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99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3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奏摺

    次日,郭斌便得到消息,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幕中軍師閻忠辭去,皇甫嵩厚贈其程儀,放其離去。

    眾人聽了這個消息,都是一臉疑惑。這幕僚投奔舉主,哪個不是為了陞官發財?哪個不是為了搏個好前程?可是眾人自從暮春之時投入皇甫嵩幕中,到如今,已然進入隆冬時節,辛辛苦苦了大半年,眼看著兩路黃巾軍主力均被剿滅,逃到下曲陽的張寶也被梟首,正是收割勝利果實的時候,可他為啥偏偏就挑這麼個時候離開了呢?

    皇甫嵩自然不會將前一日夜裡,閻忠勸說自己背反朝廷、意圖謀反的事情說出來,眾人也只能胡亂猜測了。

    戲志才雖然智計百出,卻無論如何亦料不到兩人會有這麼一出對話,郭斌不學無術,對於如此生僻的一段歷史,自然也一無所知,只暗自慶幸歷史尚在沿著其固有的軌道向前行駛,並未因自己小小的蝴蝶翅膀而出現太大的改變。

    不過,眾人對於皇甫嵩與閻忠一番對話的具體內容固然一無所知,卻可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推測出個大概。

    戲志才在軍議上對眾人道:“以忠愚見,皇甫將軍應是沒有反心的,否則閻忠便不會離去。”

    關羽點頭,道:“軍師所言有理!”

    郭嘉接口道:“如此說來,之前在冀州民間流傳的童謠,便只可能是閻忠私底下的作為,皇甫車騎應是不知情的,至少是不支持。”

    戲志才道:“那麼,這個閻忠為何要這麼做呢?”

    郭嘉道:“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閻忠怕是想要那從龍之功吧?”雖是疑問句,卻是一副蔑視的口氣。

    郭斌斥道:“小弟,休得胡言!”郭斌雖然同意郭嘉的看法,對其愛賣弄的性格卻實在是無可奈何,因此便要常常訓斥他一把,省得他尾巴翹到天上去。

    戲志才道:“主公所言有理。既然閻忠是悄悄地走的,皇甫車騎自然是不希望再有人提起這件事情,那麼就如此悄悄地揭過此事便是最明智的。閻忠說破大天去也不過是皇甫車騎的一個幕僚罷了,哪裡就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若有人再提起這件事,那便是與皇甫車騎為難了。的確需得慎言才是。”

    郭嘉聽了,只能耷拉了小腦袋,點頭受教。對於郭斌,他尚敢發發小脾氣,因為他知道郭斌性情寬和,對自己又極是溺愛,別看嘴上罵得凶,若真要讓他動手揍自己,怕是他都下不去手的。

    而戲志才就不同了,最初,郭斌將郭嘉交給戲志才調 教的時候,郭嘉還曾仗著一點兒小聰明想要戲耍他。就是因為當初在司馬徽府上時,戲志才放曠不羈,未曾將郭斌放在眼中。可後來他就知道厲害了,戲志才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這些小手段化解,並反手施展了幾個小手段,卻讓郭嘉似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了。因此,只要戲志才一板起臉來,平素行為略顯乖張的郭嘉就會溫順得像一隻小母貓一般。

    郭斌見郭嘉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樣子,心中好笑,卻又有點心中不忍,便開口道:“看如今的形勢,似乎閻忠是要藉著這童謠逼迫皇甫車騎背反朝廷自立,卻顯然沒有得到皇甫將軍的支持,這才悄悄離開的。那麼這件事情便就此打住,誰都不許再提了。”

    戲志才看了郭斌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郭嘉,心中又是高興又是無奈。這個主公哪裡都好,就是對手下人太過寬厚,尤其是這個小郭嘉,如今這行事乖張的性子都是主公慣出來的。不過要說這小子的腦子卻是極為靈活,小小年紀便頗多鬼點子,經過這一年多的培養,搖頭晃腦地倒是很有那麼個樣子了。

    若是郭斌知道戲志才心中的想法,那定然是要偷笑的:想不到吧?小郭嘉在後世那可是堪稱鬼才的主啊,若是沒有點兒天分,連我都不信。

    然而,郭斌命令手下眾人將閻忠出走一事擱置下來,不要再提的時候,皇甫嵩卻做出了一件讓眾人大跌眼鏡的事兒。

    在這個應該雌伏的當口兒,皇甫嵩竟然一封奏摺將中常侍趙忠給告了。原來,當初剿滅張角之時,皇甫嵩帥大軍途徑鄴城,發現趙忠的住宅超過了規定的大小,便上書天子,告以違制,並要天子將其沒收。

    天子聖旨下來,對於皇甫嵩的公忠體國很是慰勉了一番,將趙忠的宅子沒收了,並下旨對其進行申斥。

    郭斌得了消息,心中焦急,連忙往皇甫嵩帥帳趕去。

    通報過姓名後,郭斌便急急忙忙跑進來,顧不得擦一把額頭上的汗,大聲道:“將軍,趙忠”

    卻見皇甫嵩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原來他正在伏案書寫,郭斌只得立在一旁,不敢打擾。

    過了一會兒,皇甫嵩方抬起頭來,輕輕地將紙上的墨跡吹乾,對郭斌招招手,道:“潛陽,你來看看老夫這一封奏摺。”

    郭斌忙雙手接過,就攤在手上看了起來。

    其文略曰:“臣嵩再拜言:臣嘗聞,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見勝不過眾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舉秋毫不為多力,見日月不為明目,聞雷霆不為聰耳。古之所謂善戰者,勝於易勝者也。故善戰者之勝也, 無奇勝,無智名,無勇功。故其戰勝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勝,勝已敗者也。故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

    郭斌看到這裡,心中疑惑,這分明是摘抄的《孫子兵法》,皇甫嵩到底要干啥?當下抬頭,略帶疑惑地道:“將軍,這是”

    皇甫嵩笑著擺擺手,道:“往下看。”

    郭斌只得繼續看下去,只見上面寫道:“太平道為禍中原,哀鴻遍野,四海沸騰,民不得生。太平道持兵則為盜匪,歸田則無異百姓,故剿匪之要,在除根。曩者,盧中郎植者,困賊首於廣宗,以五萬之眾困十萬之兵,雖管樂難為也。”

    看得到這裡,郭斌心中激盪,激動地看向皇甫嵩道:“將軍,這”

    皇甫嵩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黃巾賊寇,聚而為賊。若可將其一鼓而破,則天下可定;若任其流落中原,則非以百萬之眾,耗億萬之資不能為也。況我官軍久疏戰陣,新聚之眾,而黃巾賊眾則起困獸之心,此戰至不易也。盧中郎為國家計,不避矢石,不懼佞臣,甘冒奇險,以少圍多,實乃反客為主、以逸待勞之計也。非唯剿匪之任,亦為匪患之後百姓之生計也。故深溝高壘,盡心竭智以困敵,一心為公,不計私利,此實乃國士之謂也。”

    郭斌穩了穩心神,繼續往下看。

    “嵩所以克成大功,全殲黃巾賊寇者,亦盧中郎困敵之功也。城中賊寇既外無援兵,內缺糧草,軍心已洩。臣以盧中郎所制攻城炮,攻敵半日,則敵軍即降。勝者之戰民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者,形也。臣之勝,實乃盧中郎佈局之功,臣不敢貪天之功為己有,特請陛下明察秋毫之末,賞有功之臣。則萬歲之後,人人稱頌也。臣嵩再拜。”

    郭斌看完,臉上的激動難以言表,虎目含淚,雙手顫抖著將奏摺奉還,再拜道:“斌代盧中郎,謝過將軍大恩!”說著,聲音已然哽咽,下面的話,卻也再難說出來了。

    皇甫嵩哪裡能料到,這個敢於隻身進賊城,百萬軍中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面對再難的任務、以少敵多的險境亦未曾眨一下眼的鐵人一般的郭潛陽,竟會如此。心中嘆了一口氣,暗道:“盧子幹好福氣啊!郭潛陽與其相交時日雖短,卻待之如父兄。而閻忠,唉!”

    當下收拾心情,笑罵道:“你這個郭小子,你與盧子干相交才幾天?我二人相識之時,怕是你小子還沒出世呢!”

    郭斌只得摸著後腦勺,訕訕地笑,等到出了帥帳,方記起來竟忘了問趙忠的事兒。

    如今,黃巾軍已然被剿滅,天子有令,著皇甫嵩領大軍回京。為盧植求情的奏摺也是在回京的路上發出去的,想來進京之後,便可知道結果了。以皇甫嵩目前在朝中的威望,又是攜大勝之勢回朝,天子自然是要給他點面子的。

    更何況,盧植的作為天子也清楚,當初要撤了他,也是多方面因素綜合下來的結果。

    首先,盧植在將黃巾軍主力逼入廣宗城之前,那也是大勝連連的。否則如何能以少圍多?再加上南路大軍雖然初戰失利,後面卻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將二十萬黃巾軍擊潰。因此,滿朝文武包括天子,都將黃巾軍看成了聚合在一起的烏合之眾,便對盧植的攻城策略產生不滿了。

    而將盧植撤職,並讓走了張讓門路的董卓任北路軍主帥後,哪知這個當初眾人都以為是撈功勞的肥差卻絕不是那麼好當的。因此董卓的失敗,才將天子敲醒。但是若當時便讓盧植官復原職,並讓他回去統領北路軍的話,先不說這個下過獄的主將還能不能壓得住手下的將佐,單單是天子的臉面便過不去。

    因此,此時天子的氣已然消了,之所以沒有讓盧植官復原職,只是需要一個台階罷了。如今皇甫嵩將當初的戰況分析地如此明白,又明說不是天子的責任,而是朝中佞臣誤導了他,想來以劉宏的政治智慧,當能做出很好的選擇。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4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保

    郭斌從皇甫嵩帥帳回去,來到越騎營所部指揮所,只見戲志才正與郭嘉分析情報。黃巾之亂已然平息,伏龍山莊情報部門的工作重點又從蒐集軍情轉到官場內部信息的蒐集上來。

    除此之外,陽翟縣一眾豪門目前正與潁川郡內大族進行磋商。由荀彧牽頭,各個豪族一同響應,將各地的經濟情報、民情風俗、地理環境等信息蒐集整理,並輯錄成冊,在潁川郡各大豪族內部分發,以達到信息共享的目的。

    不要懷疑潁川郡的豪族能否具有如此巨大的能量,潁川在歷史上一直是大郡,自設立以後一直是京師之外人口最多,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尤其是東漢定都洛陽後,更是突出了它位置的重要性。在這個交通極不便利的時代,潁川的重要性就彷彿後世的天津一樣,大多數要進京的人,都要走潁川。

    而潁川當地的豪族,也不只是種地的。可以說此時的豪族一邊喊著重農抑商,一邊指導自己的家族進行全方位經營。種地是根本,這個時代,靠買糧食過日子的家庭自然還是極少數的,所謂手中有糧,心裡不慌。便是居住在京師的宗室所吃的糧食,除了祿米外,也大都是自家的田裡種的。雖然不是親手耕種,可畢竟吃著放心不是?

    然而,此時以農為本,兼事商貿的莊園經濟形態決定了莊園生產產品的多元化。此時的莊園,便像伏龍山莊一般,並非完全種田的。許多地方便會利用本身的優勢,進行多種生產和經營。比如伏龍山莊,不僅生產糧食,以供應莊中人的口糧,還出產動物皮毛,還要進行釀酒、燒磚、燒製水泥等一系列副業。

    當然,像伏龍山莊這樣副業眾多,而且每個副業都賺得盆滿缽滿的變態畢竟是少數。

    毋庸諱言,天下豪族大多在進行著商業行為。商人交通天下,所見所聞較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而且他們的商業敏銳性,也是超出常人的。況且天下許多大族都是相互聯繫的,要取得在當地人看來並不值得保密的風土人情乃至地理環境等信息,卻也沒有太高的難度。

    因此,由荀彧主持修撰的《九州輿圖》一書,雖然歷經重重困難,在潁川豪族的通力協作之下,卻沒有郭斌當初想像的那麼艱難。這本書目前雖尚未完全定稿,其書稿原件卻早已被送到了郭斌的桌案上。雖然書本的題目相同,郭斌桌案上這本,卻是更加精細,資料也愈加豐厚。

    在郭斌看來,這本書雖然尚難以用於軍事用途,若是以之向陽翟縣學中的孩子們普及人類社會學及地理學知識,卻是綽綽有餘了。因此,他給荀彧去信,讓他以雕版印刷的方法大批量印製本書,除了供豪門大族的交流之用,陽翟縣學中的地理學課程,便是以此作為課本了。遠在下曲陽收到司馬徽信件的郭斌,甚至能感受到他隔著書信所透出來的愉悅與振奮。

    非但如此,在這本《九州輿圖》編訂的同時,郭斌還給荀彧和司馬徽去信,要求兩人合作,為《九州輿圖》出月刊,上面刊登的便是各地商人或者學子的投稿。其內容或是記錄各地山水,或是介紹各地風俗,又或者是優秀的散文或詩歌。

    依照郭斌賺錢多,卻極為摳門的性格,這創辦月刊的錢自然是不能讓官府來出了。售賣,是《九州輿圖》月刊收益的途徑之一,另外,在月刊的各個夾縫中努力生存著的商品廣告,則是其另一個收益途徑。

    非但郭斌會算計,作為陽翟縣學校長的司馬徽在為學子謀福利的事情上也是毫不含糊。無論是《九州輿圖》,還是其每一期的月刊,緊鄰縣學學堂的縣立圖書館中都有收藏,供市民和縣學的學子借閱。當然,以目前陽翟縣中的識字率,前來借閱書籍的除了軍人便是學生了。

    這個圖書館的創意,是當初郭斌與司馬徽聊天的時候裝13,無意中說出來的。司馬徽感於貧窮學生沒有書讀,深感這是個好主意,便纏著留守陽翟縣,幫著趙雲治理縣中的徐庶,商量這個事情。徐庶考慮到郭斌對於成年人識字率的重視,覺得縣中適齡兒童施行了義務教育制度,成年人若想識字卻沒有個去處,確實有點說不過去。而若有了圖書館,那麼成年人想要提升自身水平便也有了個處所,便答應了司馬徽的要求。

    非但如此,徐庶還要求司馬徽,讓縣學中的學子趁著下學的功夫前來圖書館組織夜學,具體內容便是為成年人普及漢字。這樣光大聖學,又可以鍛鍊學生的好事情,司馬徽自然是舉雙手贊成,非但將縣學中的優秀學子派了過來,更是將縣學中的階梯教室在夜間開放,專門供想要讀書識字的成年人學習之用。

    就這樣,在多方的努力下,陽翟縣中的識字率達到了驚人的高度,這是眾人所始料未及的。自然,這都是後話了。

    這邊,郭斌將皇甫嵩將上書天子為盧植求情的事向戲志才與郭嘉兩人說了,他們也是歡欣鼓舞。因為盧植在廣大士人階層之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在戲志才和郭嘉的心目中,盧植怕已然是偶像級別的了。

    因為盧植與蔡邕二人,是在朝中的經學大師,其學術地位之高,遠超同儕。然而,二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蔡邕側重於清談,彈琴賦詩、舞文弄墨、針砭時弊,乃至學術研究,是其所長;盧植之學則側重於實用,講究的是經世致用,所謂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便彷彿宋代的橫渠張載,又或者明朝的王陽明。

    所以,盧植不僅可以參與修纂經學,更可以帶兵打仗,乃是實實在在的文武雙全。

    因此,盧植這樣的性格和學術觀點,正是對了戲志才與郭嘉這樣不太看得起手無縛雞之力的騷包書生之人的胃口。

    可當說起皇甫嵩上奏摺彈劾中常侍趙忠之事時,眾人卻陷入了沉思。過了不久,戲志才道:“主公,依我看來,皇甫將軍這是想要自救罷了。”

    郭斌道:“哦?此話怎講?”

    原本皇甫嵩既已剿滅黃巾賊寇,大功已成,威震海內。適當地表現一下存在感,試一下天子對自己的看重和恩寵,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藉著帶領大軍回京的時機將盧植撈出來,也是極為合適的時機。

    然而,此時若是欺負個尋常的官員,飛揚跋扈一下,尚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是若得罪的趙忠是的話,那就真是要作死的節奏了。為何這麼說呢?

    因為趙忠是十常侍之一,是天子近臣啊!所謂閻王好鬥,小鬼難纏。天子可能還顧忌你剛剛為大漢王朝立了大功,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容忍你的桀驁不馴,可趙忠就不一定了。畢竟你所謂的立功,其效忠對象都是天子啊,管我一個宦官什麼事?可你一旦惹了我,若我不報復回來,那豈不是太沒有面子了?以後這小弟還怎麼帶?

    漢朝的宦官與宋明的相去甚遠,宋明的宦官許多都是知書達理,精通經史的,而趙忠就是窮苦人家出身,因為參與誅殺梁冀之功,封都鄉侯。為人貪婪而殘暴,又哪裡讀過許多書了?所以,在其身上看不見表面上一團和氣,玩的卻是袖裡乾坤的高層鬥爭的常態,而經常表現出來的,則是鄉間地痞邀鬥時的貼身肉搏。這種人睚眥必報,又仗著有天子的信任而常常肆無忌憚。

    非但如此,有情報稱,中常侍張讓曾向皇甫嵩索要五千萬錢,他沒有給。

    這樣可算是將十常侍往死裡得罪了,只要在日後對景的時候張讓和趙忠給他上點兒眼藥,便是身為左車騎將軍的皇甫嵩也難以招架得住啊!更何況,他這個左車騎將軍頗受天子忌憚,功高難賞呢?

    想到這裡,郭斌悚然而驚,看向戲志才,滿臉不可思議。

    戲志才見郭斌如此神情,知道他也想到了事情的關鍵,方拿起一張紙條,交給了郭斌。

    郭斌伸手接過來,只見上面寫道:“十一月,羌人北宮伯玉、李文侯反叛,劫涼州督軍從事邊允與涼州從事韓約為人質,不予放還。後攻阿陽縣不克,轉向攻打金城郡,斬殺金城郡太守陳懿,邊允、韓約從賊。”

    看罷,郭斌怒道:“羌人平而復叛,著實該殺!”隨即驚道:“志才的意思是?”

    戲志才點點頭,道:“不錯,皇甫將軍本是涼州豪族,其所得消息定然比我等要早。恐怕,這才是他脫身的計策。”

    郭嘉緩緩地道:“先是得罪了十常侍,待其回朝,十常侍必不能容其在朝中,十有**便是前往涼州剿匪。所謂多做多錯,只要皇甫將軍上了前線,十常侍想要怎麼拿捏便怎麼拿捏,屆時,只要隨便找個罪名便能治了皇甫將軍的罪。而只要拖得到那個時候,皇甫車騎官位一削,天子的忌憚自然便不存在了。所謂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端得是好計策!”

    郭斌點點頭,皇甫嵩之所以得罪了張讓不算,還要在如今情勢微妙的時刻彈劾趙忠。這分明是怕張讓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撬動自己這個左車騎將軍,而要讓趙忠也在這件事上出一把力,看起來得罪天子近侍,是找死的行為,可他畢竟剛剛立下大功,得罪的又不過是兩個宦官,便是再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被貶官而已,性命和名聲卻是無礙。

    在這個時代,名聲便是一切,只要名聲壞不了,在士人階層中的地位便不會受到動搖,還可能因為得罪宦官而聲名大振。只要在士人階層中的地位無礙,則起復之日便不會遠。郭斌不得不佩服皇甫嵩的手段之高明:這恐怕是在不損害名聲的前提下自保的最佳策略了吧?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4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京

    皇甫嵩率領郭斌一行官軍回到京師之時,已然是中平二年的二月了。

    雖然黃巾之亂已然平定,大軍行進依然法度森嚴。前有探馬,兼有輜重,大軍緩緩而行,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勢。大軍行進自然與小部隊行進截然不同,非但人員的組織與調配,單是輜重、糧草、旗幟、鐘鼓等一應粗笨之物的運送就是個大麻煩。

    幸虧此次戰役斬首數量不多,否則再加上運送醃漬的賊兵首級的話,更要耗費不少時日。便是如此,大軍也足足行了近三個月,方回到京師。

    天子有令,大軍駐紮在城外二十里處,命皇甫嵩與郭斌等有功的將佐諸人只帶著隨身的護衛進京。

    郭斌的越騎營依然在陽翟縣修整,目前麾下的七百騎兵皆為其部曲,故並未與皇甫嵩大軍一同屯駐,而是到了原越騎營的營中駐紮下來。郭斌則由其隨身的五十鐵衛護送,隨著皇甫嵩往洛陽城中行去。

    皇甫嵩率領一眾將佐謀士來到洛陽城南門,只見城門外滾滾皆為人浪,見到凱旋的皇甫嵩一行,頓時轟然叫好。仔細看去,絕大多數為太學生,領頭的,便是盧植。

    郭斌見了,忙滾鞍下馬,疾行至盧植面前,顧不上施禮,隻虎目含淚地盯著他,口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盧植見了,心中感動,拍了拍郭斌的肩膀,不住點頭道:“做得好!做得好!你能救下這幾十萬大漢百姓的性命,天下人都得感謝你!我已經無事了,不必憂心。”

    這時,盧植身後晃出來一個漢子,拉著郭斌的手,動情道:“潛陽賢弟,數月不見,可想死為兄了!”只見此人耳垂寬厚,雙目細長,唇若塗脂,衣著光鮮,滿面紅光,不是劉備又是哪個?看來在京中混了這幾個月,劉備過得還不錯呢。

    原來劉備之所以過得如此滋潤,卻還是要拜郭斌所賜。盧植雖然聲望高,卻身在獄中,其家中也不是豪富。因此郭斌特意吩咐在京中的虎子,讓他好好打點,千萬不能讓盧植在獄中受小人的侮辱和謀害。

    以郭斌如今在京中的名聲,他想要打個招呼要護著誰,便是天子都要給三分面子,不要說獄中的小吏了。況且盧植乃是儒學大宗師,其在京中的名聲雖比不上郭斌,卻也是瞞不過有心人的,因此也沒有人敢真的把他當做囚犯對待。大家心中都清楚,像盧植這種“欽犯”,過不了多久就要放出來,官復原職的。

    要說郭斌在京中的名聲,那可是全京城的出租車司機都曉得的,便是不知道的,一提“善財童子”也大都會恍然大悟了。其實郭斌最先的名聲還是因初次進京時在太學中的一篇《少年中國說》,後來又是以八個人打一百多個江湖人士,又是得到天子的親自召見,竟還特別不給張讓面子,讓他在天子面前大大地出了醜。這些還不算,後來竟然又在時任河南尹的何進府中的宴會上,以重傷之軀與名震京師的汝南袁二公子交手,只一根木棍便將袁二公子耍得團團轉。

    這些事蹟,至今還是京師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在這個娛樂極為匱乏的時代,這樣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無疑是極具話題性的。

    而在京中的豪門乃至宗室眼中,郭斌卻是“善財童子”,從香皂到美酒,從軍裝到水泥、磚石,無一不是一本萬利的大買賣。便是他閒暇之餘做出來的鉛筆,也成了太學生們爭相追捧的奢侈玩意兒。因此,在眾人眼中,只要是他郭斌出的點子,便沒有不大賺特賺的。

    虎子在為盧植打點一切的時候,自然少不得結識了劉備這位盧植的弟子,兼漢室宗親。以劉備忽悠人的本事,便是常年混跡京師的虎子也被他拍得飄飄然,頗有相見恨晚之慨。因此,京中眾人見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劉備竟然出入郭府,便很是著意接納。劉備可是人精,就怕沒有機會,如今機會來了,自然要將其牢牢把握住了。當然,能被劉備忽悠了的,都不是真正的豪門,真正的豪門,其耳目靈敏著呢。

    郭斌與這位後世赫赫有名的皇叔寒暄了幾句,便見到了站在後面的袁紹與曹操二人。

    三人分別數月,於此時相見,殊為不易。袁紹還好說,他隱居洛陽,只要進京便能見得到,而曹操,聽說因剿滅黃巾賊寇有功,被升為濟南相,以後想要相見,怕就不是那麼方便了。

    劉備在一旁見三人相聚,談笑甚歡,心中不由得愈發佩服起郭斌來。以前或許尚不清楚郭斌的經歷,那是因為他久居涿郡,郭斌又是新進崛起,可如今,也算得上久居京師的劉備對郭斌的發家史那是倒背如流。

    袁紹與曹操,一個是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家的長子,一個是高門名宦之後,那是京師最頂級的紈袴。平日裡只聞其名,卻無論如何亦不可能有緣相見的。見郭斌與二人侃侃而談,劉備自然也壓抑不住蠢蠢欲動的內心,便上前與眾人攀談。

    劉備身為盧植的弟子,其經學見解自然也低不了。再加上他相貌堂堂,極有涵養,又擅長察言觀色,雖然與袁紹、曹操二人是首次相見,卻絲毫不見生疏,亦絕不令人厭煩,偶爾口出幾句經學妙語,令郭斌與曹操、袁紹三人拍案叫絕。

    郭斌心中只有佩服劉皇叔名不虛傳的,而曹操與袁紹見其穿著蜀錦制的華裳,雖不甚名貴,卻極為得體,與三人交談時不卑不亢,妙語連珠,只當他是哪個落魄豪族的晚輩,因此說話間極為客氣。

    這一場會面,時間並不長,後來卻在史書上被反覆提及。是啊,這四個影響著無數中國人的命運,也影響著中華民族命運的人,其經歷本身,便是極具傳奇色彩的吧。

    不同於郭斌與袁紹、曹操等人會面的興高采烈,戲志才卻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外面華燈初上,北路官軍的凱旋,昭示著延續了一年之久的黃巾起義終於被平定。因此,整個京城彷彿都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城中到處張燈結綵,將此時的京師映照得一片通明。若是郭斌能夠在天空中俯瞰此時的洛陽城,但看這各處的燈火,便會懷疑這是否是兩千年之後的世界了。

    然而,與高高的宮牆外的世界不同,宮牆內雖然亦是被燈燭耀得亮如白晝,氣氛卻是截然相反。無論是穿梭於廊間的宮娥,還是秉燭疾行的小黃門,一個個都屏息凝神,彷彿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這座兩千年前的宮城,彷彿一頭俯伏下來的史前巨獸,其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這幾百萬平方公里國土上居住的幾千萬臣民的命運。此時的宮城,彷彿屏住了呼吸一般,默默承載著天子的怒火。

    天子之怒,一至於斯。

    郭府,書房中。

    郭斌已從宮中回來,書房中眾人或坐或臥,正在議事。

    並不狹小的書房中,郭斌、戲志才、郭嘉、關羽、張飛、郭全六人齊聚,卻顯得稍微有點擁擠了。郭全原本在陽翟縣的,長社之戰後被郭斌一紙書信調到了長社,前去輔助荀彧調配人手。

    荀彧畢竟投效郭斌不久,在潁川郡內固然是人頭極熟,頭頭面面的人物都要給他幾分面子,然而其與陽翟縣中豪族的關係和熟悉程度卻比不上郭全。畢竟郭斌自起家之時,便是郭全之父郭永負責聯絡陽翟諸豪族,郭全又是如此飛揚跳脫,人小鬼大的性子,與陽翟縣內豪族混得是極熟悉的。

    而且郭斌的鐵桿支持者、根本力量,都是在陽翟縣內,大家又都清楚郭斌與郭全的關係。因此,在面對陽翟縣中各豪族的時候,郭全的一句話可以抵得上荀彧喋喋不休地講半天。不是說這些豪族不聽荀彧的,只是做事的效率卻是截然不同的。在陽翟縣,只要有郭斌的一封手書,甚至只需要一個口信兒,各大豪族要糧要人,絕無二話。

    所以,為了提高辦事效率,盡快完成黃巾降卒北遷的重任,郭斌讓郭全前去輔助荀彧,務求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人口遷徙的工作。因為這邊拖延一日,塞外三城的建設就要拖延一日。不是說晚一日建成就能凍死幾個人,而是塞外三城的後勤補給所需太多,成本也太大。十石糧草運到塞外,能剩下三兩石就算是好的了,其他的都讓民夫在路上人吃馬嚼的消耗了。

    因此,塞外三城越早一天建成,越早一天投入使用,便能越早一天盈利,也能省下海量的糧草供應。時間就是金錢,在此時顯現得淋漓盡致。

    然而,眾人此時在書房中所商談的,卻並非塞外建城,而是今日皇甫嵩回京之事。

    以皇甫嵩的功勞,此次回京自然是要大肆慶賀的,而今日除了盧植之外,前來迎接的大多數人竟然是太學生,這就不得不讓眾人狐疑不已了:是否天子看皇甫嵩不順眼,現在就要收拾他了?

    而郭斌今日進宮點卯,自然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直到回到書房中,看了戲志才手中的一份情報後,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請報上寫道:“中平二年二月己酉,南宮雲台災。庚戌,樂成門災,延及北闕,度道西燒嘉德、和歡殿。案雲台之災自上起,榱題數百,同時並然,若就縣華鐙,其日燒盡,延及白虎、威興門、尚書、符節、蘭台。”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5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困擾

    郭斌看了戲志才遞過來的情報,方知道如今京中緊張的氣氛,全是因為一場火災。

    說來可笑,掌控著天下十三個州刺史部、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個郡國,共四百二十五萬平方公里土地的大漢王朝的京師洛陽,竟然因為一場火災而風聲鶴唳、不得安寧。這樣的事情,恐怕說出去也沒有人相信吧?

    然而,這件事卻真的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為什麼說小不小呢?因為這場大火發生的地點是在京師,其所焚燒的是天子的宮殿——南宮。而且如今天下大亂,黃巾賊寇剛剛基本剿滅,又來了這麼一出,任是哪個天子也受不了啊!

    焚燒宮室,本來便是極不祥的事情,在古代社會,以天人感應的學說來解釋這件事的話,那便是天大的事故。

    《後漢書》上便毫不客氣地說:“天戒若曰:放賢賞淫,何以舊典為?故焚其台門秘府也。其後三年,靈帝暴崩,續以董卓之亂,火三日不絕,京都為丘墟矣。”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燒宮。”這是將南宮被燒的責任都推到了天子劉宏的身上。

    而且,所謂的雲台是什麼?若單單拿出這麼個地名來,許多人或許不知道,可若是說“雲台二十八將”,知道的人便多了。

    所謂雲台二十八將,指的是漢光武帝劉秀麾下助其一統天下、重興漢室江山的二十八員功勞最大、能力最強的大將。東漢明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漢明帝劉莊在南宮雲台閣命人畫了28將的像,稱為雲台二十八將。

    漢明帝劉莊追思他父親光武帝劉秀的諸位功臣,就把二十八位有功將領的畫像放在南宮雲台。後人還把這些將領與神話傳說的天庭二十八星宿名稱相對應,這就是“雲台廿八宿”。

    這個雲台二十八將,與西漢時期的麒麟閣十一功臣以及唐朝時的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有異曲同工之妙,皆為供奉本朝功臣的聖地。多少才能卓越、智慧博達之士,終其一生,都想要進入這地方被祭拜。

    因此,雲台被燒,其象徵意義遠大於其實際意義,這基本等同於大漢天下的基石已然不穩固了。在此時的人看來,這毫無疑問是上天對朝廷的小小懲戒,是對天子的警示。而若再把黃巾之亂、乃至天下大旱的事情聯繫起來,那“天意”彷彿就是呼之慾出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看起來如此簡單明晰,天子幾乎毫無推卸責任的餘地,眾人方不敢再提,因為若是再提的話,那可真就是沒事找抽了。因此,京中便瀰漫著一種略顯尷尬的壓抑氣氛。

    這時,戲志才開口道:“主公,有情報稱,張讓、趙忠說服天子,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

    意思是說,張讓和趙忠說服天子,下令天下增收田畝稅十錢,用來修築宮室、鑄銅人。另外,將太原、河東、狄道幾個郡縣成材的好木頭和製作假山的石頭,令每個州郡押運送至京師。這其實就與宋朝天子讓人蒐集的花石綱基本等同了,是一種靡費財賦,勞師動眾的大工程,是常常是亡國之兆。

    郭斌霍然起立,氣得雙手直打哆嗦,咬牙切齒地道:“我等不避艱險,親冒矢石,東征西討,勞師動眾,終於平滅黃巾,保全漢室。夏不得避暑熱,冬不得避嚴寒,拋頭顱灑熱血,保的是什麼天子?興的是什麼朝廷?”

    眾人聽了,面色大變,戲志才更是大驚失色道:“主公慎言!”

    郭斌環視一眼眾人,見便是關羽臉上也滿是憤憤不平和對自己的關心,絕沒有因為自己這一句話便心懷狐疑之意。再看郭嘉和郭全,這兩個小子,聽了郭斌此語,互相對視一眼,竟是滿面笑容,這倆貨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眾人的反應,均收入眼底,郭斌對戲志才道:“朝中的大臣們是怎麼說的?”

    戲志才道:“朝中眾位大人自然是極力反對,天子為了重修雲台,公然賣官鬻爵。鉅鹿太守司馬直,因有‘清名’,減債三百萬。司馬直不忍割剝百姓以討好皇帝,便託病辭官,上書極陳當世得失,吞藥自殺。”

    郭斌慨然長嘆,過了半晌,方道:“我曉得了,這件事容我仔細思量一番。”

    眾人見郭斌如此神態,心中無不痛楚。蓋因郭斌從來都是一副精力充沛,自信心十足的硬漢模樣,整個郭斌集團,自伏龍山莊到整個陽翟縣十幾萬人口,彷彿有了他便無所畏懼。而他極少露出此時這種集失望、無奈、痛苦、自責、悔恨、憤怒等許多負面情緒與一身的樣子。

    眾人知道,只有極失望、極痛楚,方能讓郭斌如今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毫無生氣。

    戲志才見狀,揮揮手、招呼眾人退出書房,心中也是湧起了無邊的無力感:自己等人已然如此努力,可總有人坐在我們的功勞簿上肆意揮霍著短暫的和平與安寧,對於我們的付出一點珍惜的意思都不看。

    是夜,郭斌在書房中一夜無眠,只有董杏兒在身旁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郭斌彷彿無事一般,又忙著接待前來拜會的官員和故舊。他現在於京師的名聲那可是不容小覷的,他本極受天子信重,如今又是在剿滅黃巾之亂的戰爭中屢立奇功,以十八歲的年紀便得任潁川郡守,更是得到了陽翟縣侯的爵位,並得到了欽賜的尚方斬馬劍,除奸臣,興漢室。以天子的看重和郭斌的才學和年紀,其前程之遠大,誠然是不可限量的。因此,一眾投機之輩便紛紛前來拜會,期望得到其看重。

    然而,只過了半日,平素裡最怕麻煩的郭斌便不堪其擾。在他看來,這種枯燥複雜的工作遠比在百萬大軍中衝殺個幾十次要困難得多了,可看到今日特意趕來幫忙,在一眾訪客中遊刃有餘,彷彿樂在其中的劉備時,郭斌心中的佩服便猶如滔滔江水了。

    有了劉備代自己應對,郭斌終於能夠脫身。便留下戲志才坐鎮,自己帶著郭嘉、郭全、董杏兒,以及關張二人偷偷溜了出去。

    因為與曹操和袁紹二人早已約好,眾人便在醉仙樓叫了酒菜等著二人到來。

    曹操依照約定前來,過了許久,袁紹方姍姍來遲。

    眾人嚷嚷著要罰酒,卻見袁紹悶悶不樂地真的悶頭灌了自己三杯,眾人方覺察他的異常。

    要說郭斌、曹操、袁紹三人,均是豪富,身份也高,也俱是性情豪放豁達之人,極少有悶悶不樂之時,至少三人聚會時不會將這種負面情緒帶出來。若論起三人的不同點,則袁紹彬彬有禮,曹操低調內斂,郭斌恣意隨性。而三人之中,以袁紹最是文質彬彬,雖不似王越一般濁世佳公子的騷包形象,卻是面容莊重,腹有詩書,極具修養,令人親近而不敢放肆。

    看了袁紹此時的舉動,郭斌與曹操對視一眼,道:“本初兄,何事如此?”

    袁紹看了二人一眼,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南宮失火的事情。如今天下紛亂不休,天子為了重修南宮,竟接受張讓、趙忠的建議,要加重賦稅,這不是要了老百姓的命嘛!”

    聽了袁紹的話,一旁的董杏兒偷偷看了郭斌一眼,見其面色無異,方長長地舒了口氣。

    曹操顯然知道這件事,登時憤然一拍桌子,道:“凡天下宦官,皆可誅殺!”

    郭斌嘆口氣,道:“這件事情,小弟也頗有耳聞,聽說天子要每畝田加十錢的賦稅?”

    袁紹道:“正是如此,天子的詔令已然發到有司,若不是朝中眾位老臣拚死攔著,怕是早已經明發天下了。”

    郭斌聽了,心中也是無奈。其實他最是懶散,便是在前世,亦並非努力進取、事事爭先之人。可自從重生到漢朝以後,或是因為事情逼迫,或是因為身上責任太重,他都不得不努力將前世的許多壞毛病克服掉。

    他是個男人,又是個穿越者,是有著自己的尊嚴的。他如今過得好了,自然想要改變社會,或許每一個中國人的內心都有一種普世主義的理想吧?

    一直算是順風順水的他,奮起豪情壯志,為了避免漢族人口死亡過多,重複前世五胡亂華的慘劇,便想要重新振興漢朝。哪知,他每次努力奮發,剛剛似是有點作為,卻被現實狠狠地擊碎。天子似豬隊友般將北路軍主帥盧植拿下是一個,對立下殊勛的皇甫嵩的猜忌也是一個。

    更讓他灰心喪氣的是,如今天下剛剛穩定,正是收買人心、與民休息的關鍵時刻,天子竟還作死似的要增加天下的賦稅!他不知道黃巾起義是怎麼發生的嗎?難道黃巾起義尚沒有將劉宏驚醒嗎?

    郭斌承認,劉宏的智商和政治智慧毋庸置疑,許多小手段也確然是漂亮得很。可為什麼每到關鍵時刻就犯渾?難道真的是因為修養不足,並非是從小培養的天子,真的是格局太小嗎?

    如今,郭斌甚至懷疑,他當初努力奮發,為了以最快的速度剿滅黃巾賊寇,嘔心瀝血,每每身蹈險地,是否是真的做錯了?黃巾之亂不過一年便被剿滅,是否不足以驚醒劉宏?難道非要讓黃巾之亂遷延十幾年,劉宏才能幡然醒悟嗎?

    這才是昨夜裡困擾郭斌的問題。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6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將進酒

    郭斌糾結了一夜,也未曾得出什麼結論。糾結到最後,也不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

    他是個穿越者,自然也曾有過南面稱帝的夢想,可穿越之後的這段日子,雖尚算順風順水,卻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一層層無形的壓力。自己的哪一步前進不是竭盡全力?哪一個決定不是膽顫心驚?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混到現在,太不容易了,雖然有人稱他是幸臣,卻是只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

    因此,這個穿越者不太成熟的夢想,經過這一年多現實的無情打擊後,便在郭斌心中的某個角落裡蟄伏起來。他雖知曉歷史的未來走向,卻總是束手束腳,全是為了不給整個漢族造成太大的創傷。無論是在長社城外,還是在廣宗城外,又或者是在面對下曲陽的黃巾降卒時,郭斌心中皆存有一種悲憫之心。故此,他用盡全力,就為了保全這些黃巾降卒的性命。

    而他最初,之所以竭盡全力與黃巾軍死磕,不只是因為歷史上黃巾軍驟起驟平,更是為了保全伏龍山莊眾人的性命。

    在這個漢王朝國運尚未完全沒落的時候,與朝廷結為一體,無疑是最為穩妥的策略。因此,對於穿越者所常有的滅亡東漢王朝,自立為帝的思維,郭斌其實是頗為不屑一顧的。整個社會在大漢王朝四百年國運的慣性下,是不可能驟然停止的,勉強要逆天改命的人,勢必會被滾滾的歷史車輪碾得粉碎。想必皇甫嵩正是認識到了這一點,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閻忠的建議吧?

    然而,事實證明,郭斌此時依附於朝廷的策略雖是正確的,其努力保全漢室的想法,卻是顯得無知而幼稚。天子只會認為,你為朝廷拋頭顱灑熱血是應當應分的,他最多給你幾個好聽的官銜,卻不會對你做出的努力又分毫的珍惜。

    現在看來,穿越者熟知歷史走向的所謂高屋建瓴,能夠發揮的作用極為有限。反而知道的越多,其越會成為禁錮自己思想的羈絆,會讓自己侷限於熟知的歷史而不肯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多做思考。

    因此,現在的郭斌雖然看起來已然無礙了,其心中卻還是一團亂麻的。他不確定繼續為漢王朝努力是否是正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從此開始便要立志創立一個新王朝。

    聽了袁紹的話,已然喝了幾杯酒的郭斌情由心生,竟端著酒爵、敲著杯箸,高歌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袁本初,曹孟德,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首改編自李白的《將進酒》,非但詞句大開大合、氣魄驚人,更是將自己桀驁不馴、激昂高調的性情展現得淋漓盡致。另外,將“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虐”之類的典故去掉,將“岑夫子、丹丘生”改為“袁本初、曹孟德”,則更加符合情境。

    袁紹與曹操何等人物,這《將進酒》的曲調既未聽過,歌詞亦是聞所未聞,當下便知曉定然又是郭斌自創的了。只是此時曲中加入了兩人的姓名,使得兩人與有榮焉。

    郭斌並非可以自創曲子的天才,他唱歌也僅僅是限於不會過分跑調的程度。而這首《將進酒》,則是出自北大教授陳永海先生以吉他自彈自唱的視頻。當初郭斌初次聽到此曲之時,驚為天人,很是下功夫學了一陣子。

    雖然他不懂得吉他,此時亦不可能有如此伴奏。

    用杯箸作為背景音樂,再加上郭斌酒後特有的略為瘖啞的嗓音,失意落寞的狀態和狂放不羈的性格充斥其中,這一首曲子竟將整個醉仙樓都唱得鴉雀無聲。直到一曲完畢,過了半晌,方聽到轟的一聲,整個醉仙樓彷彿被炮彈擊中,要從內而外炸開一般沸騰了。

    醉仙樓中無論酒食還是器物,皆為京中最上等的,其消費群體自然不會是平民百姓。前來醉仙樓的人非富即貴,一個個衣冠楚楚、舉止溫文爾雅。在這裡吃飯,若是你學問不夠高,恐怕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聽郭斌唱完,袁紹滿飲一杯英雄血,原本糾結鬱悶的心情似乎亦開朗舒坦了不少,當下調笑道:“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敢唱出這句話來的,普天之下,也就潛陽夠資格了。”

    眾人聽了,哄然而笑。誠然,以郭斌的頭腦和如今伏龍山莊的吸金能力,也就是郭斌說出這句話來,最為硬氣。

    而董杏兒,在聽到“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之時,卻已然痴了。是啊,這種一夜白頭的浪漫,最是使人痴。

    就在眾人調笑的當口,卻聽得門口“篤、篤、篤”地響起了敲門聲。

    眾人一愣,張飛隨即抹著雜亂的髭鬚上沾染的酒漬,頗不耐煩地起身開門去了。待看到門外竟站著個滿頭銀發的耄耋老者,登時愣在了當地。別看張飛豹頭環眼,愣頭愣腦的樣子,其對於年長及有才學之士卻是極為敬重的。

    眾人見張飛山嶽一般的身軀杵在門口,將來人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不由莞爾。

    郭斌道:“翼德,到底是何人在外面?”

    張飛這才回過神來,忙閃身進入房中。

    眾人望過去,袁紹、曹操、郭斌三人見了來人,也是愣了一下,卻立刻如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一般蹦起來。

    只見來人是個鬚髮盡白的老者,身量不高,脊背卻是挺得筆直;一件長衫套在身上,便彷彿鄉間的腐儒一般,卻是氣象淵靜,周身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氣派;核桃般的老臉上褶皺縱橫,滿臉的正氣卻是如何都遮擋不住。

    袁紹脫口叫道:“楊老!”

    此楊老非彼楊老,這位楊老,不是伏龍山莊中負責為郭斌招募流民的楊老,而是朝中威望素著的楊賜老先生。如今,在朝中能稱得上楊老的,除了此人,別無其餘。

    楊賜,是弘農華陰人,楊氏一門被稱為弘農楊氏,詩書傳家,其祖父楊震、父親楊秉均官至太尉。楊賜當初曾連辭三公禮命,名高當世。

    建寧元年(168年),於華光殿侍講,教授漢靈帝劉宏。歷任少府、光祿勳、司空,因災異被罷免。建寧三年(169年)拜光祿大夫,又代袁隗為司徒,因直言勸諫被免,再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178年),因屢現災異,楊賜與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陳述時事。後為國三老,轉任少府、光祿勳、太常等職。光和五年(182年),升任太尉。

    中平元年,黃巾之亂爆發,楊賜受詔入宮與群臣議論此事。但他因懇言諫靈帝而違逆靈帝,靈帝於是以發生起義為藉口將其罷免。(這便是天人感應了,天下有變,罷免大臣)

    在張角起義之前,利用旁門左道的江湖手段蠱惑百姓,天下人扶老攜幼前往歸附。時任司徒的楊賜與自己的掾屬劉陶商議道:“張角等人逢大赦也不思悔悟,反而變本加厲,如今若是下令州郡逮捕討伐,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騷亂,加速禍患形成。應該嚴令刺史及二千石(泛指郡太守、國相、都尉等),簡選流民,派人將其送回原籍,藉機削弱其黨羽,然後誅其首領,可不費力平定。”

    後來,楊賜曾經上書天子,提出了這個計策,然而由於他恰巧被罷免,此疏便被留在宮中,並未曾被天子看到。後來天子移居南宮時,看到了此疏,感悟之下,下詔封楊賜臨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

    由其履歷可以看出,這個楊賜身為帝師,自然也是最鐵桿的天子黨。故,他雖多次違逆天子劉宏,卻始終不曾被徹底打倒過,而是屢屢起復,繼而被升為更高的官職。

    想來,當初天子劉宏初登大寶,年紀尚幼,又沒有根基,除了依靠親近的宦官如十常侍等,外朝最大的盟友怕就是這個楊賜了。因為弘農楊氏是正兒八經的詩書傳家,自楊賜曾祖楊寶開始,便是隱居山林的名士,其祖、其父均官至太尉,其祖父楊震,德行高至,在士林中聲望極隆,被稱為“關西孔子”。因此,弘農楊氏自然也是門生故吏遍佈朝野,在官場中的勢力極大的。

    從這裡,亦可以看出,天子劉宏絕對不是庸才,單看其能在幼沖之年便能在外朝中結下如此強援,便可知全豹。

    郭斌雖然久不在京師,對於京中的各派勢力卻自然是了然於胸的。他雖未曾專門前去拜會過這位楊老,卻是久仰大名,更是曾在朝會的時候遠遠地看到過。袁紹與曹操就更不用說了,此二人在京中長大,以其身世和地位,認識楊賜絕不稀奇。

    這時,楊賜從門外緩步踱進來,一張嘴,頜下銀白的長鬚便跟著動彈。只聽他緩緩地道:“老朽在門外聽到此中有故人,果然便是袁本初與曹孟德,哈哈哈哈!”

    袁紹與曹操二人滿臉敬仰,激動地離席再拜,口稱不敢。

    郭斌也跟在二人身後,上前施禮道:“陽翟郭斌,見過楊老。”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7
第一百八十章 酒宴

    楊賜見房中高高矮矮六七個人,一個個丰姿俊爽,自信豪邁。男的虎背蜂腰、精壯剽悍,女的姣花照水、淡雅脫俗,當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打眼一看,便知道這房中之人隨便出去一個便是人中龍鳳,俊傑之士。

    聽到跟在袁紹與曹操二人身後的年輕人便是郭斌,楊賜雙目一亮,隨即神光斂去,笑眯眯地道:“哦?這位就是伏龍亭侯?哦,不對,現在應該是陽翟縣侯了。方才可是你唱的嗎?”

    郭斌聽了,一陣汗顏,硬著頭皮道:“小子胡謅得幾句歪詩,有辱尊聽,實在是汗顏無地。”

    楊賜伸出似只裹著一層佈滿老年斑的皮膚的右手,捋著頜下略稀疏的幾綹銀鬚,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便懂得謙抑,怪不得無論是蔡伯喈還是皇甫義真,對你都是讚不絕口,便是盧子幹這個從不誇人的傢伙都曾幾次在老夫面前提起你來。”

    頓了頓,繼續道:“就憑你適才作的所謂歪詩,宰相府邸都進得。”

    郭斌道:“詩詞歌賦,或是陶心冶性,或是娛人娛己,卻畢竟只是末技。如今天下紛亂,盜賊蜂起,小子這幾首歪詩卻著實不濟事得緊。”

    楊賜看了一眼郭斌,銀眉一臥,緩緩地道:“詩詞歌賦,教化百姓,不為無用,於如今世道,卻也並非合乎時宜。你這小子,有點意思。”

    郭斌連道不敢,忙伸手延請楊賜入座。

    楊賜卻也並不客氣,緩緩進入主位坐了,眾人也連忙重新坐定。這一會兒的功夫,醉仙樓掌櫃的早已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撤了下去,重新上了熱菜和幾個時鮮的小菜和果子,並受命將店中窖藏的最好的英雄血拿了出來,給眾人斟了酒,便親自站在了門口侍候。

    一切自然而然,楊賜既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袁紹、曹操二人也沒覺得有何不應當。蓋因楊賜在朝中地位太高,士林之中名聲太盛,此次宴會能請了他來,已經是幸運之至了。若說盧植、蔡邕二人是士林中的中流砥柱,那麼楊賜尚是這二人的前輩。這非獨楊賜一輩人的努力,更是楊氏三代人養勢的結果。

    一番紛擾之後,眾人重新落座。

    楊賜飲了一口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鮮紅如血的美酒,開口道:“潛陽這酒釀得好,非但入口香醇遠超同儕,便是這觀感,亦是一大享受啊!”

    眾人不知道他話中之意,只得諾諾稱是。

    楊賜繼續以其特有的厚重嗓音,緩緩地道:“潛陽擅貨殖之術,天下聞名。以商家之法經營縣中,不費朝廷一文錢,半年多時間,陽翟縣口數便擴了一倍有餘。”說著,盯著郭斌道:“這真是當世陶朱啊!”

    郭斌忙道:“彫蟲小技,入不得方家之眼。小子此舉實屬黔驢技窮,也是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這麼幹的,哪裡想到天子竟然如此明察秋毫,非但不予治罪,更是封賞有加。其實說起來,小子此舉,卻是有點取巧了。”

    郭斌說的沒錯,他當初將三萬流民安置在陽翟城西,避免了陽翟縣被黃巾軍包圍的慘劇;後來大破何曼所部黃巾,又吸收了兩三萬人成為陽翟縣的編戶齊民,確實有取巧的嫌疑。畢竟之前的大旱並非年年有,也並非年年有人造反,在這個意義上說,確實是取巧了。

    楊賜哈哈一笑,指著郭斌道:“你這小子!若天下的縣令均像你這麼不顧惜己身,一心為國,那大漢的天下也到不了如今的情況。”

    擺擺手,止住要說話的郭斌,楊賜繼續道:“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說你郭潛陽很得天子青睞,陞官之速亙古未有,人人羨慕,個個眼紅,你卻躲在這醉仙樓中與本初和孟德飲酒取樂,更是唱出了這麼一首豪氣干雲卻處處透著壯志難酬的曲子。若是傳出去,怕是要驚殺好大一批人了。”

    楊賜果然不凡,這首《將進酒》確實是李白寫於其政治前途出現波折之後,因此雖然全詩氣勢豪邁,感情奔放,語言流暢,具有很強的感染力,卻在其狂放不羈,桀驁不馴的外表下掩藏著無奈和迷惘。例如“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一句,說的雖確然是不將富貴生活看在眼中,卻又只想長醉夢鄉,不願醒來,這不就是對現實赤 裸裸的不滿嗎?

    郭斌聽了楊賜此言,自嘲地一笑,道:“楊老高明,小子些許小心思,都讓您老人家看出來了。”

    楊賜聽了,也不答話,抿了口酒,道:“如今南宮慘遭祝融之災,雲台被燒,天下震驚。天子欲重修南宮,復建雲台,更鑄銅人以鎮妖邪。你們怎麼看?”這句話,問的對象卻是包括袁紹、曹操二人在內了。

    袁紹聽了,精神一振,當即道:“重修南宮、鑄造銅人,靡費甚多。兼且如今黃巾之亂平復未久,天下紛亂,民心思定。正是休養生息,輕徭薄賦以收民心之時,豈可於此時增加賦稅,自斷後路?”

    楊賜身居高位,目前雖然被削去官職,其在朝中的影響力卻依然是舉足輕重。因此,能夠親口在他面前述說自己的觀點,確然是莫大的機緣。而且楊老在此事上態度始終晦暗難明,故袁紹毫不猶豫地開口,以求能打動他,那麼朝中諸公在說服天子的時候便是得一強援了。

    聽了袁紹的話,楊賜只是緩緩捻著銀鬚思考,卻並未開口作何評論。這一副做派,讓袁紹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曹操接過話茬,道:“操卻認為,南宮之重建,勢在必行。然而,如今國難方平,民生凋敝,卻是宜緩而不宜急。況且,宦官為禍朝野,若朝廷急求修築,則其必然上下其手,搜刮民財。若如此,則朝政日非,百姓進退失據,黃巾亂匪的星火,恐怕又要復燃啊!”

    楊賜聽了,雙目一亮,撚鬚點頭,顯然曹操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去。因為南宮實在是太重要了,那裡面非但有許多圖書、術籍、珍玩、寶怪之物,更是關乎天命!天子宮殿失火被燒,說出去丟人不?難道不儘早將其修復,要留在那裡礙天子的眼不成?

    所以說,如今朝中許多重臣、老臣都嚷嚷著要勸阻天子,要天子放棄重修南宮的打算。然而,那是不現實的,天子怎麼可能同意嘛!關乎天意,關乎天子皇位合法性的事情,真真正正是龍之逆鱗,觸之則死。因此,為今之計,並不是要勸阻天子,而是要儘量延緩南宮的修建,以求天下百姓恢復元氣,方是更加容易實施的。所謂勸諫,還是要以勸為先的,否則若時時為諫而諫,處處違逆天子的意圖,哪裡是長久之計?難道做臣下的要替天子做決定不成?

    當下,楊賜對曹操道:“孟德此言,深合我心。”

    然而,曹操卻捧著酒杯,盯著郭斌道:“曹某之策,雖不失一條解決的辦法,卻終非君子之道,實在不值一哂,要說出奇謀,施妙計,天下臣民皆受其利的話,還是要看這小子的。”

    楊賜看曹操此舉,心中驚訝,忙盯著郭斌道:“哦?難道潛陽有何妙計?”

    郭斌正在走神呢,聽到楊賜與眾人就南宮被燒的事情聊起來後,他便開始神遊四海了。這個郭斌就是這麼個毛病,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了新點子,或是有了新的靈感,總是會雙目發愣,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邏輯中。

    曹操與郭斌慣熟的,哪裡不知道他這個愛走神的毛病?而且他知道,每當這小子愣神之後,總是會拿出讓人眼前一亮的好點子來。因此,看到郭斌又開始走神,曹操便將他拉下了水。

    郭斌聽到楊老叫他,先是一愣,待楊老將方才的疑問又說了一遍,方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沉思了半晌,道:“郭某雖有個不太成熟的法子,卻尚未仔細想周到,故不敢貿然說出來。”

    見他這個樣子,房中眾人除了楊賜,俱各精神一振。他們太熟悉郭斌了,每當郭斌開始拿捏了,那便是他確是有了好點子了。眾人適才皆認為曹操的拖字訣,是目前最為明智,最為有效的辦法,卻實在想不到更加簡單明了又有效用的法子了。

    楊賜何等人物?見到此時眾人表情,心中亦是一激,忙道:“潛陽莫要拘束,今日是酒宴,並非在朝中陳奏,但講無妨。”

    郭斌捋了捋思路,道:“孟德兄適才的拖字訣,若是天子就是不聽呢?那可如何是好?”

    眾人默然,天子若是不聽,以其御宇十七載的政治智慧和手段,誰能攔得住?朝中大臣若是真的死命阻攔,怕就又是一場黨錮之禍。

    只聽郭斌繼續道:“便是天子聽從了,半年、或者一年後,還是躲不過去的。況且,即便天子真的聽從了要推遲幾年修建南宮,可一應材料、金銀總要事先預備吧?那如何籌措?”

    “天下百姓新遭黃巾大難,家無餘財,不能增收賦稅,那麼天下的官員呢?天子會否在售賣官爵一事上變本加厲?”郭斌沒有說得很明白,可事情都擺在那裡了。天子為了籌措銀錢,搜刮社會最底層的小老百姓的銀錢是不夠的,那怎麼辦?天下間,還有什麼人家有餘財呢?自然是豪門和官員了。

    而歷史上,黃巾之亂後,劉宏賣 官鬻爵確實是愈加瘋狂,而且將賣 官鬻爵所得珍寶和銀錢都放在內庫,朝廷根本就見不到一個銅子兒。他將賣 官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所謂:“開西邸賣官,入錢各有差。”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7
第一百八十一章 建議

    無論是袁紹傾盡朝野之力勸阻天子修築南宮,還是曹操拖字訣的權宜之計,都不是根本上解決目前朝中困境的好辦法。然而,除此之外,尚有什麼好主意,可以既不傷民,又能解決問題呢?眾人包括楊賜,無不陷入沉思。

    郭斌雖有計策,卻不敢貿然拿出來,因為自從黃巾之亂開始後在朝中的一番沉浮,使得他認識到全力救助病入膏肓的大漢王朝未必真的是對的。他這個計策誠然能夠解決目前南宮被燒、重修雲台的財政困難,可萬一真的解決之後,天子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變本加厲,不顧百姓生死怎麼辦?

    到底是努力救助大漢王朝,讓其保著四百年的國運繼續苟延殘喘,還是在一旁看著她加速滅亡,長痛不如短痛?郭斌難以抉擇。

    可是看著滿臉希冀的眾人,看著便是到了行將就木的年紀,依然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的楊賜,郭斌似乎開始理解這個時代士大夫們之所以努力保全漢王朝的真正原因了。

    因為,漢朝不同於後來的宋元明清,她是一個豪族社會。顧名思義,所謂豪族社會,指的是社會由大大小小無數的豪族構成,這與其莊園經濟的經濟形態是相互關聯的。那麼,這些豪族地主都是哪裡來的呢?

    《後漢書·酷吏傳》中記載:“漢承戰國餘烈,多豪猾之民,其並兼者則陵橫邦邑,傑健者則雄張閭裡。”

    所謂“承戰國餘烈”,便說得很清楚了。秦漢時期豪族地主的來源,主要有原六國貴族的後裔和地方上的大姓。六國貴族的後裔,雖然在國亡後失去了貴族的身份,在地方上卻仍然保持很大的勢力,因而成為豪族。地方上的大姓,也是依靠傳統的優勢,成為控制地方的勢力。

    這種地方豪族實力強橫的社會形態,使得兩漢朝廷有了來自民間的強有力的制衡力量,而不敢過分為非作歹。東漢時期的外戚專權,很大程度上便是這種經濟社會形態的產物,畢竟,所有外戚其本身便是雄踞地方的豪族。

    東漢王朝的建立,極大程度上獲得了地方豪族的支持。然而,當才明勇略、同符高祖的光武帝劉秀,想要“度田”的時候,卻受到豪門大族的抵制。所謂度田,就是丈量土地,其中也包括核實戶口。度田的目的是增加政府租稅和賦役的收入。同時也核查豪強地主的土地人口,以限制豪強大家兼併土地和奴役人口的數量,使國家賦稅收入增加。

    而這個在法理上看來應分應當的政策,因為觸犯了豪強地主的利益,而引起了他們的反彈,引發了許多郡國大姓及兵長的叛亂,最終度田制度不得不草草收場。

    所以說,這個天下並非郭斌當初想當然的真的是劉漢的天下,而是天下豪族地主的天下。漢朝宗室,只不過是豪強地主中極為強橫的一支罷了。因此,所謂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在制度上,雖然宋朝確是最典型的朝代,而在我們的肉眼看不到的背後,還是地方豪強力量強大的漢朝更加符合。

    大漢朝廷掌握國家賦稅,而大漢朝的豪門地主則掌握天下的山澤、平原、草原,這些大大小小的豪族,才是這個天下真正的主人。

    故此,郭斌猛然間意識到,他所看到的士大夫們如此以天下為己任,其實是建立在這樣深層的社會和經濟基礎之上的。士大夫們背後的家族,便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在平民老百姓眼中高高在上,連抬頭看一眼都嫌不夠恭敬的天子,在豪門大族眼中只是合作者,是盟友罷了。

    就像現在站在郭斌面前的楊賜,他看著劉宏從十一歲的少年一步步長大,看著他從幼稚走向成熟,從當初瑟瑟不安的幼年皇帝成長為如今御宇十七載、獨斷專行、經驗豐富的成熟天子,這個親自扶著劉宏的胳膊,教他如何理政、如何統領大臣,從一個蹣跚學步的少年成長為掌握億兆生民的天子的老者,真的會發自內心地對劉宏產生高山仰止,神秘莫測的膜拜之情嗎?這是騙鬼呢!

    人只會對神秘而自己無法掌控的事情產生恐懼、敬畏之情,諸如鬼神,諸如星空,諸如外星人,諸如海底的巨型生物等。

    而那些與天子日日相見的重臣,雖然謹守著君臣的禮儀,其內心的真實想法卻只有自己才最清楚。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其實與“近之則不遜”是一個道理的。

    直到現在,郭斌方突然意識到:他所一直難以理解的,為何此時的士大夫真的是可以不計自身得失,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狀況,其實是有其深層次原因的。因為他們便是這個國家實際上的主人翁;另外,自漢武帝獨尊儒術以來,儒家思想的教化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就是因為這兩點,才形成了這種讓後世看不太懂的社會狀況。

    他們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為的不只是天下人,更是為的自己的家族。在這個家族至上的時代,為了保全家族,為了整個家族的飛黃騰達、榮華富貴,犧牲一個乃至幾個人的利益乃至生命,是值得的。至少,在他們看來,確實如此。

    郭斌沒有這種觀念,可他也實在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天下的百姓在遭受了旱災和黃巾之亂波及之後,再受到一層剝削和欺壓。因為天子便是以搜刮天下豪族財富為目標,最終的承擔者永遠是生活在最底層的普通老百姓罷了。

    聽了楊賜詢問,郭斌果然還是沒法硬起心腸,不聞不問。嘆了口氣,方將自己的想法說與眾人。只聽得房中眾人拍案叫絕,楊賜更是聽得吹鬍子瞪眼,直誇郭斌:“潛陽,真乃國士也!”

    經過今日的會面,楊賜對郭斌很是另眼相看,此後常常招郭斌過府。而讓郭斌沒想到的是,當日一直跟在楊賜身後,四十許間的中年男子,竟然便是楊賜的長子楊彪。郭斌從此與弘農楊氏成為通家之好,這都是後話了。

    而就在郭斌與楊賜初次會面的當日夜裡,洛陽城中的陽翟會館便開始躁動起來。這個陽翟會館,是陽翟縣中各大豪族聯合出資興建的,用作京中的耳目。無論在什麼朝代,政策動向始終是生意人關注的焦點。會館中,各族派來的負責人,紛紛將郭斌的指示寫信給家主,有的人怕信中說不明白,更是連夜啟程,騎著快馬往陽翟縣送信去了。

    與此同時,遠在陽翟的趙雲也收到了郭斌的飛鴿傳書。陽翟縣的飛鴿傳書業務正在不斷擴大,目前洛陽至陽翟段的快速通信,已然通過途中秘密興建的幾個信鴿基地實現了。當然,現階段的飛鴿傳書還屬於陽翟最高層的絕密信息。關於這一可以改變戰爭節奏和模式的戰爭利器的保密工作,郭斌手下的高層謀士們已然達成了共識。

    自從收到郭斌的飛鴿傳書,趙雲便迅速召集徐庶、荀彧、司馬徽等人進行商議,並決定形成以荀彧為核心的領導小組,專門負責落實此事。此後,荀彧帶領伏龍山莊學堂中的優秀子弟組成團隊,迅速召集潁川境內的豪門大族,與陽翟的豪族一同就郭斌的指示展開討論,並在會上迅速達成共識。

    不提荀彧眾人在陽翟縣的一番佈置和努力,單說京中的動態。

    在得到陽翟縣飛鴿傳書後的次日,郭斌就重建南宮一事的奏摺便被送到了天子的案上。

    如今的天子劉宏,正在經歷著其自登基以來最大的危機。這十幾年皇帝做下來,從沒有像如今這樣狼狽過。

    首先,光和六年,天下大旱,中原重地赤地千里,許多人顆粒無收,淪為流民。這樣大規模的自然災害,毫無疑問是對天子的警示,是天子的所作所為不合天道啊。此時,劉宏身上的壓力,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次年,也就是中平元年,太平道趁著天下大旱,流民孽生的機會,揭竿而起,想傚法陳勝吳廣的故事,背反朝廷。那可真是讓人膽顫心驚的幾個月啊,何進雖然提前洞悉了太平道的陰謀,卻哪裡能料到太平道已然準備多年?當時天下各處州縣,求援的奏摺雪片般飛到京師,州縣淪陷的噩耗也一次次蹂躪著劉宏脆弱的內心。

    後來,朝廷派出南北兩路大軍剿滅黃巾賊寇,哪知朱儁初戰失利,官軍銳氣大挫,南路五萬官軍被困長社小城,危在旦夕。而北路的盧植所部,雖然捷報頻傳,卻都是小打小鬧,天下間竟沒有一場可以提振軍心士氣的大勝!

    還是郭潛陽,先是千里馳援,剿滅了保衛陽翟城的三萬黃巾賊精銳,又在長社城外以少勝多,將黃巾賊寇的南路軍主力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一舉擊潰。折磨了天子劉宏一個多月的黃巾之亂,似乎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

    更值得高興的是,這個郭潛陽非但將黃巾賊寇剿滅,還提出了將黃巾降卒逐出中原,遷往塞外的建議。這樣非但徹底使得黃巾賊寇失去了叛亂的兵員基礎,更使得朝廷不費一文錢,便憑空得到了三座塞外大城的賦稅收益。

    然而,就在黃巾之亂平定,一切剛要開始好轉的關鍵時刻,南宮竟然遭到祝融之災,其象徵意義之大,固然不需贅言,要重新修建南宮,其中所需要的開銷,雖然不是特別巨大,可在這麼個節骨眼上,卻著實讓劉宏頭痛不已。

    非但如此,現在滿朝文武都反對重新修建南宮,一個個就像是亙古未有的忠臣良將一般,誓死反對,有那個勁頭兒,當初怎麼不去打黃巾賊寇?

    然而,當劉宏看到郭斌奏摺後,雙目逐漸發亮,待逐字逐句地讀完,劉宏已然是心懷大暢。

    他拿著郭斌的奏摺,興奮地繞著御案轉了好幾圈,邊走邊對侍立在一旁的張讓道:“真不愧是朕一手提拔的忠臣,這個郭潛陽總能在危急時刻為朕分憂!好!哈哈哈!”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8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家產業

    張讓聽劉宏誇郭斌,心裡雖疑惑,口中卻道:“郭潛陽乃陛下親自簡拔於草莽,忠君愛國之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這個郭斌又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兒?連陛下都這麼高興?”

    劉宏哈哈一笑,順手將郭斌的奏摺遞給了張讓。

    張讓雙手接過,只看了個開頭,他的心中就要叫糟。無他,蓋因郭斌所陳奏的,正是重修南宮的事情罷了。

    久在天子身邊的張常侍,對郭斌的瞭解可能較之朝中的大多數高官顯宦要多得多。雖然郭斌處處與自己作對,可是不得不承認,人家是真的有本事。這本事不是寫詞作賦,也不是官場手腕,而是實實在在地解決問題的手段。張讓之所以敢與許多朝中重臣掰手腕,隨便出一兩個計策便能將其整治得呼天搶地,或者貶官,或者喪命,其根本原因是這些重臣熟悉的是袖裡乾坤,與人勾心鬥角固然是其慣常熟悉的,真正解決問題卻非其所長。

    而郭斌則不同,自從他初次進京面聖之後,張讓便連一點兒對付他的心思也不敢有。為什麼?因為他瞧問題眼光獨到,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抓住問題的關鍵,因此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之勢,使人連一絲抵抗的心思都不看。無論是當初八個人毆打百餘江湖人士,還是在陽翟與縣丞賈仁的權力鬥爭,似乎毫不費力,每次卻都能完全佔據上風。

    非但如此,每臨大事,郭斌都極為穩當,思維卻又飛揚跳脫,讓人摸不準他的脈。

    當初張梁親自率領幾百太平道高手圍攻陽翟縣衙,卻落入重圍,那麼多江湖上成名的好手,能活著回去的僅有十幾個人;後來何曼率領三萬人攻打陽翟縣,郭斌率領幾百臨時拼湊的新兵,千里馳援,竟沒經過幾場大戰便將三萬太平道精銳收為己有。

    要說他最冒險的戰役,便是長社城外的那一場場騷擾戰了。七百部曲騎兵,進攻連綿幾十里的二十萬大軍的營帳,這不是瘋了嗎?可他愣是一次次將二十萬黃巾軍玩弄於股掌之上,在奏摺中,皇甫嵩說:“每戰,黃巾賊寇損傷慘重,總和幾達五千餘眾,而郭某所率部曲除二三輕傷外,無一折損。”

    面對這樣眼光獨到,下手狠辣,行事穩當卻又不太守規則,而且敢於冒險拚命的主兒,誰敢跟他玩兒陰的?而且你別看郭斌行事有時候不太守約定俗成的潛 規則,卻時時處處佔著個禮字。因此,自其首次面聖之後,張讓一見到郭斌便乖乖地繞道而行,也約束手下人,儘量不與其發生衝突。

    張讓知道,自己與朝中重臣相爭,所以能屢次得勝,靠的是天子的恩寵和信任。而外朝的一干重臣,一個個有家族扶持、有門生故舊相互串通,在朝堂上實力不可小覷。而且集結成黨,對抗天子,與天子天生便是互相對立,相互牽制的關係,若這些人真能得道天子信賴才是見鬼了。

    而自己不同啊,十常侍本不全之人,又沒有可供誇耀的家族勢力支持,自身的榮華富貴皆來自天子,便好似盤繞大樹的藤蔓一般,天生便不可能背叛天子。若說自己有私心,也不過是於銀錢上的貪婪罷了,而且一樁樁一件件,天子都清楚得很。

    因此,十常侍每次與朝中大臣掰腕子,天子總是會偏向著這些最親近的宦官。

    可是郭斌呢?他自初次覲見天子便與天子勾肩搭背、兄弟相稱。況且人家還有能力,每每在天子最需要援手的時候,他總是能窺準機會,果斷出手。因此,他雖然到目前都還只是個小小的郡守,張讓卻明白,這只是因為他年紀尚輕,資歷太淺的緣故,否則位列三公也不為過。以天子對郭斌的看重,他在天子心目中的份量,較之朝中的許多朱紫重臣都要重要得多。

    無論是御賜斬馬劍、還是牽制皇甫嵩,天子皆有意為之。便是如今他受封陽翟縣侯,並以未冠之年領潁川太守,都是天子對今後朝局的佈置。何進雖然位高權重,又是太子劉辨的舅舅,然而其畢竟出自貧素之家,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政治頭腦,關鍵時刻怕是並不頂用。而將郭斌任命為潁川太守,則是為太子加了一層保險。

    郭斌的能力和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將其放在潁川,一方面是出於他在潁川的政治影響力的考慮。然而,這卻只佔極小的一面,所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郭斌這種人傑,放在哪裡都是很讓人放心的。

    而將他放在潁川,是因為潁川距離洛陽很近。京中一旦有事,郭斌可以隨時親帥大軍勤王。以郭斌麾下部曲之精銳,自潁川到京師,三五日便可抵達。

    其次,郭斌畢竟年紀尚輕,今年滿打滿算不過十八歲。雖然他能力足以勝任,可十八歲的二千石,的確太過駭人聽聞了。若是將郭斌放在京中,難保其與士林相聯合,失去其原本的獨立性,畢竟他與士林關係之密切,在士林中聲望之崇高,都不是秘密。現在甚至有太學生拿他與蔡邕、盧植之流相提並論了!

    況且,以郭斌的年齡和資歷,將他放在京中,確然太過扎眼,容易遭人嫉恨,很難保證不會有人拿著他的年齡說事兒。因此,將其放在潁川也是一種對他的保護,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許多內情,朝中的許多大臣都看不透,甚至郭斌本人可能都沒有完全理解,可時時刻刻跟在天子身邊的張讓卻是洞若觀火。天子對郭斌、對太子,可謂用心良苦,郭斌是天子為太子留下的股肱之臣。若是不出意外,可能天子晏駕之後,十年之內,郭斌便可封侯拜相,位列三公。

    如今,天子的身體大不如前,這雖然是極保密的事情,卻如何能瞞得過親近之人?因此,很早以前,天子便已經開始為了太子能夠順利登基鋪路了。

    否則,為何明明何皇后毒殺王美人的證據簡單明了,天子卻沒有將事情鬧出來?難道真的是十常侍勁力求情的功勞嗎?張讓自家知自家事,天子並非不明事理的孩童,他可是在十幾歲的時候便能夠將自己的親舅舅下獄處死的主兒,豈能真的如外頭所傳言的一般,受十常侍擺佈?

    當時天子之所以將王美人之死的事兒按下來,為的無非是當時已經八歲的劉辨罷了。若是其生身的母后真的成了殺人凶手,若干年後,便可能會有人以此阻礙其登基。所謂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生身母子哪裡能劃分得清呢?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還真不是天子特別喜愛長子劉辨,而是另有其因。漢家雖然富有四海,宮中的皇子卻總是很難平安長大,難道真的是宮中風水不好,阻礙了皇家的子嗣?那是騙鬼的!光武帝立國之時難道不會讓人瞧瞧風水?

    他張讓在宮中混跡了大半輩子,什麼鬼蜮伎倆沒有見過?宮中並非風水不好,而是有人不想讓皇子長大成 人罷了,否則那些人如何繼續掌控外朝,一手遮天?

    因此,天子很是看重劉辨這個長到八歲的皇子。因為劉辨既是皇長子,又是皇嫡子,乃是天子最名正言順的合法繼承人。保證皇位的平穩過渡,乃是一個王朝最在意的大事,也是每一個明白自己時日無多的天子最優先考慮的大事。因此,從天子將劉辨秘密放到道觀中養大,而讓其遠離後宮的爭鬥,實際上便是對其的保護。

    自光和六年郭斌首次面聖後,天子便基本認定,將郭斌作為太子手下的儲備人才了。與之待遇相同的,還有曹操,甚至一直未曾出仕的汝南袁家的長子袁紹,也在此列。在高層政治中,幾乎不存在所謂的意外。難道你以為黃巾之亂前,劉辨在袁紹等人的護送下前往陽翟,是沒事逛著玩呢?

    在天子原本的考慮中,劉辨前往陽翟縣,有兩層政治目的。

    第一,劉辨年幼,又因為自小養在道觀之中,極少在天下臣民面前露面,故其在天下臣民之中聲望尚未樹立。因此,劉辨也需要一系列的政績,來證明他是天子的合法繼承人,更是為了證明他有能力繼任天子之位。所以說,劉辨前往陽翟,是為了混資歷去的。何曾想,劉辨竟在前往陽翟途中遇到了太平道的截殺。原本天子想讓何進加派重兵前往陽翟,立刻護送太子回京,可是郭斌非但將前來侵襲的太平道賊人一舉殲滅,更是將功勞全都推到了太子身上。這一手玩得漂亮,可以說此次太子出京最重要的政治目的已然完全達到了。

    第二,天子之所以選擇陽翟縣作為太子出行的目的地,卻是為了太子與郭斌多多親近,也是天子對郭斌的信任。目前看來,這第二層政治目的也已經達成了。現在的太子,非但穿著陽翟縣的軍裝、學著陽翟縣官學堂中教授的新學,其與陽翟乃至潁川豪族之間的關係也是極為密切。當然,郭斌在這裡面也是出了大力的。

    因此,張讓若是失心瘋了,方會與郭斌這個注定是兩朝元老乃至三朝元老的國之柱石作對。而當他看到郭斌給天子的奏章時,方會心中忐忑。

    因為他早已計畫好了,如何藉著南宮失火的事情大做文章,勸說天子增收賦稅;如何藉著修園子的時機搜刮民財;如何勸說天子重開西園,明碼標價售賣官爵。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上億錢的大買賣!固然天子所得是大頭,可手下辦事人員的好處哪裡能少得了?更何況這麼大的事情,上下其手的機會多得是,天子目光看不到的地方,下面人的孝敬,哪個不是數不清的銀錢?

    然而,郭斌現在竟然連這件事上也要插上一腳,如何能夠不讓張讓急得跳腳?

    郭斌的奏摺並不太長,其中最關鍵的部分如此寫道:“陛下春秋鼎盛,如今又克平黃巾之亂,聲播於四海,名揚於海內。普天之下,莫不賓服。今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懾於皇威,故特奏明微臣,欲請微臣代為轉奏。南宮重建一事,祈由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承辦,其中所涉銀錢、材料,該公司願一力承擔,懇請陛下俯允。”

    張讓看了,有種想要罵娘的衝動:“什麼‘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懾於皇威’?什麼‘代為轉奏’?騙鬼呢?這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不就是你自己家的產業嗎?”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29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前因後果

    張讓雖然極想對天子說郭斌是佞臣,可是看著劉宏歡欣雀躍卻極力抑制的樣子,再想想郭斌的為人手段,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回去。他總被人說成是佞臣,此時終於感受到別人說他是佞臣時那悲憤鬱悶的心情了。

    然而,郭斌此舉卻並非單純為了賣好天子,而更是為瞭解決南宮被燒的難題。若是真的按照朝廷的規矩來辦,無論是收取賦稅,還是從各地採買花石,又或者是征發徭役,其花費較之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可能要擴大無數倍。

    先不說包括十常侍的各級官員的層層盤剝,便是天下的官員一個個清正廉明,但因官僚系統運作效率極慢,其中所花費的也海了去了。

    這麼算一筆賬,天子下發詔令後,層層官僚機構要學習和領悟新發詔令的精神吧?州縣的小吏要重新核算田畝,計算每戶應該繳納的稅金吧?好,核算田畝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要將這些計算落實的話,總要小吏下鄉,將每家每戶所應多繳納的稅金數量通報一下吧?

    當然,按照目前的基層管理制度,小吏大多是直接到鄉中,向裡正通報,然後再由裡正和鄉老向鄉民解說。然而,不要說每畝田要加稅,便是不加稅許多農戶也很難按時交納稅金,這就要一番扯皮推諉了吧?

    非但如此,往年繳納田稅,多是以實物繳納,而如今卻要每畝田增收十錢的稅錢。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時代,農夫種田所得僅有田中所產作物,而若要以銀錢核算的話,則勢必要販賣手工製品或者直接販賣糧食,這就是所謂的男耕女織。

    在如今一家人勉強果腹都為難的時候,還要他們上繳銀錢,這不是逼著他們造反嗎?況且一旦真的施行下來,便是鄉中小吏不會私自加稅、中飽私囊,可賣糧食交稅的人多了,糧價勢必下降,往年五百錢一斛的糧食,如今可能四百錢都賣不到,這也是變相壓榨農民財產,只是這壓榨的一部分都落到地主或是糧商手中罷了。

    再說收取租稅,這些小門小戶的還好說,幾個小吏帶著刀槍棍棒上門,一番恐嚇,只要不是真的赤貧之家,總是能搜刮得出來的。另外,辦事的吏員隨手拿只老母雞,掏個鴨蛋,不為過吧?官老爺們頂著烈日親自上門,踩壞了多少雙鞋子?小民老百姓上點兒供奉似乎也不過分嘛!

    而在面對各地豪強的時候,這增加賦稅的活計可就不是那麼好做了。這些豪強非但識字,而且其對朝廷政令的理解可能比辦事的吏員還要門兒清。豪門大戶相互串聯,朝廷的訊息總要搞清楚吧?這些手下動輒有幾百上千家丁護院的豪強,哪裡會去理會小小的吏員?

    好,總算摳摳搜搜地將重建南宮的銀錢收了,總要運送到京中吧?這錢財尚便於運送,可無論是花石還是其他的財物,怎麼運?在這個時代,運送的手段無非人挑肩扛,這樣人吃馬嚼,又是一大筆成本。

    這還是順利的情況,若途中遇到劫道的響馬,路上再損耗一些,要修建一座南宮其中所要花費的巨額成本是無法想像的。若真要以這個辦法收取賦稅的話,那必然是又一場驚動全國的大動盪。

    更何況,如今黃巾之亂剛剛平定,各地的流民正在緩緩地回到戶籍地。他們一貧如洗,既沒有口糧,也沒有種莊稼的種子,連餬口都需要向當地豪族借糧,更不要說再要支付沉重的賦稅了。

    可以說,劉宏這一條詔令下去,緊接著就是各地烽煙並起,貧苦百姓淪為盜賊,各地黃巾軍死灰復燃。而若造成這樣的情況,則不是朝廷組織大軍圍剿便能剿滅得了的了。

    便是南宮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完成了,那每畝田所增收的賦稅就真的能降下來嗎?先不說天子會不會假裝忘了這茬,而讓賦稅保持著高水平,便是天子下令要降下來,下面真的能降下來嗎?層層官吏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增加收入、撈取外快的手段,起事那麼容易便能收手的?因此,這種臨時加派的賦稅,便會極容易因為各級官員的“失誤”,成為慣例。

    如今,西北羌族首領北宮伯玉、李文侯造反,西北少不了屯駐重軍把守,而剿滅黃巾之亂的南北兩路官軍,加起來也不過十幾萬人。看起來中原的兵馬還是不少的,可若是各個州縣一分,能不能守得住縣城還是兩說,更不要說剿匪了。

    這些盜賊,自知本身裝備不好,實力不強,哪裡會跟官軍正面衝殺?他們若是充分發揮游擊戰的戰術,再利用人頭熟悉,地理熟悉的優勢與官軍玩起了運動戰,平日裡養尊處優、大爺似的官軍老爺用不了十天半個月便會被拖垮。屆時,不要說十萬大軍,便是百萬、二百萬大軍,也無濟於事。

    當初盧植為什麼要將張角及所部精銳全都逼進廣宗城中,並將其團團圍住?不就是為了防止張角將手下派到中原各地,發動群眾反抗朝廷?要知道,當時盧植的手中只有五萬人,真要這麼玩的話,便是再剿個十年八載的也剿不完啊!

    因此,郭斌之所以一力將重建南宮的任務攬了下來,最重要的,便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否則,天下將會重新陷入混亂,東漢朝廷固然會加速滅亡,可最終受苦的還是最底層的平民老百姓罷了。

    郭斌前世也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否則也不會因為學習不好而去當兵。他最瞭解中國的老百姓,哪怕是忍辱負重,哪怕是苟且偷生,哪怕是毫無尊嚴,只要還有一條活路,他們便會很自覺地往那條路上走。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既顯示出中國老百姓旺盛的求生欲,更體現出其軟弱而卑微的訴求。

    郭斌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這種事情若是不知道,尚可以裝作沒事,可如今既然事情找上門來,郭斌斷沒有不管的道理。因此,他拋下對於是否努力挽救這個腐 敗到根子裡的東漢朝廷的糾結,只想著盡自己所能救助普通老百姓。所謂“見義不為,無勇也”,郭斌自認尚不算軟弱畏縮之人。

    然而,他便是要盡力幫助老百姓,努力攬下修建南宮的任務,卻也並非是要做個毫無原則的老好人。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的身後便是伏龍山莊和郭家莊的幾千家人,便是陽翟縣的十幾萬民眾。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與這十幾萬生民的命運息息相關,因此,即便是行善,郭斌也不可能隨心所欲,完全不計較利害得失。更何況,這種規模的工程,雖然伏龍山莊完全可以看單獨接下來,然而事情卻絕不應該這麼做的。

    因為他有自己的團隊,他的身後有盟友和合作者,與盟友和合作者們共同分享利益、共同承擔風險,也是身為一個合格商人的美好品德不是嗎?更何況,若真是顯出自己的伏龍山莊有如此巨大的財力和人力、物力,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盯上,那也是不勝其煩不是?

    因此,郭斌這一次抬出來的是由陽翟縣豪族做股東的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集一個大縣之力重建南宮的話,雖然也極容易引人側目,卻不會讓人眼紅。人們只會感嘆陽翟縣豪富,卻不會有人敢起壞心思。在這個時代,便是皇親國戚,敢與一個地方的豪門大族團體生死相拚的,也從未聽說過。誰知道這些豪門中,哪一家的子弟在哪裡做官?誰知道這些豪族與誰有不為人知的親密關係?

    而郭斌讓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主持修建南宮,也並非完全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

    目前,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的業務已然遍佈天下,其以極快的建築速度和超越普通建築的極高牢固度而知名當世。天下的豪門富戶,爭相與其聯繫業務,想要加固自己的莊園。這項業務,自從太平道謀反、天下大亂,便愈發火熱。

    然而,生意是好生意,卻是明明白白的勞動力密集型產業,說白了,就是利潤不是太高,公司的員工都是在賣死力氣幹活。雖然,在這個亂世,能有一份填飽全家人肚子的穩定工作已然是僥天之悻,郭斌卻還是想要新式的建築方式走向高端化。

    因為目前的業務,最普遍的便是為豪門富戶修建院牆。這種工作目前看來雖然前景廣闊,來錢也快,卻終有沒落的一天,畢竟豪門大戶的院牆也不可能永遠都建不完不是?而且修建圍牆的工作太過單一化,雖然速度極快,卻無法更好地磨煉建築工藝,不能更好地鍛鍊工人們的建築技巧。

    若非公司的福利好,只懂建築圍牆的工人,其地位甚至連只會版築的技術工都不如。而且若單純是圍牆的建築,技術含量則太低,極容易被模仿,如今許多豪門大族便購買了伏龍山莊生產的水泥,然後自己培訓工人,建築圍牆。

    因此,在這新型建築業極其火爆的關鍵時刻,郭斌想到的不是如何進一步壟斷市場,將天下的業務都拉攏過來,而是如何實現產業升級。

    當日,楊賜向郭斌詢問重建南宮的解決方案時,他只說了陽翟縣會一力承擔,而曉得郭斌在陽翟縣巨大影響力的楊賜聽了,也沒有多問。直到回到郭府,郭嘉問起來,郭斌才當著戲志才的面,將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

    眾人聽了,無不歎服。

    在這個但凡有一點新技術都要視若珍寶地藏著掖著,甚至將其當做寶貝,傳之後世,成為自己家族賴以生存的謀生之道的時代,郭斌這種開放性的思維深深地震撼了眾人。

    戲志才當時便激動地攥著茶杯,說了這麼一番話:“主公之格局器宇,襟懷氣度,追至三代,無有能及者。”

    不錯,郭斌從始至終便未曾禁止過水泥的販賣,也從來未曾制止過各地豪族派遣家人門客前來伏龍山莊學習新式建築方法。

    因為,他深知,天下的買賣是做不完的,而天下人的人情是有限的。只有努力結好各地的豪族,在各地豪族中留下好名聲,才是壯大自身的必經之路。自從在伏龍山莊立住腳跟以來,有錢大家賺,便是郭斌的基本原則之一。

    做生意如此,搞政治何嘗不是如此?

    無論在什麼時代,在高層政治中,一言堂、乾綱獨斷永遠都是長久不了的。因為在最高層中,毫無疑問是存在著幾個比較大的勢力的,正是因為這個現狀,導致了高層政治從來都是相互牽制、互相合作的關係。而那個站在頂端,立在台前的人,永遠都是各方相互妥協的產物,因為只要有一方想要獨大,便會遭到其餘各方的聯合打擊。所以說,站在最高點的那個人,必然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

    郭斌雖不敢如此奢望,卻總是想著為自己多留幾條後路的。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2:30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敕書

    次日,天子就陽翟建築股份有限公司承包南宮建設的事情,是以敕書的形式發佈的。

    敕書大意是:“曩者南宮被焚,雲台罹災,天下因此紛擾不休,實屬無謂。天地者,以萬物為芻狗,殊乏親和愛物之心。宇宙之大者,莫大乎天;天下之大者,莫大乎天子。天子者,天上帝之嫡長,上承天意,下順民心,明天意之要於四海,告萬民之慾於上天者也。

    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

    所謂人眾者勝天,天定亦勝人,天人之交,在天子也。

    故以一小災而妄托天命者,庸人擾之而煩耳。”

    這噼裡啪啦一大坨,主要講了三點:第一,宇宙之間,天最大。第二,天地之間,天子最大。第三,天子是天的最低點,又是人間的最高點,也就是天與人的交接點。天與人想要互相交接則必須通過天子。因此,因為一點小災害便妄托天命者,實在是庸人自擾。

    說這麼一段話的目的,便很明確了,重申天命在當今天子,你們這些官員就不要胡亂猜測啦。

    “可以利公室,力有所能,無不為,忠也;葬死者,養生者,死人復生不悔,生人不愧,貞也。

    陽翟縣侯、潁川太守郭斌者,忠以事君,仁以愛民。受陽翟父老所托,祈修南宮,重建雲台。朕既承上天體民之心,復恤下民敬天之念,俯以允准,著其全掌南宮重修之重任。

    陽翟縣晉為潁川郡治,免去縣中三年田稅。並加郭斌食邑二百戶,以資褒賞。

    冀其體朕敬天愛民之仁心,用功不怠,繼力輔朝。”

    這幾百字的敕書,下發給朝中各級官員,與明發天下已經相差不遠了。敕書中重點解釋了南宮被燒,並非因漢室天命已失,而僅僅是意外而已。怎麼看出來的?你就看看人郭斌受陽翟父老的委託,自發地想要為天子重修南宮,便可知道天子民心未失,民心既然未失,天意便尚存。

    然而,郭斌此舉實在是大大地忠於朝廷的典範,忠臣就該有忠臣的待遇,非但郭斌個人增加了二百戶的食邑,陽翟縣更是升級為潁川郡的治所。

    不要小看陽翟縣的這一次升級,在這個天下實行郡縣制的時代,雖然郡所管轄的面積不是特別大,卻是中央政府以下最高的行政單位,已經相當於後世的省級行政單位了。一旦潁川郡的郡治改為陽翟縣,那麼整個陽翟縣的規格便會極速提升。

    無論是城牆的高度,還是城市的規模,又或者是賦稅的截留和武庫的儲備、守備力量的多寡,都將有質的提高。更重要的是,郭斌可以依然在陽翟縣辦公,本鄉本土的,畢竟省去了許多麻煩。更何況,陽翟縣本來便是潁川大縣,又經過郭斌的兩次人口擴充,其人口規模和城市規模早已比一般的郡治還要大。

    可以說,天子的這個詔書,給郭斌的面子可是大了去了,就連郭斌都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竟然能有如此高的收益。

    在天子下敕書之時,郭斌正與袁紹、曹操在楊賜府上做客。袁曹二位可謂借了郭斌的光了,能夠出入楊賜府邸,並由老爺子親自接待的,並非家世好便可以的。袁曹二人當初也曾隨著家中長輩前來拜會過楊賜,卻多被當成後生晚輩,言談之間也絕口不談政事,便真的好像鄰居家的長輩一樣,言笑不拘。

    就像新中國的幾位領袖一般,他們也喜歡親近年輕人,喜歡與年輕人談天說地。然而,這僅限於閒談,若是一旦涉及到國家大事,他們的氣質會陡然一變,從一個慈祥和藹的鄰家老者轉變成叱咤風雲的政治家。而當次時,任是如何膽大妄為的“熊孩子”也不敢放肆。

    如今,袁紹與曹操在面對楊賜的時候,也是如此。

    小時的他們,是以鄰家小朋友的身份前來的,雖然當時他們已然十幾歲甚至二十幾歲。而如今,他們真的以自己的作為和才華而被楊賜所賞識,這時候出入楊賜府邸才真正稱得上是榮耀。

    袁紹是汝南袁家的長公子,雖然自服父母之喪後便隱居在京師,一直未曾出仕,卻為營救黨人和對抗宦官積極奔走,著實做了許多事。而曹操祖父雖是宦官曹騰,卻早已在政壇銷聲匿跡。曹操自從出仕之時,便一直是以忠君愛國,勇於任事,處處與宦官作對而名震京師。在任洛陽北部尉時,曾設無色棒,以違禁夜行之罪將天子寵幸的宦官蹇碩的叔父蹇圖處死。

    因此,對於這兩位年輕的俊傑,楊賜那是聞名已久,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不得其便。而如今有了郭斌作由頭,正好將最近京中名聲極重的少年三傑齊聚,慰勉鼓勵後輩的同時,也向外面表明一下姿態。

    在戲志才派人前來楊府招郭斌回府接聖旨之前,眾人正在討論一件如今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的案子。

    案子的主角,名叫王允。就在不久之前,張讓以莫須有的罪名將王允治罪下獄,哪裡知道,正趕上南宮被燒,天子下詔大赦天下。這本是常有的事,大赦天下本就是天子慣用的手段,用以施恩罷了。

    今年,朝廷既將禍亂天下的黃巾之亂平定,又趕上南宮被燒,天子便起意要大赦天下,而王允正在大赦範圍內。哪知剛剛恢復刺史原職的王允尚未離京,便又被治罪下獄,這前後隔了不過十日。

    因為是如此明目張膽的誣告,而且這個名字又這麼熟悉,郭斌便特別留意了一下。在瞭解了王允的生平之後,郭斌幾可斷定,這個王允就是《三國演義》中施美人計,以貂蟬籠絡住董卓的愛將呂布,並最終將董卓刺殺的王司徒。

    王允,字子師,太原祁人。王氏家族是山西的名門望族,世代擔任州郡的重要官職,在當地影響很大,威望頗高。中平元年,黃巾軍禍亂中原,剛剛徵召為侍御史不久的王允,被朝廷拜為豫州刺史,征辟尚爽、孔融等名士擔任其從事,率領重兵討伐黃巾軍。

    雖然同屬南路軍,郭斌卻從未與其打過照面,蓋因郭斌與南路軍共事時間不長,便奉了皇甫嵩的將令,急匆匆地北上支援盧植,而王允則忙著剿滅豫州殘賊,因此,二人擦肩而過。

    在受降的過程中,細心的王允從農民軍中搜查到一封中常侍張讓的賓客所寫的書信,信中涉及一些與黃巾軍有關的內容。張讓是當朝掌權的大宦官,權勢很大,極受皇帝寵愛。王允也不計較利害關係,他懷疑張讓與黃巾軍私通,便進一步追查,把其中的具體細節全部揭發出來,並且寫成奏摺上奏皇帝。

    不要看當時的王允是豫州的刺史,便以為他權力有多大。

    “刺”者,檢核問事之意。秦每郡設御史,任監察之職,稱監察院御史。漢承秦制,在地方上也設了監察御史用以監督刺問地方官員。後來,其名稱幾經改易,至東漢末年,稱為刺史。

    簡言之,刺史便是類似於如今的中央檢查小組,用以幫助天子體察下情。因此,凡是能擔任刺史之人,也定然是天子極信賴之年輕耿直的官員。因其所監察的區域極大,為防其尾大不掉,便常常以位卑之人擔任,因此,刺史的官秩僅為六百石。

    到了東漢年間,刺史的權力逐漸擴大。因為其多為天子信重之人,派遣刺史領兵作戰之事便時有發生,而且刺史奏聞之事不必經三公委派掾吏按驗,郡守、縣令對之便頗為忌憚,甚至有因畏刺史而解印棄官之事。

    所以,此時的王允,僅為六百石的小官,因其為人耿直,又是名門之後,兼且極具才華,便被天子任命為刺史,協助皇甫嵩與朱儁,在豫州境內剿匪。

    天子劉宏接到王允檢舉揭發的信件,那肯定是又驚又怒啊!平日裡那麼信重的“左膀右臂”,竟然幫著黃巾賊寇反叛朝廷,簡直是忍無可忍啊!於是,他便立即召張讓進宮,怒氣衝衝地指責張讓,並要他交待實情。

    張讓見到王允的奏摺後嚇了個半死,急忙叩頭謝罪,卻拒不承認罪行,反而說王允忌妒陷害他,說自己對陛下,對朝廷是如何如何忠心耿耿,沒有絲毫與黃巾軍私通和背叛朝廷之意。靈帝本就有意偏袒張讓,加上被張讓的花言巧語所迷惑,自認為他無罪,也便不再追究。

    有時候便不得不說,這人無論是處於什麼樣的地位,是什麼樣的身份,總是只會相信自己所希望的真相,而不會顧及證據。因為你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便會千方百計地為自己的這個觀點找論據,找證據。

    劉宏雖然身為天子,其政治智慧也不容小覷,張讓卻早已將其研究透徹了,否則如何能十幾年如一日地一直得寵?

    就這樣,張讓無事,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然而,這卻害慘了上書的王允。本來嘛,人家王允忠心耿耿地利用刺史可以單獨上書天子的權力,將張讓違法犯罪的證據都給你擺那兒了。就算是證據不足,可你這個天子竟然讓當事人張讓看到了奏摺原本,這不是蠢嗎?張讓能不把王允恨得咬牙切齒嗎?

    於是,王允終於被下獄。

    這裡就要說到名門之後的好處了,這王允雖然被下獄了,可楊賜知道他啊!因此楊賜就勸他,說:“你因事得罪宦官張讓,一月之內,兩次下獄,很明顯他是有意和你過不去。如今你是凶多吉少,性命都難保。為了成就自己的志向,你又何必不先退讓一下,忍一忍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只一味好強,恐怕他不會放過你,請你仔細思量思量吧!”

    可王允愣是梗著脖子,就是不聽。

    如今,楊賜在府中與郭斌眾人所商議的,就是如何上書天子,救援王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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