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09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3:39
第10章 賣地風波(下)
               
    在封建社會,由於社會生產力和社會環境的原因,依靠個人的力量很難在社會立足,只有團結在一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護自身的利益不被侵犯。這就是所謂的族群觀念,家族越團結,族群觀念越強,族長的權力自然越大。

    徐德銘身為徐家村族長,在村民中擁有無上的權威,即使徐晉的秀才老爹在世時,對徐德銘也是敬畏有加。

    正因如此,徐德銘才覺得奇怪,徐晉這小崽子面對自己的怒火,竟然還那樣淡定自若,所以舉起的枴杖一時倒沒有打下去。

    徐晉挺直腰站在徐德銘面前,神色平靜地道:「族長,侄孫斗膽問一句,賣田違反國法了嗎?」

    春秋戰國之前的土地是不允許買賣的,到了戰國時期,土地買賣的禁令有所鬆動,後來秦始王統一了六國,更是明文允許私有土地流通買賣,自始之後的各個朝代均允許土地買賣了。大明朝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官田、軍田、公田、永佃田等,私有土地都一律允許買賣。

    徐德銘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徐晉又問:「敢問族長,侄孫賣田違反族規了嗎?」

    徐家村自然沒有不允許賣地的族規,而且追溯起來,徐家村民賣田地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徐晉連續兩問都點在要害上,讓徐德銘作不得聲,但被後輩這樣質問,老臉卻是有些掛不住了,氣得手一直抖,那枴杖隨時都可能砸下來。

    徐有財心中暗爽,小崽子伶牙俐齒,可惜還是嫩了些,竟然當眾落族長的面子,讓他下不了台,今天你就算有理也變成無理,沒族長允許,你就算想賣地也沒人敢買。

    徐晉彷彿沒看到徐德銘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繼續道:「族孫再鬥膽問一句,徐家祖上傳下的田地是怎麼來的?」

    徐德銘愕了一下,有點跟不上徐晉的思維了,不過若是連續答不上後輩的三個問題,那族長的臉以後還往哪擱,冷哼道:「上饒縣徐氏一族源於江淮一帶,先祖為躲避元末戰亂南遷入湖廣,定居上饒。祖上的田產自然是徐氏祖上一代一代辛勤勞作積攢到的。」

    徐德銘說到這裡,枴杖猛往地上一戳,怒道:「老夫身為徐氏一族的族長,絕對不允許你這種不俏子孫敗壞祖上用血汗置下的基業!」

    這頂「敗家仔」的帽子若扣實了,徐晉恐怕要背上一輩子的污點,被人戳著脊樑恥笑。

    徐晉心中暗怒,淡道:「族長別激動,正如你剛才說講,徐氏一族的土地不是從來就有的,只是後來才慢慢積攢到。

    侄孫十歲喪父,十一氏喪母,家道中落,孤苦無依,生活無以為繼,迫不得已才賣田以資讀書。

    侄孫雖然不才,賣田立志出鄉關,待來年高中,定廣置田宅,光大我徐氏一族。」

    徐德銘頓時沉默了,如果說徐晉之前提到國法族規是據理力爭,現在就是以情動人,說得直白點就是搏同情,然後再表決心,畫大餅,說自己以後高中了,再把田地買回來,而且十倍百倍地買,光宗耀祖。

    「唉,是啊,晉哥兒爹娘死得早,孤苦零仃,真真可憐啊!」

    「看看晉哥兒家的,大冬天還穿著破草鞋!」

    四周圍觀的村民大多流露出同情之色,紛紛低聲議論,輿論的天秤自然開始向徐晉傾斜了。

    徐有財這才發覺不對勁,族長雖然沒說話,但態度也明顯鬆動了,急忙冷笑道:「老十別裝可憐搏同情了,自己好吃懶做能怪誰?」

    「就是就是!」何氏連忙附和道:「族長你不要讓老十矇蔽了,什麼高中後光宗耀祖都是騙人的鬼話,十畫還沒一撇的事,瞧瞧隔壁村的郭夫子,考了一輩子,連個秀才都沒撈著呢!」

    徐晉心中冷笑,他早就想收拾這對夫婦了,既然自己把臉湊上來,那便不客氣了。

    「四哥,你這話說得不虧心嗎?」徐晉面帶「悲憤」地道:「族長,侄孫幼失怙恃(父母),族長念我年幼不懂勞作,便將我家的六畝水田託付給四哥耕種,讓四哥供給我日上生活所需,令侄孫可以安心讀書,繼承家父的遺志。

    然而四哥並未履行當初的承諾,隔月,甚至半年不給我送一粒糧食,上門催要更是百般推諉,侄孫無奈只能典賣傢俬度日,現在已經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如今四哥竟說我好吃懶做,當著族長的面,我倒是要問問四哥虧不虧心,臉不臉紅!」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炸開了鍋,村民紛紛遣責徐有財夫婦不要臉。

    徐有財和何氏面色脹得通紅,前者吃吃地分辨道:「別聽老十胡說八道,今年收成不好,我有什麼辦法,而且半個月前我才給了十弟一斗米!」

    徐晉冷道:「今年收成不好,那去年、前年都收成不好?月前我重病,家裡斷糧了,小婉上你家幾次要糧,都被拒絕了,最後還是小婉把冬衣和嫁衣都當掉換錢買糧的。

    半月前我上你家要糧,撞到你們一家正在偷偷吃肉,卻不肯給我一粒糧食,後來我說來年要把田地收回,這才勉強給了我一斗米!」

    眾村民頓時一陣嘩然,甚至有人低罵徐有財兩口子混蛋,畜牲不如之類。

    族長徐德銘舉起枴杖便砸了徐有財一棍,罵道:「混賬東西,你就這樣照顧族弟的!」

    徐有財摀住肩頭痛叫,徐德銘還要再打,何氏急忙護住丈夫大叫:「族長,賣地敗家的是老十,幹嘛打我當家的!」

    徐德銘氣不打一處,罵道:「都是你這醃漬婦人挑唆教壞男人!」說著一枴杖敲在何氏的額上,頓時頭破血流。

    徐晉眼皮急跳,這老頭子下手真特麼狠,不禁一陣後怕,剛才徐老頭若是一杖敲在自己頭上,恐怕下場跟何氏一樣。

    「唉喲!」何氏摀住頭殺豬般慘叫,徐德銘還要再打,幾名年長的村民連忙攔住,一邊喝斥徐有財夫婦離開。

    徐有財夫婦哪還敢停留,逃也似的離開院子,出門時徐有財甚至摔了一跤,把嘴唇都摔破了,兩夫婦一個捂嘴,一個掩額,狼狽地跑掉了。

    徐德銘還怒氣未消地猛頓枴杖,其實當初把徐晉家的六畝水田交給徐有財耕種,徐德銘是有私心的,因為徐有財是他的親孫,所以後來徐有財沒按時供給徐晉糧食,他也是一隻眼開一隻眼閉,只要徐晉沒找他告狀,他便當作不知。

    只是現在徐晉當著村民的面抖出來,為了維護族長的權威和公正,這才不得不表現一下,把何氏的頭都打破了。

    在眾人紛紛勸說之下,徐德銘這才慢慢「平息」了怒火,有些不滿地瞥了一眼在旁邊看戲的徐晉,本來這小子肯出聲說句原諒之類的話,他早就能順坡下驢了,也不用折騰這麼久。

    「晉哥兒,雖然你賣田情有可願,不過畢竟是祖產,賣掉愧對祖宗,你真決定要賣?」徐德銘沉聲問。

    徐晉點頭道:「族長明鑑,侄孫孝期已滿,打算參加明年的縣試,但家中已無分文,迫不得已啊!」

    徐德銘點頭道:「老夫可以讓村中湊些錢銀供你暫時使用,待以後慢慢歸還!」

    徐晉卻是不想欠這人情,搖頭道:「族長好意侄孫心領,只是臨近年關,大家也不寬裕,更何況侄孫若是僥倖過了縣試,還得參加府試、院試,甚至後年的鄉試,一切花費用度甚多,總不能都讓村裡出了!」

    徐德銘有些牙痛,把你小子能得,莫不成還想一次把科舉給考通關,本朝除了幾個妖孽般的人物,還真沒人能辦得到。

    雖然心裡不看好,但年輕人有志氣還是要鼓勵一下的。徐德銘點頭道:「好,晉哥兒有志氣,那老夫同意你賣田,不過有個條件,兩年之內考中秀才,若不然將你逐出我上饒徐氏一族。」

    「啊!」謝小婉小臉瞬間煞白,如果說被扣上「敗家仔」的帽子是人生污點,那麼被逐出家族能把人給毀了,除非搬到遙遠的他鄉生活,要不然別想有立足之地,而且科舉一途也別想走了,因為無論你考得多好都不會被錄取,甚至連考試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所以說,徐德銘這招不可謂不狠!

    「族長,這個似乎有點過了!」

    「是啊,至少期限要長些,我看五年合適!」一眾族老紛紛出言求情。

    徐德銘倒不是真要把徐晉逼死,只是這小子膽敢挑戰族長的權威,自然要狠狠教訓一下,只要徐晉稍微表現得服軟些,他便會順坡下驢收回剛才的話。

    誰知徐晉卻淡然地道:「侄孫定不教族長失望!」

    徐德銘愕住,實在沒料到徐晉竟然這麼硬氣,心裡有些許後悔,但這時說出的話是收不回了。

    「好好好,不愧是文敘(徐父)的好兒子!」徐德銘說完一拂衣袖,拄著枴杖離開。

    眾村民也紛紛搖頭散了,唉,晉哥兒還是年少氣盛啊!

    「相公,要不向族長認個錯吧!」謝小婉擔憂地道。

    徐晉笑了笑安慰道:「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放心,明年相公便考個秀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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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床共枕
               
    徐晉微笑著輕揉了揉謝小婉的頭道:「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放心吧,相公明年就考個秀才回來。」

    謝小婉已經有點習慣徐晉這種寵溺般的親呢動作,不過此刻外面圍觀的村民還沒走遠呢,小丫頭羞澀地點頭嗯了一聲,心中的不安也莫名平復下來。

    徐晉伸出手替謝小婉擦去臉上還沒幹的淚跡,憐惜道:「剛才是不是嚇著了?對不起,相公回來晚了!」

    謝小婉心裡甜絲絲的,搖頭道:「是小婉讓相公擔心了才對!」

    當晚,徐晉吃完飯後便開始馬不停蹄地研讀郭夫子的兩篇八股文。

    徐晉很清楚被逐出家族的嚴重後果,就好像有不良行為被炒的公司職員,以後甭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了,甚至沒有公司敢錄用。

    道理一樣,忠、孝、禮、義、廉、恥是讀書人的道德標準,被家族驅逐的讀書人首先便背上了不忠不孝的污名,相信沒有哪個考官敢錄取這種考生,甚至報名時就被會刷下來了,連考試的機會也沒有。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徐晉必須拿出破釜沉舟的決心,懸樑刺股的狠勁,明年一舉把秀才的功名摘到手,反打族長的老臉。

    八股文一共分為八個部分,分別是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後面這四個部份都必須有兩個排比對偶句,而且要講究平仄對仗,全篇不能超六百字。

    所以,對於一名習慣於白話文的現代人來說,要寫出一篇符合格式的八股文著實不易,更別說高水平的八股文了。

    郭夫子給徐晉的兩篇文章水平實際上只是一般,並沒有出彩之處,所以考了一輩子也沒撈上秀才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當然,儘管水平一般,但對現階段的徐晉來說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徐晉前世就是個考霸,想當年備戰高考時,日考、周考、月考,做過的試卷堆起來跟座小山般高,所以最擅長的就是搞題海戰術。

    徐晉仔細研究了幾遍郭夫子的文章,然後便開始依樣畫葫蘆……

    當徐晉擱下筆時,謝小婉正好捧著一碗燒紅的火炭走進房間,還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由於家裡沒有火爐,謝小婉便用土碗盛火炭放到徐晉腳旁取暖,待炭火弱了再換一碗新的,可謂是無微不至。

    徐晉一直全神貫注地寫八股文,倒是沒注意到謝小婉竟還沒睡,連忙收拾好筆墨問道:「小婉,什麼時辰了?」

    「剛打了三更(23點)呢!」謝小婉放下炭碗,然後抓住徐晉的手湊到嘴邊呵了幾口熱氣。

    徐晉抓了幾個小時筆桿,手冷得有點發僵,謝小婉的小手倒是暖洋洋的,應該是剛捧了炭碗的緣故,所以被她握著手十分舒服。

    「都這麼晚啦,小婉,辛苦你了,以後你先睡吧,不用管我!」徐晉歉然地道。

    謝小婉連忙搖頭道:「小婉不辛苦,相公讀書寫字才辛苦呢,手都凍僵了,相公……你寫完了嗎?」

    「寫完了!」徐晉微笑道。

    謝小婉抻長脖子往本子上瞄了一眼,崇拜地道:「相公寫得真好!」

    徐晉奇道:「你看得懂?」

    謝小婉吐了吐舌道:「相公,小婉不認得字,哪裡又看得懂呢,不過相公寫的字很好看哇!」

    明朝的識字率低得驚人,雖然歷史上沒有詳細的資料記載,但估計一千人中未必能有一人識字。

    「相公教你識字好不?」徐晉微笑道,正所謂紅袖添香夜讀書,慢慢調教這小丫頭也不錯。

    「真的?」謝小婉眼前一亮,不過馬上又搖頭道:「不不不,那樣會耽誤相公讀書的時間!」

    徐晉揉了揉謝小婉的額頭,笑道:「傻丫頭,相公總不能每時每刻都讀書吧?」

    謝小婉雙眼頓時變成兩彎好看的月芽兒,嗔道:「相公,能不能別老揉人家的頭,小婉才不是小丫頭,相公才大人家兩歲呢。」

    徐晉寵溺地刮了一下謝小婉的鼻子,笑道:「大一個月也是大,相公就喜歡把你當成小丫頭般寵著。」

    謝小婉羞澀地低下頭,心裡像喝了二兩蜜糖般甜,情不自禁地捧著徐晉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

    有詩云:

    娉娉裊裊十三餘,荳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朱簾總不如。

    謝小婉正值荳蔻年華,情竇初開,徐晉又怎料到自己一句無意調侃的話,竟然讓這小丫頭如此情動。

    謝小婉衣衫單薄,手放在她胸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微的鼓起。徐晉尷尬了,雖然是少年的身體,卻有著幾十歲的靈魂,關鍵在他現代人的意識裡,十二三歲的少女還沒成年啊,這樣實在有點禽獸,但又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感覺很美好,彷彿又回那些年……青澀而懵懂的初戀,難忘的心跳加速。

    「啊!」謝小婉忽輕呼一聲,紅著小臉放開徐晉的手,吃吃地道:「相公,夜深了,我們睡覺吧!」說完便逃也似的出了溜出房間。

    謝小婉嫁入徐家時,書呆子一直臥病在床,所以兩人還沒圓房,前不久書呆子剛有所好轉能下床行走,結果又十分倒霉地掉河裡淹死了,而徐晉的靈魂佔據了這具肉身後,兩人也一直是分房睡的。

    此時,徐晉看到謝小婉溜出房間,反倒鬆了口氣,就剛才的情形,估計自己就算把那丫頭抱上床正法了,她絕對也是肯的,但實在下不了手啊。

    徐晉自認不是什麼道德君子,但他腦子裡裝的是現代價值觀人生觀,十二三歲的少女還沒成年,所以……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徐晉正準備整理床鋪,忽瞥見地上擱著的兩碗火炭,不由想,這麼冷的天氣,小婉那丫頭也不知睡得暖和不,於是便將兩碗火炭對半勻了勻,然後端起其中一碗去謝小婉的房間。

    徐家以前家景畢竟寬裕,所以住的房子還算過得去,總共一廳三房,謝小婉就睡廳對面的房間,沒有門,門口只掛了一塊破草蓆,徐晉徑直就走了進去。

    「小婉,睡了嗎?」徐晉端著炭火喚了一聲。

    「噢……相公,你咋過來了?」謝小婉從床上坐了起來,有點緊張。

    房間很昏暗,但藉著火炭的光芒,隱約還能看到些輪廓。

    「我給你送碗火炭!」徐晉把火炭放在床腳下,拍了拍手站起來。

    謝小婉感動地道:「謝謝相公!」

    「謝什麼呢,快睡吧……咦,你的被子!」徐晉下識摸了摸床上,頓時呆住了。

    此刻謝小婉披在身上哪是什麼被子,分明就是一張用些破布縫接起來的小墊子,裡面塞了些稻稈,由於長度不夠,小半的身子都露了出來,這玩意怎麼能夠禦寒呢?

    徐晉的心彷彿被刀子狠紮了一下,這半個月來兩人都是分房睡,他竟然沒留意到謝小婉的被子竟是這樣子,現在這麼寒冷的天氣,真是難以想像她是怎麼熬過晚上的。

    「該死!」徐晉暗罵了自己一句,既後悔又心疼,自己早應該過來瞧瞧的。

    徐晉一伸手把那張「被子」掀起,謝小婉嚇了一跳,怯生生地道:「相公,你幹嘛!」

    「走,過去那邊一起睡!」徐晉不由分說把謝小婉抱起來,一手拿著「被子」走出房間。

    謝小婉驚呼一聲,黑暗中連脖子都紅透了,心如撞鹿般亂跳。

    然後,謝小婉很快發現自己想偏了,徐晉把她抱到對面房間,又回頭把那碗火炭拿回來,然後把她那張「被子」鋪在床上,柔聲道:「睡吧,一起擠著睡暖和些!」

    謝小婉鼻子不由一酸,眼睛也蒙上了一層霧氣。

    「還愣著幹嘛,上來睡啊,怕相公吃了你不成!」徐晉拍了拍旁邊。

    謝小婉轉頭偷偷抹了一下眼角,忸怩地脫掉襦裙,只穿著貼身小衣鑽進了被窩裡。

    徐晉微側身把謝小婉摟入懷中,少女的皮膚觸手滑嫩,後者身體明顯微微發僵。

    「別多想,這樣暖和些,睡吧!」徐晉輕聲道。

    漸漸地,謝小婉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下意識往徐晉懷中貼近些。

    徐晉今天是真的困了,通常全神貫注地做一件事往往容易累,他很快便睡著了,鼻翼微微開合,發出輕微的鼾聲。

    謝小婉卻是睡不著,黑暗中睜大眼睛,脈脈地傾聽著男人的心跳,身心都是暖洋洋的,臉上掛著安詳幸福的甜笑。

    「相公,你是我的男人,你就是我的天,就算考不上秀才被逐出徐氏一族,小婉永遠都會陪著你,天涯海角,不離不棄!」謝小婉心中默唸著,貼得徐晉更緊了。

    第二天醒來時,徐晉發現懷中已經空空如也,小婉那丫頭估計已經去河邊洗衣服了,或者澆菜了,她最近在河邊開了小塊荒地種菜。

    徐晉起床洗了把臉,煮好的稀粥已經在鍋裡熱著,還有一小碟咸蘿蔔乾,也不知小婉從哪弄來的。

    吃完早餐後,徐晉照常繞著園子慢跑鍛鍊,而當徐晉晨讀時,小婉那丫頭回來了,還帶著那名掮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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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郭管家的報復(求票)
               
    徐晉本以為在古代賣田地是件很簡單的事,買賣雙方只要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就行了,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其手續之繁複比現代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首先,親戚和鄉鄰擁有優先購買權,所以你想賣田地,必須先徵詢過親戚和眾鄉鄰,如果確實沒人願意購買,這才可以賣給外人。

    所以,這也是村民要賣田地,必須得先經過族長同意的原因之一。當然,族長徐德銘已經同意徐晉賣地了,所以這條並不成問題。

    接下來,買賣雙方還要在公證人的見證之下,丈量土地面積,評估肥瘦等級,然後洽談價格,重新訂立契約文書。

    最後一步還要到縣衙蓋印,交納契稅,關鍵徐家村離著縣城有六七十里遠,一來一回都要花上兩天時間,所以徐晉前後花了三天的時間才把賣田的事搞定。

    六畝水田以平均十兩銀子的價格賣出,扣除交納契稅和掮客的中介費,還剩五十五兩,如果按照購買力換算成人民幣,估計相當於五六萬塊,足夠一般的農民家庭十年使用。

    當然,徐晉自然不會等著坐吃山空,他打算過完年後便搬到縣城住,正所謂人多財聚,到時便可以發揮自己的特長,琢磨出些賺錢的營生來,將來也不至於為生計發愁。

    這天早上,徐晉醒來後,十分意外地發現,謝小婉竟然還像小貓咪般蜷縮在自己懷中,以往這勤勞的小丫頭天還沒亮就起床生火煮粥了,今天有點反常啊,不會是病了吧?

    徐晉心中一緊,在沒有抗生素和消炎藥的古代,傷風感冒都有可能要了命,急忙伸手撫謝小婉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的跡象。

    「噢,相公你醒啦,我去煮粥!」謝小婉睜開眼睛,見到徐晉竟然醒了,連忙要爬起來。

    徐晉忙把她按回被窩道:「還早著呢,這時外面冷,多睡一會吧,小婉,你有沒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這新棉被好暖和,蓋著真舒服,人家才睡過頭了!」謝小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徐晉好笑道:「小丫頭片子,昨天不是嫌貴嗎?」

    前天到縣城簽賣田契約,回來時徐晉特意買了一床新棉被,還給謝小婉買了一套冬衣和一雙冬靴,花費近二兩銀子。

    古人穿衣習慣自己買布料剪裁,小戶人家是為了省錢,而大戶人家則是因為講究,從《紅樓夢》中的描寫就可見一斑,連賈家這種豪門都是丫環替主子縫的衣服和飾物。

    所以,市面上賣成衣的商舖很少,都是直接賣布匹的多,為了給小婉挑一件合身的冬衣,徐晉可是費了老大勁。就這樣那小丫頭還不樂意,嫌太貴唄,二兩銀子可是夠家裡吃半年的,所以一直嘀咕著要拿回去退了,最後徐晉請了家法伺候,這小丫頭才服帖了。

    徐晉提起昨天,謝小婉便禁不住想起昨天挨的家法,羞澀地白了相公一眼。

    謝小婉嬌小的身體很柔軟,暖洋洋的抱在懷中十分舒服,徐晉不由有些心猿意馬,把臉貼在小丫頭的臉上蹭了蹭。

    謝小婉小臉頓時紅通通的,忽然吃吃地道:「相公,你衣服裡藏了什麼硬東西嗎?頂到人家了!」

    徐晉急忙捉住謝小婉摸來的手,身體往後挪了挪,尷尬地咳了聲道:「沒……噢,是毛筆哈!」

    「相公你怎麼把筆放被窩裡了?可別把新被子弄髒啦,快拿出來!」謝小婉急了,這可是五百文錢買來的上好棉被啊。

    徐晉支吾道:「沒事,洗乾淨了的……那個,小婉,你還是起床煮粥吧,我餓了!」

    謝小婉似有所悟,哦了一聲爬起床穿衣,趿上草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徐晉把被子過頭一蓋,這次糗大了,不過這也反應出自己的身體狀況確實好了許多,之前身體太弱,根本沒有晨【勃】的情況。

    徐晉在床躺了一會,直到某小兄弟偃旗息鼓才爬起來洗涮晨練。

    吃完早餐後,徐晉背起了小婉備好的書簍,準備出發去書塾上學,由於忙賣地的事,他已經三天沒去上學,說不得要挨郭夫子一頓教訓。

    「小婉,相公下學回來必須看到你穿棉衣和靴子,要不家法伺候!」徐晉回頭對送出院門的謝小婉「凶」道。

    這小丫頭捨不得穿徐晉昨天買的新棉衣和靴子,說要等過年那天再穿,所以此刻還穿著她的襦裙和草鞋。

    謝小婉紅著臉一揚下巴:「就不穿!」

    自從徐晉的所謂家法暴露後,對小丫頭已經沒有半點威懾力了,就是有點羞人。

    徐晉一本正經地道:「行啊,膽子肥了,相公的話都敢不聽了,那就用升級版家法伺候!」

    「相公,升級版是什麼意思?」謝小婉愕然道。

    「意思就是加強的,更加厲害的家法,比如脫掉褲子打!」

    謝小婉暗啐了一口,掩住臉飛快地跑回屋中,相公真真不知羞,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徐晉哈哈一笑,心情愉快地背著書簍走了,一邊還哼著曲調古怪的小曲,當然,是古代人覺得曲調古怪。

    「徐兄,等等我!」

    徐晉進了郭家莊,差不多要到郭夫子家門了,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站定轉身望去,只見一名少年背著書簍正追上來。

    這名少年叫郭文貴,年齡與徐晉相仿,郭家莊本村人,也在郭夫子的書塾上學。書呆子為人木訥,唯獨跟這個郭文貴能聊幾句。

    「郭兄早安!」徐晉拱手微笑道。

    郭文貴微愕,徐晉現在的氣質和舉止讓他頗有點不適應,拱了拱手道:「徐兄早安!」

    「郭兄喊住我可有事?」徐晉微笑道。

    郭文貴左右看了一眼,把徐晉拉到一邊,低聲問:「徐兄,夫子是不是讓你參加明年的縣試?」

    徐晉點了點頭,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郭文貴眼中閃過羨慕之色,還有一點點妒忌,以往他跟書呆子讀書的進度差不多,而且頭腦要比書呆子靈活,再加上書呆子臥病了幾個月,他自然以為自己的功課要比徐晉好,誰知夫子竟然讓徐晉參加明年的縣試,而不是他。

    「恭喜徐兄!」郭文貴有點不自然地道。

    徐晉是什麼人,商海浮沉的老鳥,最擅長察言觀色,那還瞧不出這半大小子的心思,微笑道:「輪學業,郭兄在小弟之上,只是小弟家境難以為繼,乞求夫子讓我參加明年的縣試,希望能趁早搏個功名罷了!」

    郭文貴聞言心裡舒服了些,拍了拍徐晉的肩頭道:「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徐兄雖身處逆境而不氣餒,賣田立志科舉取士,實在令小弟佩服。祝徐兄旗開得勝!」

    「承郭兄吉言!」徐晉微笑作答,看來自己賣田的事附近都傳遍了,正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估計很多人都在背後笑話自己是敗家仔吧。

    當然,徐晉並不在乎這個,等自己明年考個秀才,所有笑話自己的人都會閉嘴。

    「徐晉,另外還有件事要提醒你的!」郭文貴忽壓低聲音道。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什麼事?」

    「昨天郭管家找夫子聊過,還讓我們以後不要和你結保!」

    徐晉的心不由一沉,暗罵了一句王八蛋,報名參加縣試是要保結的,所謂保結,就是要同縣的五名考生一起互結,互相證明對方的身份是真實的,防止有人冒名頂替,這是一種連坐制度,要是五人中任何一人出了問題,五人連坐,輕則全部取消考試資格,重則杖責,關進大牢,甚至流放三千里勞動改造。

    此處,除了五人結保,還需要本縣一名稟生作保,擔保考生是他本人,祖上三代清白,沒有孝期在身等等。

    所以說明朝的科舉考試是十分嚴格的,現在的高考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徐晉要是找不到人和他一起結保,那便意味著不能參加明年的縣試,郭管家這報復可謂惡毒非常。

    徐晉瞥了一眼郭文貴,敏銳地捕捉到這小子眼神中隱藏的一絲竊喜,妒忌啊,果然是一種毒藥!

    「謝謝郭兄提醒!」徐晉淡淡說了一句,轉身便走進郭夫子家院門,也懶得再跟郭文貴這種人多說,反正這次他又不參加縣試,自己並不需要找他一起結保,現在關鍵是郭夫子的態度。

    只要郭夫子繼續支持自己參加縣試,以他的人脈,到鄰村給自己湊四名考生一起結保應該不是難事的。

    徐晉行到課室外,正好遇到郭夫子拿著戒尺從內宅踱出來。

    「夫子早安!」徐晉和身後的郭文貴連忙行禮。

    郭百川跟平常般板著老臉,瞧不出喜怒,微點了點頭道:「徐晉跟老夫來!」

    郭文貴看著徐晉跟在夫子後面進了休息間,故作同情般搖了搖頭,自己這位同窗恐怕不能參加明年的縣試了,嘿,所以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得罪誰不好,竟敢得罪郭員外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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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推薦
               
    徐晉跟著郭夫子進了休息間,後者坐定後板著臉冷道:「把手伸出來。」

    徐晉下意識地把手伸出去,結果郭夫子一戒尺抽下來,頓時啪的一聲脆響,手掌當場紅了一塊。

    我日啊,徐晉痛得差點想爆粗,穿越到明朝大半個月,終於品嚐了一次老夫子戒尺的滋味。

    「君子於學,勤讀不輟,豈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再把手伸出來!」郭夫子沉著臉訓斥道。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古人歷來把尊師重道看得很重,忤逆老師可是件很嚴重的事,徐晉只好硬著頭皮把手伸出去,一邊辯解道:「夫子,學生近日忙於家事,雖未來上學,但每日晨讀晚修並未落下,夫子交待的文章也寫完了。」

    郭家莊離著徐家村本來就近,徐晉賣地的事他自然所有耳聞,冷哼道:「子曰: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我輩讀書人豈可糾纏這些錢糧俗事,而荒廢了學業!」

    徐晉不禁暗暗腹誹:「說得好聽,你倒是幾天不吃不喝試試。」

    郭夫子的第二記戒尺並沒有打下,而是讓徐晉把做好的文章拿出來,不過,郭百川若是知道徐晉此刻心中所想,鐵定多賞幾下戒尺。

    徐晉把前幾天寫的八股文章拿出來,題目是: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郭夫子接過看了一遍,繃緊的老臉漸漸放鬆下,徐晉這篇八股文雖依然不佳,但總算像模像樣了,比起之前第一篇不知要好多少倍,而且破題破得相當新穎,只要再純熟老練些,過縣試不是沒有希望。

    郭百川瞥了徐晉一眼,他現在真有點看不懂自己這個學生了,三天前寫的那篇八股文狗屁不通,三天後竟然進步這麼大,真有點懷疑他之前根本沒花心思瞎寫,但這顯然不大可能。

    殊不知此時的徐晉已經不是以往的書呆子了,閱歷、知識和理解能力都不是十來歲的書呆子可比的,只是因為不熟悉規則,技巧不熟練,所以發揮不出來罷了。

    徐晉就好像一把還沒開刃的寶劍,只要他熟悉科舉考試的規則和技巧,這把寶劍的鋒芒便會不斷展露出來,正因為如此,他經過仔細揣摸學習了郭夫子的兩篇範文,寫出的第二篇八股文水平便遠勝第一篇了。

    郭夫子暗嘆了口氣,把徐晉的文章放下,淡道:「雖然文章作得勉強,但與上一篇相比,還是有進步的。徐晉,老夫聽說你把田地都賣了,還答應你們族長兩年內考中秀才?」

    徐晉點了點頭,郭百川皺了皺眉,年輕人終究是年少氣盛,容易衝動,根本不考慮後果。

    「你且回教室讀書吧!」郭夫子揮了揮手。

    徐晉退了出去,回到教室讀書,心裡頗有些忐忑,夫子會不會迫於郭管家的壓力,不讓自己參加明年的縣試呢?現在只能希望老郭還保留著一絲文人的風骨了。

    這一天,郭夫子照例授課,但並沒有再出題讓徐晉作八股文,徐晉的心不由沉到了谷底,看來夫子十有八九是屈服於郭管家的壓力,不再支持自己參加明年縣試,如此一來,自己要另外想辦法了。

    下午放學後,徐晉正收拾東西,郭夫子卻行過來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到隔壁休憩室。

    郭夫子把徐晉那篇八股文還給他,但見上面用紅字寫滿了批註,還有修改意見,可見頗花了心思,應該是趁著課間和午休時間評的。

    徐晉暗叫慚愧的,看來自己誤會老郭了。

    然而,緊接著郭百川卻從抽屜取出一封書信遞來道:「徐晉,以你目前的學問功底磨礪一段時間過縣試不難,但老夫知你志不在此。奈何老夫學識有限,為免耽誤你的前途,老夫推薦你到信江書院上學,恰好老夫有一同年在信江書院任教習,你帶著老夫的親筆書信找到他,他便會給你安排。」

    徐晉接過書信掃了一眼,有些將信將疑,老郭不會是拉不下面子,用這種方式攆自己走吧?試探道「夫子,那學生該什麼時候去報到?」

    郭百川道:「臘月十五後書院便放年假,自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年前報到入學,要不然趕不上明年二月的縣試!」

    徐晉聞言再無疑慮,對著郭百川深深一揖:「謝夫子對學生的栽培。」

    郭百川捋著鬍子受了徐晉一拜,揮手道:「去吧,且莫聲張!」

    徐晉把推薦信貼身收好,然後退出休息室,恰好碰到師娘王氏從外面回來,還提著一籃子新摘的青菜。

    「師娘!」徐晉站定揖了一禮。

    王氏嗯了一聲,明顯有些冷淡,徐晉取出一塊碎銀往菜籃子裡一放:「師娘,這是孩兒這個月的束修!」說完快步走開。

    王氏愕了一下,她自然早就得知徐晉以後不會再來書塾上課,所以見到徐晉也沒提束修的事,沒想到徐晉竟主動交來,而且還是一兩銀子,要知道一個月的束修才10文錢,一兩銀足夠100個月的學費了。

    「哎,晉哥兒,這太多了,快拿回去!」

    「剩下的就當是孩兒孝敬夫子和師娘的年禮!」

    「哎,這孩子倒是大方!」王氏看著頭也不回地走了的徐晉,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欣喜地撿起那塊銀子,腳步輕快地進了屋。

    倒怪不得王氏勢利,郭百川是個迂腐的老書生,只會讀書教學,平時根本不管經濟,王氏管著一家五六口人的吃穿用度,樣樣都要精打細算,天長日久,再大方的人都會變得勢利起來。

    徐晉懷揣著推薦信離開了郭家莊,心情頗有些複雜,儘管郭夫子給自己推薦了信江書院,但明顯是逼於郭管家的壓力才讓自己離開書塾的。果然無論在哪個朝代,要想不被欺負,只有努力地往上爬,讓自己變得更強。

    徐晉正走著,便見一行人從旁邊的岔道行出來,郭管家那廝赫然在列。

    「哎喲,這不是徐秀才嗎?」

    徐晉本來故作沒看見,郭管家卻加快腳步從岔道穿出來攔住去路,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爹,這小子算那門子秀才!」

    此時兩名青年跟著走了過來,均穿著代表讀書人長衫,頭束方巾,其中長得白白胖胖的那位還十分騷包地拿了把摺扇,這大冬天的也不知在裝啥。

    說話的那名青年約莫十七八歲,穿著藍青色的長衫,那張鞋抽臉跟郭管家有幾分相似,正是郭權的兒子郭金桂,而那名白白胖胖的青年卻是郭員外家的公子郭文才。

    郭權陰陽怪氣地道:「我兒有所不知了,這位晉哥兒前些天把家裡的田地賣了,還當著族人的面承諾兩年內考中秀才,要不然甘願被逐出徐氏一族。人家這麼有信心,自然是把秀才當成囊中之物了,所以你爹提前稱呼他一聲秀才咯。」

    「呸,大言不慚!」白白胖胖的郭文才不屑地呸了一聲:「小子,看你背著書簍從莊裡出來,應該是在郭百川那老兒處上學吧,嘿,真是可笑了,那傢伙自己考了一輩子還是個童生,能教得出秀才來?你小子別白日做夢了,還是老老實實回家耕田種地吧!」

    郭金桂哈哈一笑,十分狗腿地拍馬屁道:「少爺所言極是,一針見血啊!」

    郭文才得意地打開摺扇搖了搖,結果冷得縮了縮脖子,忙又把摺扇合上。

    徐晉淡淡地道:「講完了?」

    郭文才輕蔑地道:「講完又咋樣?不講完又咋樣?」

    徐晉徑直從旁邊走過去,淡淡地丟下兩個字:「煞筆!」

    郭文才愕了一下,扭頭問旁邊的郭金桂:「煞筆是什麼玩意?」

    郭金桂搖了搖頭望向老爹,郭權雖然也不懂,但也猜到這肯定是罵人的話,冷笑道:「嘿,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小子,還有夠你受的!」

    郭管家前天已經狐假虎威地向郭夫子打了招呼,讓他不准許徐晉參加明年縣試,而且鄰村的幾個書塾也打了招呼,所以即使郭夫子不按他意思去做,徐晉也休想找到四名考生一起結保,自然就不能報名參加縣試了。

    一旦兩年內徐晉沒辦法考到秀才,他就會被逐出徐氏一族,到時候那小子就慘了,自己不整他個跪地求饒就不是郭扒皮!

    徐晉背著書簍淡定地走遠,他並不是愣頭青,當然不會因為被嘲笑幾句就失去理智,對方畢竟人多,再加上在人家地頭,糾纏下去只會吃虧,自然是先走為妙。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徐晉就算了,圓滑處世並不意味著唾面自乾,被人打了左臉,還把右臉湊上去挨打的叫軟弱犯賤。

    所以這筆賬徐晉記住了,當自己實力足夠時,他會毫不猶豫地討回。

    徐晉回到郭家村,遠遠見到站在門口張望的謝小婉,心情頓時好起來。

    「相公,你回來啦!」謝小婉見到徐晉,眼睛頓時彎成了好看的月芽兒,飛快地跑來接過書簍。

    這丫頭已經穿上了新棉衣和新靴子,顯然還是被徐某人的加強版家法震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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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進城偶遇
               
    臘月初六,天色才濛濛亮,北風凜烈,一輛牛車駛離了徐家村,順著蜿蜒的山道向前緩慢前行。

    徐晉和謝小婉坐在牛車的一側,車上的行李並不多,除了那張新棉被和日常換洗的衣物,便全部是徐晉的書籍。

    家裡本來還有些鍋碗瓢盆的,但這些東西不值什麼錢,帶著又麻煩,徐晉便乾脆不要了,全部送給了鄰里,為此小婉那丫頭幽怨了許久。

    徐晉原本的打算是先跟郭夫子學習一段時間,等過完年後便搬到縣城,順便參加明天二月在縣城舉行的縣試,但現在情況有變,他得在年前趕去信江書院報到,所以便把搬家的計畫提前了,正好信江書院就在縣城的城郊,住在縣城以後上學也方便。

    謝小婉頻頻回頭眺望身後的徐家村,一臉的依依不捨,儘管嫁入徐家村才不到半年,但自從嫁給了徐晉,意味著她的根就紮在這座小山村了。

    正所謂故土難離,古人安土重遷,除了對家鄉的眷戀,或許更多的是對漂泊異鄉,前程未知的憂慮吧。

    徐晉握住謝小婉的冰涼小手,微笑道:「小婉,待相公高中便帶你衣錦還鄉,到時咱建一座大莊園,再置千畝良田!」

    謝小婉甜笑著嗯了一聲,微歪著頭靠到徐晉的肩上。

    趕車的二牛回頭憨憨一笑:「十叔,以後你要是當了官老爺,我就給你當家丁好了?」

    二牛這貨突然回頭可把謝小婉這丫頭嚇了一跳,紅著小臉從徐晉身邊移開。

    徐晉卻不以為然,現代情侶大庭廣眾下對嘴兒也很平常,不就是靠一下肩膀,笑道:「二牛,瞧你這份出息,這輩子的理想就是給官老爺當家丁?」

    二牛憨笑著撓了撓頭:「要不然還能幹啥,除了力氣活,我啥都不會。戲裡不是有唱嗎,宰相門前三品官,要是十叔以後當了宰相,二牛就算幫十叔看大門也威風!」

    徐晉不禁大為意外,這憨貨竟能說出這番話來,笑道:「二牛,本朝是沒有宰相的,只有內閣首輔!」

    二牛翻了個白眼:「那十叔不會弄個內閣首輔嗎?」

    謝小婉忍不住掩嘴笑起來,徐晉不禁哭笑不得,你當朝廷是我開的啊,想當什麼就當什麼。

    徐家村。

    族長徐德銘吃完早飯後便像往常那般,搬了張搖椅到院子曬太陽,搖椅上鋪了一層羊毛毯,躺在上面很暖和。

    這時裡正徐有光行了進來,叫了聲:「族長!」

    「晉哥兒離開啦?」徐德銘微睜開眼睛懶洋洋地道。

    徐有光點頭道:「卯時便出發了,我吩咐了二牛套了車送他們到縣城。」

    徐德銘輕嗯了一聲,慢悠悠地道:「有光啊,你覺得晉哥兒能中嗎?」

    「這個真難說呀!」

    「少打馬伕眼,族中同輩中就你是個明白通透的人。」

    徐有光嘿嘿一笑道:「晉哥兒自從掉河裡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族長那天也領教了,穩得像個人精,考中也不出奇。」

    徐德銘點了點頭道:「老夫向郭夫子瞭解過,他對晉哥兒也是肯定的,還推薦了晉哥兒到信江書院。」

    徐有光心中一動,道:「那族長還那樣……只怕十弟心裡會有隔閡!」

    徐德銘淡然一笑,即使徐晉心裡有隔閡又如何,他上饒徐氏一族的標籤是抹不去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晉日後就算再飛黃騰達,他的根始終在這裡,在上饒徐家村。

    徐晉覺得古代最讓人蛋痛的就是交通不方便,從徐家村到上饒縣城有六七十里,以牛車的速度,得花上近十個小時,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要是在現代,六七十里就是踩一腳油門的距離,一小時不用就到了。

    牛車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慢吞吞地走著,徐晉便拿出《易經》默誦打發時間。

    然而,這次旅程似乎注定不會太順利,將近中午的時候,牛車的車軲轆竟然斷了一隻,拋錨在官道中間。

    二牛查看了一遍情況,鬱悶地抓了抓腦袋道:「十叔,這車是不能走了,要修好得花幾個小時,天黑也趕不到縣城。」

    徐晉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天寒地凍的,在野外過夜不可取,而且還不安全,大明朝的流賊盜匪不少,嘯聚山林,無法無天,殺個把人就跟殺雞沒什麼分別。

    二牛嗡聲道:「十叔,往前幾里地就是信江,要不咱背著行李到江邊碰運氣,看看有沒有過往的漁船,搭船順江而下快一點!」

    徐晉無奈地點了點頭,現在只能這樣了。

    幸好車上的行李不多,也不用徐晉動手,二牛便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全部打包好馱到水牛背上,話說二牛雖然憨點,但幹活還真是不賴。

    三人趕著水牛走了半小時,終於來到信江邊上,幸好徐晉這段時間天天鍛鍊,要還是原來孱弱的書呆子,絕對吃不消。

    此時,但見一條碧江橫亙眼前,江面約莫有五六十米寬,水流並不湍急,這條就是發源於上游鄱陽湖的信江,乘船順江而下便能到達上饒縣城,也是廣信府的府治所在。

    「嘿,十叔,嬸娘,咱們走狗屎運了,那邊有只大船!」二牛憨笑著一指。

    徐晉遁著所指望去,果然見到一艏大船泊靠在江邊,岸邊還停著十幾輛馬車,正有人往船上搬東西。

    「走,我們過去問問!」徐晉道。

    「好哩!」二牛往水牛屁股上揮了一鞭子,一溜小跑地奔過去。

    謝小婉明顯有些怯場,無論是那艏大船和十幾輛精美的馬車,都昭示著主家非富即貴。打個比方,如果前面停著十幾輛千萬級別的名車,兜裡就揣著幾塊錢的窮人敢上前和人家搭訕嗎?更何況是等級森嚴的古代。

    二牛這貨憨不拉嘰的是個異數,當然,徐晉更加是,商海浮沉幾十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別怕,一切有我!」徐晉拉起謝小婉的小手,後者紅著臉掙開,低聲道:「相公前面先行,小婉跟著便是,那樣會被人笑話的。」

    大明朝的女子未出閣前不允許隨便離家外出,嫁作婦人後相對自由些,但若和丈夫同行,不可以走在丈夫的前面,並排走也不行,必須跟在男人後面。

    徐晉有些無奈,但要糾正小丫頭自小形成的觀念,一時半會肯定辦不到,也只能由著她了。

    「什麼人,站住!」徐晉三人剛靠近,立即便有三名健僕衝上來攔住,一身短打裝扮,還挎著單刀,看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護院武師之類。

    徐晉拱了拱手道:「幾位大哥,我們乃上饒徐家村的鄉民,進城途中牛車壞了,能不能順道捎我們一程,船資我們照付便是。」

    為首者打量了一遍徐晉三人,還有那條馱著行李的大水牛,神色稍緩道:「我們船上有女眷,實在不方便,你們另外找船吧!」

    「船這麼大,我們在船尾站一會,應該不至於衝撞了主家女眷的,大哥可否通融些個!」

    「不行便不行,少囉嗦,趕快走開!」一名護院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謝小婉輕扯了扯徐晉的衣袖,小聲地道:「相公,我們找其他船吧!」

    徐晉自然明白不能硬來,也沒有硬來的資本,正要招呼二牛離開,結果水牛背上的繩子突然斷了,行李嘩啦的掉了下來,裝書籍的包袱散開,書本掉了一地。

    「啊!」謝小婉忙彎腰去撿,這些都是相公的寶貝。

    正在此時,一名穿著藍灰色長衫的老者行了過來,沉聲道:「趙行,怎麼回事?你們把人家的行李給打翻了?」

    為首那名護院連忙叫屈道:「大管家可冤枉咱們了,是他們自己的繩子斷掉的,不關我們事!」

    徐晉微拱手道:「大管家莫怪,確實不關他們事,是我們行李的繩子斷了!」

    三名護院均投來感激的眼神,費家乃書香世家,百年望族,家主老爺向來治家甚嚴,下人惹敢在外作威作福欺負平民,輕則鞭笞,重則杖責,直至逐出家門。

    大管家打量了一遍徐晉,頓時眼前一亮,暗道一聲:「好一個神氣的小郎君!」

    徐晉本來就長得英俊,只是以前的書呆子為人呆板,而且還病焉焉的,但現在的徐晉卻截然不同了,目如點漆,神采奕奕,自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舉手投足從容自如。

    而且,這段時間徐晉每天段煉,明顯變得結實了些,雖然還是很文弱,但腰身挺得筆直,讓人不由忽視他穿著上的寒酸。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大管家微笑道:「原來如此,敢問這位小公子如何稱呼?」

    眼前這個少年雖然衣著寒酸,但那份遠超年齡的從容還是讓大管家高看一頭,而且作為書香世家的下人,自小耳濡目染,對讀書人還是比較禮遇的。

    徐晉乘機拱手道:「在下徐晉,上饒徐家村人,今日本打算搬家往縣城,奈何牛車半途上壞了,大管家可否通融一二,捎我等一程?」

    「這個……」大管家表情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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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學霸家族
               
    「這個嘛……」大管家有些為難地道:「本來順路捎上你們也無所謂,只是這次有隨行女眷,實在是……」

    「周衡,發生什麼事了?」

    大管家剛要拒絕徐晉,一把平緩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來,只見一行人陸續從馬車上下來,男女老幼,足有二三十人之多,應該就是主家了。

    說話之人約莫四五十歲,身穿圓領大袖衫,頭戴四方平定巾,頜下留著長鬚,面方大耳,氣質儒雅而有威儀。

    大管家連忙恭敬地道:「回稟老爺,這位徐小公子進城途中牛車壞了,想順路搭乘咱們的船到上饒縣城!」

    中年文士目光打量徐晉,他身後那些家眷也好奇地望來,其中有數名十來歲的少女,看到徐晉時都有些害羞地掉轉臉避嫌,但又忍不住用餘光偷看。

    中年文士打量了一遍徐晉,微笑道:「徐小友要到上饒縣城?」

    徐晉拱手為禮道:「正是!」

    中年文士看了一眼捧著大沓書籍,神情侷促的謝小婉,又問道:「徐小友是生員?」

    徐晉搖了搖頭:「晚輩還未曾考取功名,正準備參加來年的縣試。」

    只有過了院試的秀才才能稱為生員,算是正式的讀書人。

    「大哥,這位徐小友看著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吧,若是生員,那咱們廣信府除了大哥之外,又出一名神童了!」

    說話者是中年文士旁邊另一名中年男子,相貌與中年文士有幾分相似,也是一身文人打扮,似乎是兄弟關係。

    這時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白衫少年笑嘻嘻地插嘴道:「爹,以為誰都能像你那般走運,十三歲中的秀才!」

    中年文士瞪了少年一眼,後者頓時閉嘴,後面的女眷中那幾名少女都摀住嘴偷笑,二哥那張嘴啊,真真是活該!

    徐晉卻是震驚了一把,眼前這中年文士竟是十三歲中秀才,那也太妖孽了。

    正所謂: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徐晉前世酷愛書法,閒暇時間也喜歡讀些史書,所以知道明朝盛產神童,特別有名的比如李東陽、商輅、張居正、程敏政、費宏……

    當然,徐晉並不是史學專家,他前世讀史書只不過淺嘗輒止,歷朝史上發生什麼大事,有什麼著名的人物他可能有些印象,但具體到某個人生活在哪段時期和哪個地方,肯定是不記得的,所以也猜不出眼前這位中年文士究竟是哪一位妖孽。

    中年文士目光轉回徐晉身上,輕捋著鬍子沉吟道:「此地到縣城還有三四十里路,若是走路,怕是天黑你們也趕不到!」

    徐晉暗喜,點頭道:「前輩所言極是,晚輩感激不盡!」

    「哎喲,我爹還沒答應,徐兄就順著桿子往上爬了,真夠麻利的!」那白衫少年笑道。

    中年文士面色一沉,喝道:「懋(mào)中,罰你今晚把《論語》抄一遍。」

    白衫少年吐了吐舌頭,鬱悶地哦了一聲。

    徐晉有些無語。

    那名白衫少年旁邊還有一名青年,約莫十八九歲,在背後偷偷地扯了一下白衫少年,歉然地拱手道:「徐兄莫怪,我家二弟性子跳脫,向來口無遮攔,我作為兄長代他向徐兄道歉。」

    徐晉微笑道:「無妨,在下不想在野外過夜,確實順桿子往上爬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不由露出了笑意,後面的女眷也是捂嘴偷笑,這小郎君倒是有趣。

    作為商場老手的徐晉,最擅長就是交際了,事實證明,自嘲是一種很有效的救場方式,坦誠的自嘲更能讓人心生好感。

    中年文士微笑:「你小子倒是有些小聰明,這樣吧,老夫考究一下你的學問,若能過關便讓你們上船如何?」

    那少年撇了撇嘴,低聲嘀咕道:「爹又來了!」

    謝小婉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頓時睇來,表情既緊張又期待,徐晉自然不能在小丫頭面前退縮,硬著頭皮道:「請前輩出題!」

    「老夫出上聯,你且對下聯。」中年文士指著眼前的信江道:「大江東去碧水連天!」

    徐晉暗鬆了口氣,這上聯倒是不難,顯然對方並沒刻意刁難,指著天空的太陽道:「夕陽西沉紅霞接雲!」

    中年文士點頭道:「嘗可。再來一聯,十口心思,思國思君思社稷。」

    此聯一出周圍的人都皺起了眉頭,就連剛才嘲笑徐晉那白衫少年都陷入了沉思。

    這副上聯比第一幅難了個檔次,因為這是拆字聯,「十口心」合起來正好是「思」字。

    謝小婉雖然不懂,但看到周圍的人都皺眉沉思,所以也猜到這副上聯應該很難對,於是擔憂地看著自家相公。

    徐晉卻是眼神古怪,前世他酷愛書法,練字的時候經常抄寫一些古詩和對聯,這副對子他曾經見過,正如二牛說的,走狗屎運了!

    「徐小友,老夫這船可不是那麼容易坐的!」中年文士笑咪咪地道。

    徐晉故作沉吟了片刻,答道:「八目尚賞,賞風賞月賞冬雪。」

    中年文士愕了一下,緊接著撫掌笑道:「對得好!」

    兩名少年驚訝地對視一眼,家眷中那幾名少女更是目眨異采,「八目尚」合起來正好「賞」字,所以徐晉的下聯對得非常貼切。

    謝小婉眼睛彎成了月芽兒,那崇拜的小眼神讓徐晉都有點不好意思。

    中年文士似乎被撩起了興致,左右看了一眼,正好見到一隻孤雁從江面上飛過,眼前一亮道:「有了,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

    噝……

    此聯一出,眾人均倒吸一口冷氣,這聯實在太難了,徐晉也是嚇了一跳,丫的不厚道啊,不想讓我們蹭船你直接拒絕呀!

    中年文士這副上聯暗含了南、北、東、西、上、下,關鍵還應景,算得上一副絕對。

    「大哥,你這上聯是不是太難了,反正我是對不上來!」旁邊那名中年男子苦笑著道。

    中年文士呵呵一笑,倒不是他有意刁難徐晉,只是突然靈感爆發,隨口出了副絕對,此時心裡也頗為自得,至於徐晉能不能對上,他都會答應讓徐晉是船。

    當然,中年文士嘴上不說,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徐晉,上一聯徐晉對得很好,他倒是想看看這山野儒童能否再給自己一個驚喜。

    徐晉腦子飛快地急轉,但能稱為絕對的,又豈是那麼容易對上。

    中年文士也不催促,負手悠然而立,又轉頭看了一眼正苦思冥想的兩個兒子,冷哼道:「懋中,你平日自詡聰明,若能對出下聯,今晚抄寫《論語》的處罰可免了!」

    那名白衫少年嘀咕道:「爹自已怕也對不出來吧!」

    中年文士臉色一沉:「小兔崽子,若對不上來,今晚把《論語》抄兩遍!」

    少年頓時面如苦瓜,女眷中那幾名少女又掩著嘴偷笑,一臉幸災樂禍。

    「徐小友可曾有對?」中年文士目光轉回徐晉身上,臉帶微笑地問。

    徐晉正想說對不出,忽見到停在不遠那些馬車,忽然眼前一亮,脫口道:「有了!」

    瞬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徐晉望來,那名白衫少年卻是一臉的不信。

    中年文士喜道:「且對來!」

    徐晉微笑道:「前輩的上聯是: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晚輩對的下聯是:前車後轍兩輪左右走高低。」

    「妙,妙極,妙極!」中年文士撫掌大笑,旁邊那名中年男子和周管家都忍不住同聲叫好。

    白衫少年呆若木雞,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懊惱地一拍腦袋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北雁南飛雙翅東西分上下,前車後轍兩輪左右走高低。大哥上聯出得絕,徐小友的下聯對得更絕,妙極,哈哈,當浮一大白!」

    「老爺與徐小公子今日信江邊上對對,他日定傳為士林佳話!」周管家笑著奉承道。

    謝小婉的眼睛又彎成了月芽兒,小臉滿是崇拜,二牛那貨神氣地挺起胸,彷彿對出對子的是他。

    徐晉不禁暗汗,人品爆發,純粹人品爆發哈!

    中年文士笑容滿臉地看著徐晉:「徐小友叫什麼名字,可有表字?」

    中年文士一直稱呼徐晉小友,此時竟問起名字,顯然起了愛才之心,問表字更顯親近之意。

    徐晉答道:「晚輩徐晉,未曾有表字,敢問前輩如何稱呼?」

    「老夫鉛山縣費宏!」中年文士微笑道。

    徐晉心中微震:「原來竟是他!」

    費宏是明朝的神童之一,十三歲便中了秀才,最關鍵這傢伙鄉試、會試、殿試都是拿第一,即所謂的連中三元(解元、會元、狀元),簡直就是妖孽般的存在,要知道大明朝近三百年的歷史,只有區區兩人獲得這種殊榮,另一位叫商輅,也是位超級牛人,官至內閣首輔。

    徐晉之所以對費宏印象比較深,除了這傢伙是連中三元的神童之外,還有就是他的伯父、兄弟和兩個兒子都中了進士,一門兄弟父子五人同朝為官,相當厲害的世家,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書香門第,學霸家族!

    果然,接下另一名中年男子也自我介紹,正是費宏的弟弟費采,而那兩名少年則是費宏的兒子費懋賢和費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3:49
第16章 登徒子(求收藏)
               
    眼前這位竟是連中三元的費宏,史書上有記載的人物,就如此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觸手可及。

    徐晉有些恍惚,如在夢中,莫名的情緒在內心中湧動,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離歷史竟然那麼近,自己真的跨越了五百年的時空,站在大明朝的土地上……

    對於徐晉表現出來的「震驚」,費宏並不意外,他自問在士林還是很有些名氣,更何況在家鄉這片土地上,徐晉畢竟是讀書人,聽說過自己也不出奇。殊不知徐晉之所以震驚,卻是因為別的原因。

    接下來,徐晉和謝小婉如願以償地登上了大船,二牛牽著那條大水牛站在岸邊,向船上的徐晉和謝小婉頻頻揮手,還嗡聲嗡氣地喊道:「十叔,一路順風,一定要考中,一定要當上內閣首輔啊!」

    瞬時,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徐晉望來。

    「尼瑪!」徐晉差點一頭栽入江中,曉是他養氣功夫了得,這時也不禁面紅耳熱,尷尬得無地自容,二牛,你丫的能再坑點嗎?

    旁邊的周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小公子志存高遠,讓人敬佩!」

    周管家表面在恭維,但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嘲諷,這也難怪,徐晉還是個連縣試都沒考過的小儒童,竟大言不慚要當內閣首輔,自然給人不自量力的輕浮感覺。

    徐晉苦笑道:「周管家見笑了,二牛為人憨傻,胡說的話當不得真。」

    周管家乾笑了兩聲,心中自然不信,正因為那二牛憨厚,若沒人跟他提過內閣首輔,他會無緣無故地喊出來?於是對徐晉的觀感又減了兩分,敢作不敢當,不是君子所為也!

    周管家把徐晉和謝小婉帶到船尾,吩咐他們待著不要胡亂走動,然後便離開了,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徐晉自然知道原因,卻也懶得多解釋,反正他也不想抱費家的大腿,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等到了上饒縣城便下船分道揚鑣。

    這是一艏樓船,長約五丈寬約兩丈,分為上下兩層,估計能容下近百人。費家的內眷丫環等都到了上層去,其他人都留在一層。

    大船緩緩地啟動離開了岸邊,駛到了江心,然後順流而下。

    徐晉還是第一次乘坐古代的船隻,頗感新鮮,所以站在船舷邊觀看。這個時候蒸氣機還沒發明出來,更別說柴油發動機之類,所以船隻的動力一般採用風力和人力。

    這艏大船上有桅杆和帆,船兩側各伸出了十根槳,所以既可以借助風力,又可以通過人工划船。

    不過,由於此時順流而下,倒是不用人工划船,只是把帆升起,大船便往下游快速駛去。

    「相公,風大呢,小心著涼了,坐著歇會吧!」謝小婉擔心徐晉的身子弱,受不了凜冽的江風吹襲,站了一會便催促徐晉離開船邊。

    徐晉笑道:「放心吧,那就這麼容易著涼了。」

    小丫頭認真地道:「相公的病才好了沒多久,可不敢大意了!」

    徐晉輕點一下謝小婉的額頭,笑道:「行,不看了!」

    小丫頭紅著小臉左右看了一眼,既喜歡相公這種親呢的動作,又擔心被別人瞧見了,那羞澀的小模樣既好笑又可愛。

    兩人在船尾的甲板上坐下,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雖然江風挺大,但並不算太冷。

    「相公,餓了吧,先吃點東西!」謝小婉從包袱中取出一個飯糰,小心翼翼地扒開外面那層竹葉,然後送到徐晉的嘴邊。

    徐晉正要伸手接,謝小婉卻把手一縮道:「相公待會還要看書,別把手弄髒了!」

    「呃……好吧!」徐晉只好乖乖地張開嘴,等著飯糰送到嘴邊,唉,墮落啊,自己都被這小丫頭服侍得有點習慣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了。

    這飯糰是謝小婉昨晚準備好的,沒有餡,就是白米飯,外面用一種寬竹葉包裹,此時已經凍得硬梆梆的,味道實在不好,不過徐晉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謝小婉見相公吃得香,好看的眼睛又彎成了月芽兒。

    徐晉吃完了一個飯糰,謝小婉正準備剝第二個,徐晉卻突然道:「別動!」

    謝小婉愕然定住,徐晉抓住她的手腕翻過來,只見其手背沾了兩粒米。

    謝小婉不禁恍然,正準備拈起吃掉,徐晉已經俯首把米粒舔走了。

    「噗嗤!」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

    徐晉忙抬頭一看,正好見到上層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縮了回去,髮釵上的珠子碰撞發出嘀得聲響。

    徐晉認得此女正是費家內眷那幾名少女之一。

    謝小婉小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完了完了,被別人看到了!

    徐晉看著臉蛋紅透,小腦袋幾乎埋到棉衣裡的小丫頭,有些好笑地道:「小婉,你這是干嘛了?不就是舔一下手背而已!」

    謝小婉摀住臉羞道:「相公你還說,都是你害的,人家以後怎麼見人!」

    徐晉笑著安慰道:「別怕,好歹是大家閨秀,不會瞎嚼舌根的。更何況你是我娘子,就算親熱一下礙著誰了,該害羞的是她才對!」

    謝小婉哭笑不得地白了徐晉一眼!

    樓船二層的甲板上,費如意粉嫩的臉蛋紅彤彤,心如撞鹿般撲通亂跳,良久才暗呸了一聲:「登徒子!」

    費如意今年十五歲,生得亭亭玉立,肌膚白如霜雪,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十分美麗動人,在同族眾姐妹中是最出挑的一個。

    費如意剛才無聊逛到船尾,正好看到謝小婉和徐晉吃飯糰,只覺這場面很溫馨,於是便多看了一會,結果徐晉舔謝小婉手背上飯粒的舉動被她看到了,忍不住失笑出聲。

    「三姐,出來也不叫上我們!」

    此時兩名少女從船艙內行了出來,正是費如意的兩名堂妹費吉祥和費小玉。

    「咦,三姐,你的臉怎這麼紅?」費小玉誇張地驚叫。

    費如意摸了摸臉蛋,支吾道:「是嗎,可能江風太大吹的,我們回船艙吧!」

    費吉祥和費小玉狐疑地對視一眼,後者眼珠狡黠地一轉,跑到船尾探頭往下一看,緊接著縮回來捂嘴咯咯偷笑。

    費吉祥見狀好奇地跑過來看一眼,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三姐偷偷跑出來偷看那個徐晉!」

    費如意俏臉脹得通紅,跺腳嗔道:「你們胡說,才沒有!」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還說沒有,臉都紅了,三姐,你就老實認了吧!」

    「哼,我懶得理你們兩個!」費如意氣乎乎地轉身回了船艙。

    費小玉吐了吐舌頭道:「壞了,三姐生氣啦!」

    費吉祥掩嘴笑道:「誰讓你口無遮攔來著!」

    「四姐,是你先說的好吧,現在倒怪我!」費小玉埋怨道。

    費吉祥又探頭往下看了一眼,賊兮兮地道:「五妹,那徐公子長得真俊,年紀輕輕還有才學!」

    「嗯嗯嗯!」費小玉猛點頭表示認同。

    費吉祥笑嘻嘻地道:「你也覺得啊,我們要不要幫幫三姐?」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掩著嘴咯咯地笑起來,像偷了雞的小狐狸。

    徐晉並不知上層發生這一幕,吃完飯糰後便開始讀書,他始終深信,勤奮是成功的必要因素。

    以此時行船行的速度,估計要兩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下游的上饒縣城,時間要利用起來。

    徐晉正全神貫注地默誦著《易經》,忽感覺被旁邊的謝小婉輕推了推,下意識地抬起頭,見到兩人正站在跟前,赫然正是費懋賢和費懋中兩兄弟。

    「徐兄勤讀不輟,難怪學問這麼紮實!」費懋賢一臉佩服地道。

    徐晉連忙站起來拱手道:「讓費兄見笑了!」

    費懋中笑嘻嘻地道:「徐兄志存高遠,自然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要不以後怎麼入閣當首輔。」

    徐晉也懶得跟這小子一般見識,只是微笑不答。

    徐晉這種雲淡風輕,「故作老成」的態度讓費懋中很不爽,眼珠一轉道:「徐兄之前與家父聯對,妙對連出,在下偶得一聯,也想請徐兄指點一二!」

    費懋賢皺了皺眉,卻也不阻止,二弟十五歲中秀才,向來有些恃才恃物,讓他受個教訓也好。

    徐晉微笑道:「費兄,對子乃是小道,偶爾而為權當添些雅趣,若是沉迷其中便不妥了!」

    費懋中頓時被嚥著了,偏偏又反駁不得,像吃了只蒼蠅一般,拱手道:「懋中受教了,不過,在下偶得上聯,不吐實在不快,上聯是:未老思閣老。請徐兄指點!」

    費懋中不等徐晉拒絕便把上聯說了出來,然後便得意地看著徐晉。

    明太朱元璋建國後,延續了元朝的三省六部制,後來因丞相胡惟庸叛亂,朱元璋廢除了三省和丞相一職,自己直接統率六部。但個人精力總是有限的,打理這麼大的國家,皇帝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得累死。

    於是便漸漸形成了內閣制度,設殿閣大學士數名(最多七名),協助皇帝處理政事。剛開始內閣大學士是沒有實權的,只相當於現在的國事顧問,品秩才正五品。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皇位的更替,皇帝對內閣越來越倚重,內閣大學士的地位水漲船高,內閣首席大學士的權力幾乎與明初的丞相相當,被稱為內閣首輔。

    由於有資格進入內閣的大學士,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臣,士林均尊稱為閣老,姓李的便稱李閣老,姓張的便叫張閣老。

    所以,費懋中出的上聯:未老思閣老。很明顯是在諷刺徐晉小小年紀就想當內閣首輔,真是不自量力,貽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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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賊來襲
               
    徐晉瞟了一眼自得的費懋中,這小子一身玉色的襕衫,頭戴儒巾,腦後兩根飄帶迎風飄逸。

    明朝人的穿著很講究,什麼階層的人穿什麼顏色和樣式的衣服都有規定。比如平民的成年男子,束髮一般使用網巾,秀才以上的讀書人才有資格用儒巾束髮,而在朝當官的一般戴梁冠,一品大官梁冠上有七條梁,二品六條梁……依次類推。

    費懋中身穿玉色襕衫,儒巾束髮,正是秀才的標配,顯然已經有秀才功名在身,十五六歲的年紀中了秀才,如果不是走後門弄來的,那已經非常了不起!

    「費兄可是秀才?」徐晉微笑著問。

    費懋賢笑道:「我二弟正是今年信州府院試案首。」

    「僥倖而已,不值一提!」費懋中嘴上說得謙虛,不過眼神卻是難掩得色。

    所謂院試案首,即院試第一名,確實有自傲的資本,而且絕對不可能是走後門得來的,因為沒有哪個考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錄取一名沒有真材實學的傢伙為案首。

    徐晉微笑道:「原來費兄竟是今年院試案首,年紀輕輕便得中秀才,佩服佩服,嗯,我的下聯是:無才做秀才!」

    費懋中聽著徐晉的恭維,本來正心情舒爽,正要拱手故作謙虛,卻被徐晉的下聯噎得石化當場,臉漲得通紅,像被握住了脖子的公雞。

    費懋賢眼皮一陣亂跳,實在沒料到徐晉的反擊竟然這麼犀利,二弟一直恃才而驕,這次算是踢到鐵板,自取其辱了。

    「噗嗤,咯咯……!」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徐晉抬頭一看,只見三名少女正站在二層圍欄後探頭望下來,之前那名宜嗔宜喜的少女也赫然在其中,旁邊還有幾名丫環。

    這女人聚在一起似乎膽子也變大了,見到徐晉抬頭望來竟沒有迴避。

    「二哥哥,這回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咯咯……未老思閣老,無才做秀才!」費小玉掩著嘴兒笑得前俯後仰。

    費懋中仰首苦笑道:「小妹,虧二哥平時這麼疼你,竟然幫著外人取笑我,該打!」

    「嘻嘻,誰讓你總是自吹自擂,就瞧不慣你目中無人的樣子,哎,那個誰……徐公子!」

    徐晉愕了一下,拱手道:「姑娘有何見教?」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你們之前吃那種用葉子包著的是什麼東西?能不能送一個給我三姐姐,她想嘗一嘗!」

    「五妹,你……胡說!」費如意臉蛋騰的紅了,拖著費小玉縮了回雲,上面隱約傳來打鬧嘻笑的聲音。

    徐晉無語地摸了摸鼻子,竟然被調戲了!

    費懋賢皺了皺,對著徐晉拱手歉然道:「舍妹自幼被寵慣了,行為有些乖張,讓徐兄見笑了。」

    費懋賢倒沒有說謊,費小玉聰明伶俐,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費宏平日十分寵愛,所以這丫頭性子活潑好動,常做出些「出格」的事,比如女扮男裝翹家外出玩耍,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像這剛才那般「調戲」男人的舉動,連謝小婉這種平民女子都覺得驚世駭俗。

    徐晉微笑道:「無妨,在下倒是覺得令妹活潑機靈,挺可愛的!」

    費家兄弟眼神古怪地看著徐晉。

    本來徐晉這句話若擱現在,實在沒什麼,但在古代就不同了,當著姑娘兄長的面誇姑娘可愛,實在是有點孟浪失禮。如果徐晉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還好,偏偏卻是個少年郎,難免讓人想岔。

    徐晉發現費家兄弟眼神異常,這才孟然警覺,自己似乎說了不合身份的話,正尷尬之際,船頭忽然砰砰砰地敲響了銅鑼。

    費家兄弟面色齊變,急忙跑到船舷邊,徐晉也好奇地跟上一看,只見江面上多了三隻小漁船,正向著大船迅速地划來,隱約可看到船上的人都提著刀劍,顯然來者不善。

    謝小婉臉色瞬時煞白,脫口而出:「是水賊!」

    徐晉微愕,大明朝的治安竟差到這種程度嗎,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賊人敢劫船?

    其實倒不是大明朝的治安差,嚴格地說古時候無論哪個朝代治安都差,畢竟是冷兵器的時代,生產力落後,交通狀況不佳,賊人隨便往偏僻地方一躲,官兵就算跑斷腿也難抓住人。

    所以,很多生活沒著落的流民都會選擇落草為寇,靠打家劫舍為生,山賊、馬賊、水賊層出不窮,官府根本剿不完。

    尤其是遇到災年,又或者戰亂,各種盜賊就像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一些勢力大的賊人甚至敢攻擊城鎮。

    當然,敢攻擊城鎮的賊人畢竟還是極少數,絕大部分賊子都會遠離城鎮村莊作案,此地離下游上饒縣城才十數里,這些水賊竟然跑出來劫船,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砰砰砰砰……

    警示的銅羅聲像雨點般響起,女眷們驚呼尖叫,僕人們驚慌奔走,亂成一鍋粥。

    「瑪的,都別亂跑,快操傢伙守住兩邊,千萬不能讓賊人上船!」

    護院武師趙行提著單刀大聲吆喝,手下三名護院也各執單刀衝到船邊,那些慌亂跑動的家丁膽氣不由一壯,各抄起趁手的傢伙協助守船。

    「兩位公子快回船艙,小心傷著了!」趙行提著單刀快步走到船尾。

    話音剛下,一支利箭從江上勁射而來,正中一名家丁的咽喉。這名家叮噹場向後翻倒,手中的木棍都丟到半空,撲通的摔在甲板上,喉嚨汩汩地往外冒血,掙紮了幾下便兩腿蹬直不動了。

    「啊!」驚恐的尖叫聲隨之響起,那些家丁都嚇得就地趴下,就連幾名護院都蹲了下來。

    費家兄弟躲在船舷後瑟瑟發抖,徐晉同樣面色慘白地趴伏著,只是下意識地把謝小婉護在自己的身下。

    那名中箭的家丁就倒在不遠處,從徐晉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大睜著的雙眼,痛苦扭曲的面容,還有從喉嚨不斷滲出的鮮血……

    恐懼!深深的恐懼籠罩住了徐晉,讓他不由自主的顫抖!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而且是以這麼血腥的方式被殺死,徐晉第一次見識了冷兵器的凶殘,人命原來竟如此不值錢!

    咚咚咚……

    數條帶著鐵鉤的飛索被拋上了大船,鉤在了船舷上,大船隨即微微一側,顯然正有賊子利用繩索往上爬。

    護院武師趙行突然跳起來,揮刀斬斷了一根飛索,下面立即傳來一聲撲通的落水聲。

    「都給老子站起來禦敵,水賊凶殘,一旦登船,誰都別想活!」趙行踹了兩腳旁邊趴著瑟瑟發抖的一名家丁。

    那些家丁在護院的督促也,戰戰兢兢地站起來,結果剛冒頭又被射翻了一個,十幾名家丁又全都趴下,任憑護院武師怎麼踢踹都不肯再冒頭了。

    「呀!」一聲慘叫響起,一名站起來砍飛索的護院武師被射中肩頭,頓時倒地痛苦地慘叫,鮮血瞬間把袖子都染紅了。

    旁邊一名家丁嚇破了膽,站起來便想往船艙跑,結果還沒跑到艙門口就被射翻在地。

    「大哥,賊船上有個傢伙箭術了得,怎麼辦!」一名武院武師大聲吼道。

    護院武師的職責是看家護院,負責保護主家的安全,均有武藝在身,膽子和武力值自然都被一般的家丁強。

    咚咚咚……

    此時又有七八根勾索拋上了大船,而且這次更加分散,分別從大船的兩側進攻。

    「快砍斷繩索!」趙行彎著腰跑到一隻鐵勾附近,探手迅速揮刀把航舷外連著鐵勾的繩索砍斷。

    另外兩名護院武師也依樣畫葫蘆,只是船隻太大,中間又有船艙阻擋,三名護院如何能守得全。

    一名身穿黑色勁裝,面目掙獰的水賊率先爬上了船頭,摘下口中咬著的單刀,發出瘆人的獰笑,揮刀衝向一眾家丁。

    那些家丁本來趴在甲板上的,見到賊人上船嚇得爬起來就逃,瞬間雞飛狗跳。

    「哈哈哈!」賊子一刀砍殺了一名跑得慢的家丁,提著血淋淋的單刀暢快地大笑。

    嘭嘭嘭……

    陸續又有數名賊人翻上了大船,與趙行為首的三名護院戰在一處。

    瞬時間慘叫哭喊聲響成一遍,一名從船尾翻上來賊子獰笑著衝向徐晉等人。

    徐晉一陣頭皮發麻,心想這次完蛋了!

    就在此時,徐晉只覺懷中一空,謝小婉竟然一個前滾翻衝出,然後猛然彈起,一頭撞在那名賊子的肚子上。

    那名賊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撞得向後退了數步,痛得像彎下腰。

    「嘿!」謝小婉嬌叱一聲,一個箭步衝前飛踹中賊子的臉部。

    賊子慘叫一聲,直接從船尾掉下江中,那把單刀叮噹地跌落甲板。

    謝小婉拾起單刀,彎著腰退回徐晉的身邊,警惕地盯著船尾方向,像頭炸毛的小母豹。

    「小婉……你!」徐晉有些傻眼,他做夢也沒想到瘦弱得連風都得吹得起,在自己面前乖巧溫柔的小可憐,身手竟如此了得,敢情自己娶了個武林高手啊!

    「相公別怕,小婉絕對不會讓賊人傷你分毫的!」小丫頭回頭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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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伉儷情深
               
    「相公別怕,小婉絕對不會讓賊人傷你分毫的!」小丫頭回頭安慰道。

    徐晉也不知說什麼好,自從第一次見面,謝小婉在他心目就是個讓人疼惜的小可憐,不經意間的舉動都能讓她惴惴不安。

    誰知這個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順,溫柔得像只小貓咪的丫頭竟搖身變成了身手了得的小母豹,還反過來保護自己。

    「以後會不會被家暴?」徐晉腦海中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不過,還是有命活過今天再考慮這個問題吧。

    「嗚哇!」隨著一聲怪叫,一名體形高大的水賊翻上了船,生得濃眉大眼,單手提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朴刀。

    「相公待著不要亂動!」謝小婉提著單刀迎了上去。

    那濃眉大漢愕了一下,哈哈笑道:「有趣,好野的小娘子,來來來,某家陪你玩玩!」

    濃眉大漢抬手就是一刀斜劈,勢大力沉,刀風呼嘯。謝小婉身形一矮,竟直接躺在地上,單刀迅速削向大漢的雙腿。

    濃眉大漢嚇了一跳,急忙後退,只是謝小婉竟像條泥鰍似的在甲板上靈活滑動,手中的單刀舞得如雪花一般。那大漢被謝小婉的古怪打法搞得手忙腳亂,兩邊大腿各中了一刀,雖然傷得不重,但還是影響了行動。

    「小娘皮,找死!」濃眉大漢被激怒了,竟然站著不動,全力一刀砍向謝小婉,顯然是想拼著挨上兩下,也要把謝小婉砍成兩截。

    徐晉的心瞬間提到了喉嚨!

    嘭……

    謝小婉那細腰一扭,向旁邊滑開半尺,濃眉大漢的朴刀狠狠地砍在甲板上,刀頭盡數陷了進去。

    濃眉大漢正想把朴刀拔出來,只覺腹部一涼,緊接著鑽心劇痛,原來謝小婉趁機往他小腹捅了一刀。

    「啊!」濃眉大漢慘叫一聲,雙眼瞪得銅鈴般大,猛地把朴刀拔起,連帶甲板也扯起了一塊。

    謝小婉滾到一旁,小臉一片蒼白,她雖然跟老爹學了一身武藝,但還是第一次用刀砍了人,難免心中害怕。

    濃眉大漢不顧小腹鮮血直流,舉起朴刀向謝小婉撲去,結果剛舉步,卻由於用力過度導致傷口撐裂,腸子都掉出來拖到甲板上,自己一腳踩中,撲通地摔倒在地。

    費家兄弟都嚇傻了眼,這畫面太血腥了。

    就在此時,一名背著弓的水賊翻上了船,這名水賊身形瘦小,眼睛卻特別大,見到倒在地上的濃眉大漢,瞬時目眥盡裂,大叫:「大哥!」

    「賤人,敢傷我大哥!」大眼水賊咬牙切齒地解下背著的長弓。

    徐晉見狀大急,撿起那名家丁屍體旁邊的木棍,想都不想就朝大眼水賊衝過去。

    那名水賊很瘦削,徐晉估計自己應該幹得過。然而,徐晉大錯特錯了,這名水賊外號叫鐵臂三,人雖然瘦,但力氣卻是非常大,能開三石弓。

    大眼水賊見到一名腳步虛浮的書生,竟然抄著木棍,不知天高地厚地衝向自己,不禁冷笑一聲,長弓一揮便將徐晉手中的木棍打飛出去。

    徐晉雙手被震得發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儘管他現在每天都鍛鍊,但這副身體還是太孱弱了,更何況此刻面對的是刀口舔血的悍匪。

    大眼水賊打飛了木棍,長弓向徐晉兜頭砸落,這一下要是砸中,徐晉的腦袋恐怕要當場開瓢了。

    剎那間,徐晉的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謝小婉的方向,沒有害怕,只有深深的眷戀,此時此刻,他才猛然發覺,雖然相處還不足一月,謝小婉在自己的心中的份量已經是那麼重,重到難以割捨的地步,重到臨死前也要看她一眼。

    「不要!」謝小婉尖叫著撲上來。

    世界彷彿突然按下了靜音鍵,徐晉聽不到任何聲音,定定地看著遠處撲來的謝小婉,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謝小婉雙眼驀地紅了,身體繃得筆直,幾乎與手中的單刀形成一條直線。

    叮……

    刀尖間不容髮地撞在長弓上,長弓被稍稍推偏了,猛砸在甲板上,發出啪的一聲大響。

    謝小婉人在空中力道用老,掉落時就地一個前滾翻,單刀順勢帶出一個滾環,但見血光飛濺,大眼水賊半截手臂連同長弓齊齊跌落。

    大眼水賊慘叫一聲,左手下意識地抓住右手斷臂的位置。謝小婉從地上彈起,像發了瘋般在大眼水賊身上砍了數刀,直到後者倒地不動,這才虛脫般跌坐在地喘氣。

    徐晉喉嚨有些干澀,呆呆地看著眼前小臉煞白的謝小婉。

    「相……相公!」謝小婉喜極而泣,瘦小的身子由於極度後怕還在瑟瑟發抖,扔掉血淋淋的單刀朝徐晉爬過來。

    徐晉張開雙臂緊擁著謝小婉,心裡充斥著感動和劫後重生的喜悅,然而,徐晉眼中的喜悅很快變成了驚懼。

    因為之前被小婉捅了一刀肚子的濃眉大漢竟然慢慢地爬起來,拖著一地的腸子撲過來,滿臉猙獰和仇恨,手中舉著寒光閃閃的朴刀。

    由於謝小婉背對著濃眉大漢,沒有絲毫察覺!

    「小心!」徐晉下意識地把懷中的謝小婉推開,衝前幾步死死地抓住濃眉大漢握刀的手。

    濃眉大漢顯然也是強弩之末了,站立不穩向前撲倒在地,徐晉這小身板當場被壓住。

    「相公!」謝小婉驚得差點暈眩,急忙上前企圖推開大漢,生恐把徐晉給壓壞了,誰知那大漢左手一探,迅速掐住了她的咽喉。

    「哈哈,老子死也要拉上你這小娘皮墊背!」濃眉大漢狀若瘋癲般大笑。

    謝小婉被掐得小臉漲紅如血,弓著身拚命踢擊大漢的肩頭,只是後者鐵了心同歸於盡,竟然死死地捏住謝小婉的脖子不放。

    徐晉奮力從大漢身下掙出半邊身子,看到被掐得直翻白眼的謝小婉,不禁心膽俱裂,立即伸手去夠掉在旁邊的朴刀。

    然而那把朴刀卻是極重,恐怕有三四十斤,別說徐晉此刻被壓著半邊身體,就算沒被壓著,憑他的臂力單手根本拿不起來。

    「小婉!」

    看著臉色漸漸發紫的謝小婉,徐晉心如刀絞,第一次痛恨起自己這具孱弱的身體來,為什麼不強壯一些啊!

    徐晉拚命揮拳擊打濃眉大漢的肋側,但顯然沒有用。

    噗……

    一股滾熱的鮮血從濃眉大漢的後背噴出,濺了徐晉滿頭臉。

    徐晉愣了愣,透過被鮮血糊塗的視線,只見費懋中那傢伙雙手吃力地提著血淋淋的朴刀,臉色煞白,上下牙咯咯地打著顫道:「徐…徐兄,你……你沒事吧?」

    徐晉彷彿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又從地獄掉回了天堂,急道:「快救小婉!」

    蹲在謝小婉旁邊查看的費懋賢搖了搖頭,嘆道:「徐兄,怕是救不了了!」

    徐晉吃力地從濃眉大漢的屍體下爬出來,哆嗦著探了探謝小婉的鼻孔,發現已經沒有了氣息,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跪下,用雙手按壓她的胸部,作心臟復甦。

    「徐兄,你這是……」

    費懋賢和費懋中站在一旁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徐晉在幹啥,而且這動作也太有辱斯文了。

    徐晉那顧得別人怎麼想,拚命地按壓謝小婉的胸部,又捏住鼻子往她嘴裡渡氣。

    「矣,徐兄,你怎能這樣……」

    費氏兄弟見到徐晉的動作越來越出格,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均露出了怒色。

    「你們閉嘴!」徐晉厲喝一聲,那扭曲的面容和血紅的眼睛把費家兄弟均嚇得倒退了一步。

    「小婉,快醒過來,快快醒過來啊,自從嫁給我,天天挨餓受凍,有上頓沒下頓,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徐晉說著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費家兄弟這才意識到徐晉這似乎是在救人。

    「小婉,我徐晉無父無母,身患重病,窮困潦倒,家徒四壁,甚至連聘禮都出不起,你還是嫁進來了,嫁衣未脫便照料我這個垂死的病夫,忍饑受寒,你毫無怨言,甚至把自己的衣物都拿去當了,換錢給我治病……你真是傻丫頭啊!

    小婉,快醒醒,別睡了,相公以後一定加倍疼你,咱倆一起過好日子,對,我們還要回徐家村置千畝良田,相公答應過你的,你忘記了嗎?」

    徐晉一邊說著,一邊奮力地按壓著,淚水把臉上的血污衝出一道道紅白相間的槓。

    費家兄弟不禁唏噓不已,費懋賢忍不住勸道:「徐兄,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

    「唉,伉儷情深,生離死別!」費懋中輕嘆一聲,眼睛也有點濕潤了。

    「娘子,你真這麼狠心丟下相公,孤苦零丁地活在這世上嗎……」

    正當徐晉的心沉到絕望的谷底時,本來沒有了氣息的謝小婉竟突然坐起,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這也行!」費懋中吃吃地道。

    費懋賢也是傻了眼,沒有了氣息的人竟然被救活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敢相信。

    「小婉,天可憐見的,你終於醒了!」徐晉激動得嘴唇都在發抖。

    謝小婉咳了一會,抬起頭看到滿臉血污淚水的徐晉,聲音沙啞地驚道:「相公,你受傷了!」

    徐晉不由分說地緊抱住謝小婉:「我沒受傷,血是那賊人的,小丫頭,你嚇死相公了!」

    謝小婉羞澀地把頭埋在徐晉的懷中,心暗道:「相公,小婉才不是傻丫頭,這輩子能嫁給你是小婉最大的幸福,小婉不捨得丟下相公!」

    剛才她雖然處於假死狀態,但還存著一絲意識,徐晉救人時說的話她隱約聽到,強烈的求生欲讓她頑強地活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3:50
第19章 坑
               
    這伙水賊的人數顯然不多,攀上大船來的只有七人,謝小婉宰了倆,又踹翻一個入江中,便只剩下四名水賊了。

    趙行等三名護院又拖住了三名水賊,那些家丁漸漸克服了恐懼,抄起傢伙加入圍攻。

    這些家丁雖然都是烏合之眾,但打順風仗還是有幾把子力氣的,更何況水賊凶殘,但凡劫船必然把船上所有人殺精光,然後鑿沉船隻毀屍滅跡,所以要想活命,必須拚命反抗。

    於是,形勢很快就逆轉了,七八個家丁追著一名水賊狂揍,從船頭毆到船尾,最終亂棍打死。這名水賊也是倒霉,被亂棍毆得面目全非,最後還讓滿腹仇恨的家丁給分了屍。

    剩下三名水賊見勢不妙,急急跳船逃跑,其中一名還沒來得及跳就被拽了回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棍,要不是趙行大叫留活口,這貨恐怕就跟同伴一樣下場。

    餘下兩名水賊跳入江中,回頭惡狠狠地盯了船上眾人一眼,迅速地向岸邊游去。一眾家丁大聲歡呼吆喝,手中雜七雜八的傢伙敲得震天響。

    船上的屍體被收集起來,八具屍體中倒是有五具是家丁的,另外還有七八名不同程度地受傷,這些家丁戰鬥力之渣可見一斑,要不是謝小婉穩住了陣腳,今天七名水賊恐怕就足夠把大船血洗了。

    此刻的船尾堆滿了屍體,還有受傷的家丁護院都集中到船尾包紮救治,痛叫聲此起彼伏,慘不忍睹。

    船艙內,費宏和費采臉色陰沉,費懋賢費懋中均神色悲憤地站在一旁,地上躺著一人,正是那名被活擒的水賊,只是此刻嘴角有黑血流出,已經氣絕身亡了。

    「老爺,此人後牙竟藏了毒囊,已經服毒自盡了!」護院武師趙行用刀劍撬開水賊的嘴查看一遍,神色凝重地道。

    費懋中憤然道:「肯定是寧王派來的死士,欺人太甚了!」

    費宏沉聲道:「民受(費懋中字),沒有證據別胡說!」

    「爹,這還用證據嗎,一般水賊哪會嘴裡藏毒,再說,咱們是被誰逼得從鉛山縣舉家搬到上饒縣的,還有大伯的血仇……」

    「夠了!」費宏一拂衣袖厲聲大喝。

    費宏雖然性子溫和寬仁,但發起火來卻不容違逆,費懋中頓時閉嘴不敢再說,卻是暗捏緊了拳頭。

    費宏沉默了片刻,索然道:「到了上饒縣城把水賊的屍體交給官府,讓他們處理吧。」

    費采暗嘆了口氣,寧王勢大,朝中又有奸臣照應,行事越發無法無天,在江西地界簡直一手遮天。

    寧王朱宸濠乃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五世孫,亦即是當今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叔輩,封地就在江西南昌,距離上饒縣約五百餘里。

    明初的時候,分封各地的藩王手握兵權,所以勢力非常大,但自從「靖難之役」後,燕王朱棣起兵搶了侄子朱允文的皇位,為了防止重蹈覆轍,朱棣以種種藉口削掉藩王的兵權,並且制訂了嚴苛的制度來限制各地的藩王,加強中央集權。譬如各地藩王不得擅自離開封地,不得結交地方官員,連出城都得報備,子女起名字、嫁娶等都必須上奏皇帝批准。

    所以,明成祖朱棣之後,各地藩王的實權大大削弱,基本沒有反抗中央統治的能力,只能拿著優厚的待遇,老老實實地玩鳥溜狗,當「造人」機器。

    然而,有一個藩王卻是例外,那就是寧王朱宸濠,這是個不甘寂寞的傢伙。寧王朱宸濠先是通過重金賄賂當紅太監劉瑾,恢復了三衛,後來劉瑾被誅,寧王的三衛兵權再次被削,寧王便勾搭上皇帝跟前另一位紅人錢寧,並且用金錢開路,結交了許多朝廷重臣,再次成功恢復了三衛兵權。

    近年來,寧王朱宸濠越發的猖狂了,大量侵佔民田掠奪財富,畜養死士,勾結盜賊,肆意逼害囚禁地方官員,甚至有反對他的官員全家被殺。

    費宏當年在朝為官時,乃內閣大學士之一,他曾經多次阻撓寧王恢復三衛,並且直言提醒正德皇帝,寧王要求恢復三衛居心叵測,可惜正德皇帝不以為然。

    寧王因此對費宏懷恨在心,勾結錢寧等得寵的奸臣,經常在皇帝面前說費宏的壞話,最後逼得費宏辭官回老家。

    寧王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費宏,當費宏從京城乘船回江西時,他暗中派人燒了費宏的船和行李。費宏回到江西鉛山縣後,寧王指使流氓地痞偷費宏家的東西,縱火燒房子,甚至連費家的祖墳都挖開了,棺木屍骨亂扔。

    為了安全著想,費家搬到了鉛山縣縣城居住,寧王竟然派出盜賊攻入縣城,綁架了費宏的大哥費典,最後更是殘忍地把他分屍。

    費宏悲憤上奏朝廷求助,然而卻沒什麼用,正德皇帝是個胡鬧愛玩的傢伙,此時竟跑到邊鎮宣府遊山玩水,而他身邊的太監和寵臣均與寧王交好,所以但凡對寧王不利的奏摺都被扣下了,根本到不了皇帝的手中。

    最後實在沒辦法,費宏只得舉家遷往鄰縣上饒縣,為了安全起見,故意先乘馬車,然後再換大船走水路,但還是讓寧王派出的賊人追上了。

    幸好這些賊人來得倉促,明顯準備不足,要不然今天這一船人恐怕都得沒命。

    徐晉自然不知其中緣由,只以為自己倒霉,搭個順風船都能遇上水賊,這時他還在心疼謝小婉被掐出五個指印的脖子。

    「相公,不妨事的,過幾天就散瘀了!」謝小婉有點難為情地推開徐晉**自己脖子的手,周圍很多人呢。

    徐晉皺眉道:「那怎麼行,至少得找個大夫瞧瞧。」

    謝小婉連忙搖頭道:「真的不用,找大夫要花錢,相公,咱們錢不多,得省著點花。」

    徐晉笑道:「傻瓜,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咱有病有傷就得治,錢的事你不用操心!」

    謝小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不過那帶點委屈的小模樣,顯然還是不捨得花錢看傷的,出身貧寒的她自小接受的就是省吃儉用的教育,一文錢都恨不得能掰成兩半來花,一點小傷小痛扛一下就過去了,實在沒必要花這冤枉錢。

    「看來有空得給這小丫頭灌輸些現代的理財觀念才行,光靠省吃儉用頂什麼用,錢生錢才是王道!」徐晉心中暗道。

    正在此時,兩名護院抬著一具屍體經過,徐晉不由皺了皺眉,這具屍體他認得,正是被生擒那名水賊,此時面色烏黑,嘴角還滴著黑血,明顯是中毒死掉的。

    「難道現在的水賊都這麼有種?失手被擒竟直接服毒自殺,有點不同尋常啊!」

    徐晉心中一動,費宏的老家在鉛山縣,這都快過年了,拖家帶口跑來上饒縣幹什麼?而且費宏不是應該在朝當官嗎?

    徐晉雖然從史書記載上得知道費宏是連中三元的神童,曾經官至內閣大學士,但對他的生平實在瞭解不多,所以琢磨了一會也不得要領。

    正在此時,費懋賢和費懋中兄弟從船艙行了出來,走到跟前深深一揖。

    謝小婉連忙躲到一旁不敢受,徐晉連忙還了一禮道:「費兄,你們何故行如此大禮!」

    費懋賢鄭重地道:「徐兄,今天幸得賢伉儷相助,我費家上下幾十口人才得以活命,大恩不敢忘,感激不盡!」

    徐晉搖頭道:「費兄言重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我們也是自救罷了!」

    費氏兄弟聞言更是心生好感,費懋中慚愧地道:「徐兄,在下年少輕狂,之前多有得罪!」

    徐晉微笑道:「沒關係,反正吃癟的也不是我!」

    費氏兄弟均愕了一下,繼而哈哈笑起來,只是費懋中的是苦笑。

    費懋中搖頭苦笑著說:「徐兄先別得意,這場子在下遲早會找回來,下次不比對子,咱比詩詞!」

    徐晉眼中閃過一絲古怪,話說他以往練習書法喜歡抄寫詩詞,唐詩宋詞就不必說了,明清時期有名的詩詞也是信手拈來,若有必要,也不妨當一次文抄公,估計吊打費二公子還是辦得到的。

    費懋賢笑著提醒道:「二弟,徐兄對對厲害,詩詞亦肯定不差,別到時又重蹈覆轍了!」

    「絕無可能!」費懋中傲然道,他對自己的詩詞還是十分自信的,更何況對對子可以耍小聰明,作詩詞卻是極考功底和積累,他不信徐晉一個寒門學子能比得過出身書香世家的自己。

    徐晉也不接話,只是微笑不語,費懋賢暗暗驚訝,此子才十四五歲,這份老成淡定恐怕五十歲的人都不如。

    「費兄,剛才那名水賊問出什麼了?」徐晉不動聲色地問。

    費懋中張口欲言,費懋賢使了人眼色,輕咳一聲道:「此賊子自知死罪,竟服毒自殺了,倒沒問出什麼來,對了,徐兄請到船艙,家父有事相詢!」

    徐晉心中一動,看來這次水賊襲擊果然不同尋常哦,自己這次搭順風船很可能跳進坑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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