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 五代夢 作者:寶慶十三郎(連載中)

 
Babcorn 2019-7-13 18:44: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21381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4
第一百八十章 流水無情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傳來,蕭九郎抬頭看去,卻是船上針對的雙方終於動手。雖然沒有來得及看到兩個人怎麼動手,但是看到殷老夫人正收回自己的左手,想必兩個人對手的是掌上的功夫。

        一個是白發蒼蒼的老者,一個銀發滿頭的老太太,卻依然猶如江湖上的解決方式,要以武力來解決問題。兩個人的外貌誰看到都會以為弱不禁風,誰知道都是擅長武藝的好手。

        蕭九郎雖然如今還看不出來好壞,更不知道兩個人身手的高低,但是單憑剛剛聽到的那聲巨響,就知道這動靜豈是普通人可以弄出來的。

        那個崑崙仙翁威風凜凜的依然站在船舷邊,雙手負後渾身衣袍呼呼作響,似乎剛剛的動靜和他沒有絲毫關係一樣,但是逆風而立的風姿,當真令人有些仙姿不凡。

        而他對面那個拄拐的殷老夫人,腳下不斷向後滑動想止步,卻也無法止住自己的身形。顯然兩個人的這下對接衝擊力太大,最後卻在她剛剛的位置後退了四五步才停住,甚至手裡的龍頭枴杖緊抵艙板,在船艙板上劃出一道兩三寸深的痕跡來。

        讓人心驚觸目的是,殷老夫人口裡正不斷的湧出鮮血來,滿是皺褶的老臉立時變得煞白,顯然是剛剛兩個人的對手接觸她已經吃大虧了。她右手拄著龍頭枴杖身形半躬,卻也止不住渾身微微發抖,任誰都知道她應該傷的不輕。好像她那瘦弱的身軀似乎隨時會倒下,但是一對老眼仍然恨恨的,看著對面好似沒事一般的崑崙仙翁。

        她雖然年齡已大,但是年輕的時候家傳武學的修煉不輟,在江湖上也算是個好手。隨著這些年修行實力的增加,一身真氣自然越來越渾厚。如今身手已然不如壯年時敏捷,可是幾十年的真氣做不了假。

        本來以為自己一身的修為即使不如崑崙仙翁,也不至於會差到哪裡去,如今僅僅一招對手,便知道自己錯的太遠了。雖然看不出崑崙仙翁是什麼修為,但是顯然自己遠遠不如他。如果不是自己剛剛出手留了余手,只出了八分的真氣,只怕僅僅這一招的反震,和崑崙仙翁勁氣的餘波,自己就要倒下了。

        此刻倒不是想著要怎麼反擊崑崙仙翁,實在是深知自己遠遠不是對手。想到如果自己此刻倒下的話,身邊的這幾個後輩如何自處,殷老夫人心裡一陣刺痛,只感覺喉頭再次發甜,忍不住又是一股鮮血噴喉而出,這次卻是口鼻都有鮮血湧出來。

        崑崙仙翁站在那裡沒有動,一經出手便試出殷老夫人的底細,顯然她和自己差距很大。知道殷家這邊的人遠遠不是自己對手,他臉上雖然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整個狀態已經可以看出來他的心裡,一點都不著急下一步的行動。

        原來剛剛兩個人說到極致的時候,都已經動了真火無法挽回,何況幾十年的恩怨,本來就已經難以化解,自然便要在手底下見真章。結局卻是有點不出意外的一邊倒,如今看到崑崙仙翁的風頭,果然便知道崑崙仙翁不好相與,不然殷家的人也不會迴避崑崙仙翁了。

        此時雖然還不知結局如何,但是面對崑崙仙翁的風頭,殷老夫人兩邊的那個藍衣漢子,和白衣少年卻搶先擋在了她的前面。

        那對青年夫妻也不知道身手如何,似乎卻是幫不上忙的,看到如此一邊倒的情形,急忙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殷老夫人,卻只感覺老夫人隨時會倒下去一般。那個小女孩看到老夫人不斷吐血,嚇得哇哇的哭了起來。

        船上的人本來看到老太太被打的吐血,有些人心中有所不忍。不過人家崑崙仙翁這邊也是個老頭,而且還只有一個人站著這邊,加上剛剛看到崑崙仙翁掠上船來的身手,即使只是普通人都知道他身手的不凡,還有誰敢在這個時候吱聲。

        何況這件事情目前又不知道誰對誰錯,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雖然有人看著殷老夫人不斷吐血,心中頓時有幾分惻隱之心,但是雙方似乎涉及生死滅門之事,誰敢亂開口說話。

        這個時代聽到誰家被滅門,似乎不是特別稀奇的事情。因為各地軍閥藩鎮混戰,許多家族乃至整個地方的百姓,被人一時屠盡了都是有可能的。如果僥倖其中有人逃脫之後,想必心中一定也會想盡辦法去報仇,如此幾十年積累下來的仇恨可想而知了。

        如今這個時代在中原各地,百姓要都能如唐國、吳越國這般悠閒生活的極少。就是如唐國如此富庶之地,因為疆域寬廣難以均衡,都難免有許多的百姓受難。尤其是自淮北割讓周國以來,許多生活在淮北的南唐百姓難免淪喪他國。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又有多少恩怨會繼續上演。

        「老夫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們應該不是殷家的子弟吧,難道你們要替殷家出頭,來趟這趟渾水麼?」看著船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的看著自己,崑崙仙翁似乎絲毫沒有成就感,反而緊緊盯著擋在殷老夫人面前的兩個人。

        「某家武夷武宣,江湖上的朋友給了個賤名開碑手,雖然修為遠遠不及前輩,但是殷家老夫人乃是某家姑母。想來當年前輩家族和殷家恩怨糾葛,如今已經極難說對錯,但是面對前輩的不留余手,某家在此只好拚死護衛姑母和家人了!」這個藍衣漢子似乎中氣十足,不卑不亢的對著崑崙仙翁,顯然他應該也是知曉雙方的恩怨。

        崑崙仙翁看著面前這個藍衣漢子武宣,盯著足有幾秒出奇卻沒有吱聲,又慢慢的看向那個白衣少年。以他如今的身手和眼力,自然可以看出來這個武宣下盤極為紮實,一對手掌恍如精鋼一般細密,手指骨節突兀有力,便知道武宣不是個庸手。

        對於自己的仇人,他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殷老夫人雖然當年沒有參與自己家族的滅門,但是她夫家長輩卻是自己大仇家。這些年來,自己把殷家的人已經消磨的幾乎盡了,但是心中的仇恨似乎還是沒有減少半分。

        當年自己意外得到高人指點,得到了一身超高的修為,本來以為學好武藝可以得報家仇。誰知道等到自己出山的時候,孫家的人已經被後樑朱溫滅族。雖然仇人也被滅族,但是崑崙仙翁心裡沒有半分的高興,只想把仇恨發洩在另外兩家的身上。

        先後出手對付陳殷兩家,陳家沒有太多好手助力,自己幾乎殺絕了陳家子弟。倒是殷家因為在金陵城居住,自己下手之後無法盡殲其門。他早已經不是十多歲的少年,做事自有論斷和抉擇,就是因為有這種遺憾,才對殷家的報復一直不放棄。

        崑崙仙翁也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可能天下無敵,何況自己的門派乃是在極西北,在中原的話沒有什麼根基。於是崑崙仙翁想到了一個折磨殷家的法子,便是每年來中原一次,殺掉殷家一個成員洩恨。

        殷家因為早已經傷了根基,早已沒落了下來。當年得到的刀譜和心法,如今也沒有子弟傳承。如今哪有心力和崑崙仙翁周旋,唯一的依仗便是如今的殷老夫人,她娘家乃是閩地武夷武學世家,自身還是有些能力的。

        不過據崑崙仙翁瞭解,如今的殷家還真只有殷老夫人一個庶子還在了,就是面前這個青年了。那個美婦和女孩可能就是家眷,看到昔日的仇家僅有這點血脈,崑崙仙翁心中還是多了幾分安慰。

        但是此刻看到有人出頭,崑崙仙翁雖然不會怕事,可是對方有幫手自然要弄清楚來歷。

        那個白衣少年看到崑崙仙翁盯著自己,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由劍眉一挑沒有絲毫遲疑的說道:「某家武夷劍派陳炫,家父武夷劍派掌門劍鷹陳渡飍,乃是上清派聽風子道人的弟子!末學後進見過前輩!」

        「武夷武家、武夷陳家!」崑崙仙翁喃喃的念叨,驀地眼中精光大閃,緊緊盯著了兩個人,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他目光緩緩掃過船艙上所有人,心中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看他沒有吱聲回應這個少年陳炫,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大概過了有一會兒,他卻風輕雲淡的說道:「一個是武夷山傳承佛門絕學的世家,和金陵這殷家乃是幾代姻親吧!一個乃是古武武夷劍派世家,還是和當年參與滅絕老夫明家,那個幫凶建州陳家的分支吧!」他語氣似乎冷淡了下來,顯然想到了這兩個人和自己仇家的瓜葛。

        這個藍衣漢子武宣和白衣少年陳炫沒有否認身份,兩個人對望了對方一眼,顯然對崑崙仙翁的說法有所準備,居然兩個人都沒有回答。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崑崙仙翁沒有動作,不知道他心裡在醞釀什麼,船艙板上的氣氛變得怪異了起來。

        「這下好玩了!」蘇侯忽然輕笑了聲,惹得一旁的蕭九郎不由一愣。因為蘇侯說這句話的時候,居然沒有使用那傳音入耳的秘法。蕭九郎不知道自己這個師叔這個時候想幹嘛,驚訝的看向自己師叔。

        蘇侯聲音雖然極低,但是崑崙仙翁那是什麼人,一身修為早就是先天境界多年的高手,任何風吹草動哪裡能逃過他的耳朵。這些年來追殺兩大仇家,要說心裡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一直憑著報仇的想法行動,也不怕別人說什麼。

        江湖上高手眾多,崑崙仙翁也算是深知。星路海這個門派其實也不算邪門歪道,甚至還屬於佛家密宗一系的支派。但是崑崙仙翁當年被仇恨矇蔽了心智,雖然每年來中原之後,回去總要在門中懺悔閉關一番,其實心頭仇恨漸漸也淡了。

        不然依著往時的性子,早就把殷家最後的成員全部滅。一來也是怕江湖上有人質疑自己的行為,二來也是慢慢明白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但是聽到這個時候船上居然有人私語笑話,不由心中一凜目光刷的就看了過來。

        蕭九郎側身看著師叔,自然沒有注意到崑崙仙翁的神態,看到蘇侯這個好笑表情,不由驚訝有些擔心的問道:「師叔,你為什麼說好玩,這裡有什麼玄機嗎?」

        崑崙仙翁本來料想在船上行動,自己可以把控全局,因為開始在岸上的時候,便已經掌握了殷家的動態。也知道這船上沒有超出自己想像的高手,便決定在湖中來找殷家人的麻煩,沒有想到此時會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搞小動作。

        他雖然修行了幾十年,在門派星路海裡也日日親近佛經,其實早已經逐漸學會了淡定。可是只要是人就有嗔念不是,何況是面對滅族仇家的家人在此。再說突然被人撩撥了妄念,心中自然難免激動。

        正想發作起來,眼光看向這邊蘇侯兩個人的時候。居然看到蘇侯若無其事的看著自己,好像對自己不以為然,還帶著幾分微笑,這讓崑崙仙翁心中不由一凜。

        卻聽著蘇侯依然無視自己的存在,朝蕭九郎說道:「你想想啊!這個上清派的聽風子有個外號叫大洞五子,乃是道門上清派的嫡系傳承。平生修煉的便是上清派秘笈,《大洞真經》和上清派另外一項《若水神功》。如今這個陳家少年的父親陳渡飍,是聽風子的徒弟,你說是不是好玩啊!」

        常言說得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侯看似低聲的故意和蕭九郎聊著,卻讓崑崙仙翁聽來心中一震。

        不說陳炫的父親陳渡飍是武夷劍派的掌門,他可還是上清派如今的掌門聽風子的徒弟啊!自己一身修為雖然不怕那個什麼聽風子,但是大洞五子在中原的名聲有目共睹,如果自己和大洞五子結仇的話,面對五子的敵意,只怕會影響到星路海。

        「想不到船上還有高人!不知道閣下是?」崑崙仙翁沒有理會武宣和陳炫,反而朝蘇侯這邊拱手。

        蕭九郎見自己師叔低酌了一口,居然看著崑崙仙翁沒有回答,但是看師叔看向自己,便明白了過來。上前兩步朝崑崙仙翁拱手說道:「晚輩是逍遙派弟子蕭乘,跟隨師叔回金陵去,不意遇到前輩降臨,晚輩有禮了!」

        崑崙仙翁看到蘇侯居然不理會自己,只派一個晚輩過來和自己見禮,心中雖然有幾分不悅,可是心中立時明鏡一般。逍遙派能夠得到唐國朝廷尊崇,豈是普通門派可以比擬。何況對方還是唐國風頭正旺的逍遙派門下,雖然自己看不出他的修為,卻已經可以感受到蘇侯渾身慢慢散發出來的氣機。

        那是一種普通人無法感受到的氣機,偏偏這種氣機對修行者的感應十分敏銳。看著蘇侯不斷加強的氣機,雖然談不上對自己示威,無疑也是告訴自己他的身份。自己和逍遙派沒有什麼交集,但是作為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崑崙仙翁還是明白的。

        「原來是逍遙派的高人!」崑崙仙翁心裡雖然有著幾分不忿,但是似乎想到什麼,看蘇侯雖然散發氣機,卻依然不看自己,不由再次拱手道:「老夫雖然和貴派沒有什麼交集,但是聽聞貴派諸多大法精妙,數日後老夫師兄明王座前尊者古嘉龍諸要來金陵,到時候老夫一定親自陪同尊者上門拜見貴派掌門!」

        蘇侯聽到崑崙仙翁這話,不由轉頭慢慢看向他,蘇侯本來不想多管閒事,顯然是剛剛接到了師姐馮碧唯的傳音,不想因為船上的打鬥引來旁人,蘇侯立時便明白了過來,不妨展現一下自己的威勢。

        再看崑崙仙翁居然面色和善,帶著一絲自然的笑意,似乎絲毫沒有在意蘇侯剛剛的說話。他靜靜的看著蘇侯,說完話之後便又肖然站立,好像又恢復了平時的仙風道骨。

        繼而他又看向對面的殷家人,還有武宣和陳炫兩個人,淡淡的說道:「既然今日船上有逍遙派高人在,老夫暫且放過爾等!但是這血海深仇老夫還是要找你殷家償還的!」他朝這邊蘇侯又拱拱手,居然也不見他人動,身子居然便朝湖裡又掠去,落在了那葉輕舟上。

        「代老夫向貴派掌門東海仙子問好,他日老夫一定會同尊者上門拜訪!」崑崙仙翁的郎朗清音在湖上傳來,輕舟已經飄出了老遠,顯然那個搖櫓的青年也不是個俗人。

        蘇侯沒有阻止崑崙仙翁的離去,在旁人的眼裡,可能崑崙仙翁最後的話有所歧義,蘇侯卻不是太在乎。想必二樓船艙裡的馮碧唯和耿仙笙也不在意,如果要計較的話,只怕剛剛兩個人就會對崑崙仙翁出手了。

        兩個人卻連露面的意思都沒有,蘇侯卻知道想必一來沒有這個閒心,二來也不想隨意露面,讓這些普通的人看到。畢竟以馮碧唯和耿仙笙的手段,如果要和崑崙仙翁過招或者較量的話,肯定會是驚世駭俗的手段。

        船上另外的人卻有些莫名其妙,看到崑崙仙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是也知道他肯定是忌憚船上的人,他們都認為就是蕭九郎身邊的蘇侯。至少殷家幾個人是這麼認為,那個殷老夫人想讓人扶自己過來謝禮。

        蘇侯雖然不像馮碧唯一般閉關那麼多年,卻也是一直孜孜不倦的修行居多,雖然作為江湖上的人存在,但是畢竟還是把自己當成修真的人居多,對這世俗的事情不太在意。揮手示意他們不必過來,看他們似乎想堅持,於是傳音給蕭九郎叫殷家人不必過來。

        蕭九郎還在興奮之中,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凶險,和那崑崙仙翁臨走時心中的糾結。但是看到自己仗著師叔幾句話便把他打發了,心中還是有些激動的。看到師叔示意自己不想受到打擾,只好主動和殷家的人說了一些客套,說長輩是修行中人,不喜歡俗家客套等等。

        殷老夫人雖然想堅持,但是看蘇侯根本就不看這邊,蕭九郎又堅持的說了,心中雖然感激不盡,也只好就此作罷了。她畢竟當年也算是江湖中人,做了幾十年的大家夫人,這些東西還是懂的。

        那些同行坐這順風船的人,大多數都是有自己的事,雖然開始抱著看戲的心態,但是看到這邊涉及到仇殺和江湖的事情,便都主動散開去了,顯然是怕自己沾染上這些事由。

        倒是那個馬雲看著殷家人面色有些不渝,似乎在擔心這一家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看到蕭九郎過去和殷家的人交涉,便站在一旁看著沒有吱聲。

        這殷老夫人看樣子受傷不輕,那個陳炫去船艙裡搬來一把胡凳給她坐,讓她暫時坐在船艙板外面修養。那個美婦拿手絹給老夫人擦拭,武宣卻掏出來一些藥物,想給殷老夫人服用。誰知道老夫人卻搖頭示意不用,坐在那胡凳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療傷。

        蕭九郎卻是知道,江湖上的高手都有自己療傷的手段,但是看到殷老夫人傷勢嚴重,也不好張口詢問。便受了那個殷家公子殷德和夫人顏氏的一番感激,又和武宣也聊了幾句客套。說起自己師叔不喜歡打擾,卻是決口不提師傅和掌門也在。

        居然也從武宣口裡知道了,原來殷家是被這侖仙翁逼急了,如今一家子只剩下了這四個,還要不斷的四處躲避。這次還是殷老夫人帶著殷德三個人在武家住了幾個月,看看沒有遇到崑崙仙翁的身影和動靜,才準備一家四口回金陵去祭奠逝去的親人。

        武家本是殷老夫人娘家,在武夷山附近乃是武林世家,看到殷老夫人要回,卻派來武宣護送姑母。而且正好武宣和武夷劍派掌門陳渡飍是好友,陳渡飍聽說殷家此事之後,正好兒子陳炫要去金陵拜會師祖,於是讓陳炫隨同武宣同行,算是一起同行多個照應,也讓陳炫多一些閱歷和經驗。

        蕭九郎對這些東西不太明白,但是隱隱也知道家家有難事。看到殷老夫人情形不好,便也沒有多說話,客套了幾句之後便想過來蘇侯這邊看看。不想剛剛回身沒有幾步,卻被馬雲含笑客氣的擋住了。

        「不想蕭公子乃是逍遙派的高弟,馬某倒是失敬了!」馬雲不經意的瞟了蘇侯一眼,看蘇侯根本不看自己這邊,不由搓著手客氣的和蕭九郎說道:「商行裡的管事卻是和貴派常有往來的,馬某平時常自羨慕不已啊!貴派上下都是神仙中人,能夠得見當是積福了幾世。」

        他見蕭九郎也不回答,卻也沒有尷尬的意思,依舊說道:「難得有幸遇見蕭公子和貴派長輩,如不嫌棄的話,馬某備下酒菜請一起小酌幾杯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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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泊石鐘山

        身邊不但有自己師叔在,師傅和掌門也在二樓休息,蕭九郎不是個不通人事的少年。反倒是因為早年的經歷,讓他比許多人思想都要成熟。面對這個馬雲的邀請,自然隱隱猜到了他的意思,卻也不敢私自做主答應了下來。

        於是也客氣的朝馬雲拱手施禮道:「馬管事太客氣了,師門長輩都是修行中人,平時都比較喜歡清靜,某家卻是不敢私自回應,還望馬管事見諒!」

        馬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確實他是聽到蕭九郎對崑崙仙翁說話的時候,心裡是極為震撼的。他雖然和逍遙派弟子沒有什麼交集和接觸,但是在金陵城也是久仰了逍遙派的大名。

        不說逍遙派乃是神仙一流的修行者,在普通人眼裡那就是神仙。就是單說如今在金陵城的偌大名氣,掌門東海仙子居住在皇宮裡,受到了皇帝李璟的百般尊崇,那也是許多達官貴人擠破腦袋都想巴結的。

        還有逍遙派如今的大師姐嚴玉仙,據說江湖上和民間百姓人稱寒玉仙子,常年掌管著金陵城逍遙宮。平常百姓想見其一面都不得,更是王侯將相府上的常客。

        馬雲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逍遙派的弟子,心中的欣喜自然難免,自然便存了幾分交結之心。如果蕭九郎能夠待見自己的話,想必自己以後在道廣商行裡,必然會一飛衝天。

        眼見蕭九郎要推脫,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是聽到蕭九郎沒有把話說滿,心中便存了幾分僥倖。面色不變的繼續說道:「能夠有幸和幾位仙長同行,已經是馬某祖上幾世積來的福報!哪裡敢奢望能夠得到仙長們的垂青!」他極為精明的看了眼在那裡閉目不語的蘇侯,客氣的對蕭九郎堆著笑臉。

        剛剛親眼見到崑崙仙翁神仙一般的身手,卻居然被逍遙派的名頭驚退了,久經江湖的馬雲不是傻瓜,心裡哪裡會奢望蘇侯對自己正眼看看。何況親眼看到有兩個女子和蕭九郎同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但是他也知道逍遙派大多數是女修。

        甚至都沒有想過蘇侯是逍遙派的高人,卻認定了二樓船艙裡馮碧唯和耿仙笙是仙子。蕭九郎可能都沒有想過,馬雲會誤打誤撞的這麼揣測。

        馬雲自然不知道自己猜中了大概,但是看蕭九郎臉色沉思,馬上又接口說道:「能夠和蕭公子親近,已經是馬某最大的榮幸了,只希望公子能夠賞臉,畢竟馬某東家可是蕭公子的本家哩!」

        蕭九郎這邊還沒有回答,耳邊已經傳來了自己師傅馮碧唯輕柔的聲音:「九郎,此人久經商場,乃是一個遊刃有餘的圓滑人物,道廣商行在金陵城有幾分勢力。此行回金陵吾等不喜受擾,一路還需他的應承,你且去應付他一番,結番善緣以後也有利於你在金陵城行走。你那蘇師叔不必理會他,別讓人來打擾吾等便好!」

        蘇侯雖然半寐眼神,但是這邊蕭九郎恭恭敬敬站著聽馮碧唯的傳音,他卻是似乎感受到什麼。他修為高深超出常理,但是馮碧唯的這種傳音有針對性,他自然無法聽到什麼。心中隱隱猜到是馮碧唯在干涉,也知道馮碧唯的脾氣,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真的便緊閉了眼睛,坐實在木凳上靠在了船舷上,像個普通人一般輕鼾起來。

        蕭九郎雖然得到了師傅的指示,卻沒有馬上回應馬雲。一來自己沒有傳音的本領,不知道怎麼回應師傅,只有等待師傅看看有沒有下文;二來也是想著如果馬上答應馬雲的話,容易令馬雲產生他想,於是便站在那等候了片時。

        馬雲心中有些忐忑,雖然閱人無數,但是對於這種修行的高人的理解,哪裡能和世俗的人比較。雖然看著蕭九郎很年少,但是想著逍遙宮的那些門下,哪個不是年輕的女子和少年。他這般思想和計較著,倒是給蕭九郎省了不少麻煩。

        蕭九郎等了許久,看到師傅沒有再傳音的意思,便正眼來看馬雲。眼見馬雲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臉和善的樣子,心中不由對馬雲的定力更是稀奇,於是便淡淡的說道:「既然馬管事如此盛情,某家倒也不好回絕!但是一點需謹記,某家這幾位長輩都是不喜打擾之人,馬管事需吩咐下去,別讓某家這些長輩受了驚擾!」

        「蕭公子但請放心!」馬雲有些欣喜於色,便對蕭九郎做了個請的姿勢。

        既然師傅都已經授意,蕭九郎便也沒有拒絕,看了已經似乎熟睡的蘇侯,蕭九郎知道也不能打擾。路過殷家人身邊的時候,看到武宣和陳炫都看著自己,便善意的微微點頭。

        不過讓蕭九郎有些驚訝的便是,殷老夫人身邊站著的顏氏一直看著自己,看自己看向她的時候,居然微微垂下了頭去。對於這個花信美婦的舉動蕭九郎沒有在意,畢竟自己剛剛也算幫過殷家,之所以注意顏氏的神態,也是因為這顏氏卻是有著幾分漂亮。

        蕭九郎自然不會心生妄念,不過喜歡美色可能是男人的通病,何況蕭九郎正當少年,雖然還沒有真正接觸過女子,也跟隨石甘當的身邊伺候,見過石甘當找女人。平時對那漂亮的女子自然有著幾分念想,隱隱感覺這美婦顏氏有著幾分像誰,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在馬雲的帶引下進入船艙裡的正艙客廳。

        這個馬雲決口不提逍遙派之事,命人上了幾個小菜來,和蕭九郎一邊吃喝著,一邊閒聊拉近距離。蕭九郎知道他的心思,也不點破這些關鍵,倒是幾杯下肚之後,兩個人親善了許多。

        蕭九郎本身對逍遙派瞭解剛剛開始,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何況師傅又交代了一些,更不可能和馬雲去聊及,便又一茬沒一茬的聽馬雲說起他行商天下的趣事。

        馬雲倒也是個趣人,十多歲便在蕭家跟隨舅父行商,這些年來中原可是走了不少地方,這些眼界豈是一般人可以比擬,加上他說的繪聲繪色的有趣,引得蕭九郎也不時插上幾句,兩個人不久便稱兄道弟起來。

        因為聽說蕭九郎祖籍乃是武進蘭陵蕭氏,馬雲更是大呼稀奇和巧合,原來他東家蕭振的祖籍也是武進蘭陵望族。蕭九郎卻是沒有必要欺騙馬雲,因為他的高祖出身蘭陵,只是在前朝僖宗中和元年才遷徙去閩地,出職當地的刺史一職,到了蕭九郎祖父手裡,才慢慢的沒落了下去。

        馬雲便熱情的吩咐下去,讓人給蘇侯和蕭九郎也在一層客艙,準備了一間兩個人的艙房。蕭九郎卻是有些盛情難卻的接受,此刻不管如何,兩個人的親熱已經達到了極致。

        這頓酒卻是一直吃到了鄱陽湖口的石鐘山,天色雖然還不算太晚的時節,但是因為馬上就要進長江,船隻不在此處修整的話,便要夜行長江。作為大商行的商貨船,如果不是緊要之事,自然不會去冒這個險,馬雲便吩咐停船靠岸下錨修整。

        雖然說是靠岸,其實離著真正的岸邊還是有著一段距離,這也是客泊異地的規矩。一來是為了船上人貨的安全,二來也是避免在不同的地方招惹沒有必要的麻煩。

        蕭九郎感謝了馬雲一番,便出去找蘇侯一起進艙房休息。看到蘇侯靠在船艙邊欣賞石鐘山的風景,蕭九郎便過去和蘇侯說起馬雲的好意。蘇侯沒有在意這些細節,讚賞了一番蕭九郎的交際,同時也不忘挪揄幾句蕭九郎這一頓酒菜。

        卻是沒有看到殷家的人和武宣還有陳炫兩個,蘇侯似乎看出了蕭九郎的神色,便告訴蕭九郎那些人都進艙裡去了。蕭九郎雖然不是多心,還是詢問了一下殷老夫人的狀態,蘇侯卻是輕輕搖了搖頭。

        看蘇侯的神色,蕭九郎卻是猜出來,那個殷老夫人的狀態不好,便也沒有多嘴說什麼。和蘇侯一起來了馬雲準備好的艙房,蘇侯看了艙房很是滿意,尤其是艙房的小桌上,居然還是有一壺米酒和三碟小菜擺著。連不在意的蘇侯,都忍不住稱讚了馬雲幾句。

        蕭九郎卻是驚訝的發現,自己這個師叔雖然喝酒,卻是很長時間才輕輕酌上一小口。倒是馬雲準備的酒,他一口一杯下肚。蕭九郎看蘇侯也不是個難相與的,便笑嘻嘻的問蘇侯原因。

        蘇侯白了蕭九郎一眼,低聲道:「初次見面,是不是感覺師叔不夠意思?沒有給你見面禮?」

        蕭九郎馬上撥浪鼓一般的搖頭,就是心裡有這個想法也不敢說,何況看蘇侯的神態,也不是這樣的人。自己收了掌門的那塊翡翠,看師傅的神態應該是價值不菲。師叔蘇侯雖然沒有給自己禮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誰知道蘇侯倨傲的又拿出來包袱裡那個老葫蘆,對著蕭九郎搖了搖說道:「這只葫蘆裡的酒是十年前配的,每天只喝一次,每次只喝一小口。喝到只剩小半的時候就注滿它,如今當年一起所配的那一大罈酒,這已是最後一些了。」他神態居然有些唏噓了。

        蕭九郎楞了一下,看著蘇侯有些尷尬,自己這壺酒可是喝了好幾口的,難怪後來蘇侯搶了去,讓自己喝另外那個酒葫蘆的,想必應該是陳年好酒罷!

        「這可不是普通的好酒而已,而是用千年以上的天材地寶釀製,專門用來恢復元氣和改善經脈的藥酒,一口不說價值千金,也足矣可抵上普通人修煉半年的功效!你說說它是不是寶貝!」蘇侯似乎想起了什麼,靜靜的看著船艙窗外,語氣卻帶著一絲令人回味的追憶。

        蕭九郎不是傻子,雖然沒有修煉過高深的真氣,卻也因為機緣打通了修煉的基礎。聽到自己得到了這麼大的好處,又是感激蘇侯心中又有些尷尬,自己可是不知好歹的喝了好幾口。

        蘇侯似乎看出了蕭九郎的不安,示意蕭九郎不必在意,便說蕭九郎比較對自己胃口,不然也不會任他喝了幾口。蕭九郎連忙感謝蘇侯的看重,蘇侯卻又笑呵呵的告訴他,沒有喝酒的話到了金陵也會送見面禮,如今卻是沒有了。

        蕭九郎也不在意,卻和蘇侯一笑默契。兩個人這邊正聊著,卻聽到船艙外有聲音傳來,蘇侯示意蕭九郎打開窗戶看看。蕭九郎推開之後便看到馬雲站在外面,正和水裡一艘小舟裡的人在說著什麼。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蕭九郎看不清小舟裡的人,卻聽到馬雲和那人聊天的聲音,似乎不是一個人,在問船是不是去金陵的。蕭九郎擔心自己師傅,隱隱聽到那人說什麼正法派,不由看向已經坐在木床上的蘇侯。

        蘇侯卻沒有說話,仍然傳音說讓蕭九郎不必緊張,那是兩個正法派的弟子,想搭乘商貨船去金陵城。看樣子蘇侯沒有把對方放在眼裡面,蕭九郎便也不吱聲了。

        不一會兒岸上有燈陸續亮了起來,蕭九郎走出來外面。馬雲還在外面艙板上站著,看到蕭九郎出來有些高興,指著岸邊告訴蕭九郎,這裡是石鐘山小鎮,而湖對面就是長江口了,對面那座山就是有名的廬山了。

        蕭九郎自然看不清那延綿的群山,但是看到岸邊輝煌的燈光,心中倒是多了幾分安然。因為那裡不但燈火輝煌,而且隱隱傳來絲竹之聲,好一派太平的景象。

        但是這個世界太平嗎?

        蕭九郎便隨口問起,剛剛是不是有人要來。馬雲卻是對蕭九郎極為親善,有些得意的告訴蕭九郎說,原來是正法派有兩個道人認識自己在這邊的一個商家,想搭乘自己的商貨船一起去金陵城。蕭九郎自然不會說什麼,想著要不要去和師傅說一下。

        但是想到師叔蘇侯都能聽到,以師傅的修為肯定更不用說了,於是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和馬雲聊起這個正法派,才知道對方雖然也在金陵城有根基,祖庭卻是在這廬山上的。蕭九郎自然不會對馬雲說自己不知道,含含糊糊的聽馬雲說他和正法派有人認識。

        蕭九郎不久便看到剛剛那艘小舟隱隱從岸邊載人,顯然是有人要過來這邊,便拱手和馬雲說自己先進倉。馬雲和蕭九郎客氣了幾句,囑咐蕭九郎早點休息,說每天一早會清早起航。

        進來船艙便看到蘇侯盤坐在木床上修煉,雖然拜了馮碧唯為師,但是因為想避開沈嫣然,加上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又有異種精血需要參演,馮碧唯倒是還沒有來得及教授蕭九郎。不過隨口把逍遙派入門心法的口訣教給了蕭九郎,蕭九郎心中很是期待修煉,此時看到蘇侯在修煉,便也在另外一張木床上坐下,默念那入門心法。

        正法派的兩個人上船,對蕭九郎沒有什麼影響。不過蕭九郎坐在那裡迷迷糊糊地的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陣輕泣聲驚醒了。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那樣睡著了,抬頭藉著船艙外掛著的那排燈籠,透進來的一絲光線,看到蘇侯正坐在床上看著自己。

        蕭九郎幾乎嚇了一跳,蘇侯瞪了蕭九郎一眼,蕭九郎有些不好意思,示意自己疑惑那哭聲的來處,隱隱聽到卻是個女子的聲音。不由疑惑的看向蘇侯,蘇侯看蕭九郎好奇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傳音告訴蕭九郎,是那個殷老夫人快不行了。

        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蕭九郎腦海裡閃過那個顏氏哀怨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熱,忍不住便開口低聲詢問蘇侯:「有沒有辦法救那個老夫人呢!上天可是有好生之德,道門弟子不是更應眷顧蒼生嗎?」

        蘇侯被蕭九郎問的有些無語,這次陪耿仙笙過來支援馮碧唯,說的好聽是迎接馮碧唯,其實他倒是擔心那個沈嫣然。因為這個原因,他知道師姐馮碧唯嘴上不說,其實是不想看到自己。

        雖然不知道師姐的傷勢如何,至少自己不能幫倒忙不是,讓沈嫣然把師姐趕盡殺絕。雖然看現在的情形也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是師姐明顯也不想暴露自己行蹤才是。她收的這個弟子倒好,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主,蘇侯頓時感覺有些頭疼。

        看著蕭九郎好奇的神色,蘇侯有些無奈,繼續用傳音告訴蕭九郎說,那個殷老夫人被崑崙仙翁的真氣反震,把她自己體內的各個臟腑都移位了。最重要的還是她肺臟本身就有病,加上她年紀大了氣脈脆弱至極,如今油盡燈枯很難醫治了。何況那個崑崙仙翁雖然暫時放過了殷家人,其實如今還在那石鐘山岸邊。

        蕭九郎卻是不死心一般的,繼續眼巴巴的看著蘇侯。看到蘇侯一臉無奈的神色,蕭九郎隱隱猜到有戲,便大膽的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他們家族之間的恩恩怨怨,但是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師叔如果有法子讓她多拖幾天,哪怕回到金陵去落葉歸根,想必殷家也會對逍遙派感恩涕零的!」

        蘇侯幾乎想給蕭九郎一腳,雖然不知道這小子心裡想什麼,但是考慮到蕭九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人,不然一般人都會誤會他和殷家有瓜葛。

        要說蘇侯雖然沒有擔心過崑崙仙翁,甚至把他說的那個尊者古嘉龍諸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如今不是要考慮到師姐馮碧唯和掌門耿仙笙的感受。蘇侯白了他一眼,傳音讓蕭九郎去問師姐馮碧唯。

        蕭九郎倒是愣住了,他倒不是怕師傅罵,而是想著這半夜三更的時間,師傅和掌門都是女的,而且是兩個大美女,自己畢竟是個男人這要找過去不是挨訓嗎?

        聽了他的話心裡還正糾結著,卻驚奇的發現師叔蘇侯一臉苦笑,凝神似乎在傾聽什麼。蕭九郎雖然不懂傳音這種絕學,但是有了聽的感覺之後,隱隱猜出了什麼來,不由不敢打擾的坐在那裡等候。

        果然讓蕭九郎驚喜的卻是,原來剛剛是師傅馮碧唯給師叔蘇侯傳音了,大意便是讓蕭九郎過去殷家那邊看看。蘇侯知道師姐的手段,雖然不知道她出手幫助殷家有何用意,但是也不敢絲毫隱瞞蕭九郎給他也傳音。

        隨後蘇侯卻拿出了自己的那個寶葫蘆,把他說的那天材地寶的藥酒倒出一些,盛在馬雲給自己準備的那個小酒瓶裡,酒瓶裡的那點酒早就喝光了。然後又自懷裡拿出一個小瓶來,倒出一粒清香撲鼻的櫻桃大小的紅色小丸,都遞給了蕭九郎拿著。

        「這酒自然不必說了,乃是護身養氣恢復元氣最佳補品,她若是有這福氣,你也不必和他們解釋,如若浪費了就當被你喝了。倒是這粒九轉朱丹,卻是本門享譽天下療傷的聖藥。你師傅卻是想給你積累福德,你就拿過去給殷老夫人服了,就當她和本門的緣分。」

        他看到蕭九郎還是望著自己,只好接著說道:「你放心便是,她服用下去,不說會有什麼狀態,回到金陵城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畢竟說起來她身邊那個叫陳炫的少年,往日和他父親卻是見過幾面的,也不枉了一場緣分!」

        不說蘇侯一臉鬱悶,蕭九郎不知道這兩樣物品的珍貴,蘇侯自己卻是比誰都清楚的。藥酒乃是當年自己央求一個老友,尋遍天下各處珍奇的藥物配製。那些天材地寶許多都是千年難尋之物,珍奇之處可想而知了。

        因為自己當年受了一種暗傷,只有靠著療傷的藥物來壓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藥方,和這些珍貴的藥物來配製,最終僅僅釀成了一小壇,充其量不過十餘斤。經過多年的修煉和每天飲用這藥酒之後,那傷勢雖然已經逐漸消除,可是這種酒的配製卻是再也不可能有的了。

        而那顆九轉朱丹,雖然不如禪門的小還丹、和道門的九轉神丹,卻據說當年也是門中長輩仿製九轉神丹的聖品。實在是當今世上最好的療傷聖品之一,平時多少達官貴人、王侯將相,想求一顆而不可得的奇藥。最重要的是,逍遙派中平時只有長老才可以擁有,而且每個人不過僅有的五顆而已。

        蕭九郎哪裡知道這兩樣東西的價值,聽到蘇侯的傳音卻是心中大喜。自然更不知道殷老夫人撿到了個寶,在蘇侯心裡感覺這東西給殷老夫人吃了就是浪費,拿了那兩樣東西便往殷家人住的這邊過來。

        殷家人和武宣還有陳炫都住在一樓船後,而且就住在對門的兩個艙房,開始和馬雲聊天的時候,就聽馬雲提起過這件事。蕭九郎身輕腿捷的一路快行,就著船兩邊掛著的燈光,很快便到了後艙,便聽到那陣輕泣聲更清晰了。

        待得過來近處的時候,居然看到馬雲和武宣、陳炫都站在艙房邊的過道里。武宣和陳炫都一臉慎重的看著左邊艙房,輕泣聲便是從那裡傳出來,想必那殷老夫人就是住在那裡。

        因為過道里也點著一盞燈籠,那個馬雲一臉愁容的站在武陳兩個人身邊。收了殷家搭乘船的錢,如今眼見殷老夫人出事,好像還快要不行了。行商的人最忌諱的便是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身邊兩個護衛說給他聽,武陳兩個人都是練家子,只怕換成是別人的話,馬雲早就在這石鐘山岸邊趕人走了。

        這邊正一愁不展的當頭,聽到過道里傳來了聲音,馬雲一眼便看到了蕭九郎。

        「蕭兄弟怎麼過來了?莫不是被吵醒了不成!」馬雲有些驚訝的見禮,想到可能驚動逍遙派的人,馬雲心中又是計較了起來。如果逍遙派真的生氣,只怕馬雲說不得要對殷家拉下臉來了。

        當然因為下午的親熱,馬雲自認自己和蕭九郎的距離拉近了。把蕭九郎的稱呼都改了過來,一來是讓蕭九郎知道自己的重視,二來也是告訴殷家的人,自己可是和逍遙派有關係的。

        武宣和陳炫自然也認出來蕭九郎來,開始如若不是蕭九郎代表師門和崑崙仙翁交涉,只怕如今殷家的結局只會更糟。武宣率先拱手向蕭九郎施禮:「武夷武宣謝過蕭,蕭公子的援手!」他本來想叫道長或者仙長,可是看蕭九郎和蘇侯都沒有穿道裝,便只好稱呼蕭九郎為公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4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千里金陵一日還

        雖然拿著蘇侯所說的聖藥,蕭九郎卻沒有馬上說明來意,因為從武宣眼裡隱隱看到了一種擔憂。武宣是殷老夫人娘家的侄子,雖然和殷家沒有實質性的關係,但是畢竟是殷老夫人的侄子。

        而且從朝廷的層面來說,如果涉及到誅連的話,作為武家的話也很難倖免。但是江湖上倒是沒有這麼多忌諱,但是面對逍遙派這個龐然大物,武宣出身武夷世家也不敢升起半分得意來。要知道逍遙派不但深得唐國皇帝李璟的器重,更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宗派。

        在不知道蕭九郎來意的時候,武宣心中難免有所擔憂,也是在情理之中。想到蕭九郎僅僅憑藉幾句話,就把殷家的大仇家驚走,可想而知逍遙派是比崑崙仙翁更難應付的。

        蕭九郎也算頗有交際,看到武宣的神色哪有不明白的,何況馬雲一臉不愉的站在一旁。蕭九郎不想嚇到武宣,也不想誤導了馬雲,便主動的朝武宣拱拱手說道:「聽到了這邊一些動靜,不知道老夫人是什麼情況了,長輩吩咐某家過來看看。」

        聽到蕭九郎的說話,武宣顯然鬆了口氣,看樣子逍遙派對殷家的事情,沒有產生什麼不愉快的想法。心中自然便安定了許多,還沒有來得及回話,一旁馬雲便搶過了話頭來,接著說道:「老夫人情況很不好,他們又不敢上岸去尋醫生,如今看著只有出的氣了!」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無奈,一旁的武宣也知道情形,也不好反駁馬雲的話。

        蕭九郎也看到當時殷老夫人的情形,看到那口鼻流血的情形,也知道傷勢是極重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江湖上的人之間的爭鬥,這種外面看起來的傷勢,根本就不在話下。殷老夫人受的傷,卻是實實在在嚴重的內傷。

        心中稍微醞釀了一下措辭,想著師傅對師叔的囑咐,便也不敢再拖時間,生怕自己時間一久,這殷老夫人便一命嗚呼了,倒辜負了逍遙派和自己一片心意。

        於是蕭九郎便又馬上說道:「長輩知道了老夫人的狀態不佳,因為不瞭解這事情的狀況,再說本門也是修真的門派。自來便是與世無爭的,也不好出面來調停和干預。不過長輩看到老夫人以年邁之軀,仍舊承擔家族的大事,有些於心不忍,讓某家送來一味九轉朱丹和藥酒一份,不知可否見見老夫人?」

        「九轉朱丹!逍遙派的九轉朱丹!」一旁的陳炫驚訝的出聲,聽到蕭九郎靜靜的說話,卻是馬上便接過話來,武宣看到陳炫聲音都顫抖了,不由驚訝的看著他望著蕭九郎的眼睛,一臉期盼的等待蕭九郎的回答,雖然不知道陳炫為什麼這麼緊張,也只好等著。

        「正是本門聖藥九轉朱丹!不知道有何不妥?」蕭九郎自己都不知道這藥的效果,看到陳炫這麼緊張,心中不由也有些沒底了,看著陳炫不知道怎麼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陳炫居然一把抓住了武宣的手臂,興奮的說道:「武叔叔,太好了,老夫人有救了,九轉朱丹,九轉朱丹呀!就是小侄一直說的,江湖上可以比擬上清派療傷聖藥,九轉神丹的九轉朱丹呀!」

        蕭九郎聽到陳炫這麼說,頓時放心了下來。武宣自然也大喜過望起來。原來到了晚上的時候,殷老夫人的傷勢越發的重了起來,武宣雖然和陳炫都隨身帶有藥物,但是對殷老夫人的傷勢顯然沒有幫助。

        殷家那個庶子殷德雖然也有幾手武藝,但是因為出身庶子的緣故可能,小時候沒有被家族重點培養,所以家傳的功夫沒有得到真傳。如今的身手也在江湖上只能算是末流。因為家族裡的長輩和嫡系子孫被崑崙仙翁尋仇慢慢都折磨死之後,他才被重新的培養起來,卻已經過了最好的修煉的年齡。

        對於殷老夫人的傷勢,他自然沒有什麼幫助,完全便寄託在武宣這個外家表兄身上。可是看到武宣都束手無策之後,他便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幸好同行的陳炫記起上清派有一種聖藥九轉神丹,但是去哪裡尋找呢!

        要說陳炫知道九轉神丹,那也是偶爾聽父親陳渡飍提起,因為這九轉神丹據說乃是上清派祖師道尊閭丘方遠所制,如今就是上清派門人手裡有沒有都不知道。驟然聽到這是個好消息,偏偏又沒有了希望,就是武宣都一籌莫展。

        對於崑崙仙翁的霸道和固執,殷德自然不敢上岸去給母親找郎中,他雖然不是殷老夫人所出,但是如今是殷家最後的血脈,自然也把老夫人當成自己生母。雖有這份孝心想上岸,可是殷老夫人早就囑咐,不許上岸去給自己找郎中。

        如果可以挺到金陵,她也可以算落葉歸根了。可是她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到了後半夜,居然完全昏迷了過去。殷德不能上岸去尋找郎中,單純的靠老夫人自己挺著而已,顏氏便守在殷老夫人身邊哭了起來。

        一驚一喜之下,任是誰的心臟可能都有些受不了。武宣還算比較有決斷之人,便把蕭九郎迎進了艙房裡來。殷德果然站在床邊一籌莫展,殷老夫人此刻已經是躺在了木床之上,雙目緊閉不知生死。那顏氏坐在床邊握著殷老夫人的手,哭的雙眼發紅。

        倒是讓蕭九郎驚訝的是,那個小女孩卻躺在一旁的床上,睡的似乎很香的樣子。聽說蕭九郎帶來了療傷的藥物,殷德先是拱手謝過,讓到了一邊來。顏氏眼神有些羞澀,想起來讓開給蕭九郎。蕭九郎不知道為什麼心中一動,想到師叔的囑咐,便沒有讓她起來。

        看到蕭九郎果然拿出了九轉朱丹,光是聞到了那清香的味道,便是令人心頭清明。大家似乎看到了希望,不由恭恭敬敬的看著蕭九郎先給老夫人搭了一下脈。

        感覺到那枯瘦的手腕上微弱的脈搏,如果不是蕭九郎也有入門修行的經驗,只怕都很難感受到這脈搏的跳動了。蕭九郎知道不能耽擱時間,抬頭卻看到顏氏緊張的看著自己,心中不由不爭氣的彭彭亂跳了起來。知道身邊的人都在看著自己,強行壓制心情讓顏氏半扶起殷老夫人。先給老夫人緊閉的嘴裡倒進去少許藥酒,然後捏著下頜把九轉朱丹放入。

        蕭九郎也不懂看什麼傷勢,雖然在接受特訓的時候,知道一些外傷的常識,但是這種嚴重的內傷,他哪裡懂得處理。如今的操作也是按照師叔的指示而已。不過看到殷老夫人似乎不會吞嚥,蕭九郎還是又給她倒進去一點藥酒。

        大家雖然知道藥效不會太快,何況殷老夫人其實已經只剩一口氣了,但是看到藥已經進入老夫人口裡,但是大家還是眼巴巴看著站起來的蕭九郎。蕭九郎便讓武宣給殷老夫人導引,武宣把住老夫人的手腕,也坐在了床邊,卻是一臉的慎重。

        果然不出所料,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殷老夫人的呼吸明顯便急促了起來。武宣的內力和老夫人一脈相承,由她給老夫人導引倒是最適合。雖然老夫人沒有醒來,但是看到武宣臉上的喜色,和老夫人逐漸平穩的呼吸,任是馬雲都知道殷老夫人是好了許多。

        一起邊請讓到對面的艙房,武宣首先便給蕭九郎行了大禮,便又讓殷德給蕭九郎行禮,顏氏卻在艙房裡照顧殷老夫人沒有過來。蕭九郎遵循蘇侯的說法,低調的囑咐大家不要外傳,又把酒壺裡剩的一點點藥酒留下,然後便在諸人的千恩萬謝中回來。

        一時無話,蕭九郎徑直回來艙房,看著蘇侯坐在那裡閉目打坐,也不敢驚動他,自己便也只有坐在床上等待到天亮。僅僅到得凌晨時分,便聽到外面有人動靜,卻是船伕們在馬雲的安排下起錨了。

        也不只有這艘商貨船起錨,隱約聽到外面別的船隻上也傳來了吆喝聲,顯然大家都是選擇這個時候出發。蕭九郎在船艙裡也睡不著,便輕輕的出來艙外船頭。

        天雖然還沒有亮,但是天邊已經可見吐白前的異彩。

        空氣中似乎帶著一絲清晨的清新,讓人感覺心中濁氣盡去,蕭九郎站在船頭精神十足起來。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逍遙派的弟子,回想這兩天的遭遇當真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幾乎想對著這遼闊的天地高呼一聲。

        這裡是鄱陽湖和長江的交匯之處,水面寬廣水域遼闊,靠岸邊停泊的船隻眾多。道廣商行的這艘商貨船雖然靠邊,但是因為船隻比較大,邊上倒沒有小船阻路,輕輕偏移方向擺正了船頭之後,便順利的駛出到了主水道上來了。

        這個時候船上的燈籠還沒有熄滅,主艙板上幾個主事的船伕看到蕭九郎站在船頭,可能知道他和馬雲稱兄道弟,便也沒有過來打擾蕭九郎的愜意。

        商貨船一路出來入江口十分順利,將近到了流泗渡口的時候,天才逐漸的亮了。

        從這裡開始是真正的進入了長江水道的主道,自此船隻可以一日千里順流而下。不過不出所料的是,在流泗渡口便有朝廷的水軍駐紮,強行搖旗示意江裡的大小船隻排隊接受檢查。

        蕭九郎看到威風凜凜的水軍把船隻停在江中,命令船隻都從右側靠岸的水道通過,而右邊便有一座不小的水寨倚岸而建。清晨的陽光下,可以見到一個將較手持兩桿短旗,正站在五丈高的水寨督哨平台上,雙目嚴肅的看著每隊將士在船隻上的檢查。

        前面還有六七艘大小船隻,馬雲卻早早跑出來,看到蕭九郎站在船頭,雖然有些驚訝也沒有多疑。兩個人先是客套了一番,卻決口不提昨晚殷家的事情。

        倒是蕭九郎看到前面接受檢查的船隻上有些嘈雜,不由微微一愣的問馬雲,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馬雲卻低聲嘆了口氣,告訴蕭九郎原來如今江對面就是周國的地盤了,雖然長江水流喘急,但是為了防止有奸細,還是需要嚴格檢查的。

        尤其朝廷也擔心有人投江而去,所以在去金陵這一路上,還有古雷江(華陽)、舒州(安慶)、池州(康化軍)、銅陵、江城(蕪湖)、當涂、烏江口幾個水寨監守,最後才能到達金陵城。尤其在康化軍可是有重兵把守,聽馬雲的口氣實在有些無奈。

        蕭九郎雖然沒有擔心檢查,倒是怕這些人影響師傅和掌門,便想回艙房和師叔蘇侯說說。這邊還沒有說話,卻聽到前面一艘接受檢查的客船上,傳來了爭吵之聲。但是因為離著也有點距離,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不過一會兒傳來的哭叫聲,卻是令人心中有些惶惶。

        隱隱便看到督哨台上令旗亂舞,兩艘鬥艦靠近那艘客船過去,兩隊官兵待船一靠近,便紛紛抽出了兵器躍過船去。

        出事了!

        這是大家第一個感覺!

        可能因為聲音比較大,就是這邊的船上的人都聽到了,許多人都湧出來船頭看。前面還沒有接受檢查的一些船隻上的人,也有許多出來看情形。馬雲沒有出聲,臉色雖然有些嚴肅,但是神態還是極為輕鬆的樣子,倒是令在他身旁的蕭九郎沒有擔心。

        蕭九郎看到師叔蘇侯也過來,便過來給他見禮。雖然知道蘇侯比較好相與,但是他畢竟是自己入門的長輩。蘇侯對前面的事情不置可否,居然開口問蕭九郎怎麼回事?蕭九郎老老實實告訴他自己看到的情形。

        這邊有人哄的出聲,原來那艘被檢查的客船上,被官兵押出來幾個男女,遠遠看去卻有些衣冠不整。不知道為什麼,蕭九郎有些擔憂的問蘇侯會不會有麻煩,蘇侯輕聲示意不必擔心。

        這件事情雖然耽誤了一點時間,但是在那艘客船被強行命令靠在右邊水寨邊上之後,水道繼續暢通檢查了起來。大家擔憂之餘,聽到馬雲解釋才知道,原來這一路的船隻,有許多是運送物資去金陵的,不是天大的事情,水道是不會封鎖的。

        讓蕭九郎驚訝的,看到兩個中年麻衣道人,想必就是昨晚上船的那兩個。他們都是手裡拿著拂塵,背後背著一柄連鞘的寶劍,讓人一看就是修行物外的修真者。

        他們也在打量船上的人,看到蕭九郎之後,目光稍作停留便掠過去了。倒是其中一個方臉的道士,看到蘇侯之後多看了兩眼,似乎思索了一會兒,眉毛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想什麼。這邊蘇侯似乎沒有看到一般,繼續輕輕和蕭九郎聊著什麼時候到金陵。

        很快便輪到馬雲這艘商貨船的檢查,因為是兩三艘船一起檢查,速度還是挺快的。可能有了前面剛剛那艘客船的例子,現在有一艘鬥艦專門在一旁並排監視,讓人心驚膽寒的便是,一排士卒居然拿著弓箭站在船舷邊,雖然箭頭朝下看著這邊,也足以令人不敢妄動。

        馬雲顯然是常見這種陣仗,看到一個校尉領人上船,便馬上主動上前遞上自己的行碟。這是這兩年在長江流域行走,各地藩鎮勢力給各地商行所發的。當然,馬雲這行碟不但有各地藩鎮的證明,主要還是唐國朝廷頒發的,何況道廣商行碩大的標誌,也是唐國軍民家喻戶曉的。

        校尉看不出破綻,也沒有刁難馬雲,率隊讓馬雲帶路便進艙房裡去搜索。蕭九郎看著這些手持兵器的將士進去,倒沒有緊張什麼,但是心裡卻有些擔心他們會不會騷擾師傅和掌門。對於普通人來說,那可是兩個天姿國色的美女。

        不過令人驚訝的是,這一行檢查卻是很順利。蕭九郎沒有看到殷家的人出來,武宣和陳炫也沒有出來,自己師傅和掌門也沒有出來,那隊將士卻在校尉的帶領下出來。

        看著船隻緩緩駛離水寨限定的水道,船頭上的人似乎都輕輕舒了口氣。船隻路過那艘被羈押的客船的時候,才發現船上的人都被押下了船去,不知道要帶去哪裡。蕭九郎看著那些緊張的面容,心裡卻多了幾分無奈。

        船隻在水道裡順流而下,速度卻是快了起來,那些船伕都全神貫注的操控了方向。雖然水道極寬,但是兩邊都是高山石壁,或者是淺灘亂石,如果不早點準備只怕也要船毀人亡。

        不過看著船伕嫻熟的技巧,蕭九郎卻當成了一種享受,依然和師叔坐在了艙板靠船頭的那條木凳上,看著船伕操弄著船隻順流而下。不過卻發現那兩個道士沒有回艙,反而叫過了馬雲在一旁詢問什麼。

        馬雲似乎對兩個人也極為恭敬,蕭九郎雖然沒有想打探的意思,但是也聽過正法派的名頭。據說正法派的祖師如今也聖眷正隆,在唐國也逐漸是上升如日中天的地位。想必馬雲礙於正法派的名頭,對兩個人難免有些恭維。

        蘇侯似乎看出蕭九郎的心思,居然不動聲色的傳音告訴他,這兩個道士是正法派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那個方臉的名叫倪純志,平時在廬山棲霞洞修真;那個消瘦的道士名叫杜純铦,乃是追隨門眾在金陵城修真。兩個人似乎因為杜純铦來了廬山,然後倪純志和他一起回金陵去辦事。

        蕭九郎聽蘇侯的語氣似乎對正法派有些不宵,但是知道自己不會傳音,又不敢出口問蘇侯,只能報以笑意回應。蘇侯讓蕭九郎不必理會,蕭九郎只好問蘇侯此去金陵需要多久。蘇侯到了這話的時候,又開口告訴蕭九郎,如果平時水道上沒有水寨檢查,應該晚上可以到達金陵。但是如今一路的阻隔,只怕要等到明天才能到達了。

        正應了那句千里金陵一日還!

        蕭九郎聽來有些神往,但是看到師父和掌門一直沒有露面,心中雖然很是驚訝,卻也不敢幹涉和過問。倒是不一會兒那武宣出來了,看到蕭九郎後徑直便過來,也沒有大聲的招呼。可能知道蘇侯不會理自己,便對蕭九郎又感謝了一番,忍不住喜色的說到自己姑媽已經醒來一次了。

        蕭九郎不敢張揚,簡單的應付了幾句,看到蘇侯臉上沒有不愉快的神色,便囑咐他回去陪殷老夫人。武宣想請蘇侯和蕭九郎過去一起吃飯,蕭九郎看師叔恍若不覺,便一口推辭了武宣的好意。武宣可能也明白,便又感謝了一番進去了。

        船過了古雷江和舒州之後,卻是出奇的快了起來。

        一來是因為水勢更快船速快捷起來,二來卻是馬雲在船頭掛起了更大的一面旗子,一路基本上沒有什麼檢查,順風順水的過了池州、銅陵和江城。到了下午未時的時候,居然已經快臨近當塗了。

        凌晨寅時出發,未時的時候居然走了這麼遠,連一直不做聲的蘇侯都有些驚奇。馬雲中午吃飯的時候又約上蕭九郎,樂呵呵的告訴蕭九郎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在酉時可以到達金陵。不過因為可能金陵船隻眾多,大家要在入港處等候很久。

        不過在下午的時候,馮碧唯首次叫蕭九郎上去,看到馮碧唯和耿仙笙含笑的面容,蕭九郎猜想兩個人肯定是高興一路順暢。他自然不知道是因為,馮碧唯對異種精血的研究有了大的突破,而且耿仙笙也吸收了一滴異種的精血,一身修為居然也做出了更深的突破。

        馮碧唯叫蕭九郎過來,不過是告訴大家要在江寧府下,讓蕭九郎提前去和馬雲說一聲,大家到烏江口的時候便下船。因為周國沒有佔領淮北的時候,對岸烏江都是屬於江寧府的地盤,雖然如今有了一些變動,但是大家的稱謂還是沒有變。

        馬雲聽到蕭九郎說要在江寧府下船,居然有些不捨的神情,還極力試探蕭九郎的意思。蕭九郎自己都還不知道自己在金陵城的歸處,自然不好回應馬雲。不過蘇侯卻主動出聲,讓馬雲有時間可以去逍遙宮找蕭九郎,自然令馬雲大喜過望。

        果然到烏江口的時候,天色依然明亮,馬雲早就吩咐了下去,讓商貨船靠近碼頭臨時靠岸。大家鬆開了馬車的綁帶,馬雲命人去船後艙牽出了馬來,依依不捨的和蕭九郎道別。

        看到兩個帶著頭紗的女子,那兩個道士倪純志、杜純铦的眼睛有些稀奇,馮碧唯和耿仙笙自然懶得理會。倒是武宣和殷德幾個沒有出來相送,只站在船艙窗邊拱手為禮,看著蕭九郎駕車離去的時候,眼中多了幾分憂色!

        陽光照灑在碼頭、江面、船上,波光粼粼,一派祥和。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4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弘翼太子

        坐在隨船而來的馬車上,依然是蕭九郎揚鞭趕車,畢竟這裡只有他輩分最小。馮碧唯和耿仙笙自然戴著面紗上車,隨著馬車一起下船。而蘇侯也沒有單獨行動,不過卻坐在了一側指路。

        不過讓蕭九郎驚訝的便是,這裡通往金陵城的官道很寬很平整,駕車起來舒服快捷。一直的擔憂似乎沒有發生,那個沈嫣然似乎失蹤了一般。在夕陽西下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了那高聳巍峨的金陵城。

        饒是蕭九郎也見過不少城池州府,也曾經在那個被稱為人間仙境的城市居住過。此刻看到這依山旁水吞吐長江的幾朝古都,還是不由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在夕陽的餘暉之下,那高聳的城牆,那千姿百態的高樓,都令人油然神往。

        臨近城門的時候,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在進進出出,雖然臨近傍晚要關閉城門,卻似乎仍然井井有條。光是看到這絡繹不絕的人流,金陵城的繁華可見一斑。

        遠遠的便放慢了車速,蕭九郎仰望著氣勢恢宏的金陵城,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聽蘇侯說如今的金陵城就是江寧府,含京城東西江寧、上元兩個大縣。使其南倚雨花台,後枕雞籠山,東望鐘山,西帶石頭城。

        如今的都城乃是在後樑末帝朱友瑱乾化四年(914)動工,最初是昇州刺史徐知聕派部下陳彥謙重修金陵城,貞明三年(917)以此為府城,計畫擁立楊吳高祖楊隆演,至貞明六年(920)始建成,三年之後重新擴建。

        這個徐知誥就是唐國烈祖皇帝李昪,自天祐二年(905)楊行密逝世之後開始,楊家大權旁落權臣徐溫徐家。作為徐溫養子的徐知誥從廣陵到金陵府,在徐溫操控楊吳大權凡二十餘年,在(927)年徐溫逝世之後,以大丞相、齊王的身份掌握楊吳實權。至天祚三年之後(937)徐知誥接受楊吳禪讓,改金陵府為江寧府,以府治為宮,以金陵城為都建立唐國。

        唐國的都城不斷往下移,比當年作為都城的建康城要大許多,此前的六朝帝王不斷發展,促使商業繁華、人才薈萃,成為了中原南方政治、文化和經濟中心。

        一路雖然放慢了車速,蕭九郎卻還是恨不得早早進城裡去看看。聽蘇侯說金陵城如今僅有四座城門,一行人這次乃是從南門而入。

        唐國的皇宮最近北邊玄武門,自然便是後開城門有玄武神獸鎮門的所在。西邊的漢西門又叫大西門,乃是金陵城城防鎖喉所在,高大巍峨。而聚寶門即是金陵南門,前後乃是內外秦淮河,南邊連接長干橋,北邊連接鎮淮橋,真正是金陵城交通鎖喉所在,更是直通皇宮的御街中軸線。而有名的東門,更是直達大中橋。

        卻看到城門口似乎有不少人等待進城,雖然不像一般州府那般挨個人的巡查,但是看到那擁擠的人流,想必也不是馬上可以進城。蘇侯坐在一旁似乎不以為意,蕭九郎便也不去多問,倒是坐在車轅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車馬近到城門前的時候,蕭九郎看到那高大的城門,心裡想到渺小暗暗計較,這城門是真的高大啊!看到蕭九郎好奇的樣子,蘇侯倒是出聲給他講講這些以前的古蹟,蕭九郎自然是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蘇侯的眼睛一直在四處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麼人。待看到城門左邊的那群人的時候,卻讓蕭九郎在四個女修面前停下來。

        那是幾個穿著月白道裝的女修,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卻也格外的醒目好認。她們個個身材高挑,都是氣質高雅脫俗。

        她們雖然穿著出家人的衣袍,卻也掩飾不住她們容顏的秀麗,和超然物外的氣質。她們看到蘇侯的時候,都行禮呼號師叔極為恭敬。

        蘇侯卻是微微頷首而已,一點也不像蕭九郎在船上看到的樣子。他神態灑脫自負,舉手投足之間卓爾不群。卻也沒有這這些女修聊,只是示意她們都跟隨同行。

        蕭九郎不由細心打量,因為此後這些人都是自己同門師姐妹了。只見她們身邊也有一輛比較小的馬車,卻顯然不是這種鋼軸的特製馬車,想必是她們剛剛的代步馬車。

        這其中一個膚色白淨個子高挑的女修,長眉鳳目儀態非凡,便是逍遙派掌門弟子之一的馮玉嬋,隱隱是這群女修的主要人物。她到得門邊和那巡守負責的將校一說,那將校便命人攔開了進城出城擁擠的人群,讓逍遙派這兩台車先進城去。

        蕭九郎心中暗暗吃驚逍遙派的威力,隱隱看到那馮玉嬋給那將校露出了一塊令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物事,想必是證明身份的一種東西。對於逍遙派在金陵城的名聲,蕭九郎不由更是期盼了起來。

        車進城,前面便是御街!

        !!!

        燈火輝煌!

        雄威的皇宮令人油然生敬!

        絲竹盈耳!

        富麗堂皇的宮殿充滿了歡聲笑語!

        大明宮裡燈火通明,平時諸多護衛堅守的位置,今日都騰出來擺下宴席。

        李璟坐在御階最上的九龍盤絲椅上,面前方腳案台上擺滿酒菜,精緻的六素六仿葷道小菜,顏色和香味都足矣令人垂涎三尺。一壺狀元紅御酒,斟滿了一杯放在李璟面前,可是他都沒有動。

        看著御階下按照不同勳銜擺放的宴席,每個人似乎都笑意盈盈。李璟消瘦的臉盤顯得有些清癯,龍睛鳳目四下審視著自己這些臣民。今天鐘皇后身體不適,所以沒有在李璟身邊陪伴,李璟也沒有讓自己另外的夫人嬪妃前來相伴。

        雖然剛剛過了四十歲沒有兩三年,可是李璟兩鬢已經斑白了,這些年的巨大變化,讓李璟幾乎無法承受和面對。雙眼迷迷糊糊地的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從前,那年也是在這裡,自己剛剛接受繼位大典。

        自己立下了雄心抱負,繼承父皇的遺志,要恢復李家的大唐盛世繁華。

        面對千里投奔唐國而來的北方名士如韓熙載、常夢錫、馬仁裕、王彥鑄、高越、高遠、江文蔚等,還有江南最有名的才士宋齊丘、陳覺、查文徽、馮延巳、馮延魯、邊鎬、游簡言、何敬涂等。李璟感覺自己無所不能,天下就在自己腳下。

        確實自己也是一帆風順的先征服了閩地,雖然被吳越國乘機分去一些疆土,倒也不負了一戰成名。繼而自己又橫掃楚地,在馬殷幾個兒子手裡,奪取了馬家積攢了幾十年的家底,自己一度征服到了桂西地區,成為中原最大的藩鎮之一。

        雖然自己沒有御駕親征,但是這每一次的戰役功績,何嘗不是自己決策千里之外得來。

        驀然回到了現實,看著大殿裡舉杯交錯的人群,歡樂不斷一派太平。雖然大家臉上似乎的帶著笑意,李璟卻知道大家的笑容是給自己看的,都是面容麻木的表演。

        從保大三年(945)開始,吳越國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不斷的主動和中原藩鎮呼應,想從自己身上獲得利益,自己都予以了恨恨的打擊。最終在滅亡閩地王家之後,時至今日如今對吳越國形成了三面合圍之勢。吳越錢家除了海上一途,再也無法對外發展。

        中原各地藩鎮雖然對自己刮目相看,李璟心裡卻知道,因為和吳越國不斷的拉鋸戰爭,使得自己大傷元氣。從最初南方最大的藩鎮,可以同時和楚地、嶺南、閩地、中原作戰,到如今自己只能應付一面戰爭都比較困難。

        閩地已亡、馬家不存、吳越被圍,但是自己得到了什麼呢!

        保大十三年(955)到交泰元年(958),周國居然三次侵犯自己國土,憑藉的就是知道自己傷了元氣。郭威從後漢手裡接過權利,但是無法統管各州勢力,所以不敢侵犯自己。但是郭榮如今要發展,又要擔心北漢的騷擾,只有南犯來積威。

        沒有想到自己成了郭榮立威的首要對象,不過時局確實也在情理之中。和周國接壤的蜀中,完全可以憑藉天險無恙。自己雖然也有長江的天險,可是淮北諸州之地如今盡失啊!

        李璟喜歡看到這種歡樂的情形,但是心中歷久以來的鬱悶,還是讓李璟沒有表露出太多的興奮。別人可能認為自己登基日久,龍顏難免積威日重,李璟卻是知道自己有苦難言。

        自己也努力過,也想一統河山,如今還有可能嗎?本來祖訓便是兄位弟繼,可是自己那個皇太弟啊!李璟心中也有些話不能說,因為雖然兄弟友善,可是人家不常說父子骨肉相連嗎?

        世人都以為自己想把位置傳給兒子,所以找藉口殺了皇太弟,即使別人如此揣測,如今自己還是皇帝那又如何呢!因為唐國曆來便是景勝繁華之地,這大好河山在自己手裡,怎麼能就此放棄而不時時歡樂呢!

        李璟還憧憬在自己的思維中,身邊的近侍高思士輕輕喚了兩聲,李璟回過神來,有些疑惑有些疲累的看向高思士。高思士服侍李璟近三十年,自然明白李璟的意思,低聲說道:「陛,國主,耿先生出關了,據說修煉道法大成哩!」

        李璟楞了一下,這次為了迎接安定郡公從嘉出使嶺南的回歸,李璟召集了金陵城五品以上官員,以及他們的家屬入宮慶賀。可以說包括在京官員,外國使節以及江南幾大財閥在內的人,李璟都讓禮部做了邀請。

        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李璟的目光不由往御階下右方一個位置看去,那裡坐著幾個仙風道骨的修真,乃是在京的幾個修真門派的主要主事。高思士剛剛的奏報,讓李璟才想起來自己居然忘了一個重要的人物,連忙道:「此事大善,快快安排下去,馬上請先生過來大明宮!」

        高思士快速下去傳旨,李璟心中忽然有些激動了起來,對於這個耿先生,李璟可以說是佩服之極。這次出使嶺南對於很多人來說,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李璟認為沒有必要對別人解釋,回來便把陪伴安定郡公的鐘謨提升為禮部郎中。

        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主意其實就是耿先生出的,目的李璟自然不會對別人說。如今李璟卻知道,自己是實實在在掌握了嶺南的動態。沒有想到嶺南換主之後,居然已經發展的比較不錯了,此後唐國對嶺南的策略,肯定是要改變的了。

        如今唐國京城緊靠長江口,雖然憑藉有天險存在,不怕周國輕易能渡江。但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一些沒有底氣的人手裡,李璟還是不想冒這個險。所以李璟找了幾個高人演算,都建議自己遷都。

        遷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如今有幾個地方可以選擇,但是只要是可守可攻的天然之地,都是李璟心裡的首選。所要顧及的便是周邊的藩鎮而已。

        自己自然不可能靠近吳越國,因為雖然如今包圍了吳越,如果自己背腹受敵的話,吳越國肯定是個最大的變數。如今楚地主事的周行逢雖然自顧不暇,但是指不定有翻身的一天。自己要真正遷都的話,可能是要遷往腹地偏嶺南方向。

        五嶺天險自古難越,當天自己佔領楚地郴州,邊鎬就沒能守住那南進大門,被嶺南第一名將潘崇徹趕出了五嶺。而這也正好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多瘴未開化的嶺南,也無法輕易越過五嶺北進。所以真的如果要遷都,李璟一定想著要往靠近嶺南的方向。

        這樣的話安定郡公的這次出使,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一路不但探明了各地的人文風情,更瞭解了這一路的艱辛。安定郡公雖然沒有什麼雄心,卻是承襲了自己的才華,對這大好河山的熱愛,只怕還要超過自己。

        他回到金陵城之後,便召集了一幫文人墨客,把一路的所見所聞記錄,而且都分類的記載了下來。這不但是對自己最大的幫助,也是對唐國以後最有效的幫助。

        正思慮著這段時間的事情,忽然感覺大殿裡有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抬頭望去便見一個一身杏黃道裝的女修,正在一個少年的陪伴之下從宮外走來,不正是高思士剛剛所說的耿先生。

        不過令李璟揚眉的不是耿先生和她身旁那個少年,而是在他們身後不遠,還有一個人跟隨了過來。他們雖然不是一起,可是一前一後的走進宮裡,卻還是讓李璟心中微微一愣。

        這是一個讓人看去便會產生許多聯想的人,而且是眼神流轉之間有著足夠魄力的男子。他身材碩長體態庭偉,雖然看去不是那種給人感覺十分強壯的,但是也當得起龍行虎步的意思。

        他一出現便令人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包括走在他前面的耿先生和那個少年,似乎都被他的風頭所搶過。他雖然沒有和人打招呼,但是看到他的人,都會稍顯驚訝然後主動的和他示意施禮。

        但是他對這些俗禮似乎不太在意和計較,往往都是微微頷首示意回禮。但是他看到耿先生兩個人走向李璟身前,便停了下來步伐。臉上似乎忽然有股痛苦的神色,看著李璟淡淡的眼神,他居然慢慢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止步下來。

        雖然似乎有不少人刻意的沒有和他打招呼,但是他似乎也不太計較這些。他看到李璟居然起身一臉笑意的招呼耿先生,目光卻不再看向自己,似乎他的眼神便更憂鬱了起來。

        這種重大的場合,官員和誥命都穿著官服,使節們就更不用說都是一身盛裝。而那些可以擠進宮裡來參加宴會的財閥大佬們,雖然不能穿一些忌諱的服侍,但是渾身上下也是上品的蜀錦,或者江南本地有名的蘇繡綢緞。

        而這個男子居然就穿著一身便服,頭頂雖然用一根木簪別著頭髮,可是那沒有修飾的短鬚,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倒是一身普通的黃色便服顯示了他不一樣的身份,顯然他應該是皇家支系的男子,可是怎麼會突然這樣出現,又沒有人阻攔他?

        這裡應該很多人認識他,或者說有人認識他也裝作視若無睹。可是他有些哀傷的眼神對這些都沒有在意,就那麼偶爾看下御階上的皇帝李璟。看著他和耿先生有說有笑,雖然聽不真切,卻也應該極為開心,眼神卻是再也沒有轉過來。

        雖然穿著便服出席這種場合,但是似乎也沒有人站出來斥責他,包括還有禮部的官員在旁維持。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哪怕是個普通小官,也沒有對他太過恭敬。

        看到李璟的眼神始終沒有轉過來,他眼神中似乎更多了一分痛楚,眼神掃過大殿裡的時候,驀然看到坐在左邊前排的安定郡公。他的眼神在安定郡公身上停留了一下,沒有想到安定郡公也看了過來。

        安定郡公先是微微一愣,嘴巴張了幾張,最終卻沒有發出聲音來。看著男子一直看著自己,眼神居然有些恍惚了起來。先是想偏開了眼睛再說,餘光看到男子還看著自己,居然直接把頭低下去。

        男子的身形微微一晃,似乎感覺自己鼻子發酸,慢慢也偏過了頭來這邊,不再看向安定郡公那邊。眼神最後看向李璟這邊的時候,發現李璟似乎要邀請耿先生入座自己身邊,耿先生正在極力的迴避。

        男子心裡微微嘆氣,回轉身來便朝外走。因為這次宴會人比較多,宴席卻是一直擺到了大明宮外的走道和庭院間。男子腳下不停,似乎有些踉蹌,看到有人看著自己,便又慢慢的站住了腳。

        他最終在宮外庭院的假山邊站住,再也沒有往這邊的熱鬧湊過來。看著身形似乎一個人站在那裡有些孤單,卻沒有和身邊的那些人交流的意思。看著他孤傲不群的站在那裡,忽然似乎舉手投足之間霸氣十足,卻偏偏又不會給人以霸道的感覺。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雖然並沒有出聲動靜,可是還是看向了這邊和宮裡的情形。看到耿先生和那個少年,在李璟的安排之下坐在了御階下右手邊,和那些修真坐在了一起。

        他似乎感覺到李璟的眼神似乎遠遠的看了過來,不由又挺直了自己的腰板。頓時顧盼之間氣度從容自若,給人一種久居高位的感覺。看著李璟那邊的情形,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對於大家沒有湊到他身邊,他臉上也沒有什麼表示。

        淡淡的眼神似乎很是平靜,似乎是看透了這一切的感覺。他沒有刻意的去注視每個人,但是他的神還是逐步的從每個人身上略過,並且都會有著短暫的停留。可是最終他的目光,都會望向李璟那個方向看去。

        甚至沒有人看到他眼神中蘊含的落寞,只是感覺到他眼神中的平靜和自若。或者是一種高高掛起的態度,就是這種不刻意的停留,似乎讓他對每個人都有所認識。

        顯然這裡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皇帝李璟在場的原因,而且李璟也對他沒有絲毫的表示,或者是因為有周國使節的在場,有嶺南來的使節在位,大家居然對他沒有太多的在意。

        他好像對大家的神態盡在意料之中的感覺,眼神似乎看起來有些不悲不喜的神態。雖然一路看過去每個人,偏偏他的目光又不會停留太久,然後便馬上轉而看望下一個人。他的這種眼神不會令人反感和緊張,因為那沒有一絲絲的刻意。

        就好像站在路旁不經意間遇到了一個人,對方不經意的瞟了你一眼,甚至你都沒有在意,或者說你都沒有看清這個人。而對方的這種眼神,只不過為了證實你這個人的存在,至於你所存在的目的,或者你存不存在這裡,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他只不過順帶的看了你一眼一樣。

        這不是一種漠不關心,而是在他的眼神裡,或者說在他的心裡,一般人根本就不會令他在意一般。

        被他的眼神所看過的人,如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裡自然會有小小的驚訝和好奇,知道他的人不知道心裡會有何感想;而沒有看到他眼神的人,都會無形的升起一股被人窺視的感覺,不認識他的人想必沒有幾個。

        大家雖然沒有迴避他,但是顯然有人刻意的避開了他的眼神。這個身著明黃色便裝衣服的男子,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他僅僅用木簪別好的頭髮,又顯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怎麼可能來到這裡!

        當然他眼神中的自信和不經意,配合他渾身散發的感覺,讓人體會到這是一個有著足夠自信的人,也是一個有著足夠自律的人。恰到好處的巡視,和不著痕跡的打量,使得看到他存在的人,都紛紛朝他看去,卻又馬上迴避開來。

        這個人就是一個焦點,這個人應該就是一個焦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5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彭師暠

        對於李璟重新安排耿先生也在大家意料之中,哪怕是朝廷的史官都沒有人站出來質疑。畢竟從當年耿先生入朝以來的事蹟,她已經創造了太多的奇蹟。

        加上耿先生也不是個飛揚跋扈的人,又是個有著神仙之術的奇人,上至王侯將相下達販夫走卒,都對她尊崇有加。一個修行追求天道的女冠,不會對朝政產生什麼影響,所以李璟對於耿先生的推崇,大家都認為很正常。

        就是隨她而來的那個少年,本來大家認為不過一個侍從而已。誰知據說乃是她本門長老的弟子,按輩分在逍遙派中的身份來說乃是她師弟。這個少年修真名喚蕭乘,長得相貌堂堂卻又氣宇軒昂。

        皇帝李璟雖然還沒有聽他宏過大法,但是既然是耿先生所介紹,皇帝絲毫也沒有怠慢。不過作為鴻臚丞的潘承祐心中倒有些計較,因為看蕭乘的年歲應該還未及冠。但是皇帝都另眼相看,親自讓高思士吩咐自己給賜座在耿先生後面,潘承祐哪裡敢有半分的怠慢。

        看著蕭乘也被安排的坐席,而且還是緊隨了耿先生的身後,這讓大殿裡許多紅袍官員都眼紅了。

        要知道唐國皇族自保大末年以來人丁一般,身穿明黃繡龍袍都坐在御階下左手邊,看去不過七八人而已;大殿裡身著紫袍的大佬,也不過堪堪二十餘人;其餘的便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員居多,這些人雖然也分朱色和淺紅,但是至少乃是唐國朝廷的中間階層。

        紫袍大佬大多數都坐在左右第一排,顯示著他們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沒有人敢吱聲和異議。接下來便是各部的那些朱紅大佬們,他們其實乃是朝廷真正決策群。

        耿先生的座位便被鴻臚寺的人安排下去,坐在御階下的右側,和原來幾個修真坐在了並排。僅次於幾個太師、太傅和太尉,這些身著紫袍大佬坐著的第一排。

        畢竟當天耿先生也是受過皇帝李璟紫袍的,雖然沒有實權行走,那也是真正有勳銜的。比那些所謂的侍郎、將軍還要顯耀,可是大殿裡的人只有羨慕的份了。

        這耿先生雖然素顏輕色,卻也膚若凝脂賽若桃紅,看到她的人忍不住都注目遠眺,可是想到她和李璟的關係,大家都是僅僅一瞥便又以目觀鼻。可是她卻微微含笑,和經過的每個人都頷首為禮。

        坐下之後她左手邊的人,乃是如今唐國最大道教正法派在金陵城的代表,御賜紫衣金玉帶稱罡古先生的道長,乃九大天雷正法弟子之首洪天賜。

        他乃是醉仙人譚峭最傑出的弟子之一,平時醉仙人譚峭常年居住廬山修道,還在廬山開闢了唐國最大的國學道場。雖不時來宮裡和皇帝李璟講道,但是仙名卻早已經是名揚四海。金陵城正法派對外以及和朝廷交涉的事物,卻是全部交給了這個罡古先生打理,他隱隱乃是金陵城道家代表。

        把耿先生的座位安排在洪天賜身邊,自然便顯得有些微妙也是合理。因為作為中原如今最大的道門正法派,名氣自然比逍遙派風頭還要旺。

        何況罡古先生是正法派如今主要管事,御賜紫衣代表了其身份和地位。雖然其師仍在人間,而且掌門還是其師醉仙人。可是耿先生卻是逍遙派的掌門人,雖然在道家的輩分可能還不如醉仙人,可是和罡古先生比起來只是不差,何況她還是逍遙派的話事人。

        估計當時聽到李璟的安排,鴻臚寺的老大潘承祐有些頭疼,畢竟開始皇帝可是邀請耿先生坐在自己身邊的,雖然耿先生最終推辭了,那也只能說明是耿先生自己謙虛謹慎。由此自然可以想像到,她在皇帝李璟心目中的重要性。

        如果耿先生是個挑理的修真,一定會和罡古先生爭坐修真者這邊首位的。畢竟朝廷紫衣大佬接著排位,便是這幾個修真的位置。雖然說修真不問世事,但是只要沒有成仙得道,難免不有爭強好勝世俗之心。何況如今道佛昌盛至極,弘法對於修真來說自是首要。

        可以得到一地藩鎮的支持,何況是中原南方最大藩鎮的支持,對於哪個修真門派來說都是首要大事。不過讓潘承祐鬆了口氣的是,耿先生絲毫沒有因為此事表現絲毫的不愉。

        如今她右邊坐著的人,乃是道門上清派如今的掌門聽風子,便是貞素先生王棲霞的長徒衛風亭。

        衛風亭本來是挨著洪天賜坐著的,按道理來說,他的身份自也是最配洪天賜如今狀態的。他雖然沒有得到過皇帝御賜紫衣,但是上清派乃是楊吳以來,本地最盛的道門。

        問政先生聶師道、貞素先生王棲霞以來,那都是得到過楊行密和李昪厚待,御賜過紫衣金玉帶的。聽風子衛風亭作為上清派如今的掌門,在金陵城那也是有名的所在。但是耿先生進來大明宮之後,李璟讓人重新安排座次,勢必要有人讓位的。

        開始眼見耿先生推辭了坐在皇帝身邊,這種巨大的殊榮對於以往的耿先生來說,是已經有過先例的。但是耿先生卻主動的回絕了這種殊榮和寵愛,要求來和道門這幾個修真一起坐,這就只能說耿先生有著非凡的心態了。

        雖然修真之人對於俗世之事無爭,但是道門萬千宗,誰不想自己宗門超人一等。何況畢竟大家都在金陵城,雖然不能明目張膽的爭面子,誰都懂得給李璟面子,但是能讓自己宗門揚威,這是誰在心裡都想的。

        大家心裡都雪亮,而衛風亭看到洪天賜開始都謙讓,他自然便知道洪天賜這是在做一種態度,只有果斷的起身邀請耿先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潘承祐自然對衛風亭的明智鬆了口氣,耿先生對於衛風亭的示好自然心裡也明白,但是她沒有再推辭,因為以逍遙派在金陵的狀態來說,她不適宜再做退讓。

        如此衛風亭坐下之後,他身邊的人自然便依次的往後延開,把座次重新的挪了一挪。如此接下的才便是鬼谷門奇才,人稱煮酒先生檀一話的那個非俗非道。而最後的那位道門尊長,便是天師府那位低調的執事人尹元鐸。

        本來在京城的道門,雖然不能說有千萬,但是至少也有不下於十個宗門。至於名聲不顯的散修,更是不計其數。可是最後受到鴻臚寺邀請的,卻也只有這四人能夠出席。

        李璟沒有請耿先生,卻是因為她一直便住在宮裡,前兩天突然便閉關修行。李璟自然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快出關來,於是連她那住在逍遙宮的大弟子嚴玉仙都沒有請。

        倒不是嚴玉仙身份不夠,而是外傳那嚴玉仙和前太子弘翼私交甚好,而李璟剛剛下旨廢立弘翼,在這關頭容易引起人臆想。偏偏耿先生臨時出關,就是李璟都不得不放下姿態來,邀請了耿先生一把,顯示她的尊崇給文武百官看看。如今雖然把座次重新的排定,倒也沒有太出人意料之外。

        而這個少年蕭乘,能夠坐在耿先生的身後,自然便是和那些朱衣官員坐在了一排。他穿著一身白色的道袍,頭戴黑紗籠頭道冠,在人群中卻是格外的扎眼,但是無人敢有異議。

        大殿裡的酒席雖然有基本的座次,其實還是比較自由沒有嚴格的侷限。何況這個時候的酒桌簡單,只是擺放水果酒菜而已。大家都圍著大殿中間的宮伎,看她們翩翩起舞,和著宮樂甚至有人即興作詞和詩。

        很快大家似乎便忘了蕭乘的意外,畢竟大家想取悅的,還是御階上坐著的李璟。

        這種自由的宴席,在唐國國主李璟執政以來盛行,因為李璟喜歡詩詞歌賦,自己更是這個時代的詩詞大家。大家可以和應李璟,也可以自由的飲酒作樂,私下裡交流聊天。

        這個蕭乘自然便是隨耿先生和馮碧唯回金陵的蕭九郎了。因為馮碧唯出關以來,便在逍遙宮裡居住,蕭乘便隨馮碧唯還有那個馮玉嬋一道回到逍遙宮。倒是耿仙笙自行回宮去了,讓蕭乘驚訝的便是蘇侯,居然也不打招呼人便不見了。

        他到了逍遙宮裡認識了主持宮事的嚴玉仙,聽說自己比嚴玉仙還大一輩,心中難免有些驚訝。可是想到馮碧唯在逍遙派的身份,自然便也釋疑安然了許多。

        在逍遙宮裡屁股還沒有坐熱,便被馮碧唯帶入宮裡,和耿仙笙一起來參加什麼宮宴。雖然不知道馮碧唯有什麼用意,但是馮碧唯自己沒有來,卻為什麼安排自己和耿先生參加呢?

        看到耿仙笙和幾個修真聊了幾句,便回身把自己介紹出來,蕭乘雖然有些驚訝,但是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可能要應付了。蕭乘起身給幾個修真見禮,大家似乎都很和善。倒是那個鬼谷門的煮酒先生檀一話,看著自己的時候蕭乘發現他眼神有些不一樣。

        蕭乘卻是插不上話,只有聽著大家聊天,看李璟做了兩首小詞,卻也不知道好壞。宴席氣氛熱烈,尤其是那個安定郡公,他也和應了皇帝李璟的小詞,看著大家都鼓掌讚賞,想必是極為不錯。

        戶部侍郎韓熙載,也帶頭和應起來。看他的身高猶如鶴立雞群,蕭乘倒是多看了兩眼。不過讓蕭乘驚訝的是,韓熙載回應了兩首,居然有個紫袍老者起來澆冷水,聽身邊的人議論才知道,這個人是太子太傅馮延巳。

        蕭乘雖然不知道馮延巳有什麼牛氣,但是看到他做了兩首小詞之後,連李璟都擊掌叫好,便知道這個人還是有些才華的。不過他好像和韓熙載有些不對路,當著李璟的面便公開奚落,倒是有些少見。

        看著韓熙載似乎有些不在意的樣子,蕭乘卻從他眼神裡看出了一絲憤怒。使得蕭乘的目光不由看向了大殿之外,記得剛剛有一個人也是有這種眼神,那個人好像站在殿外假山旁。

        此刻卻已經看不到那個人,蕭乘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太在意。畢竟宮裡的酒宴對於蕭乘來說,還是比較稀奇的。雖然不是說案上的美酒佳餚,但是至少這滿堂的文武百官,卻還是令蕭乘也有些大開眼界的。

        曾經在一個地方,蕭乘也見過這麼多的文武百官,那裡的人似乎比這裡更和善。那個坐在御階上的人,卻可以挽著褲腳和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唱歌。

        那裡是蕭乘曾經學習的地方,那裡是蕭乘嚮往的地方,那裡也是蕭乘魂牽夢繞的地方!

        但是為了一個理想,蕭乘離開了那裡,來到了千里之外的饒州。誰知道世事無常,自己居然又來到了金陵。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改變,會給自己的任務帶來多大的變數,但是蕭乘一定會去想辦法彌補。

        倒是讓蕭乘格外驚訝的是,聽耿仙笙幾個聊起,才知道剛剛在外面的那個黃衣男子的身份,居然是剛剛被廢不久的太子弘翼。這倒是令蕭乘格外驚訝,因為歷朝被廢的太子,一般都很難出來被人看到,沒有想到他倒是可以自由出入宮裡的宴席。

        可能出於身份的本能,蕭乘對這弘翼多了幾分好奇。看到不少官員自由出入大殿,靠近御階的鴻臚寺官員沒有人理會,站在兩側執衛的宮衛也沒有干涉,便有些蠢蠢欲動想出去看看。

        耿仙笙似乎看出蕭乘不定的心思,便傳音告訴蕭乘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因為這裡是皇宮大內,即使再好奇和新鮮,但是僅限於大明宮附近。因為宮裡不比外面,對於外人還是有嚴令安全的。

        蕭乘走出來大殿的時候,即使已經是深夜外面依然燈火通明,四周的燈光燭火映照著大明宮猶如白天一般。

        感覺到空氣裡有一絲潮意,可能是要變天了吧!環顧四周看著這歡聲笑語,耳邊絲竹不絕於耳,一派歌舞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想像著自己一路自南而來的所見,蕭乘心中不由感觸萬千。

        弘翼果然不在假山旁站立,蕭乘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對於這個廢太子能夠出現在宮裡夜宴,蕭乘還是很好奇的。不知道皇帝李璟究竟是什麼心理?最初被周國逼的節節敗退的時候,對外聲稱傳位給弘翼,得到周國安撫之後,居然把弘翼給廢了。

        如果廢了弘翼之後,把他軟禁起來倒也合理,如今看來不是那麼簡單,弘翼居然可以出入皇宮無阻。這件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畢竟像這種宴會一般都有各國駐金陵城使節出席的,難道李璟就不怕周國知道這件事情?

        蕭乘一時間也理不清頭緒,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不過是掌門帶過來的一個小卒而已。不說自己有沒有話語權,就是在宮裡行走目前都是困難。蕭乘也不敢給耿仙笙惹麻煩畢竟自己還是剛剛進逍遙派。

        不知道弘翼如今怎麼樣了,想必沒有人敢靠近他罷!蕭乘心中思悜正有幾分失望,不過看到大明宮外面也有不少人,不知道是不是也習慣不了大殿裡的氣氛。他們不少人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聊天,想必唐宮對於這種宴會也沒有太嚴格,蕭乘便信步在宮前走動了起來。

        不過走了沒有一會兒,他忽然眼睛一亮,因為他看到了那個自己想見的身影。

        在大明宮前有一處半畝的廣場,場地裡鋪著方石和假山,雖然也種著各種姿態的樹木,卻都沒有超過一米五左右。廣場四周便用龍脊一般的圍牆圍了起來,有了圍牆的屏障,使得大明宮和周圍的宮殿區分了開來。

        而在廣場右手邊的位置有一座圓月門,在燈光的照射下,即使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蕭乘也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廢太子弘翼正孤傲的站在那裡,和一個五短身材的紫袍中年男子站在一起。

        因為大明宮四周站滿了宮廷侍衛,圓月門邊也站著內侍,所以有人聊天宮裡的侍衛也不會過問。宴席邀請的人比較多,本來就擺到了大明宮外的走廊和進階上。此時院裡也有不少官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蕭乘心裡還是好奇,因為弘翼畢竟已經是廢太子,而那個中年男子居然和弘翼聊著天。蕭乘心中甚是好奇和驚訝,不知道這唐宮和別的藩鎮有何不同?但是思慮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想過去看看但是心中頗有顧忌。

        人是一個好奇的動物,雖然明明知道不可為,但是蕭乘腳下還是慢慢的移過去。

        不說弘翼如今已經是唐國被廢的太子,就是民間據說他當天毒殺了自己親皇叔這件事情,一般人也不敢去沾惹他。蕭乘不是普通老百姓,當天接受的訓練讓他對事物看法和一般人不同。認為唐國有皇帝李璟在位,弘翼當初作為太子,如果要毒殺皇叔只有兩種可能。

        一則便是弘翼羽翼已成,可以無視皇帝李璟的存在,大膽的打殺自己親叔叔,當天的皇太弟,如今看來事實證明這是不可能的;二來便是弘翼成了別人的殺手,別人借弘翼的手除去了皇太弟,但是在唐國誰會想殺當初的皇太弟呢?

        蕭乘感覺到心裡有些震撼,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

        當初來唐國的時候,自然研究過如今李家皇族的成員。弘翼幾個兄弟是他自己最大,平時有能力也極為強勢,但是顯然餘子都是諾諾無為之輩,哪裡敢和弘翼爭位。如今的那個安定郡公就是最好例子,為了怕弘翼針對自己,居然天天和和尚道士混在一起,最大的愛好便是吟詩作樂。

        要說能夠和弘翼爭位的,倒是皇帝李璟的幾個兄弟,尤其是兄終弟及家訓下,已經被指定為皇太弟的李景遂。想到這裡蕭乘心裡忽然似乎明白了什麼,一個大膽的假設在心裡形成。

        從保大五年(947)開始,李璟才三十來歲年紀,正是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年齡,卻把弟弟立為皇太弟,另外一個弟弟封為兵馬大元帥,這無疑是自己身邊最大的威脅。

        對外的話自然是兄弟友善,可是對於對權利瘋狂追求的人來說,這可能是最大的擔憂。蕭乘相信喜歡詩詞歌賦的李璟,可能最初沒有什麼忌憚,可是到了保大末年,他的心裡出現了不一樣的想法。

        因為從征伐閩地和楚國的成功,讓李璟心裡的慾望膨脹了起來,他不但想長久的坐擁如今的地位,還想就此征服整個天下。可是顯然後來事情的發展事與願違,從吳越國的不斷騷擾,到中原政權更替之後周國的入侵,他看到了自己希望的逐漸破滅。

        連如今的地位都不保,朝廷中雖然沒有公開反對自己,但是出現異常的聲音自然難免。蕭乘知道如果他一直在位的話,可能還是件好事,周國的攻擊導致他看到了自己地位的危險,於是他先從自己內部鞏固自己的地位。

        皇太弟李景遂無疑成了犧牲品,不管他是什麼原因死的,蕭乘揣測離不開皇家的內爭。

        弘翼被廢皇太弟的突然死亡是個誘因,李璟自己恥于于向周國投降,又想繼續保留自己地位是另一個誘因。李璟對周國緩稱傳位給弘翼,弘翼雄心十足的要率兵反抗周國。誰知道被周國的探子截取了信息,周主不允許李璟傳位,可能也是一個主要的原因。

        蕭乘腦海裡快速的思慮這些事情,如今弘翼他一朝被皇帝李璟廢掉,想必和他不妥協有很大關係。李璟想保留自己的地位,自然不希望出現干擾自己的聲音。

        權利有時候是個令人恐怖的東西!

        遙想弘翼在唐國的地位,當初雖然因為有皇太弟的存在,甚至有些尷尬。後來皇太弟突然的暴斃,對於弘翼來說權利自此毫無懸念。可是現實很殘酷,一朝失勢的情況下,當天就是想捧他腳的人,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蕭乘如今看著和他站在一起聊天的這個紫袍男子,雖然身材還不趕弘翼高,卻是整個人顯得孔武有力。尤其那張奧黑的臉龐上,輪廓分明線條清晰的令人深刻。尤其那雙信心十足的眼神,令人感覺他應該是一個正氣十足的人。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明明知道弘翼失勢被廢,居然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弘翼交流?

        不說蕭乘心裡驚訝莫名,就是院裡不少綠衣官員,都不時的對兩個人側目。可是這個紫衣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站在弘翼身邊不卑不亢的淺語細言,似乎引得一臉憂鬱的弘翼都不時回應。

        尤其令人驚訝的便是,他穿著貴氣的金玉帶文官紫袍在身,顯然應該是朝中爵位頗高的文官。可是看著他這結實有力的外形,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渾身似乎充滿了力量,讓人感覺這是一個極有爆發力的強人。如此看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應當也是一個有著和外形不相稱的人。

        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刑部尚書彭師暠!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蕭乘站在那裡沒有動了,耳旁是綠衣官員的議論,蕭乘心裡卻天翻地覆的滾動了起來。

        雖然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來到金陵,但是對唐國朝廷裡主要的一些官員,還是如雷貫耳一般的瞭解。

        沒有想到這個中年男子居然就是彭師暠,這可是當年在楚地叱咤風雲的人物啊!如今雖然在金陵城任職已久,其實當年他乃是來自於楚地的一員猛將,出身於楚西蠻族大家,後來隨著馬家後裔被一起遷來金陵。

        做過武安軍節度使,入唐國之後還做過充砂井鎮邊使,殿直指揮使,更做過富州別駕兼御史大夫,如今乃是唐國有名的檢校刑部尚書,爵稱金紫光祿大夫。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5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結

        強人!猛人!

        這是蕭乘對彭師暠最直接的評價,對於這個牛人突然的出現,蕭乘頓時明白了,如今在這裡只有他可以如此放肆的和弘翼聊天。

        當天他是楚西新晉蠻王彭士愁的兒子,後來彭士愁因為嫁給馬家馬希范的姐姐去世,馬家繼位的這個馬希范不是個東西,彭士愁居然帶領諸蠻反抗楚地政權。

        最終雖然彭士愁敗退,但是楚地馬家也拿彭士愁沒有辦法,彭師暠代表諸蠻和馬家訂立世盟。再次和解之後的年月,彭師暠常居潭州為強弩指揮使,而且還遙領辰州刺史,統管楚西諸蠻。

        再後來馬家諸子內亂,歷來和馬希萼親善的彭師暠一路追隨南征北戰,推翻了楚地名義上的楚王馬希廣。因為將官兵變的他跟隨馬希萼被囚衡山,他又在衡州擁立馬希萼為衡山王。最後雖然邊鎬征服楚地全境,他也隨馬希萼一起遷入唐國,卻也受到了唐國隆重的禮遇。

        在楚地眾駒爭槽的年代,他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楚地戰神。

        哪怕是後來他被唐國遷入金陵,哪怕是唐國勢力退出楚地,最後楚地被軍閥周行逢佔據。卻一直對於楚西諸蠻的領導,名義上還是屬於彭師暠領導。當然沒有人敢去動彭家,甚至中原朝廷都誥封楚西彭家,而其中的原因,便這都是因為眼前這位貌不其揚的人物!

        牛人啊!

        李弘翼心中很是感激,沒有想到彭師暠會主動來和自己說話。別人不知道原因,李弘翼自己卻明白,因為在那年彭師暠隨馬家入朝之後,父皇聞其忠節勇毅,擢升他為殿直指揮使。

        自己就是在那年認識了他,並且拜他為拳腳師傅,這件事情卻是很少有人知道。因為當年朝中有皇太弟,自己還只是個親王,朝中一班文臣武將,都輪班教授皇太弟。自己這幾個親王雖然平時也有王傅教授,可是那些人哪裡能教授自己什麼東西。

        有幸結識彭師暠之後,發現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是個奇才。不但有一身不弱於唐國戰神邊鎬的戰鬥力,而且還是個很有謀略的帥才。李弘翼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好師傅,可惜當時彭師暠剛剛入朝,父皇雖然器重他,卻也沒有擢升他為王傅。

        現在想來李弘翼卻更是清晰的明白,當時是有不少人嫉妒彭師暠的才學。自己偷偷的跟隨他習藝,父皇卻是知道和默許的。他卻沒有因為自己是親王,而在教授的時候格外的優待自己。

        自己這些年南征北戰的統帥,就是那年跟隨他學習的結果。雖然時間不是太長,但是跟隨他自己學會了真正的隔山打牛拳,和他們彭家祖傳的蕩魔槍。這種霸道的外家功夫,讓自己在隨後幾年率軍征戰中,可以說是屢立奇功。

        可是這一切,如今好像和自己都無關了!

        自己如今不過一個廢人而已!雖然還有著皇家玉牒,卻已經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庶人!

        不過還是要感激自己這個師傅,雖然他已經被父皇從武將調任文臣,可是他居然對自己依然如故的親近,沒有因為別人對自己的眼光有所迴避。也沒有因為自己是一個庶人了,而不和自己接近。可能就是因為他做了文臣,才會如此的沒有顧忌吧!

        李弘翼心裡微微嘆了口氣,耳邊不絕於耳的絲竹宮樂,卻似乎在嘲笑著自己的失敗。來來往往談笑風生的人群,在自己面前走馬燈一般,卻是如此的陌生和模糊。

        別人都說是因為唐國受到了中原周國的壓制,已經降低了國製。自己被父皇廢位,只不過是諸侯家的小事。李弘翼心中卻是充滿了不甘,不說如今還有長江天險,就是如今還在手的三十餘州,也足以抵抗周國的放肆啊!

        父皇啊父皇!你當年的雄心壯志都去哪裡了?為何身邊的近臣一說,你就會認為是對的,而你的兒子一說,就是大逆不道呢?

        李弘翼心中有些迷茫,耳邊忽然傳來彭師暠的低聲詢問:「公子爺,那邊那個道長你認識麼!」李弘翼回過神來,卻是彭師暠看到有人看著這邊詢問自己。

        迎面看過去,卻看到一個少年修真正負手站在那裡,貌似有意一般正看著自己,一雙清澈的眼睛微微注目,禮貌而又不張揚。

        雖然對這個人不認識,可是李弘翼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他就是剛剛跟隨逍遙派耿先生一起進大明宮的蕭乘。如果是在平時相遇,李弘翼還會奇怪這個修真怎麼會如此無禮,如今對於自己來說已經有些無所謂了。

        彭師暠自然也看到了蕭乘,頓時眼神微微眯起,一股精光似乎從那眼神裡射出,要穿透了蕭乘整個人。他雖然不在意別人怎麼看自己和李弘翼的接觸,但是被人在一旁不注的觀察,心裡還是有些疑問和謹慎的。

        如今的皇帝李璟,已經不是自己入朝時的皇帝!對外已經自稱為諸侯國主,所以對身邊的臣下還是極為忌憚的。自己受過李璟的誥封和器重,但是也接受了中原周國的誥封,在這裡本來就是個異類,不得不防有些人的用心。

        僅僅只有四五米的距離,蕭乘卻感覺到自己渾身一緊,似乎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般。蕭乘如今的身手,還是僅僅侷限於比一般的將士強上一些,那還是因為當天接受過特殊培訓的緣故,要和江湖上的高手比起來,那還是有不少的差距的。

        彭師暠雖然不是江湖上的高手,但是天生神力加上祖傳拳腳,在各國將領裡面算是頂尖的好手。何況一生南征北戰殺戮無數,身上散發的殺氣很多人都難以抵擋。看著彭師暠犀利的眼神,蕭乘感覺自己的後背居然冒汗,心中的驚訝猶盛初見師傅馮碧唯。

        雖然他手中沒有兵器,也沒有怒目相向的對著自己。可是對著他犀利穿透的眼神,蕭乘卻感覺到他整個人就如一把利劍,隨時會穿透自己一樣。

        好強的殺氣!

        這裡是皇宮大內,蕭乘料想彭師暠不會輕易發作。眼睛的餘光看向這周圍的人,似乎卻沒有人感覺到彭師暠的異樣。蕭乘心中的驚訝更強,難道就因為自己看著他,他居然針對我一個人發威?

        到了此刻的時候,蕭乘心中才有些後怕,感覺自己確實有些冒險和唐突了。心中一時飛速的計較著當前的得失,卻發現自己怎麼反應的話可能都是錯。於是心中一定計較,自己心中五鬼怕什麼!

        再看向彭師暠的時候,果然他雙目已經變得淡然的看著自己,似乎好像剛剛那個人不是他,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剛剛那犀利的眼神強盛的氣機,根本好像就不是他身上散發,對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也不是他這個人一般。

        想到自己師傅馮碧唯的厲害,何況此刻逍遙派的掌門就在大明宮裡,蕭乘的膽色更強大了幾分。對著彭師暠和李弘翼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心中的無愧和無爭。

        走前幾步,離著三米的距離,拱手道:「修真蕭乘見過鵬大人、李公子!」

        彭師暠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逝,他自然剛剛也看到了蕭乘是隨耿先生一起來大明宮的,一時倒是摸不透蕭乘或者逍遙派的用意。偏頭看向宮裡喝彩不斷,想必是某個官員又做出了好詞,大家都在熱烈的和應著。

        「久遠逍遙派大名,蕭道長想必是在金陵逍遙宮修煉吧!某家有閒倒要登門拜訪一番!」彭師暠聲音淡淡的,他身邊站在的李弘翼卻沒有吱聲,因為他顯然不知道怎麼回答蕭乘。

        耿先生身在宮裡修行,又是皇帝李璟最為信賴的修真。尤其宮裡宮外都盛傳她和皇帝育有一子,蕭乘乃是耿先生的師弟,在摸不透蕭乘的來意的時候,作為剛剛被廢棄的李弘翼,哪裡敢和蕭乘說話。

        「小道卻是久仰彭大人威名,因為修道日短,難免世俗之心猶重。因為聽聞大人深諳隔山打牛拳和蕩魔槍,小道也喜歡武藝,希望有機會向大人學習!」蕭乘禮貌的再次拱手施禮。

        他本來不知道怎麼回答彭師暠,突然耳邊響起耿仙笙的回話,讓自己和彭師暠親近。蕭乘雖然不知道耿仙笙的用意,但是想到自己如今的位置,可以和這兩個人對話,以前可是不敢想的事情,於是按耿仙笙的傳音,和彭師暠交流了起來。

        旁人卻也沒有來干涉,蕭乘卻按著耿仙笙的傳音,邀請彭師暠有時間去逍遙宮坐坐,畢竟彭師暠可是唐國難得的牛人,平時又不會拉幫結派的站隊。如果逍遙派能夠得到彭師暠的支持,不失為一件大好事。

        當然看到彭師暠客套的話後面,似乎對自己的邀請和熱情有些無動於衷,蕭乘自然明白反常即妖的道理。於是無意的透露,自己是逍遙派太上長老的弟子。果然彭師暠便有些動容起來,太上長老在那個幫派裡,都是能夠左右掌門的所在。

        他沒有馬上變得熱情,但是在聊天中和蕭乘客氣的接話幾句。看到蕭乘也沒有往李弘翼身上套話,臉色便逐漸緩和了不少,也主動給蕭乘言語中提到身邊的李弘翼。

        李弘翼卻一直沒有吱聲,看兩個人說話天南地北只是聽。兩個人也從道家一直聊到佛家,從佛家聊到江湖上的遊俠劍客。因為聽到彭師暠言語中提起木平大師的時候,他眼中才似乎亮了一亮。

        蕭乘聽彭師暠說木平大師要講道,想到自己師傅提起過要帶自己去找木平大師,雖然沒有和自己細說原因,但是她晚上據說已經去那邊了。聽師叔蘇侯提起好像和邊鎬有關係,自己明天也是要過去的,便邀請彭師暠一起同行。

        蕭乘也算是隨口一提,沒有想到彭師暠居然欣然應允,還偏頭問李弘翼要不要一起去。雖然不知道李弘翼心裡想什麼,卻也見他點頭算是回應了下來。

        因為明天便是休息不用早朝,所以今晚李璟才會大肆宴客。彭師暠便和蕭乘約定時間明天見,便把話題撇開別處。不過兩個人所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了,因為耿仙笙傳話來說好像要結束了。

        兩個人正聊著逐漸適應了彼此,雖然旁邊只有李弘翼一個聽客,就是有侍衛不時看過來,也不敢湊近來聽三個人在一起說什麼。看看這邊的夜宴終於要結束,卻因為皇帝李璟累了要散了。

        耿仙笙自然是要留在宮裡,因為逍遙派在金陵的行宮雖然是逍遙宮,但是她在宮裡有李璟御賜宮殿。傳音囑咐蕭乘到宮門外,便有逍遙派弟子接送。

        蕭乘雖然第一次進宮,對金陵城也是不熟悉,但是知道有人接自己自然不擔心。看彭師暠拱手和李弘翼告別要出宮,便也不好跟著彭師暠同行,只好客套的和兩個人告辭拱手分別而已。

        沒有出蕭乘意料之外的是,李弘翼一直沒有和自己說話,即使分別的時候,看到自己施禮,他也只是眼神一頓算是知道了。待得彭師暠和蕭乘都隨著大明宮裡出來的人走出去,李弘翼看了大明宮那燈火通明的大殿幾眼,轉身便不知道哪裡去了。

        夜色居然微涼!

        如此季節空氣中似乎多了一股寒意,真正令人感覺極為驚訝。

        宮燈把人影拉的很長,這是一條出宮的偏道,平時給宮裡的雜役通行。

        李弘翼出了大明宮,卻也不能到處亂走,因為宮門處有一個侍衛和一個內宦等著自己。父皇在把自己廢掉之後,雖然沒有限制自己平時的行動,但是明顯已經不和自己交流。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李弘翼自然希望能夠回到從前。雖然對外唐國現在降格為諸侯,就是父皇對外也只稱國主,繼任者最多目前就是個公爺,可是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如何!

        至少在唐國這一畝三分地上,藩鎮的掌權者還是皇帝。李弘翼不僅僅是留戀那個太子的身份,而是有這個身份的優勢,自己可以振臂高呼統一天下!

        可是如今自己不管去哪裡,都有宮裡派在身邊的人跟著隨行,就是一條簡單的路,都因為自己庶民的身份,而沒有權利和大家一起走過。

        那個沒有身份的修真小道士,都強過自己可以和官員一起。想到這裡的時候,李弘翼的臉色有些蒼白,一路行走的很慢,手指緊緊的攥在一起有些發白。

        夜風吹拂著臉盤,似乎又一絲潮濕劃過臉盤。雖然走得很慢,但是李弘翼沒有停留。

        不知道怎麼就變了天氣,看著被宮燈映照的天空,就好像一張巨大的黑洞,那黑暗的深處似乎是可以吞噬萬物的巨口。

        果然,風起!

        李弘翼走的是宮裡宮殿旁的小偏道,他已經沒有身份從主道出皇宮大門,雖然皇帝沒有禁止他的自由,但是隨行的侍衛和內宦也不敢帶他走。晚上能夠進來大明宮,還是因為皇帝沒有下過禁令的原因。

        將要到宮門前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酒足飯飽的大小官員們,和那些皇帝的嘉賓們,比自己這三個人走的慢。李弘翼停住了腳步,看著那些人群慢慢過來,眼睛卻似乎感覺一切有些陌生起來。

        站在宮門旁看著大大小小職務的,穿著五顏六色官袍的人,從宮裡歪歪斜斜陸續走出來。李弘翼把身子縮在側門陰影裡,眼神中不知道是痛楚還是迷茫。

        他似乎在等一個人!

        一個從小對自己敬畏的人!

        可是,一直到看不到再有官員出來,禁軍需要關閉宮門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這宮廷禁軍基本上都認識李弘翼,早已經有人過來驅趕幾個人了。不說李弘翼現在的身份是庶人,就是一個有身份的王子,無緣無故的站在宮門這裡,執勤的禁軍也可以不給面子的。

        就在那個當值的指揮耐心將要耗盡的時候,卻聽到李弘翼微微嘆息了一聲,看著燈火通明的宮殿,似乎有著無盡的留戀,慢慢的轉身朝外走去。雖然也回頭看了一眼,卻再也沒有回頭,身形踉踉蹌蹌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上飄灑的雨越來越密集。

        一個宮裝女子拄著一柄桐油紙傘,微微前傾著給身邊的一個男子遮雨。在宮殿折影中,這個男子靜靜的看著那個落寞的身影離去,和緩緩關閉的宮門湮滅了那個身影。

        在宮燈的照射之下,這個男子露出的半邊臉便清晰的展露,不正是剛剛在大明宮裡的主角,從嶺南出使歸來的安定郡公。看著那關閉了的宮門,他眼中多了幾分迷茫,偏首看向身邊拄傘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

        兩個人的身影也終於消失在宮燈影裡。

        李弘翼靜靜的看著前方,在這小小的院落裡,似乎一雙渴望的眼睛,正在嚮往著外面的世界。

        王府裡高牆深深,他的眼睛似乎已經迷茫。從皇宮裡回來之後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他便沒有休息。

        似乎前面有一片美景,在吸引著他的目光,他看得痴痴人神。其實面前淅淅瀝瀝的只有小雨,高牆深院形同被困井底的土蛙。

        雨水飄飄搖搖,從空中無序的灑落。它就像一個貪婪的孩子,放肆的灑落在這人身上。澆濕了頭髮滲透了衣服,雨水順著他鬚髮衣袍流落,在所站的深院慢慢形成了細流,他卻似乎沒有什麼感覺。

        站在這裡已經足足超過了兩個時辰,身邊的幾個侍從都遠遠的站著,他們也都站在雨水裡。李弘翼就這麼任雨水澆透,他們哪裡敢在一旁台階屋簷下避雨。

        即使李弘翼已經是廢位,但是皇帝沒有進一步的指示安排,就是李家宗親府都沒有過來干涉。這裡是李弘翼被冊立前的王府,如今成為了李弘翼暫時的容身之所。

        但是看著李弘翼迷茫的眼神,近侍們雖然都面色著急驚慌,卻都根本就不敢過來。

        這些都是跟隨李弘翼多時的近侍,有東宮裡跟出來的內宦也有宮娥。至於那些護衛安全的侍衛,根本都不敢進入這個小小的院子。倒不是害怕李弘翼暴躁的脾氣,自從被皇帝下旨廢位,李弘翼便冷靜了下來,而是怕看到李弘翼那失神的眼神。

        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李弘翼已經不是當年十四五歲的少年,不但經歷了李家代替楊吳的篡位禪讓,也經歷了父皇意氣風發得到權位的爭鬥。自己也率兵出藩成為一地藩鎮,更是親自統兵征伐了鄰藩吳越國,如今的李弘翼已經成熟了。

        此刻被軟禁在這小小的院落,李弘翼明白了一件事情。

        作為唐國的最高統治者,和歷史上歷朝歷代的統治者沒有區別。如果不是皇帝發話的話,誰敢對自己怎麼樣!自己被軟禁在這裡,不是父皇下旨的話,誰敢這麼做?

        不是李弘翼不想休息,而是李弘翼想尋找到心裡的那絲不明白。特意不讓人過來,只想好好靜靜,想好好的捋一捋近段的思維。

        從自己出藩地方,到獲得太子之位,雖然經歷了皇叔的更替,但是可以說有驚無險。到如今被廢位深院,李弘翼隱隱捕捉到了什麼!

        一切權利,來自於皇授!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就著這絲毫沒有變小意思的小雨,他想讓自己好好清醒一下。

        夏雨不涼,甚至還讓人感覺舒暢,和昨晚那絲涼意不同,早上的雨水多了幾分暖意。可是李弘翼卻似乎沒有什麼感覺的樣子,因為雨中的人迷茫,只因人心以冷!

        從皇祖考李昪接受楊吳禪讓的那一刻起,李家便立下了規矩,由長子承襲歷代的帝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皇祖考歸天的那一刻,李家的祖訓變成了兄終弟及。

        哪家皇朝都不會認為自己一世就會滅亡,所以站穩根基之後,都會為自己的千秋萬代著想。

        何況是作為強勢的李家皇朝,認為自己是大唐皇朝的後裔,皇帝英雄兒好漢。

        要做一個征服天下的英雄,李弘翼一向是這麼認為的。皇祖考一世英雄,最終奪得了楊家的天下,比前朝當年奪取隋朝楊家的天下更容易。

        而自己的父皇更是文武雙全,從自己懂事起便看盡了他的卓越,文韜武略當世不做他想,先征服了閩國全境,繼而又掃遍楚地天下。真正可以說當得起自己心中的英雄,所以李弘翼一直便把父皇當成自己心中的英雄。

        兒子模仿老子,自然是天經地義。李弘翼從來沒有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畢竟這個世界還不是全部都歸李家管,李弘翼從來便不著急,因為自己還有大把的機會去征服整個天下。

        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所為不正確,只要自己掌權的一天,自己便要策馬揚鞭中原,親自揮師南征北戰,讓歷史記住自己,讓天下記住自己!

        作為李家的長子,李弘翼從小接受的教育可謂全面。所以他瞭解自己的父皇,更認為自己比誰都懂父皇。所以,在父皇心中有結的時候,自己要替父皇去除心結!

        李弘翼做到了!在唐國最輝煌的時候,李弘翼知道父皇想穩坐江山,可是在中原侵犯的時候,李弘翼知道父皇擔憂自己的地位。所以李弘翼親自鴆殺了自己的皇叔李景遂,替父皇除去了最大的威脅!

        站在那裡,李弘翼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心裡卻猶如滾開的沸水,人心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不是你付出了努力沒有成功,而是你付出努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所付出的完全就是多餘的!

        自己不出手的話,一樣會有人出手,因為父皇根本就不能捨棄自己手裡的權力,和身下這讓人記掛的寶座!

        甚至不惜割讓諸州,換來暫時的安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5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佛光普照

        「殿,殿,公,公子,時辰應該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出發去盛元寺了!」昨晚跟隨李弘翼一同入宮的,那個看起來已經有四五十歲的內侍走近身前,輕聲在一側給李弘翼提醒。

        因為一慣對李弘翼的稱謂,想到如今李弘翼已經被廢,饒是這個在宮裡伺候主子幾十年的內侍,一時間在稱呼上還是有些為難。

        一來是因為唐國自去年和周國戰敗,年末主動對周國上表降格為諸侯,對內雖然還是稱國,對外的稱謂自然便要改了;二來便是如今的李弘翼從王儲,或者私底下說從皇太子,完全被廢位為庶民,在侍從平時的稱謂來說還是個比較頭疼的事情。

        不管是怕刺痛李弘翼脆弱的神經,還是想挽留住唐國的尊嚴,或者說怕身邊這些內侍和侍衛有別人的眼線。作為李弘翼身邊的近侍,都不敢有絲毫的越雷池一步。

        歷朝歷代皇家都有先例,自己主子如果被廢的話,一般的侍從難免淪為炮灰。

        可是這個內侍的這聲提醒,絲毫對李弘翼沒有多大的作用。

        看著他呆呆的看著院外的天空,一對眼睛似乎轉都不轉的定格,顯然心神都已經不在身上。這個叫李思國的內侍不由臉色一緊,如果李弘翼就此倒下的話,這可不是他願意見到的。

        雖然不算是李弘翼身邊的死忠,但是一路伺候李弘翼以來,也比較瞭解這個王子的心性。

        果敢決斷!具有雄心壯志!

        這是李思國對李弘翼的評斷,也是李思國對李弘翼的瞭解。他一向認為李弘翼是當代諸國王室難得的人才,如果不論當權的諸國王室成員,他還想像不到有哪家勢力的王儲,可以和眼前的李弘翼比較。

        他不像別的內侍心裡那般灰暗,因為他是皇帝李璟身邊的紅人。

        被派在李弘翼身邊,不過是當初冊立李弘翼為太子時,皇帝的策略之一罷了。如今雖然李弘翼已經被廢,按常理來說他早已經應該被召回,但是居然一直還在李弘翼身邊,這對誰來說都是摸不透皇帝的底牌了。

        別人不知道,他心裡卻很是明白!

        但是這種皇家的事情,最為一個侍者明白就好,有話爛在肚子裡才是一個好奴才。

        皇帝李璟還在少年的時候,他便和另外一個內侍高思士一同伺候在側。而且他和高思士的名字都是李璟登基後改的,用意便是紀念和提醒他自己,那是因為前朝兩個內侍大佬,高力士和李輔國的原因。

        李弘翼這段時間被廢之後,自己還跟隨在他身邊,便是皇帝李璟私底下的意思。其中細微的用意,自然只有皇帝知道,作為李思國自己自然也不敢過問。

        有些事情自己心裡雖然也有數,但是也僅僅侷限於自己心裡明白就好。做人聰明是好事,但是太聰明的話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從太子位被廢以來,李弘翼從來沒有過激的行為,因為雖然在位近二十年,可是唐國大權一直還在皇帝手裡。不管李弘翼心裡想著什麼,卻一直有著心願想見皇帝陳述,這顯然和他的性格也不像。

        李思國心中雖然驚訝,可是從來不會吱聲,只是默默的跟隨在一側,不管別人如何揣測和如何看自己。

        看到李弘翼的小心和不甘,李思國自然知道他現在的想法,無非就是想東山再起,可是皇帝顯然就是從來不給機會。就像昨晚的宮裡夜宴,雖然沒有讓人制止李弘翼進宮,可是皇帝正眼都不會看他。

        李思國心裡明白,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也更明白龍生九子各有所好,何況皇帝心裡想什麼,豈是一般人可以揣測的到。李思國跟隨李璟日久,心中隱隱明白了一些什麼,卻是從來不會去提示或者對人說出來。

        知道李弘翼的心思,也對他頗為讚賞,僅此而已。即使李弘翼被廢位,他終究是皇帝李弘翼的兒子,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

        某個時期皇帝雖然想做絕,可是李思國瞭解這是他天生的性格使然,在面對自己兒子李弘翼的時候,他顯然無法做到決絕。所以昨晚李弘翼闖進宮裡,皇帝也沒有做出斥責的舉動,這就是一種皇帝性格里的優柔寡斷,自然這讓很多人心裡有了遐想。

        雖然不知道最終結局如何,顯然李弘翼從昨晚皇帝的反應裡,似乎也看到了一絲希望。所以即使傷心的從宮裡回來,可是在這院裡被雨淋了之後,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居然站在這裡無心睡眠。

        看到李弘翼此刻的茫然,李思國自然不會出言打擾,但是想到昨晚他和彭師暠的約定,那可是一個真正在朝中有著超然地位的人,作為一個侍者,忍不住還是出言提醒想幫助他一下。

        可是看到李弘翼似乎沒有什麼反應,李思國正欲適當的再提示一下,卻見到李弘翼緩緩的轉頭看向自己。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李弘翼眼神中的漠然,李思國心中沒來由的一寒。

        這是什麼樣的眼神?

        如果實在要定論的話,這便是死氣!

        一個正當好年華的青年男子,卻是滿眼的死氣!

        令人心中發寒的眼神!

        饒是李思國經歷無數,此刻心裡的寒意卻也是更盛。他可以說是看著李弘翼長大,這個王子的經歷和性格他瞭如指掌。面對當日他的意氣風發,到如今的被廢庶民,他心裡的沉淪難道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半響,李思國訝然的說不出話來,看著李弘翼看著自己,眼神卻根本沒有聚焦自己。這已經是魂不附體的感覺了,李思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居然也有些刺痛,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

        很多人不知道,李思國其實也有一身修為,平時除了服侍主子,便是一味的修行。雖然很少和人過招,其實一身修為的境界極高。為了提醒李弘翼,這一聲咳嗽也是丹田之氣發出,可以說令人心神都要一震。

        果然似乎因為這幾聲無意般的咳嗽,使得李弘翼頭顱一仰方緩緩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面前濕透了衣物的李思國,正靜靜的看著自己。他嘴巴張了幾下似乎想說話一般,卻沒有發出聲來。

        才想起來自己此刻不知道說什麼,卻恍然間理解了李思國現在的意思。看著李思國擔憂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頓時心中一暖,感覺自己眼眶居然有些發濕。可能因為依然還在飄灑的細雨,李弘翼倒不用擔心別人看出來,不由朝李思國微微點頭。

        在內侍和宮娥的伺候下,李弘翼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彭師暠雖然沒有什麼暗示,可是邀請自己一起去盛元寺,對於如今的自己來說可是一件大事。

        據說盛元寺如今駐錫的乃是木平大師,那是可以論斷人生死的一位奇人,也是父皇最推崇的禪門大家之一。因為身份的原因,李弘翼此前和木平大師也頗有交集,此時若能再見大師,李弘翼心中不由燃氣了幾分希翼。

        好好的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顯得精神了許多。卻還是一身普通的明黃,不過外面卻要罩上一身白色的長衫。自南北朝以來,至隋唐極盛,上至朝廷下達百姓,對上下服侍色彩嚴格區分。

        王侯將相的紫、紅、綠,代表了尊貴,服青代表了普通階層的小吏,而白色卻是庶民百姓的常服,至於再有錢的商家,也只能和屠夫一般身穿黑色。

        如今的李弘翼乃是被皇帝廢位的白衣,身份因為庶民是不能穿別的顏色,即使裡面穿著明黃的常服,那也是剛剛去位沒有辦法。只要皇帝沒有斥責,一般外面加上白衣也是沒有關係的。這套衣物想必也是內侍有心,去金陵城裡衣帽鋪子臨時買的。

        李弘翼沒有計較,現在也無法去計較。連最尊貴的身份都已經沒有了,這些外物計較還有什麼意義呢!

        盛元寺離著王府不遠,平時出行的話不是馬車便是駿馬,可是如今的李弘翼已經沒有了這個待遇。在李思國和一個侍衛的陪同下,三個人快速的來到了盛元寺。

        街道上的人還不多,身處外秦淮河的盛元寺不大,而且只是在一條青石小巷裡。

        這座修建於晉時的寺廟,經歷了幾朝更替,卻從來沒有擴建過規模,不過前後五進的格局。最初乃是天台一脈的法系,隋末成了禪門難得的道場,至前朝大唐盛世,因為幾代禪門高僧的駐錫,自此成為了禪門法系道場。

        看到窄小的廟門口那兩株蒼勁虯曲的古柏,被細雨澆透的舍利枝讓人看來更顯歲月的深邃。

        負手看著這古柏,李弘翼心中似乎有些感慨萬千。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牽引,讓自己迫不及待的便想進門。可能時間極早,加上天空中飄著細雨,門口幾乎沒有什麼人影。

        「前面可是李公子當面!」一聲親和的話語聲傳來,打破了李弘翼感慨的沉思。

        偏首便見到青石小道上四五個人快步走來,為首的乃是兩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左首的那個李弘翼顯然認識,正是昨晚一起的彭師暠,右邊的那個男子雖然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待得近前而來,才發現這個男子比彭師暠高出近一個頭,比自己也還要高一些,倒是令李弘翼有些驚訝。顯然像這種身高的男子,一定不是南方能夠有的。

        看著面前這個魁梧有力的漢子,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顧盼生威,正一臉和氣的看著自己,卻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但是他眼神中的那絲善意,卻令人有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這位乃是周國金陵特使李繼功,也是如今滁州團練使,公子想必是見過的!」彭師暠主動給李弘翼介紹道:「某家接受周國誥封,便是李大人當初前來授旨!」

        李弘翼馬上便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個人還真是個熟人。

        這些年唐國和周國開戰,周國可以說完全佔據了主動,最終以唐國割讓長江以北所有土地為禮,降格諸侯國為底限,使得戰爭停止了下來。

        幾年的戰爭下來,雙方都互有損傷。不過周國卻把歷次戰爭俘虜的文武官員,都押送去了汴京,然後給他們加官封爵加以收買。去年末唐國求和之後,這些官員陸續的被周國放回到了金陵,用意顯然很是明顯。

        皇帝李璟表面上很是感謝,但是對這些回來的官員基本上很少再次啟用。擔心他們成為周國內應是一點,主要不過是他們身上都多了一個周國的誥封。

        對於唐國李家來說,這種額外誥封無異於奇恥大辱,但是也沒有絲毫的辦法,因為連自己都成了周國的附庸,還有什麼好說的。而彭師暠雖然沒有去過汴京,但是因為他是當初楚國歸附的大將之一,也是周國分離人心的策略對象。

        去年唐國自行降格為諸侯後,周國也似模似樣的誥封唐國上下官員。當然像那些五品以下的官員,自然大方的任李家自己加爵,而像彭師暠這些大員,都統統的加官進爵了一把。

        而這當天宣旨的官員便是這李繼功,難怪李弘翼感覺很是眼熟,因為當初李繼功來金陵,還是自己去鴻臚寺接待的。回想如今自己的狀態,李弘翼心中居然有些刺痛。不過他亦非普通人,表面上還是風輕雲淡的給李繼功回禮。

        「諸位大人倒是好早!」一把清朗的聲音傳來,循聲看去蕭乘手裡舉著一把桐油傘,在飄飄灑灑的細雨中循著青石小道,正和一個灰衣男子慢慢走來。

        細雨、小巷、油傘、白衣!

        讓人感覺恍若一副丹青!

        彭師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對於這個名不經傳的修真,心中實在沒有什麼印象。但是此刻看著他灑灑走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多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看著他微微含笑的眼神,似乎不會令人感覺到他的張揚,反而讓人心中多了幾分自在的寧靜。昨晚甚至沒有和他聊什麼,可是李弘翼心中多了幾分親切。

        不過讓李弘翼驚訝的便是,似乎隱隱感覺到了什麼,眼神不由轉到了蕭乘身邊的那個灰衣男子身上。看到對方也含笑看著自己,心中雖然更是驚訝,卻也是面上不動聲色的朝他微微點頭。

        李弘翼卻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李思國看到這個男子之後,也是老眼驀地放大,不過也只是一瞬間便又收斂了眼神中的精光,低垂了那眼皮下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規規矩矩的站在李弘翼的身側。

        倒是李弘翼身邊的另外一個侍衛,已經不是昨晚的那個,看去普通的恍若甲乙丙丁。但是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一樣,看著兩個人緩緩走來,本能的卻身形挺拔了起來。

        蕭乘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麼,對於剛剛到來金陵,便結識了彭師暠這個人,還得到了他的邀請,回去之後自然要和師傅馮碧唯提起。馮碧唯不置可否,卻還是主動的讓他今日早早過來赴約。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深意,對於身手還停留在普通人階段,地位還只是逍遙派普通入門弟子的蕭乘來說,一切只有照師傅的意思來辦。看到彭師暠身邊多了個人,心中雖然有些小小驚訝,但是沒有絲毫的意外,過來便和幾個人見禮。

        他還是穿著昨天的道袍,這是逍遙宮給男弟子準備的,妥妥的找了一套居然十分合體。蕭乘雖然還不算什麼高手,但是接受過特殊培訓的他,在跟隨石甘當的這段時間,也沒有少鍛鍊自己,所以也可以說渾身具有爆發力。

        穿上了這身道袍的感覺,倒也讓他顯得玉樹臨風、氣宇軒昂。不過此刻他的服飾雖然看來瀟灑,但是想想道士來到寺廟,讓人看來也是有些奇怪。

        他身邊那個灰衣男子,一身裝扮也看不出來俗道,站在蕭乘身邊也不吱聲。正是他的師叔焦木道人蘇侯,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時極為低調,居然沒有人認出他來。

        蘇侯似乎絲毫不在意,站在蕭乘身邊後半步,沒有因為自己是逍遙派的長老,或者因為自己是蕭乘的師叔,要讓大家恭維的想法,也沒有和大家認識的意思。

        蕭乘算起來和蘇侯認識也不過幾天,對這個率性的師叔有些無奈的感覺。這次來和彭師暠赴約,沒有想到師傅事先便安排了他相隨。早上蕭乘想去拜見師傅馮碧唯,沒有想到居然沒有看到人。

        倒是師叔蘇侯卻站在那裡等候自己,問他師傅去哪裡了,蘇侯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到時自知。蕭乘也不想自找沒趣,畢竟剛剛來逍遙派修行,而且連入門的法決都還是昨天才看到,對於這個師叔他自然只有供著。

        此刻看他不吱聲,也不知道該不該介紹給大家,畢竟他是自己師叔,自己也不敢過問他的事情。但是轉頭看到他一直看著廟門,心裡便明白了,一邊和諸人寒暄,卻也不再看蘇侯這邊。

        天上的細雨似乎小了許多,但是空氣卻似乎給人感覺清新了不少。

        阿彌陀佛!

        一聲令人震耳發睽的佛號,忽然從盛元寺裡傳來,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饒是蕭乘這種都知道,這肯定是某個修行精深的人發出。果然看到大家臉色都有些微變,顯然聽出了這個聲音是誰!

        「,,,,,,長老舍利弗、摩訶目犍連、摩訶迦葉、摩訶迦旃延、摩訶俱希羅、離婆多、周利盤陀伽、難陀、阿難陀、羅睺羅、喬梵波提,,,,,,極樂國土,七重欄循,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是故彼國名為極樂,,,,,,」

        一陣令人發聵的佛音從盛元寺裡傳來,初始還是低低的禪號,接著便是連綿不斷的和音,好像是許多人一起唸誦。

        諸人皆是一愣,在寺院聽到佛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大清早的聽到超度的佛音,還是讓人感覺有些驚訝,何況是許多人一起唸誦。也沒有人提示,大家不由快步往寺內走去。

        讓人驚訝的便是,進來廟裡之後,一路上居然沒有看到人,而且連一個比丘都沒有看到。連四大天王都沒有禮拜,大家便匆匆而入。不由大家驚訝更甚,也沒有再出聲,都快步的朝佛音來處走去。

        雖然是一處比較小的寺院,但是盛元寺也五臟俱全,繞過山門香堂,便到了後院的主體。大家看到大雄寶殿的時候,便看到殿門口跪倒了不少僧眾,正虔誠的在那裡唸誦著《阿彌陀經》。

        寶殿大門打開,在殿中三尊大佛前,有三個人正成三角,坐在蒲團上低眉順目。

        蕭乘雖然不是全認識,但是看到其中有一個,居然是自己的師傅馮碧唯,一時間站在門口有些發呆。一直在找自己師傅,師叔也說的含糊,原來師傅卻是來了這裡。

        師傅的左側是一個枯瘦的老僧,讓蕭乘印象深刻的是,這個老僧皮包骨頭,但是膚色猶如坐化金身的肉身菩薩,紫紅蠟黃的讓人感覺不像真人。如果不是他的嘴唇一直在動,一般人都會認為他是具坐化的真身。

        馮碧唯的右側是一個灰衣老者,面容清癯頗顯道骨。雖然是盤坐在蒲團之上,卻也是坐的身形挺直。讓人驚訝的是他臉上似乎帶著微笑,卻沒有像那個老僧一般啟唇出聲。

        蕭乘自然不認識這兩個人,但是想到來意,隱隱猜到這個老僧應該便是盛元寺的高僧木平大師。至於這個灰衣老者的身份,便是不得而知了。不由偏頭看向身邊的師叔蘇侯,卻見到他眉頭深皺的看著,不由心中微微動容。

        李弘翼和彭師暠自然也不是全部認識,至於那個老僧便是木平大師,而那個灰衣老者乃是唐國戰神邊鎬,他們自然是曉得的,反倒是不認識一直閉關的馮碧唯。

        要知道如今的馮碧唯沒有遮住面容,那青春的面容坐在木平大師和邊鎬身邊,自然令人無限的猜疑。不過能夠和兩個人坐在一起,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呢!雖然心中有疑問,李弘翼和彭師暠也沒有出聲。

        「啊!」

        卻見蕭乘一聲低低的驚呼,整個人卻是騰空而起,直接往殿內飛去。身旁的人雖然楞了一下,但是連蘇侯都沒有出手,因為是殿內的馮碧唯抬手施術而為。

        李弘翼和李繼功卻是雙雙微微退了小步,驚訝的看著眨眼之間,蕭乘便被憑空吸到了殿內,坐在了三人中間那個小蒲團上面。不知道這究竟是要幹什麼,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辦。

        「好!好!」

        邊鎬卻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到面前驚駭莫名的蕭乘,居然臉上的笑意更甚。同時一旁的木平大師也睜開了眼睛,看了蕭乘一眼卻沒有表示,緩緩的把目光轉向了邊鎬,卻充滿了慈悲。

        一對手掌驀地伸出,上下擊在了蕭乘繵中和丹田,邊鎬鬚髮都立時飛揚了起來。蕭乘卻是渾身一震,整個人呆呆的看著面前的邊鎬,絲毫髮不出聲音和動作。

        佛光普照!

        大殿剎那間絲毫通明!

        佛法無邊!

        似乎有萬道金光從大殿散發出來,而且是從邊鎬和蕭乘身上發出來,他們身邊的馮碧唯和木平大師都沒有動。馮碧唯臉色平靜,木平大師唇間卻動的更快。

        阿彌陀佛!

        佛音更甚,卻是大殿裡的比丘在和應木平大師。

        一陣令人肅然起敬,而又令人凝神靜氣的佛號聲散開。

        隱隱便可見到邊鎬的身形高大了起來,雖然還是坐在蒲團之上,卻似乎他身上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就連蕭乘也籠罩了起來。

        讓人驚訝的便是,邊鎬和蕭乘身下那發黃的蒲團緩緩的升起,居然在空中懸空了起來,離著地面足有兩尺高的距離。

        雖然有人不明白,但是這邊明白的人卻已經震撼了。這顯然便是佛家有名的灌頂淬體。乃是修行高深的人,把自己一身的修為轉嫁到另外一個具有靈性的人身上,依舊承襲自己一生修煉的軌跡。

        邊鎬渾身隱隱散發出一道道金光,而一股暗香也在空氣中傳來,四周和應起無數的佛號,似乎把這裡和應成佛號的海洋。

        大殿外天空似乎明亮了許多,伴隨著那空氣中的暗香,就像雨後升起的彩虹一般,從寺廟裡傳出一道道金色的佛光來。這種實質一般的金光,居然穿透了屋宇門窗,直接的發散到了外面的天空。

        看到這耀眼的佛光,四處無數前來的信徒,以及在街道外看到這邊異象的民眾,都自發對著寺廟跪拜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5
第一百八十七章 襲擊

        「棄械不殺!」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突然一陣暴喝憑空傳來,巨大的和聲甚至超過了密集而來的馬蹄聲。

        地動山搖般的馬蹄踐踏地面的聲音,讓鬧哄哄的河道邊霎時間安靜了下來。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大家有那麼幾秒鐘沒有明白,但是聽明白過來的時候,舉目看去不由呲牙欲裂。

        河道邊是一片望不到邊的蘆葦蕩,雖然蘆葦看起來不過一個多人高,卻足以令很多東西隱藏了。無數隱藏在蘆葦蕩裡的飛鳥紛紛展翅驚飛,一片一片的蘆葦被快馬塌倒。

        而這邊大家上船的方向,是一片稀疏的灌木層,就是有一些高大的樹木,也不足以遮擋大家的視線。只見幾十人的精騎成雙排進攻的隊列,靈活的操控著身下的戰馬,朝著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圍過來。

        除了面前兩頭的河道,兩邊都有快馬飛速的衝過來,馬上的人手裡持刀揮槍呼喊震懾。看著這些人一個個呲牙咧嘴,身上衣著破爛不堪,頭上居然戴著狼頭皮帽,讓人感覺既恐怖又驚訝。如今可是什麼天氣呀,這些人為了遮住上半截臉,也不嫌熱的慌。

        如果僅僅只有這幾十個人的精騎隊伍,哪怕是馬隊在戰場上再佔優勢,也恐嚇不了很多人。可是呼丫丫兩邊的蘆葦蕩和土路,足有五隊隊列這種的戰馬,恍如萬馬奔騰一般殺過來,在這平原上猶如滅世的風暴一般,真正是無力阻擋。

        一直守衛在河道三艘鬥艦旁的五百團練,乃是聊城刺史雷德親自派遣,前來護衛雷家親眷前去聊城的。旁邊還有雷徂親自率領的三百馬軍,都一個個精神十足的坐在馬上,等待雷家最後的人上船。

        這種沒有什麼損傷和危險的護衛,對於聊城馬軍來說就是一种放假般的散心。大家得到馬軍指揮使雷徂的承諾,只要護送雷家家眷成功到達聊城,每個人都是有獎勵的,所以每個人都很是憧憬。

        誰知道這一刻的心情,霎時間跌到了谷底去了。好像劇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出現了意外,這也不知道就怎麼從哪裡冒出來了一支馬軍隊伍,這究竟是想幹啥,大家首先的反應就是這樣。

        看著這突然而來的馬隊,雖然和在岸邊的步軍和馬軍比起來,根本就顯得不值一提。可是對方手裡是真正拿著明晃晃的傢伙,手裡的刀和鋒利的長槍可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那皮帽下的吶喊,更是讓人心驚肉跳。聽到喊叫的時候還在兩三百百米之外,馬蹄聲踐踏到人心的時候,似乎便看到了刀槍已經到了眼前。

        這一時間裡,不管是船上的雷家親眷,還是這些團練和馬軍,一時間居然亂成了一團。雷家的親眷倒是一些婦孺先驚叫了起來,繼而是那些少爺老爺們驚慌失措。而岸邊的這些團練和馬軍,則是因為沒有防備的原因。

        馬軍的有效殺傷力和衝擊力,最低也得在四五百米範圍,所以馬軍發起進攻的時候,一般都要醞釀一段時間和距離。如果只是面對近在眼前的馬軍,不會有太大的殺傷力,但是如果面對的是已經發起衝鋒的馬軍,那可能面對的就是屠殺了。

        大運河邊雖然沒有高山阻隔,不能隱藏很遠的距離和一支龐大的隊伍。但是如今大運河邊也已經蘆葦滿岸,何況自從這雷家統管阿城以來,基本上阿城周圍二三十里範圍沒有了人去耕作。

        一來是雷家怕有人攻擊阿城,完全的控制了阿城的出入;二來也是民眾怕遭到無妄之災,根本就不敢到遠的地方去耕作,怕回來的時候雷家不讓進出。

        所以阿城裡居住的富戶比較多,反倒不像聊城那般,周圍圍的都是一些無助的百姓。當年阿城附近周圍許多農田,如今都已經荒廢長滿了野草樹木。這些鬱鬱蔥蔥的野草蘆葦,不說有幾個人高只怕也比人不低,馬軍突然的殺出來,倒是阻隔了許多人的視線。

        雖然來阿城的時候,得到雷德的一再提醒,要注意一路的安全,但是雷徂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老家門口被人阻擊。看著不少士卒因為驚慌,居然掉進了河道里,而家族裡不少坐在木船上的人,也驚慌的掉進了水裡,雷徂不由臉色鐵青。

        看著身邊嚇得渾身發顫的雷易鋒,和臉色發白把住腰間快刀的雷劍,雷徂心中咯噔一下,看到那些旋風一般衝來的馬軍,知道真的要壞事了。

        這條河道的上游前面,便是鼎鼎有名的大清湖。從這裡駛回去幾百米的水道裡,連接的就是大清湖水寨,這裡也是大清湖水寨行船出港的通道之一。

        連綿幾百米的水寨矗立在大清湖裡,看去也是令人有些震撼,周圍拱衛的戰船,自然會令人感覺震撼。如今這一切似乎成了笑話,這些人竟然明目張膽的在水寨面前襲擊。

        這次為了回饋雷家的支持,大清湖水寨的主將韓鐾可是大手筆,派遣了三艘鬥艦。何況本來因為皇帝的北征,大清湖留下的戰船並不多,雷家有面子韓鐾也算會來事。就算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馬匪,應該也不會有大問題。

        可是如今活生生被人打臉了,不說水路離著水寨這麼近,就是阿城距離這邊也不過千米。任是誰都不會想到,沒有想到有人膽子這麼大,不但就這麼悄悄的摸近,而且明目張膽前來攻擊。

        雷徂腸子幾乎都悔青了,說什麼自己也是聊城馬軍指揮使,自己居然沒有安排探哨在岸邊上巡邏,就這麼容人放肆的靠近攻擊了。看著快速衝近的馬隊,如今哪裡還有機會後悔,只有扯開嗓子叫人鳴鑼示警提示。

        人群早已經亂套了,尤其看到挨近的幾騎快馬,因為這邊有馬軍士卒想拔刀迎戰,直接便被長槍挑飛了起來,鮮血橫飛下慘叫更甚。有些來不及反應的馬軍,直接拉著韁繩想轉頭,沒有想到身邊就是河道,連人帶馬直接跌進了河裡。

        幾聲大叫沒有作用,雷徂有些傻眼了,雖然也拔出了佩劍來,卻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他雖然是雷家老一輩的,其實年紀倒比雷易鋒大不了多少,依仗雷家在東平郡的威望,實實在在在聊城某了個好差事,如今這個差事好像是要命了。

        雷徂心裡抱著幾分僥倖,畢竟旁邊不遠還駐紮著五百聊城步軍,這可是真正建制的周國步軍,可是配備專門武器的隊伍。而前面大清湖水寨,離著也不過千米距離。只要自己這邊稍微抵擋一陣,援軍應該馬上可以趕過來。

        想到這裡,雷徂不由又大聲嘶喊了起來,讓人示警鳴鑼。可是不知道是示警的嚇壞了,還是根本就沒有聽到雷徂的聲音,不但鳴鑼的聲音沒有想起來,反倒是慘叫聲不斷的傳來。

        雷易鋒早已經亂了心神,他本來就是個文人,看到那血腥的場面和凶狠,沒有嚇暈過去已經不錯了。雷劍還算是阿城的捕頭,平時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少,這種真正的真刀真槍,他還真沒有接觸過。兩個人看著衝過來的殺戮,不說去幫助雷徂叫人,就是自己腳下都邁不動步了。

        而這些戴著狼皮帽的人,可不是真正的花架子,而是手起刀落的真干,看到那個人想反抗或者攻擊,衝擊過來的時候直接一槍,或者揮刀直接的砍下。

        鮮血直流,慘叫連天!

        「白狼寨馬匪!」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本來還有人準備反抗的,但是聽到這一聲吆喝之後,直接便把手裡的兵器扔掉了。事發突然,何況殺一儆百的例子就在面前,棄械不殺說的很明顯,回過神來的人看到面前的變故紛紛舉手投降。

        雖然反抗不是太盛,但是殺戮還是在進行也很直接,畢竟這種快速衝鋒下的攻擊,有很多人都變成了倒霉鬼。而大家在看到真正的死亡之後,包括一旁聊城馬軍在內的人,看到這些戴著狼皮帽的凶狠之後,也主動的棄械投降了。

        讓雷徂頭皮發麻的就是,那邊駐紮的五百聊城步軍雖然列隊,卻絲毫沒有過來助戰的意思,眼睜睜看著這邊的人被這些狼皮帽收繳武器。

        霎時間,雷徂的心冷到了極點,在這個時候自己的同僚居然不過來助戰!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因為聊城的步軍歸王家管,步軍都指揮使就是王俊格。

        來接族人的時候,雖然浩浩蕩蕩的隊伍,堂兄雷德還是囑咐了自己,因為步軍雖然爽快的應和,但是步軍派遣的指揮使有兩個人。一個叫王康一個叫張勒,都是這王俊格的親信。

        雷家在東平郡雖然沒有和王家發生過衝突,但是雷家的人都知道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躲在王家和朝廷之間謀取利益,在王家的掌舵人王建立受到壓制的時候崛起。更在王建立無法迴旋的時機,雷德陪同李重進奪取了天平軍。

        看似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卻是實實在在的利益分割。想必王家對雷家的忿恨一直藏在心裡,想到這裡雷徂已經渾身濕透了。自己的武力值不行,在聊城防禦使沈霸手下無法上位,而王俊格可是步軍的直接上司。

        鋒利的槍尖抵著自己喉頭,雷徂甚至看到了那邊王康和張勒漠然的眼神。兩個騎在快馬上的狼騎,手中明晃晃的鐵槍,只要稍微輕輕一鬆,自己可能就要伏屍河道。

        對方迅速的攻擊,甚至令自己都無法上馬,雷徂心中哀嘆也無能為力。一旁的雷易鋒被一個拿著偃月刀的狼騎頂住,嚇得直接軟倒在地上,一股臊味傳來卻是無法控制的尿褲子了。

        雷劍的情況雖然好一些,如果不是手中的挎刀扔的快一些,險些就被那個衝向他的狼騎一槍刺穿。馬上的狼騎可能看到他反應稍慢,直接一槍掃下拍在他頸脖之上。這鐵槍少說也足有幾十斤,一桿拍下來直接把雷劍打暈了在地上。

        看著四下逃散的馬軍士卒,根本就放棄了反抗,在這劇烈衝擊下對敵,除非你強過對手一倍,不然簡直就是送死。誰也不傻不蠢,雖然接受了任務來保護雷家家眷,但是沒有人說會這麼危險啊!

        但是看到逃跑的士卒被衝過來的狼騎殺死幾個,有人便認清了目前的方向和形勢。有人口中直呼投降,扔掉兵器便被放過。還有被逼直接駕馬跳進河道的,便也不管河道里水的深淺,駕馬想在水裡逃跑避難。因為水勢和水深的原因走不快,也沒有人去管他們。

        也有直接被狼騎手中長槍挑飛,被他們長刀斬下馬來的,也有直接放棄了反抗的,三百聊城馬軍,居然沒有組成有效的防禦,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當然不說這些馬軍沒有列隊防禦,就是有所防禦和準備,在這種強烈的衝擊對敵下,只怕也要死傷無數了。狹路相逢勇者勝,何況是有心算無心的對敵。

        當然令人奇怪的就是一旁那五百聊城的步軍,如果他們事先有所準備的話,再加以陣勢的輔助,這些為數不多的狼騎,倒是可以阻擋一些衝擊的,但是他們沒有這麼做也沒有準備,這是不是有些耐人尋味。

        雷徂自始至終也沒有自大,因為跟隨自己過來的這些步軍,是由兩個指揮使王康和張勒帶領。雖然軍種不同,但是都是屬於聊城防禦使手下,按道理來說和雷徂是平級。雖然是平級的職位,可是因為步軍乃是王家支系管理。按雷徂的想法,人家王俊格派人來幫忙已經是不錯的了,哪裡敢去安排人家怎麼做。

        再說試想馬匪雖然凶悍,聊城真正和馬匪白狼寨發生戰爭的,不管是馬軍還是步軍,都是極少數的人。雷徂自己卻是從來沒有正面對接過馬匪,就是知道馬匪凶狠,也是聽同僚們提起而已。

        何況這次從聊城來阿城接人,自己可是率領了三百馬軍,還有自己堂兄刺史雷德親自派遣的五百團練。如果加上這五百建制的步軍,那足足是有一千三百將士的隊伍,就是在平地上遇見馬匪的話,想必他們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攻擊。

        自己一路疾行趕到這邊,在一路上也沒有發現什麼異狀。直至來到阿城附近的河道邊,也沒有發現絲毫的風吹草動,雷徂不但認為自己運氣好,也認為馬匪沒有這麼大的膽量。

        所以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馬匪狼騎,不說普通的將士傻眼了,就是雷徂自己也懵圈了。一路上的順利和無恙,使得雷徂確實有些大意和不在乎了,居然沒有把白狼寨的馬匪放在心上。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此時說什麼都有些晚了,雷徂渾身發抖的看著那些團練比馬軍更差勁,不少人四下跑散,有些人幹脆直接往河道里跳,一時間河岸邊亂成了一團。

        各地的團練雖然是藩鎮建制兵團的補充,但是和正規建制的將士比起來,還是要差太多了。何況他們的武器也遠遠不能和建制將士相比,看到凶狠而來的狼騎,尤其是看到真槍實彈的虐殺之後,哪還有不趕快逃命的。

        雷徂只感覺眼前發黑,耳朵裡不住的傳來慘叫和驚叫哭喊聲。完了!完了!雷徂心裡暗嘆著心裡發涼,反倒是沒有開始那般害怕,抬眼看著鎖住自己的兩個狼騎,看他們正輕蔑的看著自己,不由心裡是有愧又難受。

        眼睛餘光看向前面的水寨方向,只希望那邊的人早點過來援助。

        耳中是不斷的慘叫和驚慌聲連片,三艘鬥艦上更是亂了套,看到岸邊的殺戮,沒有一個人不心驚膽顫的恐慌。

        這些狼騎狠人還沒有上船去攻擊,船上的人便已經恐怖的呼天搶地起來。雷徂早就不敢異動,看到兩個狼騎眼神凶狠起來,最後只有扔掉了手裡的佩劍,口中喏喏的直呼讓兩個人冷靜。

        轟!轟!轟!

        接連三聲轟天巨響傳來,所有人都幾乎站立和坐立不穩,接著便只見火光衝天。一時間似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停住了下來,劇烈的爆炸聲驚天動地一般,站在地上都有些不穩,更不要說那些坐在馬上的人了。

        不少人居然因為驚馬跌落下來,不過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都是一些聊城的馬軍。而那些狼騎馬匪,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穩穩的坐在馬上,揮動著手裡的兵器怪叫不止。

        大家循聲看到湖中水寨火光衝天,不但是那一排木質的水寨被攔腰炸燬了一段,就是停泊在一旁的兩艘戰艦也遭殃。木宵紛飛火光熊熊的燃起,令人尤其心驚的是,其實離著也有一段距離,但是爆炸後隱隱傳來了慘叫聲不斷。

        水寨炸燬了一截,基本的行動肯定就受到了限制。雖然不知道如今水寨局勢如何,顯然是和這邊受襲是一同進行。水寨可是大清湖最大的屏障,不說受損情形如何,最令人恐怖的便是引發了大火,如果不能有效的滅火,只怕這木質的水寨就要毀於一旦。

        雷徂雙腿一軟,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至於王康和張勒為什麼不出手,雷徂已經不在乎了。面對這些凶悍的狼騎,雖然人數不多,可是對方的氣勢如山,哪裡是這些人可以比擬的。頓時間雷徂心如死灰,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看到水寨都被炸塌了一截,水寨邊上的戰艦也火光衝天,這邊三艘鬥艦上便有不少人想跳船。呼喊聲、叫罵聲不斷,雖然有雷家族人出面制止,也無法阻止許多人往河道里跳。

        開始還有人制止,但是看著大家紛紛想辦法逃命,有人心裡便動搖了起來。尤其看到剛剛還神采飛揚的雷徂都跪倒在岸邊,不分男女便想辦法起來。

        這邊船上亂成了一鍋,河道兩邊的殺戮卻逐漸的停止,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反抗。那些狼騎放肆的把四下逃散的團練,還有那些嚇破膽的馬軍,都往靠岸邊這裡趕過來。

        還有幾個馬軍眼看就要逃離包圍,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便被一個帶著黑色狼頭帽的狼騎,張弓搭箭幾箭分別射下馬來。這下世界安靜了下來,再也沒有人敢跑,就是馬軍也紛紛被狼騎趕下馬來。

        八個狼騎在這個黑狼帽狼騎的帶領下,個個都是張弓搭箭在外圍溜躂,虎視眈眈的看著那邊沒有行動的聊城步軍。大家看到真切,這些狼騎所用的箭頭都是尖銳的三角菱形,蹭亮尖銳的令人發寒。想必只要身體中了這樣一箭,任誰也難堵傷口的流血。

        白狼寨狼騎馬匪,果然名不虛傳!

        不出意料之外的便是,阿城城門牆頭也發生了喊殺的吶喊聲。這邊的人無法看清狀況,可是一個站在牆頭不遠的男子,卻清清楚楚的看著。

        十餘騎狼騎手裡操著兵器,直接的衝到了城門口,還不待守衛反應過來,手中的兵器便收割了幾具屍體。待得守衛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聲吶喊著關城門,這十餘騎狼騎已經衝進了城門,穩穩的壓制住了城門口的守衛。

        城門上城樓的守衛自然聽到了下面的喧鬧,而且他們也看到了遠處狼騎襲擊鬥艦,和大清湖水寨遭到的襲擊。可是他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遭到了近身的襲擊。

        一夥人在一個女子的帶領之下,早已經摸上了城樓,在狼騎還沒有接近城門的時候,就被這些人圍住了。要說也有人想報訊,但是偏偏他們接受的公開襲擊極少,一時間亂了套。等他們一些人想過來放下城門閘口的時候,城外這十餘騎狼騎已經從蘆葦叢裡衝出來。

        那個站在城頭垛上的男子知道,這一切顯然早就有預謀,看著那個揮舞兩把快刀的女子,眼睛居然一轉都不轉。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6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十年功與名 根據地

        啊!

        一聲慘叫突然打破了嘈雜街市喧囂的狀態,更使得剛剛遭受大清湖爆炸聲波襲擊而震動的阿城失控,亂哄哄攢動的人群一時間都呆了。

        這個時候再抱幻想的人都知道,剛剛排隊去省親的雷家出城,和突然發生的這莫名其妙的爆炸,肯定要出大事了。

        還在城門附近街上的人們,只見一個被砍掉左臂的士卒,因為無法承受那斷臂的劇痛,直接從城樓側面的梯道一路滾下城牆來,險些被城外衝進來的快馬踩死。一路鮮血霎時間便染紅了階梯,這個士卒不斷的在地下抽動著嚎叫。

        大家驚呆了一般看著那殷紅的鮮血,便也看到城樓上有人在砍殺爭鬥,而城門口似乎也亂成了一團。

        頓時間,這街道上、城門邊、乃至主道兩旁的店舖,因為雷家剛剛的出城,許多人聚集在看熱鬧。此時突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都有那麼幾秒的停頓,一時間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馬匪來了,是馬匪來了!」看到城門口那狼騎上戴著狼頭帽的人,不知道是誰突然結結巴巴的叫了起來。頓時大家明白了過來,便一聲吶喊著,如炸鍋一般大家四竄跑開。

        「雷家人都跑去聊城避難!白狼寨接管阿城,反抗者統統格殺勿論!」城門口一騎狼騎上,一個戴著灰色狼頭帽的男子,突然發出了一聲暴喝!嚇得和他對敵的一個都尉退了幾步,一股便坐在了地上。

        和這個灰色狼頭帽一起進城的狼騎,看到他出聲震懾,居然也奮力揮動手裡的武器,口裡也暴喝著:「雷家人跑去聊城避難!白狼寨接管阿城,反抗者格殺勿論!」

        幾乎便是異口同聲的震懾,氣勢如虹難以阻擋,嚇得門口本來就打算撤退的士卒連忙投降。有些膽小的離著遠些的,乾脆驚叫一聲便撇下夥伴,紛紛往城裡跑了。

        灰色狼頭帽的狼騎沒有追,而是舞動手裡的兵器一桿九尺大刀,讓投降的士卒全部都跪倒在城門右側,讓四個狼騎拿著大刀在一旁看著這些士卒。他則策馬站在城門洞中間,自懷裡拿出一支甩箭,對著外面的天空便發了出去。

        嗚!啪!

        這衝天而去的甩箭在半空響叫著裂開,發出一蓬璀璨的煙花,顯然是目前最好的信號。

        城門遭到了這麼嚴重的攻擊,那些衝進來的狼騎可以說都是異常凶悍,對著堅守城門的守衛痛下殺手。在氣勢上佔據了完全的優勢,當然最重要的便是迅雷不及掩耳。

        讓人震撼的就是,他們僅僅只有十餘騎戰馬,這麼少的人居然膽敢攻擊城門?城門守衛的這個都尉趙龍,也算是建制步軍出身,算起來還是雷家的親戚。剛剛他自己在底下叫喊關城門的聲音,城樓上不是沒有聽到,但是他知道樓上也亂套了,根本顧及不了下面的人。

        看著僅僅四騎狼騎便搞定了壓制自己一幫人,這個趙龍心裡又羞又急的跪在地上,卻沒有絲毫的辦法。剛剛自己身邊僅有的幾個步軍士卒抵抗,還算是英勇和有膽氣。可是被這些狼騎殺了之後,這些團練顯然就不敢反抗了。

        這個都尉趙龍心裡雖然有些無奈,可是看著倒在地上的那十餘具屍體,還有那滿地流開的鮮血,他心裡雖然難過,但是也霎時間平衡了許多。雖然不知道等下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局,但是看到這個灰色狼頭帽的狼騎發出信箭,心裡的想法頓時便沉到了谷底。

        果然對方不但是有備而來,而且顯然外面還有接應的人,剛剛水寨傳來爆炸聲,河道邊又有大量的馬蹄聲,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剛剛雷家的家眷出城,雖然延續了很長的時間,但是因為早有安排也沒有耽誤什麼。雷家的馬虎打的好,趙龍根本就沒有想過雷家是去聊城避難。自己按照雷易鋒的意思行事,有條不紊的讓雷家走了,等下自然是要等他和雷劍回城。

        雷家出城去聊城,對外說的自然是恭迎皇帝郭榮,所以就是阿城裡幾家大戶都沒有在意,還派人一起在城門邊來送人了。不過雷易鋒考慮到怕外人隨意進城,婉拒了大家送到河邊去。沒有想到雷易鋒和雷劍沒有回來,卻迎來了白狼寨的馬匪。

        饒是趙龍再傻,此時看到如此情形,都明白了過來是什麼回事。雷易鋒和雷劍不讓關門,顯然是要回來的。鬼知道居然被白狼寨鑽了空子,乘著大隊的人出城的時候埋伏在周圍。

        本來剛剛聽到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雷家九爺雷徂帶領馬軍回來接人,但是那地動山搖的架勢確實嚇人,這個都尉趙龍就想關城門。

        可是自己可是雷家的親戚啊!而且因為雷易鋒這個縣令,和雷劍這個捕頭沒有回來,如果自己擅權行事的話,只怕前途就會沒了。趙龍雖然沒有想到那麼多,但是僅僅一個念頭而已,如今卻引來了彌天大禍。

        這個趙龍如果不是雷家的八竿子親戚,甚至都會以為是雷家故意引來的馬匪。

        阿城的城樓不是特別高,而是在半年之前外來人員突然大量增加之後,在原有的城牆往外擴建了一堵女牆。如今城牆寬了許多,自然導致城門比較難以關閉和開啟。

        白狼寨的這種突然襲擊,完全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誰會如此大膽的行事。何況就在雷家出城的同時,對方似乎便得到了消息和准信,乘著大家都鬆懈的時候攻入,這個趙龍自然明白無法避免。

        現在最大的疑惑便是城樓,平時單純守城的話,城樓上的守衛因為地勢,監視城外也不困難。因為城外就是大清湖,即使兩邊有路也可以看出很遠。

        趙龍也經常上城樓,自然知道周圍沒有大樹,有的也不過是一叢一叢的蘆葦。

        蘆葦!

        趙龍突然明白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對,就是蘆葦!

        那些看起來沒有什麼的蘆葦,如今卻是阿城致命的所在,趙龍隱隱猜到這些狼騎怎麼來的了。他們顯然應該一直就藏在蘆葦蕩後面,這樣冒險的過來,要麼是晚上要麼是別有隱情。

        趙龍感覺自己的腦袋一團糊塗,不敢再去想別的東西,如今可是自己的小命要緊。本來想到只是城門遭到攻擊,如今看來城樓一樣是同時遭到了劇烈的攻擊。趙龍卻不知道也不明白,什麼時候居然有人竄上城樓去了。

        要知道城樓兩側的樓梯都是有人把守,這些人難道是天上飛下來的不成?趙龍忽然後背都濕了,想到了一件讓他發寒的事情。

        這些人怎麼上去城樓,難道是有人做了內奸?

        城門下沒有了格鬥,城樓上卻還稀稀落落有著兵器相接的聲音。此時別說有人來救自己,樓上的守衛他們都自顧不暇,哪裡有時間管城門下面的人,更不要說落下城門的關閘了。

        這些在城樓上的守衛,大多數都是雷傢俬募的團練,雖然名義上歸聊城府團練雷德管,其實就是雷家保衛家園的私兵。趙龍作為雷家的親戚,得到這個都尉的職銜,平時還是有些油水的。

        大家都生活在阿城,大家巴不得阿城安全一點,不管是商家還是百姓,對他趙龍都高看了幾分。趙龍自然知道自己的這份榮耀來自於哪裡,所以對雷家還是很感激的。不說是趙龍自己,就是百姓也根本沒有人去質疑,究竟屬於私兵還是朝廷批准的團練。

        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不說阿城的縣令是不是雷家的雷易鋒出任,就是在阿城的大大小小的勢力,肯定這些人只聽雷家的指令,因為雷家的根基就在阿城,真正的東平郡大清湖本地大勢力。

        這些召集起來的團練,都是在東平郡周圍州府的人,也是一些無法自我生存的苦哈哈。或者是來阿城避難的各大家族家養的奴從,委派配合雷家訓練而成的勢力。

        不說是趙龍自己,對雷家可以說忠心耿耿,就是百姓也根本沒有人去質疑雷家,究竟屬於私兵還是朝廷批准的團練。對趙龍這個建制的步軍都尉,自然更是尊敬了幾分。

        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不說阿城的縣令是不是雷家的雷易鋒出任,就是在阿城的大大小小的勢力,肯定這些人也都只聽雷家的指令。因為雷家的根基就在阿城,一定會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家園,何況雷家如今可是真正的東平郡大清湖本地大勢力。

        這些召集起來的團練,都是在東平郡周圍州府的人,也是一些無法自我生存的苦哈哈。或者是來阿城避難的,各大家族家養的一些奴從,他們為了迎合雷家和自身的安全,只有委派配合雷家訓練而成的一股勢力。

        平時無事的時候,這些團練便各自安家護院,甚至替主子做一些事情。有事尤其是馬匪上門的時候,便統一召集訓練軍備,以備戰時可以出兵打仗。

        但是這些大家族的大佬們,甚至雷家的幾個主事的人,顯然過分的高估了這些人的能力。他們顯然只是為了謀求生存的口糧,他們才選擇了入伍從軍,至於拚死的賣命,哪怕是這些家養的奴從,只怕也會如如今這樣一般,見機便選擇了投降。

        但是老百姓很簡單都知道,有他們團練和建制步軍在的話,阿城雷家和遷徙來阿城的大家族才會安心。變相的說有他們在,阿城的百姓才會安心。

        雖然趙龍心涼,這些團練不如建制步軍敢戰,但是也理解許多團練連殺人都沒有見過。看起來是一股勢力,但是一旦受到攻擊或者擊殺,沒有建制步軍或者老兵激勵的話,在戰場上反而是個負擔。

        如今看來就是這樣,僅僅十餘騎狼騎,就讓這些人兵敗如山倒。不管怎麼樣說,以今日阿城聚集的大家族勢力,阿城養著幾百團練還是不在話下,就是各家富戶和財主,也是心甘情願的支持,可是在趙龍看來有什麼用。

        百姓參加藩鎮勢力的軍隊,就意味著一輩子從軍,除非到了那天你無法再動彈的時候。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隨軍戰死沙場,或者嚴重的傷殘,再也無法上戰場。才可能回歸到原籍,但是這種人完全就是等死。

        平時無事便各自安家護院,甚至替主子做一些事情。有事便召集訓練,以備戰時可以出兵打仗。但是這些大家族的大佬們,顯然過分的高估了這些人的能力。他們顯然只是為了謀求生存的口糧,他們才選擇了入伍從軍,哪怕是這些家養的奴從。

        但是老百姓都知道,有他們團練和建制步軍在的話,阿城雷家和遷徙來阿城的大家族才會安心。變相的說有他們在,阿城的百姓才會安心。不管怎麼樣說,以今日阿城聚集的大家族勢力,阿城養著幾百團練還是不在話下,就是各家富戶和財主,也是心甘情願的支持。

        任何一樣原因,都是說明有勢力的必要。如果阿城沒有這些團練和步軍的威懾,那樣的結局自然是生不如死,早就被一些有用心的人吞噬了。

        有人來參加團練保護家園,自然是令人感到的。不過人大多數都有劣根性,好了傷疤忘了痛。知道有了這些士卒的保護之後,大家對他們的存在便有些習以為常了。更甚至對這些士卒不以為然,不過最令人欣慰的就是,從軍的話士卒每天基本上可以吃飽。

        在這個殘酷的時代裡,能夠吃飽是許多人一輩子最大的奢望。

        至於那些為家族奮鬥,為家族捨生忘死的奴從,如果立下赫赫戰功的話,不但會就此去掉了奴籍,就是封妻蔭子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召集團練的話,對於如今大權在握的雷家來說,還真的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雷家的人都跑了啦!雷家的人跑了!白狼寨接管阿城,狼騎進城反抗者格殺勿論!」

        「雷家的人都跑了啦!雷家的人跑了!白狼寨接管阿城,狼騎進城反抗者格殺勿論!」

        不知道又是誰扯開了嗓子,突兀的叫了幾聲,霎時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恍如驚弓之鳥一般,本來已經四下逃散的人群,頓時間似乎都不見了人影。

        本來兩旁還有一些在匆匆觀望的商家,聽到這個聲音突然叫起來之後,看到街上炸鍋了的人群,一時間也嚇得要死。再也沒有了絲毫的遲疑,紛紛準備上門板避難。

        尤其看到剛剛城門口的爭鬥,那可是真刀真槍的殺戮,誰不要命了敢這樣。此刻看到守城門的團練和都尉趙龍都跪在門口,於是便有人響應逃跑躲避。

        更有人不明所以的怪叫了起來,匆匆的街上亂成了一團,猶如暴風過後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霎時間街道上很快似乎便安靜了下來,突然便可見到一隊人匆匆從一旁小巷閃出來,手裡都拎著單刀,頭上纏著綠色的頭巾,一個個一臉肅然令人驚懼。在一個黑衣青年的帶領下,快步往城門過來了。

        本來就已經亂了的街道,在大家逃命之後,留下的只是各種各樣的狼藉。僅有的幾個商家見機較慢,看到這隊人群氣勢洶洶的過來,連門都來不及關了,直接竄進屋裡去了。

        那些幫忙的僕從下人,看到這個情形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不管東家的溜走,扔了手裡的活計轉身也跑,霎時間更是亂了起來。

        作為東平郡附近難得的還存在的縣城,這裡平時也駐紮有兩百建制的步軍。可是阿城在擴建之後只保留了兩座城門,一座便是臨著大清湖的方向,一座卻是旁邊挨著後面的清湖山。

        朝著大清湖的南門,也是阿城的主要城門。而挨著後面清湖山的西門,卻是阿城通往臨近城市的唯一陸路大門。不過西門平時基本上不開,因為自此東平郡有了馬匪之後,陸路基本上沒有人走了。

        平時想來阿城的人,都會繞一圈趕到南門來進城。這也是雷家掌管阿城之後的策略,沒有想到今天卻成了麻煩。因為阿城每一座城門平時常規配備五十個步軍,帶領一百個團練堅守。

        這些士卒的任務就是,在城樓上和城門下負責隨時監控,以利於最後採取措施守城。阿城就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城市,城外周圍百米之內的樹木都已經砍伐,一般人難以隱形蹤跡。

        雷家作繭自縛的便是,南門這邊雖然沒有了樹木,也挨著大清湖廣大的水面,平時有勢力來也難以隱身靠近。但是靠近阿城附近的河道兩邊,卻長滿了鬱鬱蔥蔥的蘆葦。

        今日就是因為這蘆葦的遮擋,隱藏了這十餘騎狼騎的身形,讓他們有機可乘的攻進了城門。顯然白狼寨的狼騎也隱身了多時,乘著雷家出城的機會突然便殺了出來。

        不說這城門和城樓上,平時只有一百五十個人輪班值守,剩餘的一百步軍就在城裡修養。就是正常情形下,這一百五十個人也該是分做了幾班,在樓上樓下輪流的倒換執勤,每班估計最多也不過三四十人,還得負責樓上和城門兩個地方。

        這種搭配本來在阿城這種小地方已經足夠,平時即使有馬匪來犯的話,發現的早只要在城裡堅守城牆,應該也完全沒有問題的。所以作為阿城如今老大的雷家,即使平時小心謹慎做事,也認為不會出亂子。

        跪著的趙龍忽然渾身一震,驚喜的看到那個黑衣青年衝過來,趙龍直感覺有些面熟。忽然便記起來了這個青年,在剛剛不久前路過城門的,好像就是和清湖樓的人一起。

        不說趙龍看到了驚喜,任是誰看到這個黑衣青年,後面呼丫丫跟了幾十個人,心裡也會驚訝和驚奇。便以為是哪家大戶召集的支援,趙龍心裡哪能不高興。

        可是看到他徑直的跑向了城門裡,趙龍心裡驚喜的甚至想直起身來,期待著看到黑衣青年大顯神威。可是隨即他有些目瞪口呆起來,只見那個黑衣青年沒有遲疑,到了那個灰色狼頭帽狼騎身邊,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便對著抱拳行禮起來,趙龍心裡再次冷到了極點。

        然後黑衣青年便讓四個操著單刀的人,跟隨在灰色狼頭帽狼騎的身邊聽令,那個狼騎拎著大刀站在城門洞下,威風凜凜的看著外邊,顯然是防止外邊過來人支援。

        而這個黑衣青年又有條不紊的安排了下去,讓十多個操單刀的隨從從女牆側面上城樓。這邊剩下的隨從便有人聽黑衣青年的,過來綁這些跪在地下的團練和步軍。

        趙龍直至被人綁得緊緊的,還不敢相信這一切如演習一般。被人牽到一旁的時候,便看到剛剛上去城樓的這些隨從人員,便押著幾個渾身是傷的團練下樓。顯然城樓上的戰鬥也已經結束了,趙龍幾乎就此暈厥了過去。

        不過讓人驚訝的便是,此時驚慌失措的趙龍看,竟然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那人顯得意氣風發,那居然是一個拎著雙刀的女子。

        趙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看著那個女子笑盈盈的在幾個人的陪同下下來,卻真真是看得清楚,她居然是清湖樓老闆魏健的小妾宋三娘。

        霎時間一切都明了,為什麼自己看著那個黑衣青年面熟,原來他們是一起的。清湖樓居然膽敢裡應外合,攻擊了自己賴以生存的阿城城門。

        在中原朝廷的眼皮底下,馬匪私自佔領朝廷州府之地,妄圖建立自己的勢力,誰會敢如此大膽!原來居然是有內奸配合,趙龍霎時間心如死灰。

        莫不如殘喘求生的北漢小朝廷,雖然也是在中原佔據一席之地,但是人家畢竟當天乃是從中原割據而去,而且背後還有著契丹遼國撐腰。

        白狼寨你如今倒好,居然在四面環敵的狀態下,硬生生的佔據了中原一州縣府之地,想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如果中原朝廷有時間,只要四面八方合圍的話,哪裡還有個好的!

        看著宋三娘在大家簇擁之下,走到了城門那邊,井井有條的安排人去配合那個門口的狼騎。讓人去城樓肅清戰場,又安排人下去城內維持治安。

        那個一直看著宋三娘的男子沒有過來,他便是三朝名捕周余樓。站在城垛上的周余樓有些靜思,他也可以看清外面的形勢,知道大清湖要變天了。

        霎時間明白了許多的東西,白狼寨顯然早有準備,佔領阿城只是第一步,聊城不出意外也危險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4 19:46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八面來風

        聚福樓!

        聊城府最有名的酒樓。

        華燈初上,今日的聊城府平靜的令人安逸。

        街道上悠閒的百姓,絲毫沒有感覺到今天的日子,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絲竹不絕於耳的從這周圍的樓閣裡不斷傳來,每天上燈的時節,自然就是聚福樓最熱鬧的時候。

        這裡是聊城府的主道,路兩邊都是聊城府有名的各大商家,一派繁華的景象,如今在東平郡也是極為難得的。聚福樓作為聊城最有名的酒樓,自然是令很多商家都羨慕的。

        可以在這裡經營酒樓,不但需要雄厚的資本,也是要看東家的人脈關係的。因為路前不到幾百米就是聊城刺史府,和聊城幾家主要官衙辦公的地方,可以說聚福樓的位置也佔盡了優勢。

        說這聚福樓是聊城第一樓也不為過,因為如今聊城府的本地人,認為可以在聚福樓吃飯請客,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外地人來聊城,那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整個聚福樓建築結構渾然一體,就像一座超大版的佛家塔樓。當年在前朝最早建成的時候,據最早修建此樓的主人當初的用意,便是仿照佛家的浮屠來修造。不過在真正實施的時候,卻是按照傳統的樓閣來建造,所以如今看起來風格卻是兩者兼具。

        如今大家可以看到的聚福樓,三層樓的飛簷樓閣十分氣派,完全都是雕花全梨木修建的高大建築。據說這種結實的建築古香古色,可以說百年難得動搖。

        單純從規模上來說,聚福樓除了樓頂的屋脊,稍矮於聊城刺史府最高的屋脊以外,其餘完全就是聊城最醒目的建築。當然這種等級森嚴的習俗,是有史以來便存在的。

        聊城府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聚福樓,因為這裡幾十年來,它幾乎就是聊城府的標誌,也是聊城人的驕傲。多少輝煌都已經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可是作為聊城府的地標,聚福樓依然伴隨著大家存在。

        外地人來聊城府,不管是公幹、經商、或者路過,聽到最多關於聊城府的景觀,或者有名的去處所在。自然便是這座修建於前朝的樓閣,如今作為酒樓存在的聚福樓。

        據說聚福樓歷史悠久,乃是在前朝僖宗年間為一位大人物所建。

        當初這棟樓閣所處的位置,最早是屬於一處莊園中的一棟樓閣。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如今它處在了聊城府中間位置。當年這棟樓閣在建成之後的主人,因為有事冒犯朝廷被滅族,這棟樓閣最後便成了朝廷的產業,自然便歸歷代東平郡郡守管轄。

        後來據說有一代看守東平郡的郡守,特別的愛好絲竹,便通過各種手段,把它改建成前朝官家教坊所在。

        那位郡守大人居然也是前朝皇家本家,而且在朝廷裡也有一定的勢力,可以說至死都在官途是一帆風順,在聊城府一直盤踞未動。因為他愛好詩詞曲藝,更喜歡縱酒和絲竹,平時便命人蓄養了一批聲色俱佳的官妓,在聚福樓經常和人鬥酒吟詩,當時也傳為一時佳話。

        後來因為改朝換代,別說教坊的生存,就是聊城府的官衙都幾經毀滅。後來藩鎮的勢力都懶得管這些事情,一度在聊城府遭受毀滅之後重建,因為聚福樓的屹立不倒,居然把它當成了中心位置,建立了聊城府的新城。

        因為建築風格的問題,雖然聚福樓沒有成為官衙,卻成為了聊城府的一道風景。還是有一屆的藩鎮貪錢,居然把這聚福樓賣給了一個大門閥,成為了這個門閥斂財的工具。

        時過境遷改朝換代,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因為割據勢力藩鎮的流水更換,中原各地的大門閥自身難保,這家門閥退出了聊城府的舞台。其家最終不知去向,最後聚福樓成了無主之物,難免又劃歸後來藩鎮勢力的財產。

        雖然隨著時代的更替,聚福樓也遭受了不少的風波,甚至當年輝煌的教坊如今早以不復存在,但是聚福樓雄偉大氣的規模,還是令人震撼也得以保存。

        中原藩鎮自前朝以後幾經易主,到得了如今大周皇朝的時候,聚福樓的主人居然換成了一個叫鄭人鳳的。據說這個鄭老闆可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妥妥帖帖的,似乎聚福樓也在聊城府更加輝煌了起來。

        其實很多人都沒有見過老闆,可是能夠讓這聚福樓保存下來,如今變成聊城府最大的酒樓,還一直奇蹟一般的保存了下來,想必這個鄭老闆也是費盡了心思,也一定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聚福樓每天不愁生意,大門大開自然不拒外客。因為聊城府也沒有宵禁,往往在聚福樓消費的人,許多都會一直延續到凌晨。生意這麼好老闆實作,自然引來無數的客源。

        每天聚福樓高朋滿座,倒是令人驚嘆的是,許多人想進去消費往往都難得一入。因為聚福樓雖然地方極大,但是對外開放的卻只是一樓的大堂。二樓的雅座卻是需要提前預約不說,往往還要排隊幾天以上。還有便是那據說難得對外開放的三樓雅間,更是需要留給固定的熟客。

        雷德今天可以說是春風滿面,在老僕雷連福的帶路下,和家生奴才雷帶才的陪同下,邁著方步從刺史府往聚福樓走來。受到王家王俊格的邀請,雷德自然不會拒絕,因為是王建立周忌家屬答謝親朋的日子。

        王俊格雖然如今只是聊城府的步軍都指揮使,可是王建立終究是天平軍節度使。當天王家在東平郡的威勢,還強過如今自己雷家的風頭。如果不是王建立會審時度勢,王家也不會在東平郡威風幾十年。

        要說在東平郡雷德佩服的人,那一定就是自己哥哥賽孟嘗雷彷,另外一個便是這當初的天平軍節度使王建立了。

        別人不知道雷家族長雷彷的能力,雷德卻是深深的知道,自己能夠走到今天的高度,可以說百分之九十的功勞和原因,就是來自於自己哥哥的策略和計謀。即使今天自己做到了聊城府刺史的高位,雷德對自己這個哥哥依舊是深為佩服。

        至於王建立這個人,雷德依舊不是單純的佩服了,因為一直以來,王建立就是雷德心裡的偶像和榜樣。

        一個單純僅僅憑藉自己的能力,居然在四個更替朝廷都逍遙,而且都身居節度使高位的人,這代表的是什麼?

        這已經不僅僅是實力,也是一個人絕對能力的表現!

        他出身於行伍之間,從小小的軍佐上位虞侯將,憑藉的雖然是驍勇善騎射,真正的卻還是他善於審時度勢。雷德一直以為,作為一郡幾州的節度使,如果不是善於周旋的話,王建立應該很難生存。當然,如果他再大膽一點的話,未嘗不可以割據藩鎮自立。

        這個時代變數太大,雷德最欣賞的還是王建立的變通。一個身處中原腹地的藩鎮,沒有自己暈頭自立,而是為家族建立了龐大的資源和人脈,王建立的老謀深算不可謂不精。雖然今日王家似乎因為王建立的離去,似乎變得式微起來,雷德卻知道這是王建立的精明。

        王家諸子似乎不像王建立風光!其實對於王家來說,王家這輩的兄弟幾個,得到的比王建立當初還多。一個身為一州刺史,一個身為一州步軍都指揮使,還有一個跟隨皇帝身邊最紅的統帥行事。

        王家兄弟自己有出息,必然會因為如今的平台一飛衝天。如果都只是二世祖的話,就是因為皇帝統一中原諸地,附帶得到一些餘蔭,最多也只能碌碌無為的終其一生。

        明白了王建立的安排,雷德自然對王建立更是佩服。當然,雷德震撼的就是,這些都不是雷德自己看透的結局,而是雷家族長雷彷親口告訴自己的。所以雷德不但對自己兄長更是佩服,對王家也存有幾分忌憚。

        刺史府離著聚福樓不遠,雖然外面流民成堆,還不斷有馬匪劫掠的傳聞,但是聊城府裡還是很太平。

        所以雷德都沒有帶侍衛,一來是因為聚福樓近,二來身邊有家族的家丁雷帶才,他可是幾個人不能近身的好手。至於那老僕雷連福跟著,自然是因為雷家在聊城府這邊對外的事物,都是由他出面而已。

        路邊的百姓看到雷德,雖然很多人沒有見過,也不認識聊城府刺史真容。但是看著他一身深紅的錦袍,也知道這是位大貴人,主動的便側身讓路,讓雷德在路上大搖大擺。

        雷德對這些並不計較,他在聊城府待了這些年,還和李重進當初闖過天平軍。他感覺很是良好,認為聊城府在自己的管轄之下,雖然不能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是太平的。

        這可能也是雷家決定把親眷都遷來聊城府的主要原因!雷德雖然不明白兄長為什麼還要獨自留在阿城,只要家眷都安全到達聊城府,雷德心中還有些小小的得意,至少在家族裡以後自己的地位高漲,肯定是要和兄長平分秋色的。

        如今可以說萬事俱備,只待明天家眷到達聊城府,自己便要大力實施自己的計畫。說別的都是沒有用的,雷德在意的是自己如今在聊城府的地位。

        只有手裡有足夠的權力,在一個地方才有話語權,如今雷德才是深深的明白這個道理。在聊城府雖然不能說自己大權獨攬,但是從幾天前防禦使沈霸善意的支持下,各方面的勢力顯然都在向自己妥協。

        自己終於可以把家眷遷來聊城府,而且各方面都在主動的配合自己,這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雷德就知道這是自己在聊城府真正建立了威信,也是防禦使沈霸對自己的妥協。

        這可能就是自己這一兩年來,在聊城府乃至東平郡集聚的人脈,和自己明智選擇的結果罷。別人都以為自己是得到了皇帝的賞識,而讓這些人看好自己的未來。

        雷德不排除別人的這種想法,畢竟普通人誰都會想到這一點。雷德卻知道在皇帝面前,自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自己可以說是狐假虎威一點都不錯,但是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雷德卻深深的明白一點,自己之所以能夠借勢,完全就是因為當天幫助了李重進,佔據了天平軍節度使的位置。這種大事自然不能和別人去聊,雷德很享受別人對雷家的猜測,因為這種猜測才能讓別人對雷家更多的忌憚。

        看到聚福樓門口那兩排紅燈籠,不知道為什麼雷德忽然有些興奮,那朦朧的燈光,似乎就像美女那迷離的眼神。

        雷德對美女的執著並不強,這可能也是當初雷家培養他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雷德很喜歡權利在握的感受,所以他也是一個有著冒險精神的人。

        雷連福看到王家的一個管事站在門口,便快步先趕了過去,這是一個奴才該有的覺悟。果然,王家那個管事看到雷德過來,對雷連福客氣的拱手,馬上閃身便進了聚福樓裡。

        作為聊城府的第一號人物,雷德的到來自然是大事,作為王家在聊城府的主使人,王俊格是需要出來迎接的。何況從職務上來說,王俊格雖然是歸沈霸管轄,但是級別上還是雷德的下屬。

        這個時候雷德一般都要放慢身段和腳步,等著王俊格的迎接。抬頭看到燈火輝煌的聚福樓,雷德知道這裡一定是高朋滿座,主動的便慢了下來。

        果然便見王俊格大步的從聚福樓出來,他看到雷德之後遠遠的便拱手施禮。雷德便主動的快了兩步,這種場景雖然不能露著笑容,但是對於雷德這種慣於場面的人來說,還是很簡單就可以應付的。

        他客氣的把著了王俊格有力的手,站定了腳步在聚福樓門口,不能免俗的緬懷了幾句王建立的功績往事,引得王俊格感懷了一番,連眼睛都變紅有些濕潤了。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雷德又秉著領導的態度安慰了王俊格幾句。然後又看似不經意的問了幾句,自然看看是誰已經到了。聽到說聊城府大大小小該到的人已經來了,心中想當然的明悟了這些人的心裡。

        自己是聊城府的大佬,不管如何是不能等人的。這些人懂得先來半步,自然還是很懂得級別和尊重。雷德心裡還是很滿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嘴上卻還連連抱歉說自己晚到了。

        王俊格自然不會把雷德的話當真,不但要感激雷德的到來,口裡還要說著是應該的。兩個人在聚福樓門口做了一場秀,雷德知道差不多夠了,然後才把著王俊格的手一起進樓。

        王家的回禮宴設在二樓,因為王家次子王皮格在鄆州守孝,聊城府自然便以王俊格為主。王俊格親自下樓迎接雷德,樓上先到的聊城府大小官員自然知道。看到兩個人上來,紛紛起身見禮。

        雷德掃了一眼二樓擺好的五圍大台,知道除了幾個不得不在官衙值班的小吏,其餘的顯然都來到了這裡。但是讓雷德心裡更為驚訝的是,看到了許多駐軍指揮和校尉都在。如今聊城府之所以安定,就是因為水、步、馬三軍配合守衛,使得聊城府固若金湯。

        而馬軍都指揮使殷契,和聊城府水軍指揮使皇甫傑也在,王俊格自己是步軍都指揮使,乃是今日回禮的主家,自然就不必說了。但是看到坐在中間主台的沈霸後,雷德便瞬間釋然沒有了多想。

        雖然聊城府的安全極為重要,但是身處聊城府這座大城裡,雷德還是有著絕對安全感的。這裡不是阿城那個小地方,城牆比起來差不多高了近一半,駐軍和軍種更是齊全。

        雷德思考的不是什麼人在這裡,而是奇怪為什麼沒有人知會,但是看到聊城府防禦使都在,雷德心裡的那絲疑慮盡去。作為聊城府步軍都指揮使的王俊格,家裡的去世長輩回禮,聊城府的同僚是應該到場的。

        何況不說王俊格自己的身份,他老子在東平郡的人脈和威望,還遠遠不是一般家族可以比擬的。雖然有人走茶涼的嫌疑,但是王家在東平郡幾十年的積威,還是有不少人得過恩惠的。

        看到一旁桌上有幾個是聊城府有名的人物,顯然不是自己官衙的同僚。雷德甚至都沒有多想,畢竟王建立已經去世,王俊格還是在東平郡範圍任職的。雷德便在大家的恭迎當中,坐在了主台主位。

        大家再次的坐定下來,聊城府刺史雷德自然便坐在了客家主位。他左首是防禦使沈霸,右邊是主家的王俊格。大家雖然礙著雷德在場就坐,但是畢竟是王家的禮宴,相互的客套了一下,還是馬上便進入了主題。

        首先是王俊格站起來,感謝了一下大家對王家的照顧。雖然大家也知道是王俊格謙虛,畢竟這裡有一半人是雷德的親信,還有一些是沈霸的親信。但是是從王家提拔起來的官員,也不在少數的。

        官場歷來都是人捧人的,免不了作秀一下,於是這個場合大家都心照不宣。繼而便是王俊格含淚慎終追遠了一下父親,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陣唏噓,然後便讓刺史雷德大人說話。

        聚福樓似乎和往常沒有區別,在夜色的掩映之下,顯得格外的令人仰視。三層的酒樓裡燈火輝煌,不時傳來舉杯交盞的聲音。

        對於普通人來說,在聊城府聚福樓這種地方,就是看都不敢多看兩眼的。而對於自認有著幾分能力的,沒有預定到聚福樓位置,也只能徒自興嘆而已。畢竟很多地方不是說有錢就可以的,許多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能大家悠閒的生活沒有波瀾,大家似乎都沒有感覺到異常。卻不知道為什麼,往常熱鬧非凡的聚福樓大廳裡,如今此刻卻沒有了一個人在座。

        二樓還隱隱傳來了各種勸酒的聲音,卻顯得格外的突兀。旁邊有人知道今日聊城府王家辦事,也沒有人感覺到奇怪。卻忘了剛剛還似乎坐滿了的一樓,此刻的人都不見了。

        卻只見幾個看似客人打扮的人,忽然從一樓的後門出來,快速的穿過了大堂,站在了聚福樓的門口。而聚福樓在門口迎客的幾個小二和主事,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奇怪一樣,反而主動堵住了外面的人再進入酒樓裡。

        普通人哪裡能發現異樣,如果早就訂位的客人,平時也早就應該進樓,沒有定位的食客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一個錦衣男子從二樓慢慢走下大廳,似乎沒有看到什麼不妥。他徑直來到門口的時候,這些站在門口的人都看著了他。他神色平淡居然朝這些人微微點頭,目光卻看向了外面,尤其是看向遠處刺史府方向。

        那裡兩盞紅色的大燈籠,在夜色下格外的醒目。

        這個男子赫然正是聊城府司戶董傑,在聊城府他應該也算一個比較有身份的人,二樓的回禮宴剛剛進行不久,不知道他為什麼提早便下來了。

        他回首看了一眼二樓人影瞳瞳,那裡聊城府的官員們正酣,在相互應酬著。他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輕鬆笑意,目光慢慢的變得堅毅了起來。看著沒有多少星光的夜空,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忽然,遠處平靜的天空中呼嘯著響起了一支菸花,然後在夜空裡盡情的綻放。董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接著那處天空又綻放開兩朵七彩的煙火,似乎映亮了天空。

        董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變得熾熱了起來,緩緩的抬起了右手,對著門口的幾個人淡淡的說道:「開始吧!」

        一旁有人便關上了聚福樓的大門,除了董傑和一個客人站在了外面,其餘包括那幾個小二和管事,都匆匆的進去了樓裡。

        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的情形,一旁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這是為什麼聚福樓突然便關上了門。卻有幾十個人從一樓後面的小門,突然的便湧了出來,個個手裡操著單刀,直接的往二樓衝了上去。

        砰!砰!砰!

        看著身邊的那個客人摸樣的漢子,董傑微微點頭示意。那人便自懷裡掏出來三根菸火,拿著煙花馬上點燃,看著煙花呼嘯著沖上天。和剛剛那邊的天空中一樣,這種璀璨的煙火霎時間映亮了夜空。

        董傑臉上的笑意更甚,看著依舊人來人往的街道,喃喃的低聲說道:「聊城府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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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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