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開海 作者:奪鹿侯(連載中)

 
Babcorn 2019-7-28 22:49:3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3 60969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5 20:09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推理
               
    他們果然知道去英格蘭的航程!

    回到四夷臨館的培根心仍然砰砰跳個不停,他找鄒元標問話只是個藉口,雖然史小樓確實打算增加他的工資,但他工資增加和史小樓沒有太大關係,所謂的考察了他,也只是史小樓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拱了拱手。

    香山千戶所時代最早加盟閩廣合興盛的史爺根本不在乎旗下木料場工人工作如何,在常勝有數不清的人希望進入木料場工作,他的生意涉及呂宋的礦、蘇祿的珠、麻家港的煤油、塔斯科的白銀、常勝的木料還有麒麟衛的海盜,哪裡顧得上培根這麼一個小伐木工?

    史小樓回常勝是為了尋他的鄉黨與同伴,商議在東海岸組建合興盛公司,並找陳沐問一問,朝廷是不是真的能給他們戰艦。

    而培根求見鄒元標,也不是為了讓鄒元標給他拿工作的主意。

    他出海機會不多,但也遠航過五次,他知道從新大陸航回英格蘭要多久。

    他想確定的是,鄒元標這個從來沒去過明西邊境以東的明軍常勝知縣,知不知道從加勒比海駛向英格蘭有多遠。

    因為他聽說,在常勝港西面,有一個被人稱作小海灣的地方,在那有一千二百名常勝本地招募的士兵正在接受訓練,他們的名號為艾蘭復國軍,首領是大明帝國失去封地的艾蘭王朱曉恩。

    這件事單拿出來沒有任何詭異之處,無非是艾蘭這個名字跟他所知的一片土地名字有些相似罷了。

    但好奇心驅使之下的偶然機會讓培根知道,在整個常勝,他所能接觸到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艾蘭王失去的封地究竟在哪。

    亞洲原住民不知道有情可原,可來自大明帝國的移民也不知道,甚至還有多嘴的百姓向培根列舉他所知道的大王封號,兩個字的極少。

    移民說,這應該是受皇帝冊封的海外夷王,才會有這麼奇怪的封號。

    而有幸目睹艾蘭王尊榮的百姓說,那艾蘭王生得不似明人,反倒與西人或培根自己有幾分相似。

    就連甲等騎兵應明都不知道艾蘭王到底是從哪來的,只知道他失去了封國,所以在東洋大帥的支持下招募一支民兵,給予甲械操練精銳,誇耀自己各項戰鬥技能皆為甲等的應明當時還差點被選去做騎兵小旗呢。

    夜晚安靜的四夷臨館中,失去室友的培根點起油燈,在紙上一句一句寫著這件事的蛛絲馬跡,並進行推理。

    『艾蘭王國復國軍有一千二百人。』

    這件事很好打聽清楚,所有人說的數目都是一千戶,這在常勝似乎不是秘密。

    『明軍東洋大帥陳沐挑選最好的部下擔任教官。』

    北洋旗軍只有甲乙丙三個軍階,不同兵種不同軍階有不同的軍餉、待遇,甲等是最好的,應明常常以此為榮。

    『沒人知道他們的目的何在,只知道不在滄海。』

    這是培根自己推理出的,他在後面寫下自己的推理原因:以大明帝國統治大海的艦隊,如果艾蘭王國在新大陸以西的滄海,不需要這一千裝備精良的士兵也能復國。

    現在沒有復國,只有一個原因,大明帝國的艦隊還到不了那。

    培根越是寫,額頭便越是冒汗。

    因為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地中海、歐洲,而地中海範圍內最有可能是艾蘭王國的是哪?

    愛爾蘭!

    愛爾蘭如今名義上被誰統治著?

    他的女王!

    也就是說,明軍在離他不過五里外的小海灣中訓練的士兵,將來很有可能要在朱曉恩的率領下攻打他的國家!

    今天培根原本想直白地詢問鄒元標這個問題,可話到嘴邊卻沒敢問出來,因為他不敢想像鄒元標回答或迴避這個問題後他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這一切對弗朗西斯‧培根來說太可怕了。

    在紙上,愛爾蘭與大明帝國之間被培根畫了一條線,愛爾蘭與朱曉恩之間同樣畫了一條線,它們又與陳沐之間被畫了一條線。

    但即使畫了再多條線,培根還是難以明白,它們之間是如何聯繫到一起的。

    明軍從未取過歐洲!

    「難道是因為,西班牙?」

    依照培根的理解,儘管大明與西班牙議和並維持看上去的和睦,但明西兩國在過去數年中始終敵對,比如德雷克第一次向英格蘭帶回大明登陸新大陸的消息時大明與西班牙就正在戰爭前期。

    哪兒有說和睦就真的和睦了的呢?培根認為他們只是在桌面上平靜地用筷子吃飯,桌子底下都用穿了皮靴的腳猛踹對方。

    大明又怎麼會天真到願意幫助西班牙呢?

    英格蘭與西班牙的紛爭由來已久且涉及頗多,英格蘭賺走西班牙的錢都只是小事情。

    費老二的前妻是伊麗莎白的姐姐英國女王血腥瑪麗,所以他是英格蘭國王,而血腥瑪麗死後費老二向伊麗莎白求婚被拒。

    法國宗教戰爭,西班牙支持天主教、英格蘭支持新教,大家在哼老三的土地上打得不可開交。

    尼德蘭獨立,法國新教徒與英格蘭又支持尼德蘭,繼續和西班牙開片。

    沒辦法,地緣上他們必須打一仗,如果法蘭西被新教控制,伊麗莎白就在陸地上與西班牙接壤,這對費老二不利;而一旦西班牙的黃衣兵在尼德蘭地區站穩腳跟,一百海里外的英格蘭隨時會被西班牙艦隊封鎖。

    可明軍幹嘛要趟這渾水呢?

    加入艾蘭王國就是愛爾蘭,那麼明朝支持這場戰爭又有什麼好處?

    培根百思不得其解——英格蘭到現在還沒完全佔領愛爾蘭,但是快了。

    隨圈地帶來的可觀利潤越來越多,貴族們對土地的渴望也越來越強烈,這樣發展下去很快北愛爾蘭的貴族就會試著再一次挑起戰爭,把那的部落逐個擊破。

    英格蘭貴族想要在那養羊,那明軍想要在那幹嘛?難道也是養羊?

    新大陸這麼大的地兒,難道還不夠他們養羊?

    培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但他現在無比想念德雷克,如果德雷克在這,也許能給他帶來一些合理的解答。

    但現在他只有自己,懷揣著一個不是那麼準確的猜想,沉沉睡去。

    在睡前,培根想著,他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消息送回英格蘭!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3:00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防備
               
    萬曆七年三月底開始,常勝縣街頭巷尾流傳著這樣的消息。

    在四月的最後一天,常勝縣北大營東邊兩面被梯田包圍的山谷大校場將對所有百姓開放,只要提前用通寶買上一張標著座位號的門票,從天亮到天黑,規模龐大的射擊比賽將會在這裡決出勝負。

    北洋旗軍四十五個百戶部、艾蘭復**十個百戶部,當然還有巡檢、保甲、游擊軍選出的五百三十名個人射手將在那展現他們的技藝。

    比賽結束當晚,還會有盛大的煙火表演。

    連帶著讓城裡市集那些有二樓的茶館、酒肆都賺了一筆,早早的位子就被定了出去……有不少人對射擊比賽是沒興趣的,但對煙火表演有很大的興趣。

    射擊比賽的座位門票也隨位置好壞而價格起伏,最便宜只要十個通寶,最貴的則要上萬通寶。

    這段日子受僱傭的百姓都忙著在校場外的梯田上夯實土地,木料場也忙著製作椅子,讓陳沐狠狠地拉了一把內需。

    常勝的梯田不是明軍過來後修造的,更不是西班牙人建造的,而是在更久遠的時代由原住民修造,層級間有完整的石砌層級與非常先進的排水灌溉系統。

    值得一提的是,原住民修造大型石質建築時是不使用任何粘合劑的,他們把石材打造成榫卯結構,堆砌在一起,很結實、很牢固。

    不過明軍登陸時東方的梯田就已經廢棄,長時間未經灌溉讓梯田難以快速恢復過去的肥沃,又因臨近北洋旗軍修造營房的北大營,中間還有寬闊到能夠跑馬的平地,因此被明軍規劃為校場並加以修繕。

    陳沐還讓人在梯田最高處的兩側修出三座木質望樓。

    這一次,平整的梯田剛好被當做看台,陳沐毫不猶豫地命人將大量簡陋的木質長條座椅擺在上面,寫上編號售賣門票,還專門讓人在最合適的位置給他用磚木修出一個能得到妥善保護的看台。

    遠在墨西哥城的阿爾瓦公爵也得知了這一消息,並即好氣又好笑地向阿科斯塔修士、阿爾曼薩副總督譏諷陳沐的貪財。

    陳沐在信裡夾著三張『貴賓票』,並告訴西班牙老公爵常勝縣射擊大賽即將開始的消息,並教老公爵每張貴賓票能帶四名隨從進入看台上最有舒適威嚴的位置觀看比賽,這三張票分別交給阿爾瓦、阿爾曼薩、阿科斯塔。

    每張貴賓票價值五萬通寶,讓他來的時候記得去邊境線上王家堡兌換通寶用以支付欠款,否則邊境的付總兵不會讓他們過來的。

    「他要是不想請我們去就不要讓人來送信。」

    老總督阿爾曼薩還因陳沐前腳答應讓他重掌新西班牙、後腳就派來個楊廷相接管一切而憤憤不已,揚著在刺殺中缺了兩根指頭的手道:「這些票價也太貴了,我敢保證在邊境那邊,一樣的票價會便宜得多,他總是這樣!」

    常勝縣鑄幣廠的效率很高,西班牙銀幣上的圖案都有定製,對軍匠而言並非難題,在馬蒂恩送來白銀的當月就已將樣幣做好,並向墨西哥城送了一萬枚過來。

    鑄造水平上比秘魯要好得多,每一枚銀幣的重量、形狀幾乎完全一樣,雖然比過去的銀幣輕,但更加美觀精緻,墨西哥城裡的西班牙權貴們是大致滿意的。

    唯一讓人不滿的,大概就是上面不但有表達『菲利浦二世為西班牙之主』與『海外有天地』的拉丁文字樣外,正反面銀幣上端都有一行漢文。

    正面上面是漢文『大明天子萬曆皇帝萬歲』,下面是拉丁文『菲利普二世為西班牙之主』;背面上端是漢文『大明帝國萬曆七年亞洲鑄幣廠承鑄』,下面是拉丁文『海外有天地』。

    當然少不了正面四格紋章左右雙柱上寫的『半兩』二字。

    儘管有些不滿,但這比起相對秘魯鑄幣廠明帝國表現出高超的鑄幣質量而言,非常值得。

    阿科斯塔修士倒是就這事向阿爾瓦公爵提過西印度委員會的不滿,修士們不滿倒不是因為銀幣上有漢文,最讓他們不滿的是明帝國鑄幣沒有在銀幣上提到神,這無疑非常不敬。

    但這些牢騷被阿爾瓦公爵一句話懟了回去。

    「你知道陳沐的性格,西班牙各地軍團都等著這些銀幣支付軍餉,我們還有二百多萬兩白銀在他手上捏著,如果他生氣不鑄了,委員會那些就會釀酒的修士能去找陳沐把白銀要回來麼?」

    答案顯而易見。

    天上地下,沒有人能從陳沐嘴裡扣出銀子來。

    而現在,新鑄銀幣與亞洲通寶的兌換比例很容易計算,一枚銀幣兌四百五十通寶。

    付總兵說這是因為銀幣由大明鑄造,因此兌換比例上給予西班牙五十通寶的優惠,相當於過去一兩銀兌八百,如今兩枚銀幣兌九百。

    墨西哥城的西班牙上流人士普遍不信付元這種說法,他們覺得這應該是陳沐今年拿著他們兌換的銀幣,明年就不用鑄幣直接塞回來,省了一道工序所以才調高了兌換比例。

    合一百一十一枚銀幣兌換一張觀禮門票,多貴啊?

    「他當然不希望我們去,他希望的是新西班牙那些傻乎乎的貴族去。」

    阿爾瓦公爵這樣說著,手杖在地板重重頓了一下:「楊總督已經向城裡的貴族與各地種植園發信了,只要支付每人一千八百通寶的價格,就能進入常勝觀看射擊比賽,如果出更高價錢還能得到較好的位置。」

    「他還想告訴我一個消息:在常勝舉行射擊比賽的前後,邊境線會交由我們的西軍控制,務必要我們為他管理好防務。」

    阿爾瓦公爵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讓我們自己防備自己。」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流氓的人麼?

    整個一滾刀肉啊,你說這兩軍對壘,即使簽了停戰協議,但好歹還在對峙呢,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們西班牙軍隊,哪怕留一百人意思意思也行?

    你就這麼把兵力收縮了,還給我畫條線,讓我派點兵走到線對面去裝你的兵,來防衛我自己?

    歐洲都沒這麼幹的。

    「那,我們還去麼?」

    阿科斯塔與阿爾曼薩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問出心裡琢磨的問題:陳沐就不怕我們趁勢打過去?

    「去!」

    阿爾瓦公爵皺著大鼻子:「我們去看看明軍的射擊水平,這樣的機會非常難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3:00
第二百五十章 護航
               
    臨近比賽開始前,常勝的工人與各個工廠加班加點,提前數日便裝點好校場看台需要的一應設施,入場路邊的臨時攤位也被縣衙售賣出去,整座城幾乎都在為那一天準備著。

    儘管比賽還未開始,但常勝縣售出看台票的數量已是每日一變,不過三日賣出六百餘張,隨後緊跟著縣衙乾脆又出了五十通寶一張的站票。

    梯田九層,看台票只賣八層,最下層三百座位、最上層七百座位,除去第三、四層,都是越往上座位越多。

    因為三四層中間是視野最開闊、最舒服的位置,被他加設了屬於自己的小房子,叫軍府閣,用來招待各地趕來率部參加比武的總兵官、指揮使這些親信。

    當然了,小屋子裡也給鄒禿子留了個位。

    軍府閣左右兩層分設隔間一百也佔去部分位置,都是設有矮牆、低瓦的開間,還準備了桌子,邊境西邊賣一萬、東邊賣五萬的門票坐的就是這兒了。

    此外每層每個位置都是四張票,一個座位三個站位,總共可容納兩千八百坐客、八千四百站客。

    托原住民的福,如此龐大規模的工程陳沐卻不需要安排手下做什麼大事,只需要稍加裝飾,萬人觀禮台便可投入使用。

    門票的快速出售為常勝各類商貨的生產帶來龐大生計,儘管常勝最大的出口貨物是絲綢與瓷器,但本地卻並不生產這兩種貨物,能大規模製作的出眾商品其實是陶器、木器、制皮、造紙、棉布紡織與食品加工。

    其他製造業與之相比從業人數與規模都太小了。

    可即使是這些生產能力極強的工廠,也接訂單接到手軟,存貨幾乎盡數脫銷。

    先是陶罐、木盒,然後是油紙,幾乎所有能裝東西的器皿都被商家零散買空,鄒元標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比武那天校場外商舖的稅。

    因為那些租賃商位的不是商人,他們有的是工人、有的是移民農夫、有的是獵人,大部分人過去都沒有任何做買賣的經驗,但他們從縣衙開出租賃舖位的消息裡嗅到能夠賺錢的買賣,接著便一頭紮進去,先把鋪面租賃下來再說。

    接跟著就是做商品,最多的便是食物、水和飲料。

    那些裝在陶罐裡的飯菜與魚肉就不說了,炒豆子、炒葵花籽、炒花生、可可豆和各種水果,還有捲菸。

    準備什麼的百姓都有。

    鄒元標哪兒見過這種情況,關鍵是在各項制度完備、法規健全的國內很難出現百姓這種自由的狀態,同樣也不存在常勝這種多半在籍百姓都是工人的城鎮。

    絕大多數移民不在此列,他們是城郊擁有廣袤土地的自耕農與擁有土地與僱農的小地主。

    最後實在沒辦法,鄒禿子跑到軍府求了個令下來,當日免稅。

    算不清賬乾脆就不收了,反正租金與門票已經令常勝縣衙拿到比過去好幾月賦稅還高的收入了,難得百姓都放假,普天同樂吧。

    可他們還是低估了百姓的積極性。

    等到比武開始那天,陳沐最擔心的場內擁擠根本沒有發生,因為大家都被堵在路上,根本進不去。

    商家與多數百姓頭天夜裡就打著火把等著了,道路擁擠一直到公雞打鳴旗軍列隊從營房開出才稍好了些,即便如此,比武的開始時間也往後拖了一個半時辰。

    倒不是說陳沐授意等候百姓,他是這麼想來著,但決定權根本不在他,沒有舉辦大型活動的經驗、移民百姓紀律性還稍好點,原住民百姓的紀律性就遜色一籌,何況人過一萬扯地連天,旗軍全被派出去維持治安了。

    陳沐倒是忙裡偷閒,百姓還是認得迴避二字的,打著迴避入場的軍府將校在裡頭敘敘舊,眾多合興盛的商賈入場後依次過來見禮,比武還沒開始他就吃飽了。

    從巴拿馬回來的鄧子龍喝了幾杯酒舌頭大了起來,揮手道:「大帥你這比武的點子真好,旗軍的射擊技能提升多少鄧某是不知道,旗軍出北洋射擊上就都已經很好了!」

    鄧子龍說的是所有將官的共識,不光因北洋的訓練完備,主要是這個時代的制式火槍它上限低。

    出北洋旗軍在射擊上都不差,訓練時隔五十步放上五銃,大部分人都能有四銃把銃子打到人形靶上,六十步還能有三銃上靶,這就很可以了。

    就算經過這仨月專門的射擊訓練,旗軍能力提升也極其有限,以前能三銃上靶的,現在可能有四銃上靶;以前有四銃上靶的,他可能還是四銃。

    再想更準?殺將銃都准不來,殺將銃只能讓旗軍看清更遠處的目標,但鳥銃打火候等待那一息是改不來的,風吹草動也是無法糾正的,這就幾乎是人射擊精度的極限了。

    但緊跟著鄧子龍就把話說到點子上了:「更熟練,他們把藥裝進藥筒裡,從藥筒裝到銃膛裡,都更熟練了,這在臨陣時很有用,等東邊再開戰……」

    陳沐原本帶著點自矜的笑意聽鄧子龍說話,聽到這抬起食指放在唇上:「隔牆有耳,咱沒打算跟西班牙開戰,別讓人家誤會。」

    「哈哈哈!」

    說到開戰,別說鄧子龍,就連付元都笑了。

    明西之間的關係,身處邊境線的付元最清楚,西班牙兵對他們的旗軍是什麼態度不好說,那下層軍官裡饒不了有鼓著氣期待跟明軍再打一場的愣頭青。

    但上層貴族,對明軍可是怕得厲害,見著他們這些軍官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有什麼事惹得他們不高興再起戰事,他擺手道:「大帥就放心吧,打不了。」

    一旁端著酒杯賠笑的史小樓與同行商賈對視一眼,既然說到戰事了,他趁著話題剛冷,這幫悍將都不說話時對陳沐開口問道:「陳帥,小人聽聞軍府要准我等商賈小民設立公司,還准組建官軍護航,這事……」

    「心動了?想弄兩條戰艦傍身?」

    合興盛商賈都算自己人,其實史小樓從麒麟衛回來他就知道是商賈要回來將此事問個明白,他也正有意跟底下的商賈們透個底,笑道:「憑稅額買船招兵護航,這事你知道吧?」

    史小樓一聽有戲連忙點頭:「知曉,知曉。」

    「護航艦隊,是保護商賈安全所設,並不是准你們擁有戰艦、招兵買馬,一切都是自願,如果商賈不需要護航,即使稅額達到陳某也不強求。」

    「但如果需要,船是公司出錢買、兵是公司出錢募,就連訓練,也是軍府出軍官、老旗軍,但俸祿與吃食都是公司管,最後練出來的這支護航艦隊,並不是公司的,我這麼說你能明白?」

    史小樓心裡有猜測的方向,但不是很明白,或者說不是很願意接受,他頓了頓道:「還請大帥示下。」

    「這麼跟你說吧。」

    陳沐換了個姿勢,身子朝史小樓的方向稍近了一點,道:「所有護航艦隊,軍官是北洋軍官升一級調任,旗軍過去是小旗、總旗過去是百戶,他們都是東洋軍府的編制,是官軍而非私軍。」

    「但為朝廷的貿易,他們為公司所用,在大東洋沒有戰爭時,公司商船隊出海、他們就跟著出海,公司在陸地設立商站,他們就在旁邊設立兵站,你豪商史兄行走在歐洲任何一個國家,大明帝國的官軍就端著銃在你背後跟著。」

    「你要去哪兒做買賣,除了大明的公司,只要你合大明的法、合中國的理,他們會確保誰都不能擋你公司盈利的路。」

    「如果有人擋路,他是公爵,他們就讓這片領地換個公爵;他是國王,他們就讓這個王國換個國王,有城堡的就用火藥捆塞滿窗戶、有城牆的就用大炮把牆轟塌。」

    陳沐說罷,手在桌案上抹過,對史小樓抬起一根手指:「但他們不是公司的私兵,有商賈試圖控制這支軍隊,他們就會先把那個人幹掉;而一旦大東洋發生戰爭,所有護航艦隊都要聽從軍府調令,這麼說,你明白了?」

    史小樓抿著嘴,吞嚥了一下口水,他環顧左右同行商賈,又看了看周圍坐著的軍官,最後看著陳沐點頭道:「小民明白了,我……我想給朝廷捐點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3:00
第二百五十一章 法辦
               
    火德星君在小雨中緩緩前行,木雕的堅毅臉龐仍是那副怒目金剛的模樣,眉頭狠狠皺著,口中發出嗚嗚的低吼,時不時自口鼻向雨幕噴出兩道蒸汽。

    神仙穿著副墨綠色北洋騎兵的雨披,比步兵用的帳布雨披要大一號,遮住屁股後頭的騰雲,在雨披與騰雲間,與神仙背靠背翹著腳斜躺在裡頭的萬曆皇帝非常煩惱。

    去年因醉酒後圖一時歡愉,臨幸了王姓宮女,事後醉醺醺得還把腰間玉柄銃給了人家,結果一不小心就要把長子生出來,這可是個大問題。

    張老師教了一輩子的尊卑禮法,嗯?到頭來小徒弟弄出個宮女生的長子,這以後不得亂套麼?

    但李太后在家務事上非常開明,她告訴萬曆她已經老了,如果生個男孩,也是社稷之福。

    又說王宮女的出身低微不要緊,母憑子貴,皇帝可以冊封她。

    但這依然令萬曆皇帝心裡帶著沉重的壓力。

    從他的鬥雞眼就能看出這一情緒問題,皇帝是沒有眼疾的,那是什麼讓他呈現出鬥雞眼這種別緻技能的呢?因為頭頂的雨披。

    雨水在雨披上聚集,因為騰雲前後左右四根『撐天柱』的作用,力向中間施加,讓那裡垂了下來,這沒有問題,只需要皇帝的小手兒拽拽兩邊,那些雨水就會被流到地上。

    但萬曆沒拽。

    他的一雙眼睛聚精會神地盯著距離額頭不過兩寸的雨披布,在下垂的頂點,一滴水正緩緩滲透,在隨後的十息之內,這滴大膽包天的水將會滴在萬曆老爺懷裡抱著的橘貓臉上。

    啪嗒!

    它終於落下來了。

    隨後猛虎狂哭。

    「喵!」

    萬曆爺勞心費力地將鬥雞眼板回,將目光望向火德星君身後跟隨的四名宦官、四名步兵大漢將軍,語氣平靜地問道:「你們的油紙傘,漏水麼?」

    沒看到先前一幕的宦官與大漢將軍們不知皇帝這話為何意,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領頭腰插手銃的錦衣千戶硬著頭皮道:「不漏。」

    「也對。」

    萬曆坐起身子緩緩點頭:「說的是,倘若漏水,就不要叫傘了。」

    「那為何朕的北洋軍雨披卻漏水?」

    漏水難道還能叫雨披?況且,這不單單是雨披,四塊撐起來還是帳布,它在加工過程中有幾道工序萬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轉頭對旁邊道:「別玩了,下坐騎。」

    火德星君旁邊是小一號的蒸汽車,是潞王纏著萬曆,然後下令工部專管蒸汽機的主事做的。

    潞王審美奇特,起初萬曆也想給他做個火德星君啥的,但潞王爺非說要坐火焰山,結果山真做出來舒適性大打折扣,基本上這玩意自己跑沒事,要想乘騎,潞王就得趴在山上抱著山頂。

    別看潞王年紀小,很有男子氣概——自己選的山,就算抱著也要騎到底。

    不過其實也挺發愁的,冬天抱著暖和,可眼看著倒春寒過去就入夏了,到時候再抱著可不行。

    聽到萬曆號令,被坐騎熱得滿頭大汗的潞王二話不說便撒了手,立定後轉過身先後抱拳,恭恭敬敬應了兩聲。

    「皇兄!」

    「二弟!」

    前頭那句是給萬曆說的,後邊那句也不是萬曆的回話,而是對萬曆懷裡的大橘說的。

    畢是兄弟,結拜的也是兄弟。

    皇帝勒勒韁繩,一把掀了漏水的雨披,捋起袖子伸手往前在火德星君臉上摸著,好不容易才摸到頭上髮髻,往下一按,火德星君口鼻噴出大量蒸汽,這就算消停了。

    關了坐騎,皇帝這才抱著大橘抬手看向跟隨的宦官與大漢將軍擺擺手。

    擺完手見沒人動彈,又加了一句:「朕不喝酒了,往後退、退遠點。」

    自打那次皇帝與潞王被一壺酒灌得大醉酩酊,在那之後好幾個月,太后下了死命令,無論做什麼都必須得有八個人跟著皇帝,還專門把親信宦官調到別處。

    別管皇帝吃喝拉撒還是出去練兵,哪怕從甜食房叫個外賣在小屋子裡偷摸吃,旁邊都得有八個人盯著。

    八個人都是生面孔,就連腰上帶銃的錦衣百戶都是。

    但他對皇室來說是百分百可信的,因為他叫王天瑞。

    武舉人出身,受得錦衣百戶,不招人待見在三省合軍攻安南時被派去跟著陳矩監軍,攻下升龍城後大獲全勝的戰報就是他送到御前,表功受封錦衣副千戶,在升龍當地主持錦衣安插間諜的事,前年才調回紫禁城。

    但他對皇室可信的原因並非前頭那些經歷,而是因為他是王宮女的父親。

    王宮女眼看著就要封妃,若生得是男孩還要封貴妃,倒是他父憑女貴封個伯只是正常情況——誰都有可能害皇帝,但岳老子不會害自己女婿。

    非但如此,老王還恨不得能有個機會能讓他把一身本事發揚出來,好為女兒鋪平道路,在這宮城裡也好過些。

    這不,皇帝練兵,老王自告奮勇去軍中正軍法,其他方面傳統武舉人恐怕不比講武堂學員,但在軍法方面,傳統武舉人可要嚴厲得多。

    別人都退下了,老王沒退,他道:「陛下,可有事需差遣小臣?」

    皇帝面對老王總是很尷尬,喊岳父吧,不合適;喊王千戶吧,好像又太疏遠,他尋思得趕緊給老王封個爵位了,叫爵位聽著舒服他喊得也舒服。

    「嗯,別告訴別人,北洋送來的雨披,它漏水。」萬曆從火德星君身上下來,揮手避過老王撐過來的傘,道:「朕很生氣,不要傘。」

    「朕懷疑,是南洋軍器局、北洋軍器局、宣府軍器局中哪個除了問題,有人以次充好。」

    說實話,對小萬曆來說,上癮的事可太多了。

    練兵上癮、反貪也上癮。

    「朱翊镠,讓你的宦官給朕跑個腿,出去打聽打聽,這批軍備是從哪進的。」

    說罷,皇帝又把頭轉向王天瑞,道:「您過去跟南洋諸多將官共事,想必北洋也有舊識,代朕去打聽打聽,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要走漏消息,回來報給朕聽。」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敢讓朕的旗軍在萬里之外就用這些漏水的破玩意,看朕不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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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門清
               
    老王十分開心地領受命令,整理行囊第二日就踏上去往北洋的路。

    其實要按說王天瑞在北洋應該是不認識任何人的,首先北洋沒有錦衣衛,他在升龍結識的將官們如今各個高昇天下各處,當時的千戶百戶如今都官拜總兵主一地軍事,又偏偏沒有主北洋事的。

    大丈夫四海為家,高才大德者,誰在北洋蜷著?

    而往上看北洋的主事官吏,要說認識的有不少,可真正能說上話的沒幾個人。

    如今北洋主事的都是文官出身、兼得知兵經歷的幹才大臣,他哪兒能認識那些人去。

    話說回來了,北洋由文官對朝廷來說並非壞事,這恰恰是北洋對朝廷太過重要的體現。

    不過路上一番打聽,得到的消息令王天瑞喜不自勝,北洋還真有他的舊友——白元潔白元帥,被北洋重臣葉夢熊上表從南洋調到北洋了。

    其實也不算調,白元潔在南洋也掛著北洋軍府的官職,這官職西、南二洋軍府的左右都督都掛著北洋職,能多領一份俸祿。

    南洋的左都督陳璘、右都督白元潔,西洋的左都督張元勛、右都督李錫,都在官職前加北洋軍府都督同知。

    「可陳帥的東洋怎麼不見加官封都督同知呢?」

    北洋的帥府裡,白元潔面帶笑意撅著下嘴唇垂眼看了看手捧盞內蜜餞金橙子泡茶,道:「他帶東洋艦隊端著尚方劍開進亞洲,跟西夷打仗連戰連捷,戰報送回來滿朝文武都覺得二郎在吹牛逼,還加官兒呢。」

    「你不知道那戰報?」

    白元潔將茶盞往桌上一撂,左胳膊肘撐著椅子扶手身子微傾,開了口:「監軍陳佛兒是這麼說的,『此次大勝西軍,所擬條約預令西人割讓土地極大,依西人輿圖觀之,保守估計方圓三千里』,我聽葉公說,內閣覺得就倆可能,要麼陳帥把他們當傻子,要麼就是西人都是傻子。」

    「那麼大一塊地,哪能說割就割了?」

    王天瑞聽得一愣一愣的,連自己過來是干嘛都忘了,眨眨眼道:「還有這事?陳帥話都說出去了,萬一仗要沒打贏,或另有意外,這該如何是好?」

    白元潔笑著擺手,道:「贏了,已經贏了。」

    「白帥如何得知?」

    「麻家港前些時候派回船艦過瞭望峽州,內閣把電報拉到了苦兀島對岸重設哈兒蠻衛,沿途五千里有的地修成了有的地正在修,但驛站到底是建好了,回來的船還在路上,信已經傳回來了。」

    「非但大獲全勝,割出的地還只多不少,不過準確消息還要等三期船隊回來才能知曉。把心放肚子裡,我估計陳佛兒寫戰報的時候這仗就快打完了,等著看人傻眼吧。」

    王天瑞一時沒聽懂白元潔所說的『等著看人傻眼』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也沒往細處想。

    其實白元潔是等著看朝臣笑話呢,因為這事擱他身上他也愁,方圓三千里的土地說割讓就割讓了,儘管又是人馬驛站接力又是電報交替傳信難免讓信息字句錯誤,但大體上聯繫語境基本上能讀懂。

    翻遍史書都不會見到這種情況,白元潔估摸著滿朝文武到時候都得傻眼,傻眼完了北京城就該誇皇帝英明了——陳沐出海就領了尚方劍、授予全權,意思就是讓他在海外代皇帝行事,多大的殊榮?

    那會可有不少人琢磨著等陳沐做不好就把權力給他彈掉,可現在呢?沒這權柄亞洲的事誰能辦好?

    說實話老白特羨慕陳沐,也羨慕張元勛——儘管非常可能別人也超級羨慕他,但他真的很羨慕別人。

    瞧瞧白元潔歷任的都是些什麼官職,嗯?廣東衛軍革弊進入尾聲,他當了廣東都司的都督同知,然後明軍艦隊開進南洋。

    呂宋打仗,他在運兵糧;安南打仗,他在運銃炮;緬甸打仗,他在運豬羊。

    結果南洋平定他成了軍府都督,確實南洋發生的每場戰爭他都參與了,而且參與率極高,基本上每個士兵都吃過他運的飯菜。

    人家陳璘好歹還帶著艦隊打了好幾仗呢,他就是沒完沒了得押運輜重,早年船小還好,到底有機會跟不服約束的海盜、走私商人幹上幾場,後來船大了,別人遠遠地瞧見他們就跑,跑不過投降都不帶猶豫的。

    功勛特別多,別人打贏的沒場仗都不得不把輜重運送及時的功勛按在他頭上。

    可回頭想想,在這個時代,大明帝國征服四海的時代,作為一名武將的白元潔,論功勛、官職不比誰低,可絞盡腦汁居然想不到自己參與過哪個大場面。

    跟人一塊喝酒都沒話聊,別人一追憶往昔,那就是林來島大決戰,島上兩萬敵軍被殺的被殺淹死的淹死,幾乎傳檄而定;要麼就是白古城,力克強敵收復三宣六慰;再不濟平安南亂世,戰象齊出的場景重現也能為這喝上二兩。

    他呢?

    手裡也就剩兩張牌了。

    新江橋幹了土匪叛軍李亞元,珠江口堵了海上巨寇曾三老。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

    別人都忙著征服世界,他白大將軍可好,整天閒得就只能陞官、陞官、再陞官,陞官很無聊啊好不好!

    除了陞官就是數錢,南洋那麼多條商船跑來跑去,進進出出進進出出都是錢,還有濠鏡的葡萄牙送財大主教,蚊子再小也是肉。

    整天就干這事兒,雖說真的很爽,可日子久了也惱人得很。

    還好,托陳沐大勝的福,現在被調到北洋了。

    其實老白早就知道陳沐在東洋亞洲肯定是大勝。

    畢竟人生嘛,它是有跡可循的,從他被調到北洋就有預感了,他覺得,或者說他希望,朝廷把他再派到亞洲接陳沐的班兒。

    好歹那邊可能有仗打。

    「對了,你過來不是光跟白某敘舊的吧?」白元潔眨眨眼,下巴一揚道:「有什麼事,說罷,能解決都給你解決。」

    對啊,我過來是干嘛的?

    老王想了又想,末了一拍腦袋道:「前些時日錦衣衛給發了一件北洋雨披,前邊不是下雨了,結果發現這雨披漏水,想過來讓白兄幫幫忙,再給一件唄?」

    雨披?

    白元潔眼珠轉轉,好像瞭解內情般問道:「錦衣衛發的是騎兵的?」

    「對對對,騎兵的。」

    白元潔沒憋住,笑場了。

    「行了啊,陛下還派別人管這事了麼?我跟你說,你別摻和,這事你管不了。」

    白元潔抬手端起茶盞飲了下去,道:「回去就說不知道就行。」

    北洋軍府吃了武清伯李偉的悶虧,葉夢熊的主意,從徐爵那聽了萬曆皇帝在宮裡懲戒宦官貪財的事,直接把漏水的雨披給喜好北洋物什的皇帝送去了。

    儘管北洋的本意就是讓皇帝派人來查這件事,但來弄清楚這事都行,唯獨王天瑞不行。

    皇帝的小岳父告皇帝姥爺,別說王天瑞要完蛋,就連他女兒在宮裡也舒服不了。

    這番計較,老白心裡門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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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巨銃
               
    白元潔到北洋也算是長見識了,早年間他和陳沐在戲言裡說過的那種銃管過丈,離好遠一銃打死賊首的大槍,被北洋造出來了。

    其實本身就是西班牙重型火繩槍的仿製版,在工部的命令下開始製作,越做軍器局匠人越不滿意。

    因為這玩意兒無甚用處,主要明軍的熱兵器序列已經過了那個胡亂摸索的年頭了。

    鳥銃、殺將銃、小旗箭、虎蹲炮、佛朗機炮、神威機關箭、二斤炮,構成陸師所用一應軍備,能應付近、中、遠、遮蔽、工事,散射、速射、直射、弧射等所有情況。

    重型火槍威力大、射程遠、精準有限;殺將銃是其極好的替代品,更高的精度還能保證準確殺傷,不存在相對鳥銃是大口徑的殺將銃一銃打不死的人。

    而在更遠的距離,輕型佛朗機直瞄是更好的選擇。

    但工部有命令啊,北洋軍器局必須造;造出是沒用的廢品北洋的匠人又不高興,他們大概是最有職業榮譽感的軍匠了——北洋旗軍拿著他們製作的兵器征服四海呢!

    然後就開始了一系列魔改,以跳出使用環境重合的弊病,銃管加厚加長,然後乾脆口徑也加大,其中又從中印證南洋講武堂研究們的定理,其實這個定理是陳沐說的,但有餘人們是從研究關元固口中得知,故被稱作關氏銃制。

    即彈藥不變的前提下,銃管在達到『關氏長度』前越長射程越遠;達到『關氏長度』後,銃管越長射程越近。

    然後越造越走形,長達兩年的時間裡北洋軍器局的軍匠犧牲部分喝大酒吹牛的時間為朝廷造了二十七桿重銃,裡頭找不出兩桿完全形制相同的——也就是說,沒有任何一桿是匠人們滿意的。

    兵器庫對從南洋調來的白元潔來說就像個博物館。

    有銃長八尺重達三十六斤的巨型燧發火槍,被裝置在輕型二輪小車上,發射鉛子七兩半,二百步外放准了能穿人而過,但它沒被稱作『半斤炮』。

    被叫做半斤炮的另一種長五尺的巨型火槍,雖然銃管短了但口徑更大,重達二十六斤,不光有三角插架屁股後頭還有參考麻家港黑水靺鞨雪橇製成的銃架,使用專門設計的一斤鐵殼散子,三五十步穿透力極強。

    「這是本司造的第二十六桿重銃,到這匠人們都不太想接著造下去了,沒用,這些東西都用不上,有這精力不如造上百桿鳥銃。」

    匠人是這樣向白元潔介紹這個小怪物的:「挺好,巷戰守城當有大用,三桿銃封鎖一條街,進來多少放死多少,就是放銃得小心些,上次一匠人就被後坐頂骨折了。」

    白元潔本來想試試這些新東西,聽見這話還是放棄了。

    至於匠人說的話,他能很順利地理解,兵器嘛,不易損壞、大量生產、容易操作,重要性分先後。

    為何造了二十六桿後還是造了二十七桿的原因,白元潔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大明啊,萬物皆可佛朗機。

    這些看上去威力巨大實則如同雞肋的巨大兵器也確實提不起他使用的興趣,更不必說列裝軍隊了,南洋是用不著的,倒是陳沐的東洋,興許還有些用處。

    畢竟亞洲戰爭傳回來的戰報上已經明示,西班牙人喜好集結密集軍陣,但也只是有些用處罷了,起不到什麼大作用。

    單兵帶著不太方便、騾馬馱著又顯得太清,何況普遍太長,這讓這些兵器地位尷尬,倒是戚繼光前些時候派人來過北洋看了這些兵器,在校場試射後帶著參數回去了,看上去是想要弄一批重兵器回去。

    白元潔估計,戚大帥可能是想要把這些東西用水泥直接弄在長城上吧?

    真正讓他好奇不已的,是飛魚。

    那個長著翅膀龍頭魚身會飛的恐怖大玩意兒,讓白元潔感到無比新奇。

    這玩意居然能飛!

    其實不光他,自飛魚誕生後,北洋軍器局所有目光就都聚焦在這種新式兵器身上,能夠從天下打擊地面的敵人,別說北洋,就連朝廷都對此物大加讚賞,急令北洋在五年內將其推入軍隊當中。

    五年,這個時間聽起來很長,但實際上對葉夢熊而言是非常艱難的,他們還有太多問題沒有解決,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性難以保障,控制航向與投放精準也難以保證。

    運氣好燒的是敵人的船,運氣不好燒的就是自己的船。

    但發展完備後帶來的戰法革新自然也有所不同,尤其是當其能應用於陸上戰爭後,突飛而起掛載火箭自天空疾射而下,越過敵營投射火油瓶,這種戰法想想都令人心動。

    其實白元潔特別想讓北洋三期把飛魚給大東洋的陳沐帶過去,畢竟在白元潔的腦海裡,陳沐搞這些東西是很有一套的。

    臨近四月,海瑞人還未抵國中,書信便已在朝廷大議開來,松江府開阜的請求在朝廷幾乎未受任何阻止便在朝議通過,唯一值得辯論的事是松江府的稅率。

    這件事還未議定,朝廷准商賈採買棉布販往大東洋的命令便已下達,只是時間上北洋三期運販的貨物都已在北洋開始裝船,單獨棉布難以達到陳沐需求的貨物量。

    朝廷開出了一道權宜之計——抽調實物折色中的棉布三百餘萬匹,跟隨北洋三期運往東洋,同時打算懲辦姥爺的萬曆皇帝向東洋軍府下了一道詔令。

    皇帝是一點兒不貪,說這些各色棉布是『調用代賣』,市價一匹三錢銀,合白銀九十萬兩,東洋軍府代賣時間為兩年,兩年後將白銀交回戶部,要交一百八十萬兩。

    除此之外,按交付銀兩年利一成,再加三十六萬兩輸入內庫。

    浩浩蕩蕩的運布隊伍便從各地發往天津,同時還另徵調福船百餘艘,這才能讓北洋三期如期離港。

    短短兩年時間,大明沿海的商船貨船已呈現出過剩姿態,百姓與沿海船廠沒完沒了地造船,而新大陸航線上需要用的船則接近飽和,更多的船艦大多被賣到南洋。

    朝廷直屬的造船廠已經停止打造新的商船了。

    他們在琢磨更大的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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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將軍
               
    亞洲射擊比武在阿爾瓦公爵眼中成了徹頭徹尾的軍事震懾。

    在比武開始前,老公爵的心態還是非常輕鬆的,儘管他和阿科斯塔等人的小卡間兒沒什麼華麗陳設,空間也不太寬敞,卻也還是比馬德里的鬥牛表演環境要好得多。

    他們只是不斷地感慨,常勝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過去西班牙統治這裡時,沒有人關注到會有這麼多人,因為絕大多數並不屬於『人』,那些宴會舞會能有幾百人就很了不起了,又怎麼會像常勝的比武一樣,無邊無際的人坐在印第安人修建的梯田上,人聲鼎沸。

    西班牙鬥牛來源於羅馬鬥獸,曾統治他們的羅馬凱撒喜歡騎在馬背上鬥牛,後來這一傳統一直由王室與貴族們延續著。

    費老二不太喜歡,他父親也不喜歡,畢竟哈布斯堡的西班牙國王是美男計賺來的,真要說起來王室都是外來戶,但阿爾瓦公爵這種前朝大貴族不同,他們從小就熱衷於鬥牛。

    不過西班牙的比賽與平民無關。

    老公爵對明軍的真實實力是充滿好奇的,儘管他在邊境線上遠遠地觀察明軍士兵已經有段日子了,以至於他部下永久編制的軍官們對邊境上明軍何時換防都瞭如指掌,但他從未見過明軍開槍或是戰鬥。

    真正見過的人都死了。

    僥倖從慘敗中撿回一條性命的幸運兒們比起描述實際情況,更熱衷於無限誇大明軍實力,似乎這樣能讓他們的慘敗顯得光榮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阿爾瓦公爵端著酒杯快把帶來的葡萄酒喝光時,身旁的阿科斯塔修士提醒道:「指揮室有人出來了!」

    所謂的指揮室是陳沐的小房子。

    衣甲明亮的親軍二左二右,伴著低沉的號角音被吹響,巨大的鑲龍紅日旗招展,緊跟著整個校場周圍的梯田上各處守備的旗軍皆吹響號角,校場中四面巨大戰鼓前走上數名體態勇健的赤膊力士,鼓槌重重擂在鼓面。

    咚!

    咚咚!

    隨後鼓聲連綿不絕,伴著富有節奏而雄渾的戰鼓聲,遠方傳來馬蹄聲嚴整。

    三隊明軍騎兵以方陣緩緩踱馬入場,只是匆忙轉首望了一眼,阿爾瓦老邁的心便彷彿高聲怒喊著,就是這樣!

    他想要的部下就是這樣的!

    那是三個百人方陣,他們清一色著赤色軍服,頭盔頂部帶著一綹染做赤色的馬尾直垂至背後,笠盔、胸甲與鐵臂縛明光閃閃地耀著日光,夾著馬腹的腿上蓋著繪製團龍紋的甲裙,一個個微微揚著頭顱,隨駿馬彈跳般的腳步緩緩起伏著。

    他們肩扛騎兵銃,他們腰插騎兵刀,每個方陣側面都有一名胸甲雕繪走獸圖案的軍官踱馬,軍官的腰刀已抽出在手;每隊最前有兩名騎兵胸口同樣有走獸圖案,只是看上去與外側軍官稍有不同,他們的頭盔上插著一面小旗。

    整個方陣最前十名與最後十名騎兵背後都插一面旗幟,他們看上去也是軍官,還有隊伍當中第六排十名騎兵頭上與背後沒有旗幟身上的胸甲卻同樣有走獸圖案。

    阿爾瓦公爵眯起眼睛,轉頭對阿科斯塔小聲道:「一百一十三人的騎兵方陣,有三十三名軍官。」

    說著阿爾瓦又有些疑惑,轉頭向同明軍一起生活過的老總督阿爾曼薩問道:「似乎戰報中並未提起明軍有使用長火槍作戰的騎兵,在塔斯科他們用手槍、弓箭、馬刀和很長的刀,在峽谷戰役他們用長矛衝擊了我們的騎士。」

    阿爾曼薩這會也因為這個問題而蒙圈著呢,搖頭道:「我也沒見過這些人啊!」

    其實人還是那些人,騎兵還是那些騎兵,只是換了兵器罷了。

    阿爾曼薩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每個北洋騎兵在成為騎兵前首先是一名優秀的步兵,然後才能成為騎兵。

    而北洋沒有不掌握熟練射擊能力的步兵,他們可以在馬背上使用各種兵器,儘管技藝可能不是那麼專業,紀律卻足夠讓他們摧垮一切。

    西班牙貴族正說著,他們整齊劃一的騎兵已經步入校場,他們的隊伍變了,從第一名軍官開始,每個人稍稍加快腳步,沿著圓形校場邊緣前進,排出一字長蛇,戰馬的腳步依舊踩著戰鼓,在繞過半個校場後間隔二十步距離向谷口刷了白漆繪出圓環的巨型木靶依次射擊。

    鼓聲很慢,戰馬的腳步很慢,接連的銃聲也很慢。

    但鼓聲、蹄聲、銃聲,總是同時響起。

    正當人們還聚精會神地看著騎兵隊伍自硝煙中走出在馬背上緩緩裝彈時,另一側的入場處同樣三個百戶的北洋步兵已經踏著戰鼓聲以幾乎相同的裝束與編制進入校場。

    唯獨不同的是他們的兵服是深藍色,同時也沒有騎馬。

    沉默的步兵向校場中間緩緩走著,這一次校場內終於傳出人聲,步兵方陣的總旗官在喊著口令,同時方陣中的軍樂手叩著戰鼓音敲響腰鼓,在即將走至校場正中間時,嗩吶也響了起來,緊跟著與戰鼓一同湊成激昂的樂曲,令整個校場在接連不斷的銃聲中振奮起來。

    「那是什麼軍樂,這麼響?」

    老公爵感覺那個怪東西響起來以後那麼大個兒的戰鼓聲都聽不見了,懷疑是耳朵出了問題,剛想去摸耳朵,卻發現阿爾曼薩的手比他快,乾脆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阿科斯塔回道:「嗩,他們叫嗩吶,喜好賭錢的付總兵說,剛才那段兒是他們開戰前的序曲,這個樂器能把人從生吹到遷墳,還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初聽不知曲……反正意思就是剛聽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意思,聽懂的時候人已經在棺材裡了。」

    「據說在白馬河戰役中,軍團方陣就是在這樣的軍樂中潰敗的。」

    氣勢太磅礴了,步兵方陣出嗩吶的那段是陳沐親自選的,唐代古曲將軍令改的,名叫天下大同。

    可別說隔壁的陳沐聽著這音兒多自豪了。

    只要老子陣中嗩吶沒斷,誰敢與我一戰?

    國泰民安!

    伴著步兵變陣,知曉曲子來龍去脈的阿爾瓦公爵嘗嘗嘆了口氣:「我走以後,讓新大陸的駐軍還是別想著和明軍開戰了。」

    「也許,在西班牙,我們可以請一些明軍軍官為國王訓練士兵,再維持幾次大的貿易,讓雙方關係更緊密一些,試著和陳沐談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3:01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兵糧
               
    誠如鄧子龍所料,巨量火藥消耗之下對北洋旗軍的射擊水平提升並不明顯,但在最終成績之外的各項指標均有很大提升。

    裝藥裝彈、射擊結束後清理銃膛這些工序上,能看出來這段時間北洋旗軍沒少吃苦。

    射擊比賽結束後,豪商巨賈由常勝縣令鄒元標設宴款待,陳沐則叫上西班牙三阿,在軍府衙門二樓吃了點飯。

    遠未到宴席的層次,只是單純吃了幾份軍糧,在國內陳沐還是比較講究吃的,但在亞洲,他每天都吃兵糧。

    當然了,他吃的要比大部分人稍好一點,東洋不興軍官灶,他吃的騎兵糧,比步兵多一個菜。

    但這並不意味著簡陋,新大陸最好的廚子都在東洋軍府,像旗軍、小旗官、宣講官一樣,東洋軍府有一套完整的伙伕考核指標與晉陞路線,一樣有等級獎勵。

    正如旗軍戰鬥技能優秀能拿雙餉、三餉甚至存在於理論中的五餉;旗官遵守命令、指揮下屬的才能高了能得到官職晉陞;宣講宣傳得當有多份俸祿還能在戰時替補成為旗官;伙伕也能出頭。

    雖然相對而言伙伕晉陞更難,畢竟眾口難調,可一旦得到足夠的晉陞,他們的最高榮譽就是他今天命令所有伙伕做什麼,東洋大臣就得吃什麼。

    想成為甲等都督級廚師可不容易,其實從指揮級廚師開始衡量技能價值的就已經不是做菜了,他們還有想方設法地使用亞洲隨處可見的新食材、思慮如何做出新的菜式、彙編成書教授下級廚師。

    不會做菜不行、不會創新不行、懶惰不行、不識字不行,不知道食材營養更不行。

    當然,是這個時代知識框架內的營養。

    不過還好,如今東洋最好的廚子基本上都是香山千戶所時代每個小旗行軍中背後背一口黑鍋的那些人,跟他們一批的旗軍絕大多數都是衛將了,這些人都有不錯的文化功底。

    東洋大帥太在乎部下吃什麼了,因為他太清楚只要中國士兵吃飽了,就已不懼怕任何敵人。

    陳沐的飯菜用的是北洋軍攜行輜重中的赤黑漆木雙層食盒盛的,拆開主食盒裡放著一塊炸至焦黃的紅薯餅與兩小塊黃澄澄的鬆軟玉米餅。

    主菜盒裡分隔四欄,沒份菜量都不算大,但湊在一起絕對夠吃,分別是蒜泥醬碟麻家港熏牛肉六片、四隻常勝金蝦粉蒸去殼蟹鰲肉一雙、一大勺開胃番茄醬燴黃豆與界縣羊灌腸配蔥燒羊肉一碟。

    正當中還放了顆紅鄧鄧的金城鹹鴨蛋。

    阿爾瓦領銜的金城三阿就沒這制式漆木食盒了,他們用的是制式分隔大圓陶盤,比起漆木食盒稍顯沉重,北洋旗軍有時也用這個,在駐地裡,陶的比木的好清洗些。

    這些陶器不是移民燒的,東洋軍府下屬磚瓦廠如今專做磚瓦還忙不過來,何況移民想要設立工廠需要東洋商務局與常勝分司審核,對他們的開廠造物是有方向推薦的,走高附加值的路線。

    燒陶器做餐具這些簡單便宜的工作都外包給原住民了,鄒元標非常鼓勵原住民建廠置辦產業,雖然他們不像移民或軍府下屬官辦工廠那樣業務熟悉,但勝在樂於學習來自朝廷的一切,只要朝廷教、他們就學,一聲令下便紅紅火火地置辦起來。

    他們對大明有樸素的情感,不單單是因為明軍不來他們很多人會死在西班牙人的礦山,更在於大明允許他們是不同的。

    東洋軍府從未禁止過他們說原住民語言,從未禁止過他們行原住民祭祀,從不禁止他們做任何律法允許之內的事。

    因為不論他們做什麼,楊廷相的徒子徒孫們都會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搜尋出蛛絲馬跡:看,在三百年前,中原王朝的這個省份用過這樣的東西;看,在兩千三百年前,中原王朝這個侯國有這一習俗;看,在三千年前,祭司同樣使用過這樣的面具。

    他們做的越多,越會被發現間隔遼闊海洋的兩個大陸居然有幾乎相同的習俗與器具……其實別說兩個大陸,就算全世界這樣的相同點也多的是,北歐的海盜們還有龍頭船呢。

    大明,大明可能是他們曾經無法回去的家鄉,也可能與他們毫無聯繫。

    有些人沒有能力辨別,他們盡力接受著楊廷相的徒子徒孫們灌輸的一切;有些人有能力辨別,所以他們用力為楊廷相們抹去有爭議的部分。

    還有少數人知道真相是什麼,但他們拿著龍虎道君木像笑而不語,並鼓勵兒孫在大婚之時去縣衙找縣令借一身官袍,說:我們家也該修祠堂了。

    不論如何,無所依仗的原住民找到靠山了,他們竭盡全力地與山融為一體。

    這些事對陳沐的東洋軍府太簡單了,簡單到不需要陳沐費心,一個有情有意,事情還能多複雜呢?

    但餐桌後的阿爾瓦公爵不同,一雙筷子就難住了他,比奔騰的土龍裡法蘭西憲騎士千軍萬馬難的多。

    他默不作聲地為夾出一顆泡在西紅柿醬裡的黃豆竭盡全力,但堅持總是比放棄痛苦,有時放棄能讓人收穫更大的快樂。

    就好像現在,不再與黃豆較勁的阿爾瓦攥著筷子插起兩片蘸著醬汁的麻家港熏牛肉放進嘴裡,味蕾才終於能感受到五香野牛腱混著醬油與蒜泥在口中綻放的享受。

    直到軍府的侍女從其後默不作聲地撩開桌上一方餐巾,露出底下陶架上的勺。

    儘管雙方通過許多次書信,甚至還一同簽訂了多份條約,但始終沒有見過,這是阿爾瓦第一次見到陳沐,也是陳沐第一次見到阿爾瓦。

    不過對阿爾瓦來說,他們已經非常熟悉了,他並未對飯食提出好與不好,到他們這個時候沒人在乎飯食,他笑道:「在我過去前往的每個國家,如果他們有獨特的禮儀習慣,都會在宴會開始前專門挑出半天派專人教授,唯獨在大明沒有。」

    「這可不是宮廷,何況也不是宴會,這是……家常菜。」陳沐實在沒好意思說他本來沒打算請西班牙三阿吃飯,他先是皺眉思考了一下,隨後很認真地點頭道:「如果西班牙需要,我會派人去伊比利亞,教會所有貴族使用筷子。」

    阿爾瓦公爵與阿科斯塔對視一眼,無可奈何道:「還是聊點別的吧,這聽起來像八百年前的摩爾人。」

    陳沐放下筷子擦擦嘴角,兩手在身前桌上合握,笑道:「那公爵想聊什麼?」

    其實他還沒吃飽,不過阿爾瓦的語氣,令他感覺像客戶上門。

    「聊一個承諾。」

    阿爾瓦公爵也同樣放下勺子,正色道:「閣下出身高貴、為人正直,答應的事情應當不會反悔,所以在我即將率軍離開新西班牙之際,希望能得到閣下的親口承諾。」

    「不要再進攻新西班牙與秘魯了。」

    陳沐反覆咀嚼著『出身高貴』、『為人正直』,感覺老公爵像在罵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3:01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正直
               
    阿科斯塔在旁邊坐著都直擠眼,你跟他聊什麼不好,你說他出身高貴。

    說他出身高貴也就罷了,你還誇他為人正直?

    沒辦法,誰讓三阿里對明軍瞭解最多的是修士阿科斯塔呢,他非常清楚大明的官員與歐洲的貴族不一樣,陳沐的出身在大明非常低,幾乎就是平民了。

    當然,新大陸上對於陳沐的瞭解,除了阿科斯塔這種第二手資源的擁有者外,絕大多數都是五六手消息的道聽途說,對陳沐的出身說法也多種多樣。

    有人說他是大明帝國南方邊境的騎士出身,這種說法往往是從澳門葡萄牙人那傳出來的,在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口中說他是將軍出身,還有人說他是被招安的海盜,或者套用歐洲的說法說他是大明帝國的商人新貴族。

    反正都不准。

    短時間的接觸,歐洲人連大明複雜的官僚系統都弄不清楚,更不必說分清文官武官,而且還要區分陳沐這個領文官銜行武臣事的官職實際地位了。

    不過陳沐的反應出乎修士阿科斯塔的預料,他微微瞪眼揚起嘴角,頗為自矜地坐正了身子,咂咂嘴道:「公爵說的對,陳某的承諾一定是有效的,不過攻打新西班牙和秘魯……我不是說我打算攻打,而是我是在想不到,我為什麼要攻打盟友的土地?更別說其中一大部分還是我們兩國共同治理的土地。」

    賽驢公覺得來自西班牙的老公爵慧眼如炬啊!

    雖說咱陳小旗的出身在大明不算什麼,可咱天朝子民豈不是要比爾等這班邊鄙海夷高到不知哪裡去了?

    至於為人正直,這還用說,你仔細看看陳爺的臉,上頭是不是寫著正直二字?

    上一個敢在《防銃斃指南》裡瞎編亂造說陳某不正直的小文人,你看看他現在在哪!

    海水可涼可涼了!

    趙士楨:我說你不正直了麼?我說的是你臉皮厚!

    陳沐的話令阿爾瓦公爵怔了怔,他覺得陳沐這個年輕人太狡猾,用客套話來堵他的嘴……你的旗軍這麼厲害,會不想把銀礦金山都收進自己手裡?

    說白了是以己度人了。

    明軍比武對別人而言是花哨的射擊比賽,可對於早年便在尼德蘭軍團中大力主張增加軍團火槍連隊、隨後又是整個歐洲第一個主張將燧發槍編入作戰序列的人,他認為是主把雙眼借給他,才讓他看見未來。

    西班牙曾經有歐洲最強悍的武力,所以他們以武力征服世界,就連西國銀幣上那句海外有天地,也是西班牙人對征服世界野心的體現。

    而現在不論作戰還是比武,明軍都證明了他們有無與倫比的力量,單就比武出現超過五千條火槍,就足夠嚇唬人的了。

    在西班牙軍隊裡,這個數目的火槍是用來武裝五萬部隊的。

    他們會不想征服世界?

    陳沐從阿爾瓦的表情中看出他不信,這令他感到無力,又懶得為此辯解,他能如何辯解呢?在當下的貿易或者說征服理念中,西班牙和大明完全沒在一個層次。

    就好像曾經西班牙人逼著印第安人挖礦,從來不覺得礦山屬於印第安人一樣,現在西班牙人逼著印第安人挖礦,陳沐也從不覺得礦山屬於西班牙人。

    說白了西班牙在過去的歐洲貿易與現在的明西貿易中,地位一直是個倒爺,陳沐早就打心眼兒裡覺得整個新大陸都是大明的了。

    但他不能說,說出來就不好看了。

    他只能非常真誠地找了個藉口,道:「我的皇帝交給我的使命並非征服新大陸。」

    是為了征服所有大陸。

    「是為了讓百姓更加富裕,雖然大明很大,但百姓也很多,富裕的百姓很多、貧苦的百姓也很多,我們兩個國家的優勢是可以互相補充的——公爵看過我寫給國王的信吧?」

    這麼說起來讓人有點尷尬,老公爵點頭道:「看過了。」

    「正如信上說的棉花、羊毛,除此之外還有毛皮、銅和鐵,西班牙所擁有的,大明都需要,而你們所需要的,大明也都能生產,最重要的是什麼?」

    陳沐抬起左手,在空中狠狠攥了一把:「我們是互為攻守的盟友,或許閣下與遠在馬德里的國王殿下會認為那是城下之盟,你們不懂這個,就是說戰爭結束簽訂的條約,但大明需要西班牙。」

    「你們在東海有強大的海上艦隊,這能保障大明商賈安全航行到塞維利亞,在歐羅巴諸國試圖攻打新西班牙與西印度群島時,西班牙的士兵也能妥善地保護這片土地,這對西班牙的好處是,你們所需要的東西,大明都能賣給你們。」

    「西班牙有白銀,大明需要白銀;大明有貨物,西班牙需要貨物;瓷器、絲綢?火槍、火炮?大明不是西班牙的敵人,我們不缺少土地,也並不與伊比利亞接壤。英格蘭、法蘭西還有叛變的尼德蘭,那才是敵人。」

    陳沐撇撇嘴道:「你們卻一直在和敵人貿易,他們能給西班牙提供什麼?打不透船殼的佛朗機炮,難看、簡陋且五花八門的衣服與沒用的長腿襪。」

    陳沐故意帶著輕視與驕傲的表情,人類的審美是可以塑造、可以人為控制的——今天阿爾瓦公爵軍隊敗績而坐在這裡,他不會使用筷子就是尷尬的;倘若勝利的是西班牙軍團,即使他不會用筷子也不會認為自己尷尬。

    內心強大的人無慾則剛,自卑者會把別人的規矩認作理所應當。

    但其實陳沐說了一大堆,都沒有真正說到點子上,恰恰是他的驕傲令阿爾瓦公爵把心放回肚子裡。

    他在心裡給陳沐的性格下了定義,這是個極為驕傲的人,那麼老公爵就幾乎可以確定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想打,他早就打了。

    「公爵什麼時候率軍東歸?」

    陳沐問出這個相對唐突的問題令阿爾瓦有半分遲疑,不過老公爵還是照實回答道:「下個月第三天,怎麼了?」

    「勞煩公爵回去將我的信交給國王殿下,代我轉達陳某來自大明的問候,別忘了我說的貿易。」

    陳沐笑著拱拱手,道:「陳某無法親送公爵,到時候讓大明在東海的艦隊送閣下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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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正直
               
    阿科斯塔在旁邊坐著都直擠眼,你跟他聊什麼不好,你說他出身高貴。

    說他出身高貴也就罷了,你還誇他為人正直?

    沒辦法,誰讓三阿里對明軍瞭解最多的是修士阿科斯塔呢,他非常清楚大明的官員與歐洲的貴族不一樣,陳沐的出身在大明非常低,幾乎就是平民了。

    當然,新大陸上對於陳沐的瞭解,除了阿科斯塔這種第二手資源的擁有者外,絕大多數都是五六手消息的道聽途說,對陳沐的出身說法也多種多樣。

    有人說他是大明帝國南方邊境的騎士出身,這種說法往往是從澳門葡萄牙人那傳出來的,在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口中說他是將軍出身,還有人說他是被招安的海盜,或者套用歐洲的說法說他是大明帝國的商人新貴族。

    反正都不准。

    短時間的接觸,歐洲人連大明複雜的官僚系統都弄不清楚,更不必說分清文官武官,而且還要區分陳沐這個領文官銜行武臣事的官職實際地位了。

    不過陳沐的反應出乎修士阿科斯塔的預料,他微微瞪眼揚起嘴角,頗為自矜地坐正了身子,咂咂嘴道:「公爵說的對,陳某的承諾一定是有效的,不過攻打新西班牙和秘魯……我不是說我打算攻打,而是我是在想不到,我為什麼要攻打盟友的土地?更別說其中一大部分還是我們兩國共同治理的土地。」

    賽驢公覺得來自西班牙的老公爵慧眼如炬啊!

    雖說咱陳小旗的出身在大明不算什麼,可咱天朝子民豈不是要比爾等這班邊鄙海夷高到不知哪裡去了?

    至於為人正直,這還用說,你仔細看看陳爺的臉,上頭是不是寫著正直二字?

    上一個敢在《防銃斃指南》裡瞎編亂造說陳某不正直的小文人,你看看他現在在哪!

    海水可涼可涼了!

    趙士楨:我說你不正直了麼?我說的是你臉皮厚!

    陳沐的話令阿爾瓦公爵怔了怔,他覺得陳沐這個年輕人太狡猾,用客套話來堵他的嘴……你的旗軍這麼厲害,會不想把銀礦金山都收進自己手裡?

    說白了是以己度人了。

    明軍比武對別人而言是花哨的射擊比賽,可對於早年便在尼德蘭軍團中大力主張增加軍團火槍連隊、隨後又是整個歐洲第一個主張將燧發槍編入作戰序列的人,他認為是主把雙眼借給他,才讓他看見未來。

    西班牙曾經有歐洲最強悍的武力,所以他們以武力征服世界,就連西國銀幣上那句海外有天地,也是西班牙人對征服世界野心的體現。

    而現在不論作戰還是比武,明軍都證明了他們有無與倫比的力量,單就比武出現超過五千條火槍,就足夠嚇唬人的了。

    在西班牙軍隊裡,這個數目的火槍是用來武裝五萬部隊的。

    他們會不想征服世界?

    陳沐從阿爾瓦的表情中看出他不信,這令他感到無力,又懶得為此辯解,他能如何辯解呢?在當下的貿易或者說征服理念中,西班牙和大明完全沒在一個層次。

    就好像曾經西班牙人逼著印第安人挖礦,從來不覺得礦山屬於印第安人一樣,現在西班牙人逼著印第安人挖礦,陳沐也從不覺得礦山屬於西班牙人。

    說白了西班牙在過去的歐洲貿易與現在的明西貿易中,地位一直是個倒爺,陳沐早就打心眼兒裡覺得整個新大陸都是大明的了。

    但他不能說,說出來就不好看了。

    他只能非常真誠地找了個藉口,道:「我的皇帝交給我的使命並非征服新大陸。」

    是為了征服所有大陸。

    「是為了讓百姓更加富裕,雖然大明很大,但百姓也很多,富裕的百姓很多、貧苦的百姓也很多,我們兩個國家的優勢是可以互相補充的——公爵看過我寫給國王的信吧?」

    這麼說起來讓人有點尷尬,老公爵點頭道:「看過了。」

    「正如信上說的棉花、羊毛,除此之外還有毛皮、銅和鐵,西班牙所擁有的,大明都需要,而你們所需要的,大明也都能生產,最重要的是什麼?」

    陳沐抬起左手,在空中狠狠攥了一把:「我們是互為攻守的盟友,或許閣下與遠在馬德里的國王殿下會認為那是城下之盟,你們不懂這個,就是說戰爭結束簽訂的條約,但大明需要西班牙。」

    「你們在東海有強大的海上艦隊,這能保障大明商賈安全航行到塞維利亞,在歐羅巴諸國試圖攻打新西班牙與西印度群島時,西班牙的士兵也能妥善地保護這片土地,這對西班牙的好處是,你們所需要的東西,大明都能賣給你們。」

    「西班牙有白銀,大明需要白銀;大明有貨物,西班牙需要貨物;瓷器、絲綢?火槍、火炮?大明不是西班牙的敵人,我們不缺少土地,也並不與伊比利亞接壤。英格蘭、法蘭西還有叛變的尼德蘭,那才是敵人。」

    陳沐撇撇嘴道:「你們卻一直在和敵人貿易,他們能給西班牙提供什麼?打不透船殼的佛朗機炮,難看、簡陋且五花八門的衣服與沒用的長腿襪。」

    陳沐故意帶著輕視與驕傲的表情,人類的審美是可以塑造、可以人為控制的——今天阿爾瓦公爵軍隊敗績而坐在這裡,他不會使用筷子就是尷尬的;倘若勝利的是西班牙軍團,即使他不會用筷子也不會認為自己尷尬。

    內心強大的人無慾則剛,自卑者會把別人的規矩認作理所應當。

    但其實陳沐說了一大堆,都沒有真正說到點子上,恰恰是他的驕傲令阿爾瓦公爵把心放回肚子裡。

    他在心裡給陳沐的性格下了定義,這是個極為驕傲的人,那麼老公爵就幾乎可以確定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想打,他早就打了。

    「公爵什麼時候率軍東歸?」

    陳沐問出這個相對唐突的問題令阿爾瓦有半分遲疑,不過老公爵還是照實回答道:「下個月第三天,怎麼了?」

    「勞煩公爵回去將我的信交給國王殿下,代我轉達陳某來自大明的問候,別忘了我說的貿易。」

    陳沐笑著拱拱手,道:「陳某無法親送公爵,到時候讓大明在東海的艦隊送閣下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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