瘧疾,可其身子骨也早被摧殘得支離破碎了,非得有大能的神醫,為他調理身體,延續生命,他才能多活幾年。而至於完全康復,這麼些年見慣了各路“神醫”搖頭苦笑神情的黃忠,卻早已不抱希望了。

    對於給黃敘續命,黃忠是有著極高的熱情的,但凡還有一點兒希望,他就不想放棄,此番遇見郭斌,可說是時來運轉。所謂盛名之下故無虛士,河朔神槍一門雖不以醫術知名,可童淵畢竟是武學高深的前輩大宗師,郭斌雖曾屢次說自己半分醫術也不懂,卻如何能將困擾了天下人這幾百上千年的瘧疾給治好了?郭斌這種冠絕當世的一時人傑、童淵這種武學高深的一代宗師,又哪裡是尋常人能完全瞭解的?

    他黃忠又哪裡能夠想到,郭斌所以知道青蒿能夠治療瘧疾,並非童淵所授,而全靠著後世發達的互聯網呢?

    黃忠這是抱著萬一的心態,萬一郭斌有什麼治療黃敘的法子,卻鑑於雙方交情太淺而沒有說出來呢?就算郭斌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他此次就是去尋找董奉的,自己千辛萬苦方找得著他的草廬,可郭斌這裡有董奉的女兒啊,難道還有找不到的道理?

    就算找不到董奉,跟著往交州一行,能遇到天南劍仙士燮,說不定尚有神奇的境遇啊!

    江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事情的真相便會與傳言中大相逕庭。杏林聖手董奉、天南劍仙士燮、西天師君張修、北地神槍童淵、景室山華公,這幾個人名滿天下,但凡遇著過的為了吹牛也為了藉以太高自己的身份,哪個不是盡情吹噓?

    所謂“譽人不增其美,則聞者不快其意;毀人不益其惡,則聽者不愜於心。聞一增以為十,見百益以為千。使夫純樸之事,十剖百判;審然之語,千反萬畔。”說的便是這麼個道理。因此,這幾大武學宗師的事蹟那是傳得神乎其神,彷彿十項全能一般。可若是往深裡想一想,便是這五大宗師的名號本身,又何嘗不是江湖上好事者說出來的呢?

    不過,對於黃忠愛子的拳拳之心,郭斌只有竭力成全的。況且此行確實有了董奉的消息,董杏兒的醫術他是見識過的,當初自己情急之下勉強使用玄龍槍,而導致身受重傷,若非董杏兒的一番緊急治療,又如何能捱到見華佗的時候?

    與董奉齊名的華佗的醫術,自是無需贅言,那麼董奉的醫術想來也是極高的。黃敘雖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可道家一脈講究的就是調養全身,深耕固本的,這身體強壯了,自然便也無病無災了。因此,郭斌便未曾阻攔,由著黃忠跟著,反正一路上多了這麼個殺神做幫手,那是求之不得啊!更何況,與他郭斌接觸得久了,你黃漢升還能逃得出這五指山去不成?

    經過這幾日裡眾人的切磋較技,郭斌是看出來了,黃忠非但馬上功夫、步戰功夫都是絕頂,與關張二人打得熱火朝天,不相上下,其射術更是一流。只是他四處帶著兒子黃敘求醫,頭上星星點點的白髮,使得這個不過三十出頭的漢子就彷彿四五十歲一般蒼老。

    郭斌見黃忠比武之時,有時候又會禁不住揣測,若是他與呂布遇上了,會是怎樣一種局面?

    呂布馬戰之精通,自是無需贅言,所謂“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又豈是鬧著玩的?關張二人在馬上雖可與呂布打個平分秋色,可箭術畢竟稍遜一籌,而黃忠若是有幸參加虎牢關前的會戰,想必可以與呂布一爭瑜亮。

    想到這裡,郭斌便不由得惡意揣測:演義上,在虎牢關前,劉備明明知道關張二人合戰呂布定能成功,他為什麼還要揮動雙股劍上場呢?每每看到這裡,郭斌便不無惋惜,大嘆豬隊友的同時,卻又是悚然而驚。

    若劉備是故意不想讓關張二人竟全功呢?不過多想無益,眼下還是先抓緊時間南下,找到董奉才是正經。

    眾人在小漁村中待了共約五天時間,待得黃敘的瘧疾基本好轉,至少能站得穩可以自己走路了,方在村中漁民的幫助下過了長江。對於這漁村的村民們,以郭斌的性子自然不可能見死不救的。他雖不會極刻意地去做什麼慈善,可遇到能幫人的時候,卻多會伸一把手。所謂“為善最樂,是不求人知。為惡最苦,是唯恐人知。”

    郭斌雖不會碰到個人就往潁川郡拉,可單看這長江北岸千里無雞鳴的景象,若是將這小漁村的村民們放在這裡任其自生自滅,卻是心下不忍。於是,在徵求過漁村中眾人的意見後,郭斌便決定將他們北上遷到潁川。

    至於這小小的漁村為何竟未曾受到瘧疾的擾亂,郭斌雖問了村中耄老,卻也未曾得出答案,直到看了村民們如何處理漁獲的時候,方豁然開朗。原來他們處理漁獲並非是簡單地將魚兒開膛破肚,丟掉內臟,然後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了事,而是以木柴熏魚。

    熏魚雖使得有的魚上攜帶了致癌物,可是卻可使得魚肉迅速脫水乾燥,延長了保質期。與此同時,還使得整個漁村處於煙火繚繞的狀態,更可保證蚊蟲遠離。郭斌這才知道,為何這小小的漁村中的房子竟全是以石塊壘砌而成的,若是木製的建築,這漁村之中整日裡煙燻火燎的,萬一引發火災不就糟了?而石頭房子,自然便避免了這種危險。

    瘧疾多是通過雌蚊吸血傳播的,蚊蟲最怕煙燻,這漁村之中以柴火熏魚,自然便避免了蚊子騷擾,這樣切斷了瘧疾的傳播途徑,村民自然便可以不懼瘧疾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07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山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郭斌都是個實實在在的旱鴨子。

    前世的他雖生長在沿海省份,距離大江大河也不太遠,可是卻沒有機會出去遊玩過,而後來雖去南方當兵,卻也是在山旮旯裡轉圈,從未曾見過如長江這樣站在岸邊看不到另一頭兒的壯觀景象。而從未談過戀愛的他,更沒有那閒情和浪漫要去海邊溜一圈,說一句諸如“啊,大海你真大”之類閒得屁股疼的屁話的機會。

    今生的郭斌,雖然十幾年如一日地痴傻,卻竟出奇頗識得水性。然而,原本還可跳進潁水中捕魚捉蝦的郭斌,自從頭上挨了那導致穿越的一棒之後,便又將游泳的技術完全忘記了。

    這導致如今乘坐小船過江的他,看到這深不見底的澹澹江水時總有一種莫名暈眩的感覺。所幸並沒有因暈船而嘔吐起來,否則多年經營的英雄形象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在村民們的護送下,郭斌一行五十多人終於踏上了江南的土地。這在後世應當是人傑地靈,在整個中國說來極富庶繁華的地方,如今卻是山水相間,林木環繞,村落較之長江北岸要少得多了。毫無疑問,在經濟中心處於中原地區的漢朝,江南尚未曾經歷過歷史上幾次大的人口南遷運動,黃巾之亂的幾股洪流剛剛結束,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人口大遷移的浪潮也是方興未艾,江南的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口總量,如今還差得遠呢!

    與乾旱少雨,地形平坦卻較貧瘠的北方相比,多雨而土地肥沃的江南對人們最大的威脅,怕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各種寄生蟲、細菌、病毒了。然而,這些多生長在濕熱叢林裡的威脅,隨著人們醫療水平和科學技術的提高,隨著一波又一波南遷人民對森林的開墾和破壞,也被逐漸打退乃至完全消滅。但是,這江南的土地上浸染了南下開荒的人民多少的血淚,卻是歷史上從來未曾提起過的。

    將郭斌等五十多人送過江後,漁村中的父老便駕駛著小船往江北划去,他們此去,便要收拾行裝,隨著之後趕來的劉辟等人往潁川郡去安家落戶。在那裡,無論是陽翟服飾還是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亦或者是伏龍山莊的香皂製造業和陽翟文具,都需要大量的人手。除此之外,便單單是各種物資的運送、裝卸、搬運,其中的就業機會就海了去了,即便大多都運用上了動滑輪以節省人力,可戲志才、徐庶等人卻還是整天叫著缺人手。

    如今的陽翟縣,經過近兩年的發展,已經成為潁川郡西部的製造業基地,而依託陽翟縣,作為連接潁川郡與京師洛陽樞紐的長社,則是各種新興服務業迅速崛起,儼然一座新興的服務業大都市,較之洛陽城中最繁華的路段亦頗不遜色。

    這就是大城市對於人口的強大吸引力,大城市所以人口密度極大,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其極多的就業機會;這個時代的大城市之所以很難攻克,人口密度大,兵源極多,亦是極重要的原因之一。所以說,郭斌要努力發展城市規模,努力增大城市人口密度,這既是經濟上的需要,更是政治和軍事上的需要,因為人口就是最重要的戰略資源,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因為此時的馬具中尚不存在馬鐙這一極重要的組件,所以騎馬尚是一件極需要耐力亦極消耗體力的活動,以黃敘打小因風寒被掏空的體質,和他如今瘧疾尚未完全好轉的狀況,想要騎馬,實所難能。

    因此,眾人便將三匹馱運物資的駿馬騰出來,上面的食物交給漁村中的百姓,助他們渡過難關,裡面多是曬乾了的肉類,想來能頂上一段時間了。至於那被騰出來的三匹駿馬,一匹套上馬具留給黃忠騎乘,剩下的兩匹則在中間放了一個用繩子結成的網兜,將黃敘放在上面,緩緩而行。

    不要覺得這三匹馬兒都是用來馱運物資的便將其小瞧了,這次隨著郭斌出來的,非但是衛士要經過嚴格的選拔,便是隨隊的馬匹亦都是千挑萬選的好馬。關鍵時刻無論是傳遞訊息還是逃命,靠著的就是它們了,又哪裡能真的拿劣等的馱馬充數?這些供衛士們在緊急情況備用的好馬,便是放在鮮卑部中,也是不可多得的神駒。

    黃忠家中本頗有門路,他年輕時候亦是一地豪門的,雖然後來家道中落,可也是見過大場面。不過像這種神駿的寶駒,他尚是首次得見,不要說江南地區,便是中原的刺史、郡守也沒見有騎乘如此神駒的。

    郭斌見黃忠那冒著精光的雙眼,心中一樂,卻並未有要送給他的意思,道:“這一路上,漢升便騎著它趕路吧。”

    黃忠聞言大喜,翻身上馬,未見絲毫拖泥帶水。這就是郭斌久居上位,長期揣摩帝王心術的好處了。以黃忠倔強的脾氣,若是郭斌甫一見面便開口要贈送寶馬,他定然不會接受,心中甚至會出現猶疑,要懷疑郭斌心中別有懷抱了。

    而郭斌如今的作為,甫一見面,非但為其子治病,還二話不說騰出來三匹神駒給他父子二人用。這是什麼?這就是江湖兒女的豁然大度,是英雄豪氣。待日後黃忠歸順郭斌時,或者是雙方各自分開時,郭斌再贈以駿馬,那便全是義氣了。即便黃忠不會立刻投效郭斌,日後相見也多要唸著他的人情。

    過了長江,再要去廬山便不遠了。眾人騎乘著駿馬,若不是要顧及黃敘,怕是要不了半日便可抵達。便是如今將馬速放得極緩,過午之後,距離太陽落山還早的時候,眾人也已經抵達了廬山腳下。

    自古以來,廬山便以其雄、奇、險、秀聞名於世,素有“匡廬奇秀甲天下”之美譽。廬山山勢極雄壯,山體多直上直下的懸崖峭壁,崔嵬孤突,崢嶸瀟灑,雄俊詭異,再加上繚繞在山腰上蒸騰的水汽,更為其增添了一層神秘的美感。

    來到山腳下,看到這險峻奇譎的山勢,郭斌方意識到後世先進科學技術的好處。只看這山路,若是想要登到山頂,一日的功夫怕是絕不夠用的。尤其是帶著黃敘這樣身體孱弱的病人,如果有索道的話,那可要省事多了。聽說後世廬山上建了直升機場,那想要登山怕是更加簡單方便了。

    如今天色雖尚早,可若想要立刻登山,卻是頗有不便。如今山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毒蛇猛獸,蟲蟻密佈,若是在山中過夜,那是極危險的,非得向董奉這樣武功高絕之人方可在山中生存得下去。

    於是,郭斌便命令眾人挑揀出一處地勢平緩,取水又方便的緩坡紮營,一時間有負責紮起帳篷的,有負責拾掇柴火的,有入山打獵的,五十個護衛忙了個不亦樂乎。

    此處的營地,需要好好兒地建設,因為廬山太過險峻,馬兒上不得山,便不得不寄在山下。這些良駒,在江南地界兒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近百匹好馬可算一筆極大的富貴了,若是就這麼寄存在山下農戶家中,不是郭斌小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勾引人犯罪啊!

    因此,思前想後,郭斌還是打定主意,便由管亥留在山下,率領一眾護衛、嚮導看住馬匹輜重,郭斌等人則在董杏兒的指引下,於次日一早往山上行去。

    黃忠來時,因不太識得路,走了怕不有四五日,可如今既有董杏兒引路,郭斌又與關羽、張飛、黃忠三人輪流背著黃敘前行,那速度可就快得多了。董杏兒本便是在廬山之中長大的,非但道路熟悉,在這怪石叢生、枝葉豐茂的山間飛奔,竟絲毫不見遲滯,只見她這邊一縱躍,那邊一搭手,倏地便躍出幾丈遠,似一頭靈巧的猿猴般,將郭斌眾人甩得遠遠的。

    看著董杏兒彷彿回了花果山的女猴王一般,郭斌初時尚瞧得熱鬧,可轉瞬間便被滿心的愧疚所填滿。這個女子年不過十七八歲,本該是無憂無慮享受大好青春的時候,放在後世還是倚靠在父母懷中撒痴撒嬌地年紀,如今卻因著自己的緣故東奔西走,要在槍林箭雨中穿梭拚命。只在這一剎那,郭斌心中便打定了主意,自己誓要護著她一輩子,不讓她受了半點兒委屈。

    黃忠見了董杏兒靈巧飄逸的身影,不由嘆道:“董老前輩武藝超凡,杏兒姑娘家學淵源,單看這在亂石叢林間縱躍的身法,便是極高深的輕身功夫。只這一手,便足可在江湖上立足了!”

    便是郭斌與關羽、張飛等熟知董杏兒武功深淺之人,卻也從未想到她的身法之奇,竟到了如斯地步。尋常時候,只覺得她縱躍靈活,對戰時往往摸不著她的邊兒,卻原來竟是尚有保留?然而,這其實卻是錯怪了董杏兒了。

    董奉本是一代武學大宗匠,又是以輕身功夫馳名江湖,於身法一項多有心得。後來,他定居廬山這怪石叢生的所在,治病救人,廣栽杏樹。每到杏子熟了的時候,便常會有山中的猿猴前來偷杏吃,董奉從其行動間悟出了一套於林間縱橫穿越的身法,便教授給了董杏兒。奈何董杏兒年幼貪玩,對著絕世的武功不以為意,愣是將這天下武林中的宿耄都求之不得的高深功夫練成了頑童耍樂的遊戲,所得也不過四五成罷了。

    這套身法,若是由董奉親身施展出來,那卻是倏之在前,忽而在後,迅捷中帶著靈動和飄逸,使敵人絲毫摸不著邊兒。當真是形如鬼魅,卻又偏偏瀟灑恣意,仿若舞蹈一般,好看到了極處。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08
第二百九十章 杏林聖手

    既有董杏兒這“主人”帶路,眾人又都是武學高明之輩,雖馱著一個黃敘,可這一路行得便極速了。

    一路上披荊斬棘,翻山過澗,如履平地,便是偶爾冒出來幾隻蛇蟲猛獸,自也不在眾人話下。就如此一路疾行,看遍了流泉飛瀑、靈猿抱子、飛花錦繡、落英繽紛,眾人終於來到一處被杏樹“霸佔”了的幽谷之中。

    這滿山滿谷全是杏樹的景象,當真是震撼人心的,只是滿山的杏子早已熟透,也都已經落在地上,化於塵土。

    看著這滿地逐漸**的杏子,聽著杏林間時時傳來的靈猿穿梭而過的聲音,再聽著山谷之中時常傳來的啾啾婉轉的靈猿鳴叫聲,郭斌一行心中瞭然:此處必是許久沒有人來過了。

    黃忠道:“日前黃某來時,便是這麼一幅景象,山中杏子無人收拾,董老前輩想必未曾回來過。”

    董杏兒卻只作不聞,口裡喃喃地對郭斌道:“若是我們來得再早些時候,這滿山的杏樹尚未長上枝葉,枯黑的樹枝上卻早已盛開了粉白粉白的杏花,好看極了。每當這猿猴來谷中搗亂,爹爹總會摘了一朵杏花,隨手擲出,卻是百發百中。雖不至傷了它們,卻總能在其屁股上留下粉嫩的印子。”

    聽著董杏兒述說,郭斌眼前彷彿出現了當時的景象:一位鬚髮飄逸,長袍上滿是藥香的前輩高人,在此地采杏而食,掬泉而飲,與雲海杏花為伴,與蜜蜂猿猴為伍,採藥、曬藥,鑽研武學,研習道藏,雖單調卻有趣,一拋一擲之間顯露的高手風範簡直令人神醉。

    董杏兒回歸故地,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驀地她叫一聲“爹爹!”便飛也似往谷中跑去。

    這山谷雖是董杏兒自小長大的地方,可是畢竟近兩年未歸,誰知道有什麼毒蛇猛獸隱藏在哪裡?郭斌怕她甫一回故地,心思激盪之下,受了傷害,忙展開身法跟在她身後狂奔而去。

    眾人見了,也忙加緊速度跟上。這山谷之中遮天蔽日的全是杏樹,種的又頗雜亂無章,四周看看,都是一模一樣的。眼見天色將晚,若是沒有董杏兒引路,怕是要在這杏林之中迷路了。

    這谷中本沒有什麼道路,董杏兒卻是穿枝過葉,奔得飛快。郭斌跟在董杏兒背後,卻見她在這杏林間一縱一躍,姿勢既美到了極處,隨時變換方向,更是巧之又巧,妙到毫巔,較之這一路行來所見靈猿更有過之。

    饒是郭斌這幾年苦煉內功,卻始終未曾修習過上乘的輕身功法,便只能在十幾丈外遙遙地跟著。

    所幸繞過一處險崖後,眼前不遠處便見到了一處依山勢而建的竹屋。這竹屋背山而建,一側便是一條叮咚作響的溪流,遠遠望去,山中的霧氣繚繞期間,簡直便與神仙洞府相差無幾。

    而行得近了,卻見這雲氣絕不在這竹屋附近停留,而是順著山風不住吹走,絕不會給此中居住的主人帶來過多的水汽。再細看這竹屋,卻是凹進山中的,其地勢又較之附近高了不少,想來屋中每日裡受到陽光照耀,應是極乾爽的。

    竹屋前的小院子裡還擺放著用來翻曬草藥的笸籮,只是上面這郭斌叫不出名字來的草藥早已乾透,甚至有的還撒了一地,無人收拾。

    這些景象,只讓董杏兒眼中淚水狂奔,隨手推開以竹棍兒做門栓插著的房門,裡面各色以竹子製作的家具都好好地擺在原處,桌上隨手放著的醫書卻隨著突然湧進來的山風被翻得嘩嘩作響。

    看著這景象,郭斌頭腦中竟冒出“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這句極不符合此時情境的詩句來。

    董杏兒各個屋子裡都瞧了一遍,卻與她當初離開時並無二致,確定董奉確實沒有回來過,便坐在客堂中那扶手都被磨得溜光圓潤的竹製坐榻上發呆。郭斌曉得董杏兒心中苦悶,便只坐在她一側相陪,前世今生都未曾談過戀愛的郭斌,此時竟一句安慰的話都憋不出來。

    過了半晌,董杏兒方回過神來,一抬頭便看見郭斌滿臉緊張擔心地瞧著自己,心中登時便是一熱。郭斌看著她略顯紅腫的俏目,心中柔意四起,伸手將其臉上淚珠拭去,口中道:“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我都在你身邊。”

    董杏兒臉上一熱,心中登時湧起無限柔情。自從遇到郭斌以來,他一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豪傑的形象,卻何曾如此柔聲細語地與人說過話兒?無論是在長社城外衝擊二十萬黃巾聯營的時候,還是獨身入廣宗,勸降城內黃巾的時候,他都是如此的光芒萬丈。他受盡部下的尊崇、敵人的敬畏,便是在京師洛陽這英才匯聚的所在,他也是文采武功,力壓當世。

    可就是這位彷彿身披金甲戰衣,腳踏五色祥雲的英雄,竟對著自己說出這簡單卻又飽含柔情的話來,這情竇初開的少女又如何能不怦然心動?就當董杏兒雙臉緋紅,不知所措的時候,門外卻傳來張飛那廝破鑼一般的嗓音:“主公,杏兒姑娘,今夜咱們眾人如何安置啊?”

    登時,滿室的曖昧甜蜜化作尷尬,董杏兒忙紅著臉將關羽、張飛等人往客房領去。

    只是董奉朋友不多,能來這谷中拜謁的自也有限,客房只有一間。因為黃敘體弱,又奔波了一整天,郭斌便將這客房讓給了黃忠父子二人。黃忠待要謙讓,可看兒子疲乏的樣子,便只對著郭斌與關張二人拱手道謝,此時再說什麼卻有點兒多餘了。

    雖然谷中未曾見到董奉,可眾人心中既早就有數,便也沒有過多的遺憾。當日夜中,眾人因顧忌到董奉的身份,便未曾在谷中打獵野物,只取了屋側的山泉水,以隨身攜帶的粟米肉乾煮了,草草充飢,便各自安睡了。

    因客房給了黃忠父子,眾人又不敢去董奉房中休息,因此郭斌三人便只能在客廳中鋪了毛氈安置,眾人一路行來住的都是帳篷,如今有了可避風雨的竹屋,條件已經極好了。董杏兒則回了自己的閨房,說是閨房,不過是一件不大的竹屋罷了。

    董杏兒天真爛漫,郭斌又缺乏常識,故董杏兒的閨房,早已被郭斌“拜訪”過了。

    是日夜中,黃忠照例給黃敘喂了湯藥,各人便分別安置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一大早,郭斌便給董杏兒揪起來去四處巡賞。昨日裡來得晚了,又擔心記掛著董杏兒,這廬山中的仙居尚未來得及仔細查看,這大清早巡賞廬山盛景,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二人翻山越澗,每於絕頂處看雲海,在山棱上觀瀑布。一路行來,鳥雀齊鳴,猿聲處處,樹木叢生,百草豐美。在董杏兒帶領下,二人一路爬山越嶺,不知不覺間來到西北一座山峰處。

    眼見得山頂即在眼前,董杏兒卻已經在前面消失了蹤跡。郭斌腳下加勁兒,倏地直躍出有三四丈,雙足尚未踏上山岩,便覺帶著水汽的涼爽山風撲面而來,登時心胸為之一暢。待他立定身形,放眼一望,卻見這山頂之上竟是一處湖泊。

    山勢蜿蜒,泉水匯聚一處而形成湖泊,原本不是稀奇事,每個瀑布的底部不是也有因水流下切,長年累月而形成的湖嗎?可是那都是規模極小的,像如今這麼大的一片湖泊出現在山頂上,郭斌卻真的沒有見過。後世神秘的長白山天池他雖亦有耳聞,可畢竟沒有去過,況且紙上所得,又怎及得上如今身臨其境呢?

    郭斌正感慨間,董杏兒卻拉著他迎著旭日昇起的方向疾馳而去。行不多久,卻見臨湖的地方有一處亭子,待行得近了,卻見這亭子是以幾根粗壯的原木為支柱,上面以竹木為頂,覆以茅草,並用劈開的竹子壓住,以防被山風吹走。

    亭子一側蒼松翠竹,極是清幽,亭中擺放著的竹製坐榻和桌案,四周也都用得潤了,顯是積年常用之物。亭子雖然製法簡單,所用材料也不甚精細,內中不見甚麼昂貴少見的物事,可無論是選址還是外貌樣式,亦或者是幾處小小的細節,處處都顯得風雅至極。想來站在亭中瞧著與這湖泊連在一處的旭日或夕陽,吹著湖面上濕潤的山風,三二好友擺上酒菜,臨酒賦詩,定又是風雅,又是舒爽。

    郭斌站在亭子前,看亭子額上雖並未題字,兩旁的柱子上卻是懸著一副對聯,正是“五老峰上觀雲海,仙人洞前弄杏花”。這幾個字間架勻稱,理法通達,卻又瀟灑恣肆,遒勁剛健,隱隱然不是此時通行的隸書,卻竟是有幾分行草的意蘊在其中。

    他指著這兩側的對聯,問董杏兒道:“杏兒,這一副對聯是何人所書?”

    董杏兒頗不在意地道:“是爹爹寫的,這裡面還藏了幾套武功呢,你可曉得?”

    郭斌奇道:“哦?這卻是什麼典故?”

    董杏兒登時獻寶也似地道:“爹爹觀雲海,自己創了一套掌法,這套掌法以空明虛無之意,招式殊無出奇的地方,掌力卻偏偏綿綿泊泊,一**洶湧而來,使人無可抵擋,便叫做海雲掌法,厲害得緊!”

    郭斌聽了,心中只有佩服的。董奉文采武功,冠絕當世,偏生又雅得一塌糊塗,這在廬山神仙般的日子當真是讓人流連忘返啊!而且單看其書法,竟跳出了隸書那種雖化繁為簡,卻總是嚴整莊重的特點,頗有了行書濃淡相間、疏密得體、剛柔兼濟、嚴謹又瀟灑的特點。

    若說於武學上有創新,郭斌尚不覺得什麼,可是董奉竟能在書法上都有獨到之處,可真是顛覆了郭斌對於武學高手的認知。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09
第二百九十一章 廬山一脈

    待看了一會兒董奉的書法,郭斌方注意到董杏兒所說的武功,這幅對聯之中難道竟然真的藏了幾套武功?

    於是,他將信將疑地開口道:“哦?海雲掌法?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董杏兒哼了一聲,道:“那是本姑娘不屑學罷了。”

    郭斌心中瞭然,這套掌法怕是真的有,否則以董杏兒頑皮憊懶的性子,想來也不會杜撰出這麼個名字來說大話。況且,聽其掌法的樣子,確然是極難抵禦的。既要空空明明,以柔克剛的柔勁,又要有綿綿泊泊似雲海一般滔滔不竭的澎湃內力,想來這套內家拳法注重的是內家功夫的積澱,以董杏兒的年齡和內功修為,確是極難練成的。

    其實,郭斌的這個推測卻是極有道理的,也大概合乎這套海雲掌法的拳理。內家拳法,講究的是內勁,內勁越強,所能造成的殺傷便越大。只是不同的武功,其側重點是不一樣的,張角所創降龍掌法,講究的是內力運用的技巧,其難點在於內力的吞吞吐吐,虛實無常。在對敵之時,己方的掌力吞吐不定,便可以虛實惑敵,使得對手疲於應對,當猛然運勁出擊之時,往往會收到出其不意的奇效。

    而董奉所創這套海雲掌法,講究的則是內力噴薄,綿綿不絕,招式雖似虛不著力,內勁卻是凶悍澎湃。若是練到極處,在對敵之時,這蓄滿內勁的一掌擊中敵人,則會在瞬間爆發出十幾重澎湃的力道,當敵人擋過一波時,另一波接續而至,就彷彿綿綿不絕的雲海一般,使人生出無可與抗之感。因此,這套拳法需要極深厚的內功根基作為支撐,否則既無法取到巧妙招式的優勢,在內力上面又極吃虧,反而會囿於這套拳法而發揮不出應有實力的十分之一。

    然而,若是因此小瞧了這套掌法,可就大錯特錯了。董奉窮十年之功創的這套海雲掌法,若是內功根基達到一定程度,內勁使用的技巧又掌握得好,一旦催動掌力,則莫可當之者。因為這套掌法講究的是一瞬間的爆發力,十幾波強猛的內勁臨身,誰敢輕忽視之?這一掌若是砸結實了,便是千斤的巨石也要崩裂,何況是血肉之軀?因此,若單以掌力論的話,此時世間無可與抗者。想必便是江湖中成名的這幾位武學大宗匠,都不敢實打實地接下董奉一招海雲掌法,蓋因這套掌法實在是威風霸道到了極處。

    而董杏兒的內功修為,較之目前的郭斌尚頗有不如,若是勉強修習這海雲掌法,怕是會反受其害。況且她學習武藝,權當消遣娛樂,又哪裡會真的下什麼苦工?董奉教她武藝,亦不是想要其繼承自己的衣缽,逗孩子高興嘛!

    郭斌越想越是興奮,對董杏兒道:“董前輩武學深湛,文學亦是精深,不知這‘五老峰上觀雲海,仙人洞前弄杏花’中,還藏著什麼高深武功呢?”

    如今這世上,說到對郭斌性格的瞭解,便是戲志才也及不上董杏兒。因為即便是面對戲志才,郭斌亦需要保持身為主公的排場,畢竟是主僕有別,便是再熟悉,再忠心的手下,一定的御下之道還是要有的。而董杏兒則不同,她並非郭斌手下佐官、幕僚,其與郭斌相交亦不過是情意相投,況且又是十七八歲渾不知愁的年紀,郭斌怎麼會對這樣一位古靈精怪,又常常使得自己擺脫作為政客的沉重壓力的女孩兒使上心機呢?

    董杏兒早就料到郭斌這個武痴會這麼問,當下搖頭晃腦地道:“這五老峰上觀雲海嘛,說的是海雲掌法和五老峰指這兩套武學。”

    郭斌道:“這五老峰指,又是什麼呢?”

    董杏兒答道:“自然便是一套指法了。”說著指著東南方一處挺勁雄偉的山峰道:“斌哥哥可瞧見遠處那五座直聳入雲的山峰了麼?”

    郭斌順著董杏兒所指極目望去,只見東南方向極遠處確有五座相連的山峰,除了高聳一點兒,卻也瞧不出什麼出奇的地方。當下點點頭,道:“我瞧見了。”

    董杏兒道:“那便是五老峰,站在此處瞧不出稀奇來,若是走得近了,便可見到這五座山峰各有形象,有的似吟詠的詩人,有的似垂釣的老翁,有的卻似高歌的武者,有趣極了。爹爹便依照這五座山峰的形象,創了這五老峰指出來。這套指法共有五個套路,分別對應了五座山峰,很厲害哦!”說著,便伸出如璞玉般的手指,向郭斌腋下點來,既不迅捷,又不凌厲,卻純粹是打鬧了。郭斌連忙一個側身避了開來,二人登時在這天池畔打鬧歡笑起來。

    董杏兒年紀小,哪裡曉得這五老峰來頭實在是極大的。

    這五老峰坐落在廬山東南,根連鄱陽湖,峰尖彷彿觸及上天,因山的絕頂被埡口所斷,分成並列的五個山峰,仰望儼若席地而坐的五位老翁,故人們便把這原出一山的五個山峰統稱為“五老峰”。

    古代研經傳道的五老,在史話被稱為天神或天尊,在星象卦說之中,他們分別是青靈始老天尊,代表東方、屬木、青色;丹靈真老天尊,代表南方、屬火、紅色;黃靈元老天尊,代表中方、屬土、黃色;浩靈素老天尊,代表西方、屬金、白色;一靈玄老天尊,代表北方、屬水、黑色。

    因此,有傳說稱這五老峰正是當初五老攜、藏經授典的隱身之所,研卦修行,傳經布道的地方,是易學文化創元時期的傳播之地,更是河洛文化的搖籃之地。想來董奉所以非要從福建千里迢迢跑到廬山修行,張道陵也要到廬山結廬修道,其中應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五老峰雖不及廬山主峰大漢陽峰高,五個山峰也是形象各異,可其雄奇險峻處卻是有志一同,便是在以險、奇而知名的廬山,這五老峰之奇、之險,亦要拔得頭籌。

    所謂移步換景,每每換一個角度,五老峰的形象也各自不同。董奉便依據這五座山峰的形象變化,各研習出了一套指法。這五套指法配合著詭異多變的身法,當真是神出鬼沒。常於敵人想不到的角度出招,出手刁鑽迅疾,輔以由五座山峰的形象演化而來的身法,貫穿場中,形如鬼魅。

    郭斌又問道:“那這‘仙人洞前弄杏花’,指的又是什麼呢?”

    董杏兒道:“斌哥哥有所不知,這仙人洞中最深處,有兩道泉水沿石而降,滴入天然而成的石窖之中,叮咚有聲,悅耳動聽,千年不竭,稱為一滴泉。爹爹每每修習內功,便要去這仙人洞中閉關,餓了便吃點兒杏子和棗子,渴了便掬一抔清泉,在這洞中一呆就是月餘。”

    郭斌聽了,奇道:“董老前輩閉關,便留杏兒你一人在山中不成?”

    董杏兒道:“對啊,沒了爹爹在一旁聒噪,我自與山中靈猿玩耍,好不快活。”

    郭斌恍然,道:“怪不得昨日咱們進谷之時,便聽到猿聲不住,卻原來是與你這久別的故人打招呼呢?”

    董杏兒俏皮一笑,道:“我總會背著爹爹給這些靈猿杏子吃,每當它們受了傷,還會拿了草藥給它們裹傷,這許久不見,自然是要想我的了。”

    郭斌嘿然一笑,道:“難道這一滴泉,又是什麼功夫的名字?”

    董杏兒洋洋自得,道:“自然如此,爹爹每次修習內家功夫時,看洞中兩道清泉潺潺而下匯入石窖之中,便仿若人體內一陰一陽兩道氣匯合而入丹田一般,遂依著道家內功的法門獨創了一套內功心法,便叫做一滴泉。”

    郭斌聽了,愈加佩服震驚於董奉於武學上的造詣。

    要說海雲掌法亦或者是五老峰指這兩套武學,是招式上的創造。雖絕非簡單易成,卻畢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凡是習武之人,打架打得多了,誰都能形成自己的風格,這所謂的風格,便是將已經習得的套路在不同的戰場環境下使出來,這何嘗不是某種形式上的創造呢?

    而似海雲掌法或者五老峰指這樣武學的創造,亦絕非武學大宗師的獨有特權。凡是習武之人,都可自創武學,只是所創武學威力如何,是否為後人認同和追捧罷了。豈不見,即便是在村頭大街上拿著木棍玩耍的頑童,口裡亦嚷嚷著“降龍十八掌”這樣驚世駭俗的武學名字?便是韋小寶,也可創出諸如“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這樣的“武學”來。

    這就與游泳相仿,後世較為主流的泳姿,主要有蛙泳、自由泳、仰泳、蝶泳四種,這四種游泳方式各有優劣,適用於不同的場景。可是除了這四種顯得頗“高大上”的泳姿之外,何嘗沒有狗刨?便是世界冠軍,緊急時刻便用不得狗刨來掙扎搏命了麼?

    因此,董奉能創出如海雲掌法、五老峰指這樣的高深武學,自然是厲害得緊,可是能創出高深內家功夫,卻是更加不簡單了。這非得有極高深的武學修為,需要豐富的經驗,更要將內勁運行、聚集、發動等方式一一研究得極透徹,方可成功。據郭斌所知,如今尚活在世上的高手,能夠自創內家氣功的,除了董奉,也就只華佗一人而已,便是童淵,亦是稍遜一籌。

    童淵槍法入神,卻畢竟是外家功夫,多為沙場征戰所用。可外家功夫若能練到他這般境界,便亦可一力降十會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0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南下交州

    董杏兒對郭斌道:“這一副對聯,上聯與下聯之中各藏了兩套高深的武功,上聯說的是五老峰指和海雲掌法,下聯說的卻是一滴泉功與杏花擲。”

    郭斌道:“哦?這杏花擲是什麼厲害武功?便是拿著杏花擲這偷吃的靈猿嗎?”

    董杏兒拍手道:“著,杏花擲正是這門功夫!爹爹這套杏花擲,以杏花自可驅趕偷杏吃的猿猴,以石子則可傷敵筋骨,以石子點穴,可於百步之外製敵機先。”

    對於董奉於武學上的造詣,郭斌早已無力吐槽,別人千難萬難都求不來的高深武學,這位武學大宗匠竟彷彿反手間便可自創。其武學之高深,道學之深湛,實在是令郭斌佩服得五體投地。便是縱橫當世的武學大豪,亦多是以傳承一家武學的多,想要自創武學,那可真是門檻高,又極費腦子的手藝。

    不理郭斌的魂不守舍,董杏兒拉著他瞧了許多奇怪險峻的奇山怪石,更是登上了龍首崖,瞧了四下里滾滾流動,彷彿海浪一般的雲海,便是心思重重的郭斌,亦頗覺得心懷大暢。

    二人一路談談笑笑,餓了便摘樹上的野果充飢,渴了便掬一抔山泉,待回到董奉定居的谷中時,夕陽便已經要落山了。經過這一天的靜養,黃敘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上吐下瀉既已止住,體力自也在慢慢恢復之中。以董杏兒的醫術水平,想要將其身體完全調養過來,確是強求,可若只是緩緩恢復其周身氣力,使其且能像患瘧疾之前差不多,行動無礙,卻絕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黃敘所患瘧疾,並非通過病毒本身致人死命,而是讓人上吐下瀉,使得人體缺水,電解質失調,繼而產生生命危險。因此,一旦將寄生蟲殺死,恢復了人體正常的生理活動規律,那麼想要恢復體力便是中醫最為擅長的調養身體了。

    原本郭斌手邊的草藥多為治療瘧疾的青蒿和治療外傷的金瘡藥,而調養身體的諸如靈芝、人參等上等草藥則是一兩皆無。董杏兒正為此發愁呢,可如今既然來到了廬山,董奉幾十年間採集製作的草藥便都入了她的藥篋,各種極稀有的藥材隨取隨用,便是郭斌都瞧得目瞪口呆。董杏兒雖曾下山一年多,可畢竟年紀尚輕,又是打小生長在廬山之上,於金錢等物的價值並無切身的認識。況且自從跟著郭斌東奔西走以來,她哪裡花得著錢了?便是當初在景室山腳下救了大丫,也是由郭斌將一應花錢的事項全部包攬了。

    而瞧著董杏兒將各種名貴的草藥毫不吝嗇地用在黃敘身上的黃忠,心中卻是只有感激的,董杏兒不懂事他還不懂事嗎?郭斌這一行人,一個個氣度不凡,出手大方,心胸豪邁,跟著他們行了這幾日,便是黃忠原本因愛子身患重病而壓抑昏沉的心胸,亦泛起了無盡的活力,整個人都變得開朗愛笑了。

    連日的奔波,使得黃敘身子頗疲乏,眾人昨日夜中便決定在廬山之上多呆一日,既為黃敘養足身子,也為了董杏兒回歸故地,能夠在此多呆一日。為了郭斌的事情,董杏兒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跟著他東奔西跑了將近兩年。對於如今方打聽到董奉的消息,郭斌亦是滿心的羞愧,因此他一旦得了董奉的確切消息,便將潁川郡中的一應大小事務扔下,帶了人便直奔交州。

    董奉在江湖上行事極為低調,堪稱神龍見首不見尾,如今好不容易打探到他的消息,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便會離開了,故南下的事情也極緊迫。可是董杏兒畢竟離家已久,便是在這廬山上耽擱一日,寄情山水也無妨。因此,眾人昨日夜中便商量好了,今日裡就在廬山上休整一日,既為了給黃敘調理身子,恢復體力,也為了讓董杏兒遊山玩水,稍稍放鬆一下近兩年來緊繃的神經。

    雖到了廬山這雄奇險秀聞名於世的勝地,關羽、張飛亦沒有遊覽勝跡的閒情,黃忠更是要時刻關注著黃敘的病情,安心做好二十四孝老爸。因此,他們幾人便在董奉草廬附近比武較技為樂,只中途關張二人出去打了點兒野味,供幾人食用。

    關羽、張飛與黃忠切磋較技,愈打愈是心驚,他們看黃忠雖只三十郎當歲,卻是兩鬢斑白,老態畢露,可沒想到他手底下的功夫竟如此紮實。幾人在江北小漁村中時雖亦曾交過手,可關張二人還有防著劉辟的心思,畢竟對方人多勢眾嘛,因此便是在與黃忠切磋武藝之時亦留著一手。而黃忠則是憂心愛子病情,便是切磋,亦拿不出全身的力氣來。除此之外,當時眾人初識,黃忠對幾人脾氣性格尚捉摸不透,還要靠著郭斌給黃敘治療瘧疾,他哪裡能拼盡全力於切磋上面?

    而如今,黃忠既感於郭斌眾人的肝膽相照,豁達大度;與關張二人又極是投契;更見愛子漸漸痊癒,心中又是一塊大石落地;尋找杏林聖手董奉的事情,又有了眉目,他自然是極高興的了,心中顧慮一去,使起他手中的闊背長刀來便愈發得心應手,與關、張二人分別切磋之時,竟是誰也奈何不得誰!

    黃忠年紀在三十許間,體力和耐力都達到了巔峰狀態,戰鬥的經驗也極豐富。因此,他的武學技巧和經驗,較之關羽、張飛這兩個二十郎當歲的小夥子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以郭斌看來,此時的黃忠可堪堪壓了關張二人一線,可他為人畢竟謹慎,每次比武都是以平手告終。郭斌知道,若是再加上他高超的箭術,黃忠應可與此時的呂布比肩。若是虎牢關之戰並未因為自己的重生而發生重大改變,乃至不再發生,那麼郭斌倒是很期待黃忠在虎牢關前的表現。

    眾人休息了一夜,便又在董杏兒的帶領下順著原路下山去了。此次董杏兒乾脆以包袱將董奉多年來收藏採集的珍稀藥材裝了許多帶著,並拿了幾本醫書,方與眾人依依不捨地下山而去。

    眾人匯合後,將營地中帳篷拆了,與各人鋪蓋的毛氈一同捆紮起來,置於馬背上,便啟程向南去了。

    既有嚮導引路,一行人的南下之路尚算暢通。他們既騎著駿馬,手中又有銀錢,一路上遇水行船,平地騎馬,足足花費了十餘日的功夫,方趕到了交州的治所番禺。

    這番禺城立城四百餘年,在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時,任囂、趙佗率軍南下統一嶺南,將嶺南平定後所立。任囂平定嶺南後,出任南海郡尉並在南海郡番禺縣內建城作為郡治,因處番山和禺山故起名為“番禺城”,其大致範圍,當在如今廣州市番禺區。

    漢高祖三年,趙佗自立為南越王,定都番禺。直到漢武帝元鼎六年,方重新平定南越,將南越地重新劃為9郡,番禺仍為南海郡治。後來,漢朝政府為了監察地方,便在將全國劃分為十三個州刺史部,番禺便隸屬於交趾部所轄。

    在西漢年間,番禺便因經濟發達,人口眾多,而成為南方的一大都會。根據記載:“番禺亦其一都會也”,是當時全國九大都會之一。

    士燮字威彥,出生於交州的廣信。其先祖為魯國汶陽人,為躲避新莽末年的動亂而移居交州,經過六世到士燮的父親士賜,士賜曾於漢桓帝時任日南太守,因此士氏也發展成為當地豪族。士燮年輕時隨潁川人劉陶學習,後被推舉為孝廉,補任尚書郎。

    此時,士燮的父親士賜已然去世,因他得任日南太守而騰飛的士家,倏然跌落。不過,他往日裡提拔的人才,結交的士人,在交趾依然算得是一股極龐大的勢力。況且,士家在交趾盤踞二百餘年,詩書傳家,頗得士望。士賜的長子士燮,自年輕時便極好學,被舉為孝廉,如今更是被舉為茂才。

    況且,士燮武藝高強,在江湖上那自是響噹噹的名頭,前來投奔的江湖豪客紛紛不絕。自從黃巾之亂後,太平道星散,中原武林遭遇了一場巨大浩劫,許多走投無路的江湖豪客,不是背祖忘典、落草為寇,便是一路南下,投奔豪強。

    中原大亂,豪強大族紛紛立莊自保,江湖豪客來投,自然是大受歡迎。而許多在中原待不下去的太平道人、犯了事兒遭到通緝的江湖豪俠,便越過嶺南,許多便投奔到了士燮的門下。士燮天南劍仙的名頭,江湖上誰人不知?如今藉著中原大亂的機會,士家的實力急速膨脹,家中豢養的門客以千計,較之當初士賜任日南太守之時,更要風光。

    去年,右中郎將朱儁大破黃巾大軍,被朝廷晉封為右車騎將軍,地位僅次於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其子朱符則接替遷任冀州刺史的賈琮的交州刺史位,成為交州勢力最龐大、權威最高的新一任交州刺史。

    此次郭斌南下交州,少不得要與士燮和朱符打交道,因此戲志才早便將交州官場上所能得到的消息與他說知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0
第二百九十三章 糧價

    番禺城雖不甚高大,佔地卻是極廣,因為地處極南,降水豐沛,河流眾多,繞城的護城河又寬又深。城門一側各設有水門,以方便運貨及載客的船舶進出。

    進到城內,只見來來往往的多是穿著短打的力夫和行商,只有極少數自重身份的,穿著中原流行的寬袍大袖。過了端午,天氣便開始熱起來了,郭斌一行南下,雖受盡了江南濕熱天氣的苦,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將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魯縞扯掉。這悶熱的天氣雖使人遭罪,可江南的瘴氣與瘧疾,可是要人命的啊!

    所幸此時的番禺就在珠江口,再往南邊兒就是南海了,海風吹上陸地,總能給被臨近頭頂的太陽炙烤得頭昏腦漲的的居民一點兒安慰。

    郭斌一行人,除了那領路的嚮導,並無人到過這天下極南的所在,這嶺南風物,將眾人看得眼花繚亂。其中最耀眼的,便是街邊小攤上擺放的珍珠、犀牛角、象牙,以及各式各樣的玳瑁製品,甚至連羽毛都有人賣。

    這些貨物,在中原都算得上貴重而奢侈的物件,若是運到北方,當可大賺一筆。嶺南地區遠離朝廷中樞之地,城建得晚,番禺又是以商貿和出賣奢侈品而知名的城市,因此坊市之間的分隔並不甚明顯。能從中原來此的商人,都是拋家舍業,有擔當、膽子大的人,否則誰敢冒著路上盜匪與瘴氣的風險來到這嶺南之地淘金?以中原人重視鄉情的性子,凡是願意來嶺南的,便都是拋開了一切,過來搏命的,又哪裡有後世混在北上廣的優越感?

    眾人一路行來,只見路上店舖雖多,行人卻是並不見多少,且個個一臉焦慮,許多人甚至拿著麻布袋子在路上奔行。再看路邊小攤上的攤主們,一個個也是面有憂色,顯然心思完全不在生意上。

    郭斌瞧得好奇,順手拉住一個拿著麻布口袋奔行的青年人,道:“這位小哥有禮了。”

    那人被一把拽住,本待發怒,回頭看到人高馬大,氣度不凡的郭斌和他身後跟著的幾十個牽著駿馬的隨從,登時便是一軟,還沒待張飛黑臉湊上來,便後退半步,惶恐道:“小人這是去買米!”

    郭斌心中更是驚奇,道:“買米便買米,怎麼大家都這麼著急啊?”

    那人嗨了一聲,緊緊抿著嘴道:“這城中米價大漲,若不趁著現在能買點兒,等日後怕是有錢都買不到咯!”

    郭斌心道:“我記得當初學過,這南方地區氣候濕熱,極適合農作物生長。尤其是水稻,越往南這生長週期越短,甚至都有一年三季的稻子。就這天候,較之中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竟然缺糧食?”

    當下和顏悅色地對那青年道:“咱們剛從中原來此,不曉得行市,這番禺城中的糧食,如今是怎麼個價格?”

    那青年額頭上汗珠顯現,急聲道:“今日一早是每石一百九十錢,若是跑得慢了,誰曉得能到多少?這位大哥,小人急著去買糧,若是沒有別的事兒,便先走了。”

    郭斌聽了糧價,心中大驚,愣在當地。那青年見郭斌沒有說話,便點頭哈腰地一步步後退,待退了五六步,方扭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關羽面色陰沉,在郭斌身側,道:“主公,沒想到這番禺城中糧價竟如此之高,莫不是城中有什麼變故不成?”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唉,城中的百姓要遭殃了。”

    郭斌點點頭,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即便是在東漢末年,但凡是工商業發達的大城市,城中也有著數量龐大的非農業人口。城中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雖然也有,卻不過是少數,人數最多的,還是小手工業者和靠著出賣勞動力生活的力夫。他們大多沒有土地,沒有或僅有極少的固定產業,基本就是每天賺多少吃多少,一日沒有活幹,便一日沒有東西吃。

    而糧食,是關係到每一個人基本生命和生活需求的根本,糧價平穩是社會穩定,人民生活幸福和諧的根本前提。而糧價一旦出現大的波動,則必然會給城市經濟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此自古以來,糧價便是衡量社會是否穩定,人民生活是否豐足的最重要指標之一。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糧食的價格作為市場價格的中心,其變動也是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的。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便是戰亂、天災,當然還有**。毫無疑問,與戰亂伴隨的,往往便是糧食價格的上漲。

    從史料可以看出,漢朝的三次糧價大波動,分別發生在:秦漢之交、西漢末年和新莽時期、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幾次改朝換代的大規模戰爭,無疑均造成了天下糧價的大幅度上漲。

    在秦始皇時期,糧食的價格基本維持在“谷石三十錢”的水平,中也記載道:“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所謂農末俱利,指的是無論是賣糧食的農民還是買糧食吃的工商業者,都可獲利。

    史書記載:“漢文帝躬儉約······谷石至數十錢,上下饒美。”毫無疑問,此時的糧價是正常的,生活在漢文帝時期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想來也是頗高的。因為老百姓可以花更少的錢買到糧食,那麼剩下的錢就可以用來改善生活質量了。套用一個後世的概念,那便是恩格爾係數,即食品支出總額佔個人消費支出總額的比重。

    一個家庭收入越少,家庭收入中用來購買食物的支出所佔的比例就越大,隨著家庭收入的增加,家庭收入中用來購買食物的支出比例則會下降。推而廣之,一個國家越窮,每個國民的平均收入中用於購買食物的支出所佔比例就越大,隨著國家的富裕,這個比例呈下降趨勢。

    可見,我們的老祖宗憑藉對日常生活常識的總結,在漢朝便已經懂得這個道理了。

    只是東漢時期的政治和經濟情況不如西漢時期穩定,東漢時期皇帝年幼、外戚與宦官相繼執掌朝政,是導致政治不穩定的重要原因。因此,東漢時期的物價水平,較之西漢時期要普遍高一些,穀粟的價格通常在百錢以上。

    同時,每個朝代總是在立國之初政治清明,越往後則愈加混亂而腐朽,漢朝也是如此。反應在糧價上,便是整個漢朝,包括西漢與東漢兩個朝代,糧價的水平都呈現上升趨勢。然而,即便是如今因為黃巾之亂和連年的大旱而導致糧價上漲,陽翟縣與長社縣中的糧價也保持在一百一十錢左右。

    便是在京師洛陽,物價騰貴,糧價更是因為黃巾之亂而有了大幅度上漲,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糧價也不過是百三十錢就頂天了。潁川郡中其他各縣糧價大約與洛陽齊平,而其他各州縣之中,糧價雖也有不同程度的上浮,也大約在百四十錢左右。

    而如今的番禺城中,每石一百九十錢的糧價,可真算得上是天價糧食了,這城中的老百姓可怎麼活啊!郭斌一行人中,除了董杏兒和郭斌,都算得是窮苦出身,並非不辨五穀、不識六畜之人。

    關羽流落江湖多年,張飛殺豬的屠戶出身,黃忠攜子四處求醫,見多識廣,起碼對於糧價還是知曉一二的。更不用說這五十護衛了,他們多是從最早的伏龍山莊出來的,是真正的苦出身,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糧價。

    而董杏兒不諳世事,下山後也從未有過金錢的概念,因此在這糧價上並無太多觸動。郭斌在穿越之前,也算得上不辨五穀,於民生大事絲毫不關心,只知道家中小鎮上一個最愛吃的肉夾饃要六塊錢,至於一公斤麵粉,一公斤大米多少錢,那他也是沒有概念的。

    自從重生在東漢末年之後,世情逼著他不得不瞭解民間疾苦,瞭解各種生活必需品的價格。而隨著他一步步踏入仕途,站在他身後,指望著他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他身上的責任也越來越重。至於對糧價的瞭解,也是為了平抑因為黃巾之亂和連年的旱災而導致的物價騰貴,郭斌便利用陽翟縣中工商業收上來的稅款,派人四處收購糧食,然後通過各種手段運送到陽翟來。

    這一番動作,他也算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為了減少穀物和粟米的需求量,他甚至打起了塞外鮮卑人和匈奴人的主意。他讓商隊採購了大批的牛羊,一路販運到陽翟縣來,既調整了縣中人民的糧食結構,增加了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更是平抑了糧價,使得陽翟縣即使是在亂世都保持著較為合理的糧價水平。更重要的是,這個動作並沒有花費多少錢。

    在全國性糧荒的時代,從各地販運糧食的成本是高得驚人的。先不說各地高企的糧食價格,運送也要大把大把的五銖錢撒出去,其中僱傭糧車、派遣護衛、一路上人吃馬嚼算在其中,那花費可大了去了。為什麼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因為糧草的調運,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極複雜,花費人力物力極高的動作。

    而運送牲畜則不一樣了。只要有了郭斌麾下大軍的護衛,再給羊群喂一點兒草,羊兒們便會跟著頭羊自己走。這種運送方式雖慢一點兒,可花費卻少得多了。況且又有塞外三城矗立在長城外,可以隨時收購大批的牛羊。草原上牛羊多得是,趁著嚴冬來臨前將吃不了的牛羊賣掉,換成美酒、絲綢等極保值的貨物,反而可以避免因牛羊過多而在大雪之中凍斃而造成的損失。

    因此,一批又一批的羊群南下,很是解決了陽翟縣中缺糧的窘境。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4
第二百九十四章 前因後果

    郭斌一行此次南下交州,為的雖是尋覓杏林聖手董奉的蹤跡,可是如今既然遇上了糧價飛漲的事兒,也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至少親眼看看,自己做出判斷,並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為自己秉政積累經驗不是?

    眾人便想跟著人流走,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使得這番禺城中的糧價竟飛漲如斯。可畢竟是在城中,不能縱馬的,眾人便只得牽著韁繩隨人流向前飛奔。

    奔行了不遠,人流前進的速度便降了下來,前方洶洶湧湧的全是人腦袋,怪不得剛剛街上見不到幾個人影,難道全番禺城的人都到這裡來了?所幸郭斌、關羽、張飛、黃忠四人的身高便是在中原地區都算得是極高壯威猛的,如今到了不以身高見長的交州,更是鶴立雞群。一行人往人群中一站,除了一眾護衛較之身邊的交州人要高出了半個頭去,郭斌四人更是高了近一頭,只小巧可愛的董杏兒嘟著小嘴站在人群裡不高興。

    郭斌見狀,心中瞭然。董杏兒性子活潑好動,又沒有此時女子的保守與固步自封,最是愛瞧熱鬧。因此他伸手穩住了董杏兒的坐騎,又伸出右臂放到董杏兒面前。見狀,董杏兒俏臉微紅,卻並未拒絕,而是伸手一扶郭斌的胳膊,以極曼妙輕捷的姿勢躍上馬鞍。

    只見前方卻原來是一處極大的糧食店,店前擠滿了前來買糧的市民。原本商家做買賣,求的便是人流量大,生意好,哪裡有將前來購糧的客人往外推的道理?可這處糧食店,卻竟上起了門板,這大白天的,眼見大門卻要被封死了。

    沒有買到糧食的老百姓見狀,自然不會答應,在前面的就不斷拍打著門板,在後面夠不到的便紛紛往前擁擠。一時間人潮洶洶,只將這店中上自掌櫃,下至夥計,都瞧得目瞪口呆,平日裡也沒見過買糧食這麼瘋狂的啊!

    那穿的掌櫃模樣的是個乾瘦的老者,一看形勢不對,忙招呼夥計穩住眾人情緒。可這人情洶洶的,如何是說穩住就能穩住的?你說什麼,便是前面的人能聽見,可後面的人一擠,陣勢又亂了。

    那掌櫃卻也是不凡,見穩不住眾人,便令夥計從後堂搬了臥榻過來,就擺在門口。隨即,他以遠超其年紀的輕盈身姿一躍而上,沉聲道:“大家靜一靜,老頭子有話說!”見眾人只是不理,他便命人拿出了幾個銅缽,以木槌敲擊震懾全場。這一下,場中眾人方算是聽到了動靜,漸漸地穩了下來。

    關羽和郭斌二人卻是對視一眼,心中同時一震:這老者適才飛躍的身形似曾相識啊!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後,只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那掌櫃口中傳來:“眾列位!店中糧食實在是沒有了,如今庫中空空如也,你們便是如此,小老兒亦變不出糧食來啊!”

    只聽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偌大的糧店,糧食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如何能說沒了就沒了?昨日裡還有人瞧見你這店後的糧庫中,一車一車地往外拉糧食!莫不是見糧價上漲,趁機想要大撈一把不成?”圍觀眾人聽了,登時群情洶洶。

    董杏兒道:“這個老頭兒,看起來蠻老實,卻原來是想留著糧食賺大錢,真不是東西!”

    郭斌聽了,滿腦門子全是冷汗,這位小姑奶奶不通世情,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所幸如今群情洶洶,沒有人能聽到她的低聲嘟囔,否則又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果然,只見那掌櫃的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方將紛亂的眾人穩住,只聽他道:“眾位且聽小老兒解釋!不是鄙店不想賣糧食,大家都是交州人,本鄉本土的,鄙店又何必為了一點薄利而犯了眾怒?實在是中原鬧了黃巾賊,咱們新來的朱刺史也要組織部曲,說是為了安定本州,待有餘力之時,還要北進中原,襄助朝廷!”

    這次似是學聰明了,這老掌櫃的不給下面人嚷開了的機會,使勁咳了幾下,繼續道:“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朱刺史既然要練兵,便將整個番禺城中所有的糧店糧庫中的存糧劃拉了個底兒掉,而且還有明令下來,自此之後,但凡是交州的糧店之中,每賣出去一石糧食,刺史府便要抽取七十錢的利!原先的糧價大家都是有數的,如今平白加了七十錢的供奉,我們糧店便是賣一百九十錢都要倒貼十幾二十錢進去!大家都是交州本鄉本土的,平日裡也承蒙列位關照,故此本店今日裡便迫著賠錢,也從別的糧庫中調運了幾萬石糧食來,以解番禺城中燃眉之急!可是今日裡群情洶洶,今早鄙店剛一開門,幾萬石糧食眨眼間便給搶購一空,糧庫中卻哪裡還有糧食?”

    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感天動地,董杏兒都在馬上低聲對郭斌道:“斌哥哥,這交州刺史朱符,便是右車騎將軍朱儁的兒子?真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啊,朱儁這老子就不是個好東西,他兒子也來交州禍害老百姓了!”說著,竟是豪氣干雲地道:“斌哥哥,這事兒碰不上還可另說,可今日裡既然碰上了,如何能放著不管?朱儁這小老兒,當初我便瞧出他不是個好東西,哼!”

    對於董杏兒這種涉世未深、天真無邪的女孩子,人都是截然分為好人與壞人的。只要是好人,那便是千好萬好,而若是認定了是壞人,那便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渾身上下就連頭髮絲兒都是臭不可聞。

    就像我們小時候看電視一般,每當出來一個新角色的時候,總要問問身邊的大人,這個人是好的還是壞的?當初朱儁要將長社城外的二十萬黃巾降卒斬殺,郭斌便率軍圍了他的大帳,與其起了衝突。從此以後,董杏兒自然便將朱儁這右中郎將劃為了壞人,如今對他的兒子朱符,自也沒有好話。

    對於董杏兒如此快地便轉變了態度,郭斌已經無力吐槽,可對於這掌櫃的話,他還是聽出了一點兒別的意思。如今中原黃巾之亂已經基本平定,黃巾大軍的主力部隊也在官軍的圍剿下星散,有的兵敗被殺,有的四散各地,不是投效豪門便是落草為寇,至少是極難形成霸佔一地,乃至攻破城池的巨大勢力了。因此,在官面上是沒有人再敢提黃巾之亂了,這事關天子的臉面,萬萬輕忽不得。

    對於這種防民之口,粉飾太平的行為,郭斌的內心雖是極不屑,可政治就是政治。然而,這個朱符身為朝廷命官,是天子欽定的交州刺史,負責掌控交州九郡的重臣,竟然能在官面上提出整修武備,以防黃巾餘孽的事兒來,實在是膽大包天得很!

    說到這裡,便不得不說說交州的基本情況了。兩漢一朝,雖在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分權的制度創立上頗有了許多創新,可是也不可避免地尚留存著許多先秦時期流傳下來的分封制度的傳統。官員可在本鄉任官,便是其一。

    在秦朝以前,整個天下雖承認周王室作為天下共主的地位,可是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政治上,中央與地方的相互制約都是極為有限的。

    因為天下沒有一個統一而精確的計量長度、容積、重量的標準,這便大大增加了政府獲得賴以生存的財政收入的難度。因為在沒有統一度量衡的時代,土地的大小、糧食的重量、斗或斛等容積的確定,都是極難的。因此,想要給官員發放俸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當時的人才發明了分封制,以封地代替俸祿,作為功臣和官員的酬賞。

    而對應這種國情,我們的老祖宗便創造性地發明了井田制這種綜合了經濟制度、政治制度和社會道德的制度。井田制將一塊兒土地分為九塊兒,中間的一塊兒作為公田,四周的九塊兒田地則是私田,大家先將公田裡的活計幹完了才能去種私田。而公田中的出產,則作為各級政府的財政收入,進入了受到分封之人諸如卿、士大夫的手中。

    而這些受到分封的卿與士大夫,則會拿著這些糧食和財物組建政府、招募士兵,既可響應上級乃至中央的號召,共同出兵,又能用來震懾老百姓,穩定地方。就這樣,井田制便在當初的生產力條件下生存發展下來,而且這在當時無疑是極先進的政策。

    後來,各國相繼出現了相對統一的度量衡,而且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井田制也逐漸崩壞,公田被拋荒,而私田的面積卻逐漸增大。此時,俸祿制度出現的條件便逐漸成熟了。因為俸祿在本質上便是政府對受僱傭官員的報酬,俸祿制度則是中央政府與官員之間的僱傭合同制度。既然是僱傭合同,自然需要有明確的報酬,而度量衡的出現,正解決了報酬不好衡量的弊端,同時也解決了地方政府收取賦稅的問題。

    因此到了漢朝,官員的品秩都是以“石”來衡量,這個“石”便是計量官員俸祿的單位。從二百石到三百石,再到六百石,二千石,層層級級,說的既是俸祿,也是官員的品級。

    而自從有了統一的度量衡,官員俸祿的計量便簡單了許多,從此以後,官員的俸祿再不是井田制的那一套,而是每一個官員的俸祿都是朝廷定下來,由朝廷提供的,至少名義上是如此的。

    所謂吃誰的飯就要給誰賣命,這個道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通過這俸祿制度,朝廷便至少是在名義上抓住了從中央到地方大大小小官員的錢袋子。那麼實行了與郡縣制相對應的俸祿制度的中央政府,對地方的影響力較之與井田制相適應的封邦建國制度時自然要大大加強了。

    可是在漢朝,還有一個弊端依舊沒有被完全摒除,那便是官員可以不受地域限制地任官。說明白一點兒,就是官員可以在自己的故鄉任官。為什麼說這是弊端?因為本鄉任官極易形成地方上的一霸,換成此時的社會狀況,便是形成掌控一地經濟、政治、乃至軍事力量的豪門大族。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5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中央與地方

    關於本鄉任官的弊端,郭斌就是一個最近在眼前的例子。

    郭斌出身便是在陽翟縣,伏龍山莊崛起雖速,可是其在陽翟縣,乃至潁川郡中的巨大影響力卻是毫無疑問的。自起家之初,郭斌便沒有吃獨食的心思,而是盡力聯絡鄉里豪門。努力使自己盡快融入陽翟縣的上流社會,成為可以影響陽翟縣中各家豪門的重要力量。

    後來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成立,卻是將陽翟縣中各豪族正式綁上伏龍山莊馬車的重要舉措。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在天下的影響力毋庸置疑,能夠主導重修南宮的大型建築集團,又豈是浪得虛名的?

    隨著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成功,越來越多由陽翟縣各大豪族聯合,共同創立的公司紛紛湧現,無論是陽翟服飾還是陽翟文具,都將整個陽翟縣的各大豪族緊緊地聯繫在一起,而郭斌就任陽翟縣令,則更是明確了其在整個陽翟縣的領導地位。

    後來,在長社之戰結束後,為了安頓好被俘的二十萬黃巾軍俘虜,郭斌通過荀彧聯絡潁川郡中各大豪族,集合起整個潁川豪族的力量,這二十萬黃巾俘虜往塞外遷徙的工作方算得是圓滿完成。

    這聯絡潁川豪族的重任,自不是荀彧憑著空口白話地向各大豪族許諾而實現的,這其中雖也有潁川荀家的面子在裡面,可最根本的還是郭斌善財童子的名聲和從不虧本的事蹟。當然,郭斌將醉仙樓開往全國,並每當開到一地便要聯合當地豪族共同出資入股的經營傳統,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涉及到額度如此巨大的投資,各大豪族自然是權衡利弊,瞧準了方出手的。

    郭斌則依靠著塞外三城的巨大成功,依靠著源源不斷流向潁川郡的巨額資金,證明了潁川豪族的眼光是正確的。而這,又反過來推動了潁川郡中豪族對郭斌的信任,使得他們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了郭斌周圍。

    黃巾之亂後,天子將郭斌任命為潁川郡守,固然有著酬賞功臣的意思在裡面,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和長遠佈局,更重要的還是看在郭斌的忠心和他在潁川郡的影響力上。若是由郭斌擔任潁川郡守,便可迅速整合潁川全郡的力量,綏靖地方,支持中央。要說漢朝還殘留著許多封邦建國時期的殘餘傳統,這掌控地方的手段,也可極好地表現出來。

    漢朝行的雖確是自秦始皇時候便已經確立的郡縣制,在西漢初年也曾有過郡縣制與分封制的討論,甚至在漢景帝時還曾引發了震動天下的七國之亂,可郡縣制還是憑藉其毫無疑問的先進性和對新時代的適應力,被安安穩穩地推行全國。

    然而,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之間的鬥爭,卻是從來未曾停止過。

    在漢朝,較之有自己一套完整的行政系統,有獨立的軍事能力的封國來說,中央對於郡縣的掌控能力無疑是極強的。劉邦初得天下時,以天下的土地酬賞功臣,這既是流行了近千年分封制度的傳統,也是當時人們的思維慣性。畢竟秦得天下不過十四年便已覆亡,對於功臣的酬賞,上位者所能想到的只有封邦建國,而天下豪雄所能認同的,也不過是封邦建國。當初項羽滅秦之後也是分封了諸侯,而他自己也不過是個西楚霸王罷了。可見,後人腦中先入為主並根深蒂固的皇帝制度,在此時的社會精英腦中並非唯一的選擇,項羽還是只想著做個如周王一般天下的共主。

    劉邦通過酬賞功臣,激發天下英傑的積極性,為了他消滅項羽的事業出人出力,可當他將項羽幹掉後,卻重新面臨著當初項羽滅秦後所面臨的選擇:到底是要郡縣制,還是要封邦建國?

    得到秦朝圖書籍冊的劉邦自然曉得郡縣制的好處,也曉得封邦建國的壞處,他自然也害怕他所策封的諸侯中再出一個當初“漢王”一樣的人物篡奪天下,這可如何是好?但是,天下封邦建國的現實已經形成,各個封國雖確是受劉邦策封,卻也保持著其政治獨立性,並擁有獨立的軍事力量。若是要將這些封國同時取締,勢必要天下震動,其天下共主的地位甚至會瞬間崩塌。因此,劉邦所定下的計策是徐徐圖之,並在戰勝項羽後,將天下最強的諸侯“齊王”韓信的軍隊奪了過來。至於韓信當初如何獲得齊王的爵位,也有一番明爭暗鬥,歷史上自有記載,此處便不贅述了。

    就這樣,劉邦在逐漸削弱乃至取締異姓王的同時,大肆分封同姓親信為王,用以牽制異姓王,直到最後喊出了“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的口號。那麼,熟知封邦建國制度弊端的劉邦,為什麼又要大肆分封同姓王呢?這還是要從當時天下的形式來看的。

    此時的天下形勢,楚漢之爭結束不久,被削去封國後的各個諸侯王的原部屬散佈各地,而地方政府初立,郡縣制度又缺乏強有力的軍事權力,因此天下尚不穩定。若是單單取締了異姓王,那麼原來各諸侯國的部屬何去何從?這些人多是戰國時期六國的貴族,識文斷字,通曉天下大勢,是難得的社會精英,劉邦奪去天下靠的也是他們的力量。異姓王被取締後,若是任由這些需要政治地位的社會精英流落社會,無疑會成為地方上的不穩定因素,更是面臨北方騎馬民族巨大壓力的新興西漢王朝的人才浪費。因此,建立封國以綏靖地方,並招攬四方英才為朝廷所用,便成了劉邦最好的選擇。

    在劉邦看來,這些同姓王除了自己的兄弟,就是自己的兒子、侄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況且這些同姓王赴國的時候,大多年紀幼小,其國中的主要官員又是中央任命的,因此在短期內是不用擔心地方叛亂的。

    但是,這種封國的形式,卻著實有著制度上的優勢。這樣將同姓子弟分封各處後,他們就有獨立的軍事權力,可以在封國內迅速形成強有力的軍事力量,一旦中央有事,這些被分封到各處的諸侯王便可起兵勤王。這種助力,在時時刻刻處於匈奴巨大軍事壓力下,並感受過白登之圍困厄的劉邦看來,是一種切切實實的保障。

    同時,這何嘗不是劉邦為天下劉氏留下來的一個退伸步?

    白登之圍,身為天子的劉邦都差點兒戰死,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是何等驚世駭俗的事情?因此,感受過這種一生事業都差點兒要崩盤的痛苦的劉邦,便不得不考慮一旦長安城被攻破,劉氏一族怎麼辦?

    將這些劉氏子弟都放在京師養著,若是在和平年月,這沒有什麼。可長安城都處於匈奴人鐵蹄的威脅之下,中央政府都要朝不保夕了,一旦匈奴的冒頓單于率軍攻陷長安,那宗室豈不是給一勺燴了?而若是將這些劉氏子弟分封出去,他們便可及時派兵進京勤王,即便是最壞的局面,長安城破,天子被殺,那從各地的劉氏子弟中推舉一位天子重新領導天下,也不是不可以嘛!長城這個人造的天險,使得北方騎馬民族很難長期霸佔中原,到時候坐江山的還是姓劉,也還是他劉邦的後代。

    說到這裡,有人便會說了,劉邦若真是這麼英明神武,目光如炬,戰略佈置如此精密,難道他就想不到即使是分封同姓諸侯王,也有國家分裂的危險嗎?在分析人行為和意圖的時候,郭斌從來都是習慣於將人高看一眼,劉邦這種一代豪雄,若說他看不透這個問題,郭斌也是不相信的。

    無論是不是同姓,一旦時間久了,情分也就逐漸弱了。當年的周王室,所分封的又何嘗不是親信之人?可是政治形勢從來都是不斷變化的,也從來沒有萬世不朽,措之四海而皆準的制度。在古代,想要維持國家穩定,靠的絕不僅僅是完善的政治制度,更是天子平衡各方的高超的政治智慧和手腕。一項制度,能夠管上十年的用,便算是好制度,一旦不符合當時的具體情況了,天子可以更改嘛!若是身為大宗的天子,連改革舊制的勇氣和決心都沒有,那他還有什麼資格坐在那個位子上?劉氏的江山,需要的是能掌控萬民,強有力的天子,而不是生在深宮之中,長於夫人之手的蠢材。

    到了那個時候,若真是有諸侯王起兵作反,並且竟利用相對天子來說極少的資源獲得了勝利,那劉邦只有高興的,說明他的後代出了能人了,天下還是姓劉,皇帝還是姓劉,還是他劉老三的後代嘛!

    每每想到此處,郭斌也總是不無惡意地揣測,這是否也是劉邦特意給後人出的一道題呢?

    在漢初,天子並非是可以為所欲為的,因為一旦天子胡作非為,宗室中便自然可以推舉出新的天子來。因為各地的諸侯王都是宗室,是一家人,而且他們都有實力,若要換個天子,只要有太后或族中長輩主持,各地諸侯一響應,便可成為現實。而這也不過是老劉家的家事,不會引發整個社會的大動亂,在天子眼中,只要不是老劉家的江山被覆滅,那麼老百姓的傷亡和損失如何能被看在眼中?這就給在位的天子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非得做出點兒樣子來,為宗室,為天下人所認同了,自己的皇位才能愈發穩固。

    在漢武帝之前的皇帝,無論是漢文帝還是漢景帝,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明君。而漢武帝更是憑藉著歷代天子努力積累下來的家底,打敗了匈奴人,成就了遠超乃父的功績。固然有人說他窮兵黷武,可正是這種窮兵黷武使得漢朝人有了面對騎馬民族的勇氣,使得漢民族在面對塞外騎馬民族的時候,心理上有了優越感。從此以後,人們知道騎馬民族並非不可戰勝的,因為我們的祖先曾經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遠遁千里。

    當再次面對騎馬民族入侵的時候,擺在漢人面前的,再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如何將其擊退的問題。而這,就是中華民族強大自信心的來源,也是在面對異族入侵時,所以能百折不撓,存續至今的原因所在。

    支撐中華民族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未曾斷絕、延續至今的古老文明的,不僅僅是中原文化的強大包容性,更是中原民族在歷史上一次又一次的輝煌勝利。這一次次屹立於世界之巔的勝利,給予這個民族戰勝困難的莫大信心,正是堅信自己可以勝利,一次次的失敗才被人認為僅僅是方法上的錯誤,才使得一位位英雄人物奮力崛起,欲拯救民族於危亡,才使得中華民族在一次次危機面前贏得勝利。

    近代以來,這個古老的民族在面對未知而強大的西方文明時從原本的驕傲自大轉為戰戰兢兢,一次次戰爭的失敗使得這個古老民族喪失信心,西方諸國彷彿成為神祇一般不可戰勝。百年屈辱使得民族之自尊跌落,而崇洋媚外之心恣意橫生,即便是到了如今,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亦是難上加難。

    那麼中華民族該如何重新振作呢?無非四個字:重樹信心。

    只有擊敗強大之敵,重新屹立於世界之巔,方能重拾民族之自尊。那麼,七月六日開始,便需要全體國民竭力奮發,努力贏得沒有硝煙之戰爭的勝利,則民族的脊樑自可重新挺直。

    一句“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是多麼美妙而讓人心馳神往的美好明天啊!

    作者註:這一個大章正是一揮而就,當真是不吐不快,寫作之樂趣便在此處了,請眾位讀者大大原諒潛陽的任性吧,我真不是來騙錢的。

    無論是漢初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的鬥爭,還是分封異姓王與分封同姓王時對劉邦處境的分析,都是潛陽苦苦思索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問題。至於崇洋媚外的原因,更是困擾潛陽數年而不得其解的問題。終於在這一章,潛陽任性了一回,將心中所思所想通通寫了下來。或許有點理想主義,也或許有點兒紙上談兵,潛陽見識淺薄,也只能說到這裡了。

    若是能有一言以教我,或者指出本文謬誤的,歡迎在評論區留言評論,只要不是毫無頭腦、毫無邏輯的噴子,便是頗不成熟的言論,潛陽也只有感謝的。希望大家反駁的時候,能夠有理有據,有道理有證據可以擺上來嘛,這樣潛陽跟你對噴起來也更有樂趣不是?不過對於那些簡單而純真得只會問候家人或侮辱人智商的噴子,潛陽只有對其永久禁言了,這事兒在下又不是沒有幹過。嘿嘿

    另外,在下覺得大概是時候建立交流群了,作為大家交流看法的平台也是好的。潛陽相信,只要是能耐下心來看拙作的,不是太無聊就是有點兒想法的,反正不可能是小學生。能夠與眾位英才及時交流信息,也是在下的願望。

    若是對於建群有什麼好的建議,也請在評論區留下。

    潛陽拜謝。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2 15:16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交州之行(一)

    可以毫不避諱地說,黃巾之亂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政治上,又或者是軍事上,都給予東漢王朝極為沉重的打擊。

    在經濟上,它攻城略地,開府庫,殺豪族,開倉放糧,並造成了中原人口的大規模減少,將中原經濟破壞得一塌糊塗。另外,因為黃巾之亂的影響,導致中原人口大規模南遷,許多豪門大戶舉家南下,在向南方帶去了先進的生產工具和大量勞動人口的同時,固然使得南方地區得到了開發,卻也令中原人口銳減,農業生產遭到嚴重破壞。

    在軍事上,黃巾軍殺縣令,對抗官軍,甚至差一點兒便完成了對東都洛陽的圍攻,將東漢王朝覆滅。雖然最終被壓制下去,可是同時也將朝廷所掌控的官軍不堪一戰的現狀暴露無疑,京師之中一夕三驚,天下震動。

    在政治上,由於黃巾之亂的平定,靠得多是各地豪門組織的部曲,尤其是在廣宗之戰後,各地山賊並起,中央軍既要應對羌人作亂,還要震懾京畿,地方的治安便全要靠著各地郡守縣令所召集的豪族的部曲私軍和他們手中原本掌控的郡縣雜兵、衙役了。

    各地郡縣的雜兵、衙役和豪族的部曲,承擔了維護地區治安的重任,在地方上逐漸積累民望,形成其統治地方的政治資本。而朝廷為了維護中央集權,維持地方穩定,也為了減少中央的財政支出,對於這種情況是持默許態度的,甚至還會著力培養在地方上的親信之人,郭斌便是最好的例子。

    之所以造成這種現象,黃巾之亂只是誘因,各地豪強為了少交賦稅而長期隱瞞戶口、田產,造成中央財政收入的大幅度縮減,則是更深層次的原因。

    這種由軍事而政治的影響力,使得東漢王朝的中央集權逐漸衰弱,而地方分權一步步增強,枝強幹弱,漸成尾大不掉之勢。所以說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說的是漢朝末年地方勢力的強盛。歷史上無論是公孫瓚還是曹操,都可打得烏桓人狼奔豕突,屁滾尿流,這就是東漢末年強橫的地方勢力。這種一個國家、一個朝代,在即將滅亡的前夕還能對周邊的騎馬民族如此強勢的現象,除了東漢末年,在郭斌的印象中從沒有出現過。

    而交州的情況,較之天下其他的州,便有些特殊了。

    歷史上,秦始皇征發贅婿、閭左之人攻取嶺南,後來趙佗建立南越國。楚漢之爭後,劉邦建立漢朝,趙佗歸附,成為西漢的附屬國。後來南越國叛亂,公元前一百一十一年被武帝派人平滅。東漢初年,交趾復叛,光武帝以馬援為伏波將軍,兩次平定嶺南叛亂。

    可以說,因為地理位置遙遠,交通不便,中央政府對嶺南的控制力相較於其他的州部是很弱的。再加上漢朝還沒有異地為官的規矩,一旦形成根深蒂固、勢力龐大的豪門士族,嶺南便面臨著分裂割據的危險。在對於中央政府的認同感上,嶺南是明顯要弱於其他地區的。

    在南下之前,郭斌早已得到了嶺南的一些消息,朱符與朱儁的父子關係,是無論如何亦遮掩不過去的。況且,朱儁之所以能夠在黃巾之亂起時擔任右中郎將,掌控朝廷的一路大軍,還是因為他為官的資歷。

    當初,交州群盜並起,州牧、郡守軟弱無能,不能禁止。另外,交趾的梁龍率眾萬人,和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攻破郡縣。

    光和元年,朝廷任命朱儁為交州刺史,前往平叛。朱儁受到任命,回到本郡檢選家兵,調發士眾,得五千人,分兩路直奔交趾。到州界後,朱儁整束兵眾,屯駐不動,派使者到南海郡察看虛實,宣揚威德,以震懾敵人之心。接著調集七郡兵士,一齊進逼,終於斬殺了梁龍,逼降幾萬人,旬月之間,州郡平定。朝廷論功行賞,封他為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戶,賜黃金五十斤,並征他入朝任諫議大夫。

    正是因為朱儁有著這平定交州叛亂的大功,才被朝中眾公卿看重,才能以寒門出身而得擔當一路統帥,最終以平定黃巾之亂有功而得封右車騎將軍。而朱符所以能得任交州刺史,自然是有朱儁的關係在裡面,朱儁在交州廣有德望,聲名極盛,朝廷派遣朱符來此,想也是為了鎮住這嶺南的大小豪族。

    郭斌心中暗道:“朱符以交州刺史的身份大肆聚斂糧食,徵募軍隊,有多大程度上是為了震懾地方,又有多大程度上是覺得天高皇帝遠,想要做一番大事業呢?”

    作為陰謀論者,郭斌在將人想得複雜的同時,還會將事情往壞處想。什麼事情,不都是要往好處做,往壞處打算嗎?因此,郭斌此時正一肚子腹黑地分析朱符這一番作為背後的目的。他若真的有割據稱王的野心,郭斌一行此番南下,還真是有點兒麻煩了。

    不過,這種想法隨即便給郭斌壓了下來,便是朱儁的帥帳,他都敢圍,還能怕了他的兒子?當初朱儁帳下幾萬大軍,又是名正言順的大軍統帥,位高而權重,郭斌就敢率領幾百部曲將其帥帳圍住,逼其就範,如今朱符便是招募了幾千交州的鄉勇,又如何能瞧在郭斌眼中?要知道,此時的郭斌早已不是初抵貴境時那個小**絲了,兩年的東漢生活已經使他熟悉了此時的社會規則,一年多的戎馬生涯和宦海浮沉,更是使得他殺伐果斷,堅決剛毅。此時的郭斌性格有了極大的改變,其心智之堅毅,行動之果敢,隱隱然已有了幾分稱霸一方的梟雄之姿,又豈是能被輕易嚇住的?

    正當郭斌思忖間,卻聽得有人大喊著什麼。原本這番禺的方言郭斌尚可聽懂一二,可這人說話又快又急,四周又是人聲鼎沸的,郭斌根本聽不明白這人說的到底是什麼。當下扭頭對那嚮導道:“此人吆喝什麼呢?”

    那嚮導雖也是中原人,可畢竟經常來往交州的,番禺土話雖說得不是順溜,可聽力畢竟比郭斌要強出不少,郭斌所以能懂得不少土話,還多虧了他一路的指點。只見他皺眉凝神細聽,稍傾方道:“四周太吵,小人亦聽不大真切,隱約間似乎是在說誰放糧了。”

    “放糧了?”郭斌皺眉沉思的當兒,張飛卻早已扭頭捉了個人來詢問。郭斌一看,巧了!此人便是適才被郭斌抓著問了好一會兒的那個青年。

    那人一見又是郭斌一夥,肩膀當即便塌了下來,苦著一張臉道:“大爺,又有何事吩咐?小人還要去討糧呢,要不這一家老小可要餓肚子了!”

    郭斌見狀,伸手從懷中摸出兩串以繩子穿起來的五銖錢,一串交到那人手中,方開口道:“這位大哥,在下初到交州,有些事情想要請問。若是答得好,在下手中這一串錢也是你的,另外還有糧食奉上。”

    那人早被驚得目瞪口呆,看這樣子,這一串五銖錢怕不有二百文,足夠買一石糧食了,他開口卻要送兩串。不要小看這一石糧食,若是省著點兒吃,一家五口人,十天半個月的口糧便出來了,兩串錢的話,便是以如今這個天價,一家人一個月不用幹活都夠了,這個客商卻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那人心思一轉,忙恭敬地跪地磕頭,道:“這位老爺,但有所問,只要是小人曉得的,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郭斌一聽,心中滿意,伸手扶起他,口中道:“這位小哥姓甚名誰?祖上便是這番禺城人嗎?我聽你語出不凡,是不是進過學?”

    若是放在後世看的話,就因為一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裡就語出不凡了?可這在電視劇中常常出現的話,若是在普遍是文盲的東漢時期從一個老百姓口中說出來,卻真算得上驚人的了。

    果然,只聽那人恭敬地道:“實不相瞞,小人姓龍,單名一個韜字,並無表字。本是冀州人士,因遇著中原大災,在下祖父便攜家帶口地南下討生活。只因這番禺水量充足,莊稼長得又快,一年可收兩季,便在此地住了下來。只是哪裡想得到這交州苛政更甚於中原,前後幾任刺史貪婪無度,苛捐雜稅壓得大家頭都抬不起來。還是後來賈使君來了,日子好過了一些,小人方有幸去塾中偷聽了幾日。”

    郭斌引著眾人來到路邊,避過洶洶而去的人潮,方點點頭道:“我雖在中原,對此卻也頗有耳聞。聽說後來交州土人聚集屯兵,將朝廷任命的刺史周喁抓住殺了,想來便是因此了?”

    龍韜忙伏地道:“大爺見多識廣,正是如此!自從周喁被殺,朝廷以為交州又叛了,便派遣了賈使君做了交州的刺史。”

    郭斌道:“聽說賈孟堅撫慰交州土人,使各安其業,招撫流亡,蠲復賦斂。又誅為苛虐之魁首者,簡良吏守諸郡縣,從此百姓以安街巷。”賈琮,字孟堅,東郡聊城人,初舉孝廉,再遷為京兆令,曾任交州刺史、冀州刺史、度遼將軍。龍韜口中的賈使君和郭斌所說的賈孟堅便是賈琮了。

    龍韜頓首道:“大爺說得一點兒也不錯,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當時這番禺城中還流傳著一段童謠。說是: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不敢復反。”

    董杏兒聽了,不禁莞爾,對郭斌道:“這是什麼童謠,還真是簡單直接。”

    龍韜不敢抬頭瞧董杏兒,只是低著頭附和道:“這位姑娘說得是,山野粗鄙之人,哪裡有什麼見識。”

    郭斌擺擺手,道:“龍兄不必如此,我這位朋友生性活潑,卻沒有惡意的。”當下繼續道:“後來聽說賈孟堅被天子召回朝中,擔任議郎,交州刺史一職便由朱符擔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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