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946
bpd 發表於 2021-11-16 01:32
青陽 第兩百一十七章 仗劍行來諸斬絕,與天同沐日月輝

  張御持劍而下,自有一股凌厲難當之勢,人還未至,劍氣已然透照至下方海天之中,煌煌然迫壓而來。

  那白衣女子此時不由發出一聲暗讚,若是常人,見到自己奮力攻擊並且殺死之人居然還能再一次活轉回來,那氣勢必沮,她自問身處此地,怎麼樣也會受到一點影響的。

  可是反觀張御這處,氣勢之上非但沒有見到任何衰退,反而愈見凌厲,這等對手,可敬亦可畏。

  白秀這時候有意避在了遠處,這樣彼此距離可以拉的更開,若是張御再用天衝霄鳴,那麼他便可及時躲避出去,不至於再落入方才那等窘境之中。

  不過這一戰,其實已然轉過一輪,等若是再重新開始了。

  林道人不覺感嘆:「可惜了,可惜了。」

  于復也是遺憾道:「的確有些可惜。」

  兩名實力相近的對手作戰,通常很難找到一擊制勝的機會,最多的情況就如方才場中所展現的那樣,雙方通過不斷試探交手,找出破綻,而後試著擊破對手。

  而這等鬥戰就算一時佔了上風,也不過是將對手壓迫下去,要想立刻殺死對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似張御方才那等奇招,也是極其少有的,下一次白秀必然是有防備了,稱得上是可一而不可再了。

  若不是白秀那等莫名手段,張御這一戰卻已是勝了,故是他們也是替他惋惜。

  張御此刻卻無任何心緒波動。

  白秀重活回來,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太大影響。

  在他看來,不管你能變轉多少次出來,他左右也不過是揮劍一斬罷了,白秀活一次那便再斬一次,難道其人活轉一次還能比他揮劍一次更來的省力麼?

  他此刻一至近處,便祭劍發來,白秀也是立時將弦月光輪祭出,並慎重進行著輪上變化,務求纏住這柄劍器。

  只是交手片刻,眾人便看出他這回變得極為謹慎小心,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路數,每每那劍光稍稍縱起,便立刻退遠躲避。

  可這樣無疑也是最難對付的,除非張御又拿出什麼限礙其人的手段來,不然戰局只會這般僵持下去,直至新的勝機出現。

  林道人在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道:「不對勁。」

  關軒問道:「師兄,什麼不對勁?」

  林道人沉聲道:「白秀的元神照影呢?那元神照影又何在?」

  關軒也是一怔,方才他觀看兩人攻守對換,也是試著把自己代入戰鬥之中,設想自己身處場中該是如何破解招架,可他無論站在哪一方,對覺對方無論哪一招哪一式都需自己用盡手段才能防備。

  在這等情況下,他根本沒心思去想其餘,此刻林道人這一提醒,他也是猛然醒覺過來。

  真修的元神照影可是與玄修的觀想圖一般,亦是能用出諸多手段來的,可是他們自始自終也未曾見到白秀的元神照影出現過,哪怕是最為危機的時刻也是如此,那其照影到底去了哪裡呢?

  此時在百里之外無人可見的天穹上方,正有一道虛虛人影立在這裡,這正是白秀上人的元神照影。

  白秀從一開始便就認為,若是單純比鬥,其實他與張御誰都有可能取勝,說到底,這樣的鬥戰,雙方只是將各自勝算交託給了臨戰之時的發揮,這樣充滿了不確定的輸贏並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想要確保勝利,那必須跳出這一場對戰的局限,從更高的層面上去尋找對策。

  他也的確尋到了一個可堪運用的辦法。

  正如此前他所想,要想對付張御,必須先限制住其人,在制住其人後再動用殺招。

  他把元神照影放在此處,就是在準備一個名喚『天月同眠」的神通。

  此神通威能奇大,中即必死,但卻是需以自身性命為代價的,在自身絕命的同時,也同樣可以追奪敵方的性命。

  不過此法卻是正好配合「三合月照丹丸」,有此丹丸托底,他根本不怕自己性命丟失,反而可以由此殺死張御,從而贏得這一戰。

  只是施展此神通卻需要一定的準備,而且在與張御鬥法之時,彼此法力衝撞,氣機攪和在了一處,稍有波動就會立可被對方知曉,似這些能致敵性命的手段,那很可能會引發對方心中警兆,若是其人提前避去,那就難以奏功了。

  所以他先一步放出元神照影,躲在遠處施展此術。

  不過這裡還有一個問題,那便是張御擁有尺步天虛之術,可以及時躲避過去。

  故此他為了確保勝利,又準備了一個法寶。

  此寶名為「月羅織」,祭出之後,可於瞬時間遍方圓三百里,一旦被此寶芒光照中,立會被定住一瞬,而那個時候,便是他施展神通的機會了。

  只是唯有一點,為了避免張御察覺到不對,他還需要一點點積蓄那神通之力,這便需要一段時間了。

  而在布下了這個計略後,其實不論他在場面之上具體表現的如何,是被逼入下風還是勢均力敵,亦或是一時壓住對手,這些都是無關緊要,哪怕是前兩輪的交鋒實際上是他輸了,也一樣沒有關係。

  因為無論此前他輸了多少次,只要能堅持到神通積蓄成功的那一刻,那麼他便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而此刻場中,張御御使一道劍光來回縱橫,因為斬諸絕的變化已經暴露出來了,所以他也不再隱藏,在「力」與「疾」之中來回轉變,每每甩開弦月神輪,直擊白秀所在,逼得其不得不轉挪遁走。

  當然光靠這樣是勝不了白秀的,這裡主要目的是要壓迫住此人,讓其無法再祭出更多法寶。

  關於這場鬥戰的致勝之機在何處,他也是有著自己的思量,而他同樣也在等待著一個合適時機的出現。

  這時的鬥戰,比起此前雙方不斷交換著勝負手的攻守應對,雖也稱得上激烈,但實際卻是陷入了膠著之中。

  就在如此持續有兩個多夏時之後,長夜漸漸過去,天邊微露白肚,不過那高懸在空的明月卻還依舊未曾退去。

  而在此時,白秀目中光芒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方才他心中傳來感應,卻是那神通已然準備穩妥,隨時可以發動。

  到了這一刻,他已是不準備再等待下去,再又是挪遁一次之後,他一抬袖,將一物往天中一祭。

  此物出去之後,霎時與那月光相合,再是化散開來,照落在了方圓三百里之內。

  這一道光華連帶觀戰眾人也是一起被籠罩在內,這讓所有人都是一驚,不過隨即安定下來,畢竟白秀還沒有一個人對抗在場修士的能力,這應該並不是針對他們的。

  唐豐則是隱隱露出激動之色,雖然他不知道白秀到底要做什麼,可不難判斷出,自己老師要動用殺招了。

  白秀這光芒落下之後,朝張御看有一眼,彷彿是要把這個對手記在心中,同時他默默念動了一個法訣。

  霎時間,天上明月綻放出一道如霜光華,並將他們兩人都是一同照入了進去!

  而就在那光芒照下之前,那立在遠空之上的元神照影也是對著下方虛虛一指,立時一道芒光自遠空浮現,直往張御所在之處射去!

  而這光芒越是靠近張御,白秀自身身軀便越是虛淡,就在擊中張御那一刻,他微微一笑,一下爆散為無數星點,最後化為一片虛無。

  張御則是立身在那裡一動不動。

  此時場中所有人都是驚疑不定地看向他。

  方才白秀召來的那一道光芒,即便是他們身在遠處,也能感覺其中那股泯滅一切生機的力量。

  而他卻是生受此一擊,那又該是如何?

  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中,半晌過後,張御終於動了,他一抬手,袖袍飄舞之間,遠處的蟬鳴劍霎時飛來,並在握入掌中,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妥。

  眾人看到此景,都是生出一股不可思議之感,誰都看見了那光華的確是命中了他,可居然絲毫威能起到作用。

  此時不少人心中頓時反應過來,張御一定也具備類似白秀那般的避死手段,只是更隱蔽,也更讓人難以捉摸。

  張御方才所用之法,乃是神通「玄機易蛻」,可以在對方擊中自己的那一瞬,化氣蛻形,替去自身之危。

  只是他以往甚少用這神通,而且用了出來也很難讓人分辨,故是任誰都不知道他還掌握著這個法門。

  這時他轉目看去一邊,在海天月色照耀之下,白秀身影再次浮現出來,只是當他看到張御依舊停立在天中,即便以其之深沉,也是微覺失望。

  張御看著其人身影,眸中有光芒微微閃爍著,方才白秀復還回來之時,他留意到對方氣機法力雖是未變,但神氣之中卻是微有削弱,而此刻更是明顯。

  他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機會來了。

  他並不像白秀那般遮掩,而是直接取出一物,一甩手,便將之祭入了天中。

  觀戰眾人本以為是什麼法寶,可是隨即見到那東西到了天中一散,隨後百多枚嗡嗡顫鳴,閃爍不停的光點從天而墜,所有人見此都是神色一變,口中道:「快躲!」

  諸人呼喝之間,便紛紛祭出心光法力,化遁光往遠去避去。

  這東西不是法寶,而是一百零八枚從霜洲得來的象牢玄兵!

  玄兵通常很難被修士帶在身上,因為濁潮的影響,一旦飛遁長快太遠,那麼就會自行爆裂。

  可這一次張御卻是從龔大匠等人處獲得了不少熔金,並獲得了打造密匣的技藝,他將此提供給了武澤,最後製成了固束玄兵的密匣,如此便可以隨身攜帶,並保有一段時間。

  張御此刻站在場中,衣袂飄拂不已,這一次為了確保這些玄兵不被白秀提前引爆,所以他不能離開這裡。

  而這些造物兵器一旦落下,他自身也只有硬抗這一條路可走,不過只要心光法力足夠強大,那麼自可抵禦。

  這就是比拚法力心光誰更強盛了,你若擋不住,那麼只有絕命一途可走。

  白秀也是同樣立在那裡,他見張御不動,心中自有明悟,知道自己此刻也是走不了的,但這些玄兵畢竟是死物,自己還是可以避過的,可這個時候,他耳畔卻聽到了一個威嚴宏大的聲音響起:

  「敕鎮!」

  一聽此聲,白秀身軀不禁一震,他仰起頭,看向那滿空落下的光點,不由微微嘆息了一聲。

  下一刻,無盡光芒在東海之上綻放出來!

  在片刻之後,天塌地陷的響聲強行轟入了在場所有人的感官之中,再是無量海水從被爆炸處向外排擠開來!

  而在光芒稍逝之後,張御身上冒著心光,往一處走了過去,最後停下身影。

  白秀正立在那裡,此刻見他過來,便對他打了一個稽首,而後整個人便化散成了一團灰塵,眨眼就被捲入了無盡狂風漩流之中。

  張御看有片刻,一擺袖,浩大心光排開周圍漩流激盪,從裡間走了出來。

  到了外面,他頓感一陣光亮,抬首看去,原來不知不覺之間,朝陽已是自天邊顯現出來,並將萬丈光芒散落天地之中。

  他把袖一抬,劍尖斜指上空,口中言道:「一語驚神言生威,世間憑空起風雷,仗劍行來諸斬絕,與天同沐日月輝!」言畢,他手腕一轉,鏘的一聲,已是擲劍歸鞘!


bpd 發表於 2021-11-16 01:33
青陽 第兩百一十八章 朝芒

  眾玄修方才為躲避那百餘枚玄兵轟爆的威勢,都是遠遠退到了遠處。

  此刻他們分散飄懸在空,凝注著兩人方才鬥戰所在之地那股漩流風暴,一個個都是面容嚴肅,等待那最後的結果。

  這時忽然有人伸手一指,略帶激動道:「快看,是玄正!」

  眾人看過去,便見在那一抹朝陽光輝之中,張御手持蟬鳴劍,身環青熒,衣袂飄飄,踏氤氳玉霧自遠空而來。

  見到他出現,眾人都是神情振奮的迎了上來,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期待和激動。

  這時天中飄起了無數雨絲,在金色的陽光照射之下,迷濛水氣之中映照出了一道絢麗的彩虹。

  張御一直來至近前,方才停下身形,抬頭環視眾修一眼,口中道:「此戰已勝,諸位,我們當可離開了。」

  此言一出,遠處那些功行稍弱一些的修士頓時發出一陣歡呼。

  張御待眾人歡呼畢,便一振衣袖,隨著手中蟬鳴劍發出一聲清鳴,就踏起一道青光乘虹而起,而在他身後,一眾修士則是帶著幾分激盪心緒,追光遁跡,跟隨而去。

  而另一邊,林道人看著那海潮湧動所在,久久不言。

  白秀的氣機的的確確是消失了,再沒有如之前一般復生出來。

  他心中悵然不已。

  或許在那些玄修看來,張御只是打敗了眼前最大的敵手,可在他們這些真修看來,事情卻遠有這麼簡單,受到的震動也是更大。

  白秀是何人?

  可以說這人是青陽上洲靈妙玄境百年來最為傑出卓異的真修,誰都認為他未來能修成元神,並如他老師一般成為一位玄廷廷執。

  他本該出去與諸洲俊秀一爭短長,可是萬萬沒想到,最後卻是沒能走出青陽上洲,就殞命在了大顯光彩之前。

  其實不止是如此,這一戰往更大方面說,青陽上洲的這一場真玄之爭,最後是玄修這一方勝了。

  並且因為張御的玄正的身份,或許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中,青陽上洲真修都無法在玄修面前保持原先那種超然的姿態了。

  關軒這時看了看他,小聲問道:「師兄?」

  林道人搖搖頭,道:「走吧。」

  關軒應了一聲。

  他們一行人再是望了一眼那片仍是未曾平復的海天,便就一撥雲筏,轉而離開了此地。

  而另一邊,那白衣女子一人站在小雲舟上,她望著眼前翻湧的風浪,心下可惜不已。

  白秀在她以往所見過的修道人之中,當真是少有的俊秀了,可現在卻白白折損在了此間。

  她非是局中之人,沒有資格去評判這場爭鬥是否值得,可在她個人看來,這終究是一個損失。

  她看了眼張御遠去所在,思忖片刻,輕輕一撫身旁湧動的雲流,也是駕著小雲舟離開了此間。

  眾人這一離開,這片海天很快變得冷清了下來。

  然而這一場戰鬥雖然結束,其所帶來的風波卻是遠未到平息的時候。

  在方才玄兵爆炸之中,那艘潛伏在海下試圖觀望戰局的海舟被被一股洶湧而來的海嘯所推動,一氣捲出去了千餘里。

  好在這海舟足夠堅牢,又是在海水之下,所以他們並沒有遭受到什麼太大損失,只是裡面的人被摔了一個七葷八素。

  兩個造物人還好,那位跛足師匠卻是吐了一地。

  待他緩過來之後,臉色卻是一片難看。

  這次的行動他們無疑是失敗了。

  不止是他們現在被推離了出來,還因為他們派遣出去的造物始終未能真正接近兩者交戰之地。

  那個唐豐在第一次出手後,似乎就盯上他們了,每每那載有神目的造物上前,就被其用飛刃斬了。

  他們也發現了這是盟友的弟子所為,可偏偏還不能表明身份,這讓他們十分憋屈。

  而在此後,他們無奈之下,只能選擇離遠觀望,最後只是看到了一點零星的東西,要說完全沒有價值也不見得,可與預期卻是相差太大。

  這時一名造物人問道:「先生,方才那是什麼?是玄兵爆炸麼?」

  跛足師匠道:「應該是。」

  那造物人道:「我們是否回去看一下?」在方才那海嘯之中,那些用作聯絡的造物游魚也是全都不見了,他們並無法得知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跛足師匠道:「先看下方位。」

  那造物人得到吩咐,辨識了一下,道:「這裡距離我們傳訊的中轉海島不遠,先生,不如先前那傳回去,順便再檢查一下海舟。」

  跛足師匠想了想,採取了這個建議,便就往那處海島靠了過去。

  而就在前方,此刻他們所要去那海島之上,卻是有一道光華自遠空而來,最後轟地一聲,砸落在了上面。

  唐豐自煙塵之中走了出來,隨後呆呆坐在了一塊岩石之上,雙目無神的看著波濤起伏的海面。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老師居然會敗給張御,並且還是死在玄兵轟擊之中,最後落得一個屍骨無存。

  他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白秀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交給他師兄公孫泯去做,而他平日只是修道,幾乎沒有任何參與,就算略微聽說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卻是絲毫不知。

  若說是為師報仇,連自己老師都不敵張御,他又能如何?

  他什麼都做不了。

  就在這時,海面之上忽然有一駕海舟從水下浮現了上來,並往海島這裡行駛過來。

  他目光一冷,之前他連續斬殺了不少造物,而白秀也是死在造物玄兵之下,所以他現在對這些東西特別反感,而且他此刻不禁懷疑,自己的老師死是不是與這些人也有關係?

  「該死!你們都得死!」

  他騰空而起,將手中無光飛刃一祭,一道利光一閃,登時就將海舟斬成了兩段,包括裡面的造物人和跛足師匠同樣也沒能逃過,被那刀光一卷,也是同樣削成了兩半。

  他又把刀光又來回狠狠攪了幾遍,發洩了一通後,見下面徹底沒了動靜,心情這才稍稍恢復,他冷冷望了底下一眼,腳下一踩雲,眨眼騰空飛走了。

  半日之後,光州檢正司總司之中,司查鄭糾第一時間得到了下面送來的傳報,他在看過後,心中一喜,立刻趕到監御使蒙嚴處,言道:「使君,有消息了。」

  蒙嚴抬目看來,沉聲問道:「如何?」

  鄭糾緩了口氣,用力握住佩劍,道:「使君,是張玄正勝了!」

  「張玄正勝了麼?」

  蒙嚴眼中神采多了幾分,身軀也是從繃直的狀態中微微放鬆,不過他很快恢復了平常的樣子,頜首道:「這是一個好消息,你先去吧,雖是眼前的關隘過了,我們還不能鬆懈。」

  「是!」

  鄭糾一抱拳,就邁著有力的腳步出去了。

  蒙嚴靠向椅背,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就在那裡不可自控的沉思起來。

  張御這一勝,檢正司目前所面臨的危機算是過去了。

  因為只要還有張御這位玄府玄正站在那裡,兩府裡的某些人是沒辦法對檢正司如何的。

  不過也只是形勢稍好一些,正面下手不成,此輩說不定會從內部想辦法。

  檢正司不歸兩府統屬,可是檢正司的人卻都是青陽子民,現在他們只能最大限度的防範這些事。

  天機部海上隱秘駐地之中,金大匠在失去了海舟的聯絡之後,也就無從知道鬥戰結果了,直到五天之後,他才從洲內收到了消息,並得知了白秀戰敗。

  在聞聽此事後,他又用不同渠道反覆確認了幾遍,這才匆匆找尋到了那名拄拐老者,稟告道:「制院,白秀敗亡了。」

  拄拐老者沉聲道:「我方才也是收到消息了。」

  金大匠有些不安,又有些惶恐,道:「那我們還繼續麼?」

  拄拐老者冷聲道:「為什麼不繼續?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停下來的可能了。」

  金大匠還是有些憂慮,道:「可是那張御這麼厲害,萬一我們……」

  「沒有什麼萬一!」

  拄拐老者用枴杖一點地,「這個計劃進行了多少年了?那東西可以說是凝聚了我們所有人的智慧,也承載了我們所有人的夢想,如果這個時候放棄,那麼那些過往的付出和因此事失去性命的人又算什麼?」

  金大匠聽他這麼說,想了想,也是緩緩點了下頭,為了這個計劃,他們努力了幾十年,現在眼見就要成功了,可以說希望就在前方,不管成功失敗,他都要想看到結果。

  拄拐老者這時語氣緩和下來,道:「不要想太多,只要張御找不到我們這裡來,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現在事情很順利,再有十天半月,我們就能完成,等到那位一走,我們就可發動,到時就沒有什麼能阻攔住我們了。」

  金大匠只是道:「那我去做事了。」

  拄拐老者點了一下頭,忽然想起什麼來,道:「對了:張御和白秀那場鬥戰記錄的帶回來了麼?」

  金大匠搖頭道:「海舟突然失去聯絡了,後來一直沒消息傳回,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況可能不太妙。」

  拄拐老者皺了下眉,道:「就算我們派去的人手沒了,可神目卻沒那麼容易損毀,那裡面應該會留下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去想辦法去找回來。」


bpd 發表於 2021-11-16 01:34
青陽 第兩百一十九章 學宮

  張御回至青陽洲域之內後,這一次沒有再去良州檢正司,而是直接回返了開陽學宮。

  因為上次征伐霜洲之故,他滯留在荒原之上許久,已是數月不曾回來了。

  他還未走入門中,卻見一個小而敏捷的身影從金台之中躍躥了出來,一直來到的他腳邊才停下,衝他喵的叫了一聲。

  他俯身下來,揉了幾下妙丹君的腦袋,後者不由瞇起了眼睛。

  幾月不見,這隻小豹貓身上的靈性光芒變得更是明亮了,身形也是稍稍長大了一些,不過這也是非常微小的變化。

  靈性生物的生命都是非常漫長的,如果有著長期而充足的食物,那其生長的過程也會變得十分緩慢,以圖在日後成年的時候變得更為強健。

  李青禾這時也是疾步走了出來,他抬頭一看張御,不禁面露驚喜道:「先生?」他幾步上前一個躬身,道:「青禾見過先生!」

  張御點下頭,道:「只你一人在麼?青曙、青曦呢?」

  李青禾道:「回先生,青曦當在學宮的書閣內抄寫古譜菜式,青曙這個時候應在學宮之中教授學子劍法,先生可要我把他們叫回來麼?」

  張御道:「這卻不必。」兩人邊走邊談,說話之間,也是走入了金台之內。

  李青禾言道:「有一件事正要告訴先生,按照先生的吩咐,青禾在良州置了一處產業,已經安排青摩過去看管了。」

  張御點首道:「做得好。」

  在良州那裡置辦產業,並不是他準備在那裡居住,只是為了方便落腳。

  良州地界上由於他多次調遣人手,那裡隱隱然已經成了除光州檢正司總司之外的另一處重要所在了。

  而且檢正司及玄府人手的一些調動,並不適合在開陽學宮之內進行,一些重要的事情安排還當是放在那裡。

  此前他雖未回,不過李青禾有什麼事情都會和他來書通報,寄送到開陽學宮的書信也會及時給他轉送回來,所以即便他離開數月,對這裡情況也是較為瞭解,再問了幾句,就讓李青禾下去了。

  他則是走入了頂台之上,妙丹君也是跟了進來。

  這裡的花草樹木李青禾打理的都不錯,只是一枯一榮,冬暖變化,終究不同,他走到通透的琉璃壁前,打量著外面。

  下方時不時會有一些學子路過。

  由於北方戰事還有霜洲戰事接連爆發,各洲學宮此前也是放開限制,大量招收學生。在北方戰爭結束後,許多被徵召的學子也是重新回到了學宮進學,現在青陽上洲每座學宮的學生人數都是遠超以往。

  這都是兩府潛在的力量,可以預見,兩府的實力在十幾二十年後,必又會迎來一個提升。

  與此相比,他雖然歸並了域內各家道派,可也不過是將以往存在的力量統合併釋放出來,實際上玄修總體的實力並沒有什麼大的改變,反而在這兩場戰事中損失了不少。

  他認為,這個情況必須要有所改變。

  不然就算玄府興盛一時,在長遠過後又將陷入頹勢。

  且他可不認為青陽上洲外患內憂一除,就能徹底安穩了。

  放眼整個天夏,除了泰博神怪之外,外面還有很多敵人,就算沒有外敵入侵,青陽去開拓更多生存空間還有幫助外洲和整個天夏去對敵那些外層來的對手。

  所以玄府的力量必須要進一步加強。

  而要解決這個問題,那就要重立玄府學宮。

  這件事情他之前與惲塵商量過,只是他一直著實抽不出手來做此事,所以將此拜託給了惲塵付諸實施,並且也有了一些成就,不過現在具體到如何一步了,他還需要再瞭解一下。

  想到這裡,他當即回到書案之前,寫了一封書信,收拾好後讓李青禾寄送去了玄府,自己再逗弄了妙丹君一會兒,便就去了靜室定坐下來。

  與白秀這一戰,他其實也有不少收穫。

  他所遇到過的對手之中,最厲害的莫過於元童老祖,鬥戰之時只要稍有疏漏,或者判斷失差,那非但不可能斬除對手,甚至還會被其人所反算。

  而白秀長於謀劃,此人並不計較鬥戰之中的一時強弱,而是從大局著眼,這兩個人是完全相反的路數。

  要說卻誰更高明卻無法評判,因為這兩個人的戰鬥風格完全切合自身而來,只要發揮出自己功法神通的長處,那便是正確的路數。

  換他而言,那走得就是堂堂正正的道路,講究的是以力制變,以正克奇,這也是他不斷提升六正印之後的必然選擇。

  不止現在如此,將來他會繼續這般走下去。

  這個念頭一落,內心之中彷彿是由此堅定了什麼,這一瞬間,他只覺法力調運之間彷彿更為遂心如意了。

  他心下微訝,自察了一下,發現變化的確是存在,但只是極微小的一點提升。

  可就算是這樣也很不容易了。

  似他這般的修士,大多數時間都可保證自身處在巔峰狀態之中,便氣機有稍許回落,也可很快調整上來,似這樣只是心念之間的變化就引發功行提升,那是非常很少見的。

  他不禁想到了桃定符之前所提到的那個「內外通明」之法。

  那些真修法門秘傳正法的確是有一些道理的,你若不知道,那往往就會錯過,正如江河湖泊是由細小無數水流所匯聚,當你忽略的時候,別人卻是在一點點積聚力量,開始是看不出什麼來,可是越到後面則越是顯出差距,甚至你連追趕可能都沒有了。

  因為這是長久的修持功夫,絕非片刻之間就能追趕上的,除非是步入邪道,可難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心中思索了一下,看來自己下來有必要花費一些功夫琢磨一下修持之道了。

  到了晚上,青曦和青曙都是歸來,青曦聽聞張御回了學宮,也是欣喜非常,忙是準備了不少古譜上學來自己又加以改進的好菜式,各色菜餚滿滿鋪了一大桌。

  張御差不多品個都了下,可以感覺到,每一道菜都是浸滿了熱情和心意,他也是由衷誇讚了幾句。

  青曙做了師教後,倒是顯得沉穩了許多,並且看得出來,並沒有放棄自身的修行,整個人如藏在劍鞘中的劍器一樣,在沒有示人之前銳氣是收斂的。

  張御微微點頭,青曙、清晰雖然是造物人,實際上除了某些構造有些不同,他們與一般人也沒什麼太大區別。他也把他們當作真正的人一樣看待。

  不過他們二人與那些潛藏在兩府之中的造物人還是有所不同的。

  他們兩人是登造在冊的,並且在外表上與尋常人做了明顯的區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造物。

  可是那些是代替了原主的存在,那就好比混入了人世間的寄蟲魘魔,若不找出來,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造成極大的破壞。

  這次白秀上人雖被他解決,按理說青陽洲除非竺玄首出手,已經沒有能阻止他的人物了。

  可是他卻能感覺到,還有什麼隱藏在下面的東西不曾暴露出來。唯有將造物人的事解決,才能徹底掃清青陽上洲內的這片陰霾。

  李青禾這時拿了一盆子,擺在妙丹君的面前,看著小豹貓低頭舔食著,他道:「可惜青摩去了良州,可以一起和先生一起用宴。」

  張御道:「會有機會的。」

  青曦嚮往道:「說來青陽還有許多景勝未曾見識過,先生,什麼時候有餘暇了,我們再去遊玩一番吧?」

  張御點了下頭,道:「可以。」

  晚宴過後,他回了書房之中,站在大書架前,拿起一卷道書翻看著,不過多時,他心有所感,把李青禾喚來,道:「外面有一位道友來訪,你代我去迎一迎。」

  李青禾道一聲是。

  張御放下書卷,來至客室之內,過了一會兒,明善道人自外走了進來,對他打一個稽首,道:「玄正有禮了。」

  張御抬袖回有一禮,並請了他坐下,道:「明善道友今日怎麼來我這處了?」

  明善道人回言道:「貧道這回是受少郎委託而來。少郎近來正受玄首指點,修持功行之中,得了玄正來書後,因自己無法脫身,故是拜託貧道過來與玄正交代一番。」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卷冊,遞來道:「這是少郎近來整理的檔錄,裡面有詳細記述。」

  張御拿來一看,在這兩年來,惲塵大約一共安排妥了十二處玄府學宮,不過時日尚短,成效還不大,有的學宮只有數十名學子,多得也不過千餘人。

  這比起那些兩府學宮動輒萬餘的數目自是大有不如了,只不過和一些蒙學相當,不過這只終究是一個好的開端。

  明善道人言道:「財物方面的事,玄正用不著擔心,少郎早已是安排好了,以玄府每歲所收和原先產業所出,當以足夠支應學宮,就是二十三州郡俱都立上一個學宮,都也是應付得了。」

  玄府日常所用,除了玄府自身的產業外,大部分就是出於兩府撥付。

  這其實是上繳給玄廷貢賦,不過玄廷並不需要世俗的財物,所以大部分都是用在了各洲玄府身上,這個過程實際也就是在金冊之上打個轉。

  不過這樣一來,與兩府之間也就不存在直接往來了,名義之上玄府日常所用都是玄廷下撥的。

  張御思忖片刻,道:「目前有這許多學宮便也不差了,不必急著鋪開。」他放下書卷,抬頭看向明善,「不過今日道友到此,當不會只為了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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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兩百二十章 押注

  明善道人聽得張御如此問,也是點頭承認道:「確然還有一件事,此番出來,玄首也是讓我帶幾句話給玄正。」

  張御對此也是略微猜到一些,點頭道:「道友請言。」

  明善道人言道:「玄正這次在鬥戰中戰敗白秀,雖然也是立了正經鬥書的,任誰也無法指責玄正的不是,可是有些事情並非是道理說得通的。玄首托我告知玄正,若是下來與玄廷或者外洲某些人往來,涉及到某些選擇時,那當需謹慎。」

  張御仔細一思,立時明白這裡的意思。

  他算是光明正大擊敗白秀,有鬥書為憑,任誰也無可指摘,可是白秀的老師,白秀的同門卻未必會真的放下,道理是道理,可人情是人情。

  一旦涉及人情,特別是當某一方手中掌握的力量明顯大於一方的時候,那可真未必會和你去講道理。

  他知這是竺玄首好意提醒,道:「請道友代我謝過玄首。」

  明善道人點了點頭,他這時站了起來,打一個稽首,道:「話既已是帶到,貧道也該告辭了。」

  張御站了起來,道:「我送一送道友。」

  他把明善道人一送至門外,後者在此勸他止步,隨後就擺動拂塵就乘風而去了。

  張御回來之後,心下一轉念,算上竺玄首前次送來的關於白秀的過往鬥戰記述,這應該算得上是竺玄首第二次示好了。

  不過他此刻倒是想到了一些事,一任玄首也是六七十載,現在算下來,差不多時日還快要到了,那或許竺玄首也是在為離位之後的事做安排了。

  至於上面的那些威脅,他現在倒不用去如何擔心,在玄廷規矩約束之下,廷執也是不能為所欲為的。

  而且對方現在還伸手不到這邊來,要不然也不會一切去依靠白秀了。

  需要防備的是,圍繞在這位身邊的人不見得會安分,但只要不是完全凌駕在第四章書之上的力量,那麼就不用畏懼。

  不過與其期切對方外力不如自己,還不如設法提升自身。

  由於玄修往上的修持方法玄府之中沒有記載,本來他還在思索下一步該是如何走,不過現在倒是隱隱有一個方向。

  就在張御送走明善道人的時候,開陽學宮另一邊,衛學令來到了一處殿閣之內,與一名身著古舊袍服的老者言道:「明學令,聽聞我們那位張玄正回轉學宮了,也不知他這次回來會做什麼……」

  明學令看他一眼,道:「你在懼怕什麼,范尚、費遼二人是因為與霜洲交通,這才被擒捉起來,你又沒有做這等事,況且你也不是什麼大匠,又何須庸人自擾?」

  衛學令道:「我非是擔憂此事,而是怕這位張玄正主要目的為的是其他事,明學令莫非未曾察覺到麼?我在想,這會不會牽扯到我們?」

  明學令沉聲道:「如今北去的道路即將打通,不知道衛學令如何想?」

  「什麼?」

  衛學令聽他忽然轉到另一件事上,思路一下沒轉過來。

  明學令道:「我們開陽學宮本是為光燁營而設,這些年來,青陽天機院總是想把我們的制院也一同歸併入內,並把幾位大匠也一同拉攏過去。

  本來兩邊道路不通,玉京也給不了我們多少支持,我想著為了開陽學宮前途著想,兩相合作,也是合適,所以一直在試圖說服他們,怎奈那幾位大匠執意不願,現在看來,這並非是什麼壞事。」

  衛學令想了想,忽然想通了什麼,不覺點了點頭。

  明學令道:「你說的那件事本就與我們制院無關,我們有摻和進去過麼?沒有嘛,至多是有些技藝上的交流往來,這也算不得什麼,所以我們現在也繼續站在一邊看著好了,如果是那位張玄正失敗,那我們再靠過去好了,如果是那一邊失敗,那也總是需要我們的。」

  衛學令做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道:「明學令不愧是前輩,事情看得透,晚輩受教了。」

  明學令頜首不已。

  衛學令再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去。

  他回到自己書房中後,立刻把自己的親信找了過來,並將方才明學令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道:「你覺得此事如何?」

  那親信想了想,道:「學令,我覺得有些道理啊。」

  衛學令搖頭,看了看外面,走到大廳中間,在玉臣之上按一下,周圍立時降下一道銀白色的光簾,將內外一切聲光全都隔絕。

  他又轉去裡間,拿了一份卷宗出來,壓低聲音道:「你回頭想辦法把這個交給張玄正,記著,不要讓人看見。」

  親信看了看卷宗,不解道:「學令,這是……」

  衛學令道:「這是我這些年暗中搜集的關於那邊的一些東西,張玄正應該會對此感興趣的。」

  親信一驚,道:「學令,你不是和明學令說好了……」

  衛學令不屑道:「誰和他說好了?他那套老東西早該扔了。」他把卷宗往案前一扔,狠狠道:「我開陽學宮待了有三十多年了,可憑我的本事,這麼多年來卻還是一個學令,你知道是為什麼麼?」

  親信茫然道:「為什麼?」

  「因為沒有機會啊!」

  衛學令咬牙切齒,全然不見平時溫文姿態,道:「按部就班熬資歷,再過二三十年,或許我才可能做到副學正的位置上,學正是想也不要想!這個時候不做選擇的確是不會犯錯,可這個時候也意味著機會啊!只要抓住了,那就能一飛沖天!」

  親信回過神來,看了看那卷宗,也是低聲道:「學令,你確定這一次要押在張玄正這邊麼?」

  衛學令道:「不要也要押,除了他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那一邊需要我們麼?他們不需要!而且押那邊的話,我這些年搜集的東西豈不是白費工夫了?現在張玄正才值得我們去押注。」

  親信還是有些擔憂,道:「可要是……」

  衛學令搖頭道:「不要多想了,哪有什麼必然穩妥的事情?你照著我說得去做就可以了。」

  親信在他催促下沒再猶豫,小心拿起卷宗就走了出去。

  衛學令走到窗口,看著親信遠去。

  他敢把注押在張御身上,不僅僅是因為他說得那些原因,還因為他這些年來一直和修士打交道,他比學宮中任何人都知道白秀上人的份量。

  他認為這場較量歸根到底是誰手中掌握的力量更大,連白秀都敗在了張御手下,那另一邊又那什麼和這位去爭呢?

  反正他是看不出來,那還不如早早站過去呢。

  很快到了第二日,張御出了靜室內,看著案几上擺放的兩份卷宗,便把李青禾叫來問詢了一下。

  李青禾告訴他,這卷宗一份是有人托青曙帶回來的,另一份是早上他出去之時被人交到手中的。

  張御讓他下去之後,打開看了一下,見兩分卷宗的主人,一份是來自制院的衛學令,還有一份也是來自制院,其人是自己從來未曾打過交道的明學令。

  有意思的是,這兩人不知道是否是說好了,不但差不多的時候送來了卷宗,而且裡面說得都還是同一件事。

  他眸光微閃,忖道:「若是這裡面所言之事為真,那倒是可以先把此人拘拿起來,那說不定將能打開一個缺口。」

  青陽上洲外海之上,唐豐那日發洩了一通後,在海上失魂落魄的飄蕩了一陣,卻是忽然記起了白秀出來之時曾有過的一句關照。

  他醒悟過來後,立刻往東南方向而去,憑著印象中的話語,他最後尋見了一處風光秀麗的海島。

  他在此落定下來,望見山嶺之上,草木叢生之間有一座廬棚,他疾步而來,並走入了裡間。

  廬棚外面看去雖是不大,可裡面卻是頗為寬敞,而且泛著一股竹木清香。

  他見當中有擺有一個蒲團,面上不由露出黯然之色,伏下身來,對著那裡恭恭敬敬拜了一拜,這才站起身,把上前把那個蒲團搬開,挪去下方一個蓋板,那裡露出一條向下的階台來。

  他整了整衣衫,走入下去,沿著那一條通道而行,最後來至一處供台之前。

  台案上面點著萬壽明燈和天一神香,在正中處則是供著一面牌位,上面有一層明光繚繞護持。

  唐豐雖看不清上面具體的字跡,但也知道這供奉的是誰人,當即趨前幾步,連拜幾拜,又從一邊香屜之中拿過三根長香,輕輕一吹,便即點燃,而後遙舉過首,口中默默念道:

  「師祖在上,老師與張御一戰不幸敗北身亡,而今屍骨無存,懇請師祖作主。」說著,又是拜了拜。

  然而等了好長一會兒,那上面不見任何反應,最後只能帶著失落心情按原路返回。

  只是他卻不曾發現,地宮之中有一個虛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只是這虛影也是在緩緩飄散之中,看上去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要完全消失了,而就他即將走出地宮時,那虛影卻是一閃,最後附著到了他那把「無光飛刃」之上。

  他對此事卻是毫無察覺,到了外面之後,他卻並不甘心就這麼離去,故是在把廬棚收拾了一陣後,索性就準備在此長住了下來,想著到時候敬香供奉的時候或能得到師祖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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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兩百二十一章 抓捕

  張御把那兩份卷宗詳細翻有幾遍,明、衛這兩個人在這裡面互揭其短,並把許多罪責推向對方,並且還一邊痛斥其人,一邊把自己描述的如何無奈,如何不得已。

  不過倒也互相應證了一些東西。

  至於這兩個人,他決定暫時不去動,畢竟兩人送來的這些東西的確有用,而且嚴格來說,兩個人作法只是基於立場和利益的緣故所做出的選擇,組多只是道德上的缺失,並沒有觸發什麼律條。

  便是真的有過錯,也並不在他這個玄府玄正的管束範圍內。

  他把卷宗收妥後,在開陽學宮之內又待了幾日,便就再度往良州而來。

  這一回,他住入了李青禾在此安置的產業之中。

  這一座建立在州城郊外的莊園,依山傍水,樹木環繞,內中竹石清泉,溪流亭榭,應有盡有。

  這裡雖然自然風光不錯,可地界卻是十分荒僻,僅有一條水道通向州城,尋常人除非乘船遊覽景物,通常不會來到這裡的。

  不過這對飛天遁地的修道人來說就沒什麼妨礙了。

  張御在到了這裡後,就吩咐人手把曹方定、時悅、還有杏川道人等人尋來,問道:「最近情形如何?」

  曹方定回道:「回稟玄正,之前我們一連捉拿了兩位大匠,雖說這兩人暗通霜洲,罪有應得,不過天機院裡有人卻是故意用另一番說辭。

  說什麼玄是在刻意針對他們這些能夠打造造物的大匠,想要把天機院從青州地面上革除出去,所以現在各州天機院內人心惶惶。」

  杏川道人不屑道:「他們這是心虛。」

  時悅點頭道:「是這樣,有些人,往往自己在暗地裡要對別人做些什麼的時候,也怕別人對自己也這樣做,這說明他們的確有過針對我們的心思。」

  張御在又問了一些話後,就讓諸人離去,不過卻單獨把曹方定留下,並要其這幾天注意留神天機院副院主譚從的一舉一動。

  明、衛兩人在那卷宗之上,主要說得是就是譚從的照州天機院與開陽天機院的一些交流往來。

  但是開陽學宮的大匠都是十分講規矩的,並且對青陽上洲的大匠都有一分警惕之心,所以每次技藝上的交流,他們都會留下一定的記錄,這面有不少涉及掩飾造物人的方法。

  再加上上次在審問費大匠的時候,其人也言或許可以問一問天機部副院主譚從。

  所以他敢肯定,譚從絕對有問題的。

  不過他之前之所以不動這個人,一來是因為這個人名聲很大,二是也沒有明確的證據,不好隨意拿人。

  但現在要找尋突破口,就必須從這個人身上想辦法了。

  在讓曹方定退下去後,他又命人去把關押在檢正司衙署內的費大匠請了過來,試著再是瞭解了一下情況。

  費大匠聽他問起後,想了想,問道:「玄正是不是得到了一些東西,準備著手調查譚副院主了?」

  張御道:「確然是有這等想法。」

  費大匠沉聲道:「那麼我猜,張玄正現在之所以不動手,是因為一旦抓捕了他,那麼不但會使天機院本來分散的人因此而抱團,而且也會打草驚蛇?」

  張御點頭道:「確有這等原因在內,費大匠可是有什麼想法麼?」

  費大匠抬頭看過來,道:「我的確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幫助玄正。」

  張御道:「不妨說來一聽。」

  費大匠道:「玄正,我們可以先讓范大匠打造一個譚從的替身,以他的技藝,他人定然看不出破綻,然後玄正趁譚從外出之時將其抓捕,同時把替身放了他回去,這樣可以替玄正穩住那邊,同時還能查出一些內部線索來。」

  張御思索了一下,卻是否了這個建言,他這次本來就是為了徹查造物人替身一事,自己又怎可帶頭去做?

  更何況,這些大匠一直在用造物人替代原主,那又怎麼可能不防著這一手?

  一旦被天機院的發現端倪,那麼一定會反過來咬他們一口,所以這件事絕然不能用這等方法來解決。

  費大匠聽他拒絕,有些遺憾又有些佩服,道:「玄正若是不願意,那麼還有一個辦法。我願意去說服原來天機院的姜副院主,由他出面,當能安撫住天機院其他人,只是不知玄正信得過在下麼?」

  張御道:「姜副院主?」

  費大匠道:「他是原來天機院的副院主,比陳大匠資歷更老,與原來的洪昭院主是一輩人,如今已經一百四十九歲了,本來院主之位是該由他擔任,只是他這個人功利心不重,所以早早退了下來,並且他頗愛提攜後輩,很多洲內的師匠和大匠都得到過他的老人家的指點。」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他也是費某人的老師。」

  張御考慮了一下,道:「費大匠,你可以放手去做。」

  費大匠一拱手,感激道:「多謝玄正信任。」他又問:「在下什麼時候動身?」

  張御道:「今日便就可以,我會讓一位道友護送尊駕前往。」

  費大匠鄭重道:「好,我會盡力說服老師,給玄正一個交代!」

  當夜,張御就命曹方定護送費大匠去往副院主隱居之地啟州,而後他就在良州這裡等候消息。

  在等有六天之後,兩人才是轉了回來。

  費大匠在重新見到張御後,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道:「玄正,這是老師給玄正的書信,我和老師詳細分說了,老師說,玄正請放心去做,他負責會出面替玄正安撫各州天機院眾位匠師。」

  張御接來打開一看,書信上的內容並不多,但是這封書信本身就已經代表其人的立場了。

  不過從信中某些話語裡面,他也看出來這位年高德劭的大匠肯定也是感覺到了什麼,甚或當年這位不擔任院主之位而是主動退下也是有某種原因在內的。

  他不禁點頭,道:「倒是勞煩姜公了。」

  費大匠道:「老師說這是他該為之事,他也看不過天機院某些人的做法。」

  張御再詢問了幾句後,就讓把費大匠待下去安置,他此刻感覺抓捕譚從的時機已是成熟,便吩咐底下人道:「把時道友和溫道友請來。」

  照州天機院,一處內湖的湖心島上,譚從正在水榭之中批閱公文。待處理完各地寄送來的文書後,他摘下眼鏡,對著副手郭安生道:「安生,這幾天你負責這裡的事情,我和施姜出去一趟。」

  郭安生卻是有些擔憂,勸說道:「譚老,最近就不要出去了吧,玄府那邊可是接連抓了兩個大匠了。」

  譚從看了看他,笑著道:「我又未曾和霜洲人交通,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他們為什麼要來抓我?」

  郭安生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譚老……」

  譚從卻道:「好了,我行事自問問心無愧,又怕什麼玄府呢?而且這次是姜公親自來書,作為後輩,當年我也是受過他老人家照拂的,我可不能不去。除此外,啟州那邊也正好有些事需我去處理,這次我在那邊可能要停留一段時日,這裡的事情你多費心。」

  郭安生道:「譚老放心的,我會處理妥當的,只是譚老也要當心啊。」

  譚從點點頭。

  雖然他面上不在意,可實際上也是十分注意保護自己的,這一次出行,他帶上了兩百餘名披甲造物護衛,並且還有兩艘軍府派遣來的護衛飛舟隨行。

  在他想來,就算有人想對他不利,若不是想在洲內進行一場戰爭,那基本無可能拿他如何。

  飛舟從照州出發,一路飛馳,往東南所在啟州而去。

  而譚從則坐在艙室之內,帶著眼鏡翻閱一些後輩師匠寄來的書信,那裡面有不少年輕人所特有的奇思妙想,只是他們還沒有足夠的知識和能力去這些東西去轉化為現實。

  他覺得這些年輕人才是青陽上洲乃是整個天夏的未來,在這些一代又一代優秀後輩的努力,他畢生的願望終究是有可能實現。

  對寄來每一封書信他都是認真回覆,並且還提出了一些建議和鼓勵,哪怕是一些明顯出於投機目的,他也沒有一味批評和指摘,而是做出了一些善意而又不失風趣的引導。

  他很清楚年輕人並不喜歡前輩對他們的說教,他們有自己的想法,而這個時候他們更需要的是承認和尊重,往往一句勉勵的話就能讓他們爆發出極大的熱情,而那些居高臨下的評判和打擊只會造成相反的效果。

  當然,也不能一味的放任,不然這些年輕人就會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一下不知道衝到哪裡去了。

  在把所有書信看過後,他活動了一下僵硬頸脖和身軀,微微感覺到了一陣疲憊,不由嘆了一聲歲月不饒人,畢竟他已經九十六歲。

  以他健康的程度,堅持一下,再干個二三十年也什麼沒問題,可終究不能和年輕時候相比了。

  他的女學生施姜這時候站了起來,走過來伸出纖指放在他的頭顱兩側的穴位上,輕柔的按拿了幾下,他閉上眼睛,身軀靠在椅背上,問道:「到哪裡了?」

  施姜輕聲道:「老師,已經過了歸州了,最多再有半個夏時,差不多就該到啟州了。」

  譚從嗯了一聲,在施姜輕柔的手指下,他腦袋放空,生出了一股睡意。

  可就在這個時候,整個飛舟微微震動了一下,而後艙門無聲無息移動開來,一個人影自外走了進來。


bpd 發表於 2021-11-16 01:35
青陽 第兩百二十二章 誘餌

  在半睡半醒之間,譚從忽覺有異,他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對面站著一個陌生道人。

  他心下一驚,隨即又鎮定下來,沉聲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裡做什麼?」

  那道人對他抬手一禮,道:「譚副院主,貧道時悅,這回受張玄正所托,特來請譚副院主過去交代一些事。」

  譚從心下一沉,同時又有些驚怒,他沒想到玄府的人真會來抓拿自己。

  他往外看去,卻見一隻駿鷹展開翅膀,飛翔在天穹之中,然而它此刻卻是被凝定在了天穹之中不動,看去好像一副格外真實畫作一般,不止如此,連那兩艘護衛飛舟也是這般模樣。

  他看向時悅道:「你們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麼?」

  時悅言道:「譚副院主現在不是更應該關心一下自己麼?」

  譚從冷靜下來,道:「那麼罪名呢?你們既然來抓我,那麼我的罪名又是什麼?」

  時悅道:「譚副院主不用多問,我們既然來請你,那當然是有證據的,尊駕和我們回去,自是一切都是明白了。」

  施姜這時突然道:「你們不能帶走老師!」

  時悅看向了她。

  施姜急切道:「老師是享有爵祿之人,位比州守,按規矩你們不能拿他!」

  時悅道:「施師匠說得那是尋常情形,我此來持有玄正敕命,請譚副院主回去幾日當無問題。」

  一般來說,要想抓拿譚副院主這等有爵祿有身份的人,那需得有兩府簽書,還需要天工部的批書。

  不過玄府位於禮制最高位,張御身為玄正,若是覺得某人對洲內有危害,可以繞過此例,直接出手拿人。

  但他同樣也不是為所欲為的,若是無有罪證,或者查不出來什麼東西來,他自然也是要承擔後果的,屆時洲牧和監御使當會呈稟玉京及玄廷,玄廷也是會遣人過來問責的。

  施姜急道:「可是現在到處流傳著你們玄府要抓捕所有天機院的大匠和師匠的消息,已經是人心惶惶了。

  若是老師也被抓了,後果你們想過麼?或許所有天機院的人都會出聲反對你們,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洲內是會出大亂子的。」

  時悅溫言和語道:「施師匠放心,不會出亂子的,會有人站出來安撫局面的。」

  施姜還要說什麼,譚從卻是制止了她,他站了起來,道:「原來如此,想來這次姜公請我往啟州去,也是你們安排的。」他嗯了一聲,點頭道:「有姜公出來安撫局面,洲內的確不會生亂,好,我跟你們走。」

  時悅側開一步,道:「譚副院主,請吧。」

  施姜咬了下唇,出聲道:「老師,你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我和你一起去!」

  譚從想了想,道:「也好。」

  他又對時悅道:「我這裡還有不少書信,都是一些有想法的年輕人寄來的,他們還在等著我的回覆,能不能讓我把這些書信再安排一下?」

  時悅掃了一眼,目光泛動了一下,知曉上面沒有什麼問題,點頭道:「可以,我給譚副院主半刻時間處理私務。」

  譚從抬手一拱,道:「多謝通融。」

  時悅對他點了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在等了半刻不到,就見譚從與施姜自裡走了出來,他帶著二人上了另一艘飛舟,並且往良州方向回返。

  這一路之上為了確保安穩,周圍還有諸多修士隱藏於雲中,負責沿途戒備,在經過一天一夜的疾馳之後,順利回到了良州境內,並且在張御那處位於州城郊外的莊園之內停落下來。

  譚從和施姜被安排到了一間客室之內,這裡自有人送上了熱菜熱飯,還派了幾個役從過來幫襯,不過施姜都被客氣請回去了。

  不過她倒是鬆了一口氣,道:「老師,幸好他們還顧忌老師的名聲,沒有怎麼用強。」

  譚從搖頭道:「我的名聲在這裡可不值多少,他們也不必要這麼做,幾個神通法術下來,有什麼秘密交代不出來?」

  施姜聽到這句話,想到自己的隱私在別人面前一點也隱藏不住,有些慌張道:「老師,他們不會這麼做吧?」

  譚從沉聲道:「玄府雖然是不被允許隨意對尋常人動用神通法術的,不過規令也只是規令,實際又是一回事,到底他們會怎麼做,現在還不知道。」

  他看了看俏臉煞白的施姜,道:「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那位張玄正是夏士,他應該是不會這麼做的。而且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大匠,多少也有些準備,若是他們動用什麼手段,最後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而此時此刻,時悅來到了張御的書房內,道:「玄正,人已是帶到,下一步該是如何做?是否要我等施展神通……」

  張御搖頭道:「此法不妥。」他是去清查違律之事,自己自然不能帶頭去打破規矩。

  這時一名修士拿了兩枚金屬片走了進來,將東西擺在案上,拱手道:「玄正,已經驗過了,那位譚副院主和他身邊的學生都非造物人,應該是其等本人無疑。」

  張御點頭道:「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下去吧。」

  那修士拱手一禮,就退下去了。

  時悅道:「玄正,若這兩人是替身……」

  張御道:「如果是造物人替身,那倒是好事了,我們直接就能以上層被造物替身所替代為由把貼書送到兩府面前,並立刻搜查天機院。」

  打造替身是要登錄造冊的,這位譚副院主可是從來沒有正冊上登錄過,所以要是這次抓拿的是替身,那反而是幫了他們一個忙。

  而且這次是以姜公的名義邀請譚從前往,後者向來禮敬長者,也不太可能用一個替身去見這位前輩。

  張御道:「時道友,勞煩你與諸位道友走了一趟,不過下來還有一些事還要你們做,譚從被我們拿住,我料天機院那裡一定會有所異動,這就需得你們隨時盯著了,有任何變化都來及時報我。」

  時悅肅聲道:「玄正放心,我們會看著那邊的。」

  譚從和施姜自被安排在這莊園之中後,二人一連等了這五天,都不見有人來尋他們,也沒人來問他們話,好似他們被遺忘了。

  施姜不解道:「老師,他們既然把我們抓了過來,為什麼把我們丟在這裡不管?」

  譚從沉聲道:「這是在告訴我們,他們一點也不急,看來外面的確是被安撫住了,不然他們不會這麼沉得住氣。

  但這也是個好消息,說明他們不準備用那些額外的手段來對付我們,不然不必要多此一舉。」

  他心中也是放鬆許多,儘管他有手段可以自我解脫,並且有把握帶著一些隱秘一起走,但是能夠活著還是活著的好,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他還有許多想看到的還不曾看到。

  在又是過了三天之後,終於有修士來找他們,並將兩人請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書房之內。

  張御正站在這裡等候兩人,他看著譚從,點首為禮道:「譚副院主,我們又見面了。」

  譚從抬手一禮,道:「張玄正。」施姜也是在旁一個萬福。

  張御一展袖,作勢相請,道:「兩位請坐吧。」

  譚從和施姜謝了一聲,便在一旁的席案上坐了下來。

  張御待役從把香茶端上後,就把一份整理過的卷宗放在案上,道:「譚副院主可以看一下。」

  譚從低頭看了看,施姜立刻拿出一副眼鏡遞到他手中,他接過戴上,而後拿起卷宗,翻了起來。

  他用了很長時間方才將卷宗看完,最後將之放下,道:「原來問題出在這裡,這些玉京來的大匠可真夠謹慎的。」

  張御道:「那麼這些事是真的了?」

  「是真的。」

  譚從坦承道:「譚某自問做人尚可,這幾位大匠還不至於來憑空誣賴譚某。」

  張御道:「那麼譚大匠對此有何解釋麼?」

  譚從面無表情道:「沒有什麼好說的,我願意為自己違規的地方負責,但是其他,恕譚某一概不知。」

  張御看了看他,道:「譚副院主,你考慮清楚了麼?」

  譚從道:「我想得再清楚不過了。」

  張御再望他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當即有一個役將一份狀紙攤開在面前,道:「譚副院主,請你在這份供狀之上簽下名印。」

  譚從沒有遲疑,立刻自案上拿起筆,施姜不禁喚了他一聲,道:「老師……」

  他頓了一下,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隨後他飛快的在供狀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姓,又拿出私印蓋了上去,最後將供狀往前一推。

  張御看了一供狀眼,道:「譚副院主既然願意為自己違反規令之處承擔罪責,那麼我自會將這份供詞交給兩府。」

  譚從看著他道:「我說過,這些我自會承擔,該如何便如何。」

  張御點了點頭,道:「那譚副院主和施師匠便下去休息吧。」

  譚從一怔,他慢慢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張玄正,你不問我其他麼?」

  張御淡聲道:「我想譚副院主對事物有著自己的一套判斷,並不會輕易被人左右,不過……」他抬起頭,目光看向譚從道:「譚副院主對自己有信心,可是那些人對譚副院主有信心麼?」

  譚從突然一驚,這時一名修士上來,道:「譚副院主,請吧。」

  譚從轉過身,沉著臉緩步走了出去,可是一回到居處,他方才鎮定的模樣全是不見了,開始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施姜看著他不停走來步去,輕聲問道:「老師?怎麼了?」

  譚從臉上露出焦慮,道:「事情有些麻煩了。」

  正如張御所言,他被關在這裡這麼些天,他認為自己能夠堅持下去,可外面那些人卻不見得會認為他始終會守口如瓶。

  這些人一定會想,哪怕他一時堅持不說,可等到修士的耐心耗盡,會不會對他動用什麼手段?

  而且等張御把他的罪狀一遞,他將被合法的羈押長遠,那將更是麻煩了。

  他心中不禁多了一絲焦躁,他原本想著把責任承擔下來,牽連不到別人,可是沒想到,張玄正根本沒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而是純粹把他當成一個誘餌。

  他不難想像到,時間一長,這些人多半是會忍不住做些什麼的,那不但會打亂原來的計劃了,也可能會把這一些原本好端端隱藏著的東西給暴露出來。


bpd 發表於 2021-11-16 01:35
青陽 第兩百二十三章 總院

  譚從身為天機院副院主,又一直負責各州天機院之間的聯絡,其行蹤本就是備受關注,現在這一被捉拿,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果然很快引發了出了一場不小的混亂。

  不過這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姜公的出面安撫,憑著他個人的聲望,局面就又很快安穩下來。

  而在不久之後,隨著譚從的自供狀被遞交到了兩府,再加上開陽制院幾位大匠的證詞,譚從的罪責得以確認,各地天機院表面上也是逐漸趨向平靜,可是因此掀起的波瀾,卻不會立刻停息下去。

  海外天機院駐地之中,拄拐老者在收到了譚從被抓的報書之後,頓時心神不寧起來,他立刻把金大匠找來,告知了後者這個消息,並問道:「譚從知道我們這處駐地麼?」

  金大匠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道:「我們從來沒和他說起過這裡,但是他接觸到的東西太多了,我不保證他從別的渠道收穫到一些消息。」

  拄拐老者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的這地方已經不夠安全了麼?」

  金大匠道:「恐怕是這樣,但是制院,我們可以搬走啊。」

  拄拐老者沉聲道:「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一旦搬離,難道計劃不會受到影響麼?」

  金大匠回道:「雖然會受到影響,可是總比暴露出去的來的好,為穩妥起見,我們還是要盡快搬離這裡。」

  拄拐老者搖頭道:「沒這麼簡單,再找一個地方,所有的工坊還要重新搭建,物資也還需要重新調配,倉促之間哪裡做得成。」

  金大匠道:「也不必要全搬走,只要把必需的材料和工具搬走就行。」

  拄拐老者否定道:「就算這樣,動靜還是太大了,要是有人找過來,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蹤跡,那樣又有什麼意義?」

  他頓了頓,「而且就算換一個地方,那也是天機院早前留下的駐地,你就能確保譚從不知道麼?」

  金大匠遲疑了一下,他還真不敢保證。

  他只負責研造,又不從事生產和經營,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的建造外在駐地的物資都是從總院撥付的,這裡面絕大多數都是譚從經手安排的,很難說這位完全不知情。

  他咬了咬牙,道:「制院,最好的辦法就是除掉譚從!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就算他現在不開口,也難保證以後不開口!」

  拄拐老者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不想麼?可他身處在玄府修士的重重看管之下,可能就在那張御的眼皮底下,我們並沒有能力去這麼做。」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現在我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讓計劃提前發動了。」

  金大匠一驚,道:「可是制院,我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算那個復體已經打造完成了,可是還沒有進行過檢驗,我們還無法確定它是否能達到我們的預期……」

  拄拐老者沉聲道:「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說得是另一個計劃。」

  金大匠立刻反應過來,心下不由一鬆,可旋即又擔憂起來,道:「可是……他們願意麼?畢竟這個計劃也耗費了他們很多的心血。」

  拄拐老者道:「既然現在已經證明我們所走的道路才是正確的路數,那麼他們也該是到放棄的時候,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而且個計劃才是譚從最關心的,我們究竟到了哪一步,他並不清楚,我會勸說他們主動站出來承擔,相信那個事情一暴露出來,那位張玄正就沒空關心我們這裡了,這樣我們就可再拖延一段時間。

  你放心吧,如果他們不願意聽,我會去找院主說明這件事。」

  金大匠心下一想,似乎也只能這樣了,也便點了點頭。

  拄拐老者站了起來,道:「譚從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我立刻出發,老金,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如果……我是說如果,玄府一旦找了過來,該是怎麼做,想必你應該清楚吧?」

  金大匠看著盯著自己的目光,硬著頭皮道:「我知道。」

  拄拐老者看他幾眼,就離了工坊,乘坐海舟離開了海島,隨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海上泊台之上換乘了一駕飛舟,並往洲內而來。

  三天之後,他來到了一處斷面平直的海崖之前,這裡是位於歸州地界的一處隱蔽泊台。

  他在這裡下了飛舟,並借由此處的地下馳道,用了一天進入到歸州天機院,又在此轉上了另一條馳道,往光州總院而去。

  光州總院位於青陽洲洲治元武郡,地面建築佔地廣闊,因為天機院內藏著許多機密,再加上早期青陽洲府頻遇外敵,所以外表建築全是堅固的軍壘樣式,至今也仍未有任何改變。

  而大多數工坊都是深埋於地下深處,若是將之剖解開來看,其便猶如一個巨大而規整的蜂巢。

  為了方便往來和技藝交流,除了開陽學宮之外,各州郡的天機院都有地下馳道通向總院,拄拐老者乘坐了一夜的馳道,到了天光初明的時候方才從駐站走出來,到了這裡,他將代表著大匠身份的青金玉印佩戴了起來,並從造物馳車之中走了出來。

  兩旁一列護持甲士見到他身上所佩戴的玉印,都是轟然行了一軍禮,而這裡往來學工和師匠們的也是目露敬畏之色,主動對他避讓行禮。

  拄拐老者看著周圍,這些年來他東躲西藏,深怕洩露行蹤,導致計劃失敗,只有到了天機院,他才能真切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大匠。

  他沿著艙道而行,百來步之後坐上了一隻寒江蟲,半刻之後,便在總院樞廳前方的廣場停下。

  他向迎上來的甲士報了下身份,並提出了面見院主的請求,就被領到外間一個花苑偏廳等候。

  大約半個夏時後,一名師匠走過來,恭敬道:「烏制院請隨我來,總院有一個夏時的時間見你。」

  拄拐老者站了起來,點頭道:「勞煩了。」

  他隨著此人進入樞廳後,踏上了飛玉碟,很快來至一處琉璃大廳之前,那師匠對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外間齒扣般的金屬大門向著四面八方分開。

  拄拐老者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進去,到了裡面,他一眼便看到了青陽天機院院主方諭中。

  這是一個外貌看去大概在四旬左右中年人,兩鬢霜白,嘴角含笑,看著風度頗佳,身著一襲盤扣印銀密紋黑袍,手上帶著一層與皮膚色澤相接近的手套。

  他身旁有兩個大約三四歲的可愛小女孩,腳邊拖著一隻玩具烏龜,正在一張小桌前正玩著猜謎遊戲,他認出來,這是方諭中的的兩個孫女。

  拄拐老者看了一眼,抬手一個揖禮,恭恭敬敬道:「總院。」

  方諭中看了看他,道:「是烏制院來了啊。」

  其中一個小女駭聽到他這麼說,眨了眨了大眼睛,天真問道:「爺爺,他也姓烏。」她一拽玩具烏龜,奶聲奶氣的道:「他是小烏的親戚嗎?」

  拄拐老者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方諭中溫和一笑,道:「別亂說,來,給烏爺爺道歉。」

  小女孩哦了一聲,站起來對著烏制院像模像樣的萬福一禮,道:「烏爺爺對不起。」

  拄拐老者呵呵一笑,道:「沒事沒事。」

  方諭中關照道:「你們認識烏爺爺了,下回不要忘了叫人。」兩個小女孩齊聲道:「我們都是好孩子,我們都聽爺爺的話。」

  方諭中伸手在兩個小女孩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爺爺有事,你們出去玩吧。」

  兩個小女孩對著他還有烏制院都是萬福一禮,這才被一個女役從牽著手帶了出去。

  方諭中看向拄拐老者,歉然一笑,道:「烏制院,方才抱歉了。」

  烏制院趕忙道:「沒事沒事,小孩子嘛,唔,我瞧那烏龜也是挺別緻,倒是為什麼不弄兩個真一點呢……」

  方諭中笑道:「給小孩子玩的東西,不能太真,就像有些東西,不能太較真,烏制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烏制院看著他那含笑眼神,心中不覺一跳,同時感覺他似是意有所指,但一時又猜不透,只能含糊道:「是,是。」

  方諭中笑著看他片刻,這才伸手一請,道:「烏制院,坐下說話吧。」

  烏制院小心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每回面對這位總院時,他總有一股莫名的壓力,那種感覺,就好似自己的心思想法在這位面前怎麼都隱藏不住。

  方諭中這時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來到了琉璃壁前,看著跑到外面的花圃雀躍不已的兩個小女孩,道:「小孩子總是充滿活力和朝氣,而任何新生的事物就像小孩一樣,需要精心呵護與照拂,才能茁壯成長。」

  烏制院只能附和,同時心念飛快轉動著,他見方諭中一直站在那裡看著外面不開口,他猶豫了一下,出聲道:「總院,今次我過來,是有事想找總院。」

  方諭中回轉身來,在主座之上坐定下來,笑道:「烏制院來是一定有事的,你說吧。」

  烏制院小心言道:「總院,近來譚從被抓了,不知道總院你……」

  方諭中若有深意看他一眼,烏制院不自覺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最近有很多人來和我說過這件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麼烏制院,你的想法又是什麼呢?」


bpd 發表於 2021-11-17 01:41
青陽 第兩百二十四章 牽扯

  烏制院斟酌了一下語句,才低聲言道:「總院,你也是知道的,袁大匠他們的計劃就算成功,最後也不過是便宜了玉京那些人,就像這些年來他們所做的成果,最後還不是便宜了軍府?」

  方諭中微微一笑,道:「這說得哪裡話,我們天機院是為天夏效力的,青陽軍府越是強大,不也就是天夏越強麼大?我覺得他們做的挺好。」

  烏制院怔了一怔,他遲疑了一下,試著道:「可是總院,他們做得再好,可沒有辦法完成那最後的超越,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方諭中看向外面,他端起茶杯放在手中,道:「我有兩個孫女,你說我該喜歡哪一個多一點?」

  「這……」

  烏制院覺得這話不好回答,他勉強一笑,道:「總院,這叫我如何說,這,這還是要看總院的意思。」

  方諭中背對著他,聲音卻是好像從別的地方飄過來:

  「袁大匠那邊至少已經有了較為成功的例子,雖然沒能達到我所期待的那一步,可是幾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兩百年,總之只要方向對了,就算慢一點,那終歸也是可以達到的。

  可是你們執行了幾十年的計劃,總院給你們撥付了海量的物資,所用到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計其數,現在我要看到的是成果,而不是空口白話。」

  烏制院無比認真道:「總院,你會看到的。」

  方諭中一隻手抬了起來,輕輕擺了擺,道:「不要急著下承諾,我寧願你們穩妥一點,謹慎一點。」

  烏制院遲疑了片刻,才道:「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復體了,我們現在就在等那個機會出現了。」

  方諭中對此沒有作任何評判,他回轉身,看過來道:「譚從被抓捕之後,忍不住的並不止你們,你知道麼?我都沒有給他們明確的回覆。」

  烏制院心中一動,他並非蠢人,一下就明白了方諭中的意思,心中狂喜不已,立刻道:「總院,我們定然不辜負總院的信任的。」

  方諭中悠悠道:「我的信任給過很多人,那並不是什麼奢侈的東西,只要努力一點,有點才幹的人都能得到。

  但是你們真正要對得起是你們自己,我不去提過去幾十年的付出和努力,也不用說什麼希望和寄托,只言一句,要是最後不成功,你們這一生的價值又何在呢?想來你們自己也是明白的。」

  烏制院神情一肅,道:「總院,你知道的,我們一直在努力,從未鬆懈過。」

  方諭中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腹上,道:「行百步者半九十,這最後一步沒有跨出去,前面的路就白走了。」

  烏制院鄭重道:「我會記著總院的話的。」

  方諭中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個役從過來,對烏制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後者站了起來,隨後從袖中拿出一個玉匣,擺在案台之上,道:

  「聽聞總院一直在搜集這些東西,這也是我在無意中得到的,也是在下的一些心意。」說完,他對著方諭中拱手一揖,便就跟著那役從退了出去。

  待他離去後,役從走上來請示了一下,得了方諭中允許後,其人便就將那個玉匣打了開來,裡面顯露出來的,卻是一塊用軟布墊著的殘破石板,上面有著許多古怪晦澀的符號。

  烏制院離開總院樞廳之後,神情輕鬆的回到了飛舟之上,隨行的役從問道:「看先生的樣子,事情似乎很順利?」

  烏制院回道:「之前我們是關心則亂,以至於忘了,此刻有人應該比我們更著急,他們很快就會忍不住的,等到他們一發動,把玄府那邊的目光吸引過去,我們就暫時安穩了。」

  青陽洲之北,千州境內,一處普通府邸之中,中年文士正在翻看近來書報。

  他道:「那位張玄正近來正在加快動作,看來這場爭端就快要看到真正的結果了。」

  他用手中的折扇在報書上敲了敲,十分篤定的言道:「只是不管何種結果,最後一定是會訴諸於武力的。」

  他又抬目看向白衣女子道:「依姑母之見,青陽玄府會是這回的勝者麼?」

  白衣女子思忖一下,道:「若由我來判斷,若不動用大軍,就只以個人武力而言,竺玄首不出面,目前無人能壓過那位張玄正。」

  中年文士笑了一笑,道:「姑母是修行中人,對修道人的力量自是很瞭解,可是世俗的力量如今卻也不容小覷,尤其是這幾十年,這裡面變化更是日新月異,不然那一位也不會竭力推動了。」

  白衣女子道:「我雖是修道人,可也理解所你說的,修道人求的是道,然則萬物皆在道中,就算是那些造物也同樣身在此列,我並不會小看這些東西。」

  中年文士微笑道:「可小侄看姑母的語氣,倒是希望那位張玄正那一邊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白衣女子坦然承認道:「雖然張玄正是一位玄修,可畢竟也是我輩修行中人,我自然是傾向於他的。」

  中年文士笑道:「其實小侄也是希望張玄正能獲勝,沒有其他緣由,只是因為這位張玄正是一位夏士,他比另一邊更能得守住底限。」

  與此同時,良州莊園之中,時悅站在大廳之中,向著張御稟告道:「玄正,我們此前遵照玄正吩咐,監察各處天機院,發現自從譚從被捕拿之後,陸續有不少人乘坐飛舟急急離開了青陽洲。」

  張御微微點頭,這也在預料之中。

  譚從一被捕,這些人自也是擔心自己一同被牽連進去。如今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就是殺了譚從,不過這很難辦到,在玄府眾修看管之下,沒有哪個人能做到這件事。

  還有一個,那便是如范大匠當日所為一般,從青陽上洲中逃離出去了,畢竟青陽玄府還沒辦法把手伸到外面。

  他道:「都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時悅道:「回稟玄正,各個方向都有。」

  張御一轉念,問道:「海上也有麼?」

  時悅道:「是的,我們派遣弟子跟著觀察了一下,其等所去方向,終點應該是一些海外都護府,畢竟那是我們勢力難及的地方,若是跑到了那裡,我們真不見得能找到他們。」

  他頓了一下,道:「玄正,需要我們出手阻截此輩麼?」

  張御卻是道:「別去管,放他們走。」

  現在這些人不過是一些試探而已,充其量只是一些小卒子,重要的人物哪可能說走就走,他們也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的放棄自己的謀劃。

  不過若是見到他不曾對這些人動手,那麼一些與背後之事牽扯不太深的人卻真有可能會忍耐不住,從而設法逃離。

  所以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

  他讓時悅繼續保持監視,待其退走後,便就步入內室之中,並從身前的案几之上取了上來一捧玉簡翻覽起來。

  這是收藏於玄府之中的一些道書典藏,裡面說的並非什麼秘法神通,而是純粹講心功修持的。

  這些東西若放在修士修為淺薄之時,就算能夠領悟其中的道理,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他無法把道理轉化成真正的功果。

  而這還算是好的,實際上大多數人看了這東西,也就是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唯有如他這等功行已經積累深厚,並且擁有一定底蘊的修道人,才能從中有所得。

  所以現在他除了每日必須的功行修煉的,大多數時間都閱讀這些道書。

  只是青陽玄府之中此類東西著實不多,因為玄修畢竟不需要這些,他們只要提煉神元便就足夠了。

  而之所以有這些道書,還得虧是竺玄首和明善道人是真修,所以才搬了一些過來放在此處的。

  他心下已是想好,待把眼前這些事情了結之後,除了向玄廷奏報之外,還會以玄府的名義向玄廷討要要一批道書過來。

  這一個方便自己閱讀,一個是充實經庫。等到各地學宮重新恢復,後輩玄修源源不斷湧現出來,總有一些天資傑出之人是從中取得一些收穫的。

  待翻了一會兒之後,他便將道書重新擺到案几之上,隨後便入了定坐之中。

  這一番打坐,一直到了天明時分,他感到外面傳來了不少動靜,他眸光微閃一下,卻是沒有去理會。

  而待他出關之後,時悅過來稟告道:「玄正,昨夜有不少造物甲士過來襲擊莊園,並試圖攻擊譚副院主之前被關押的地方,現在已經全部被拿下。」

  張御道:「知道了,讓龔大匠帶人去查驗。」

  雖然在白秀身死之後,那些隱藏在底下的人已然放棄那等正面對抗他的想法了,但是腦子不清醒的人總是有一些的。

  不過這些人倒是來的正好,那些造物人雖然查不出具體的來源,可是此輩身上所披的外甲卻是有跡可循的。

  軍府對這一方面控制的異常嚴格,幾乎每一具外甲都能找出源頭所在,若是找不出來,那問題反而更大,當會要牽扯到一大批人。

  時悅領命之後,立刻安排龔大匠等人去查驗那些外甲,大約半個夏時後,他轉了回來,稟道:「玄正,查過了,這些外甲全部是出自當州天機院。」

  他請示道:「玄正,我們如何做?」

  張御毫不猶豫下令道:「立刻拿人!」


bpd 發表於 2021-11-17 01:41
青陽 第兩百二十五章 證據

  青陽玄府,鶴殿。

  竺玄首默坐在蒲團之上。

  而在他身前不遠處,惲塵也是端坐在那裡,他雙目微閉,五心朝天,寬大的袍袖垂落在身下蒲團之上,身形鬆而不弛,肅而不緊。

  在其面前,有一只紫銅香爐正發出裊裊青煙,這煙氣縷縷上升,與上方大青榕的一根長枝似有交匯,隨後有一縷縷蘊滿勃勃生機的氣息傳遞下來,並匯入了那香爐之中。

  很快,香爐內膛之中似有一坨灼火燃燒起來,並綻放出一團耀眼的明光,望去好似融鐵流金。

  惲塵此時是感應到了什麼,微微睜目,而後用力一吸,那一團流光霎時從香爐之中被引了出來,被他吸納入身軀之中。

  剎那間,他身上頓有光芒綻放出來,整個鶴殿之上俱是光明一片。

  在這極致的明光之下,他整個人也是變得通透無比,本來的血肉之軀也變得淡化虛無起來。

  而這個時候,他頭頂之上冒出一絲絲的霧氣,似乎呈現出一團祥雲模樣,並有絲絲縷縷的有若甘霖般的細密雨絲滴落下來,在地面上流淌出一灘灘芒光水潭。

  這些水潭在出現之後就在不斷縮小,好像被一股力量所遏止,不過在上方光雨的不斷補充之下,還是一點點的在努力擴張著,最後在他的身前匯聚成為一個丈許大小的明光池塘。

  而在那晃動的水面之上,則漸漸照映出了惲塵的身影。

  他最開始是模糊的,隨著池塘一圈圈漣漪的激盪,也是破碎不定,可是隨著雨絲收斂,卻是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而後那裡面的身影忽然一睜目,看了一眼坐在那裡自己,便就自裡走了出來。

  他回過身,一直來到竺玄首的座前,打一個稽首,道:「多謝老師助弟子功成。」

  竺玄首道:「此是你自家所修功果。」

  他看了一眼惲塵虛蕩蕩的身影,一彈指,三滴清澈水滴落入其身軀之中,並道:「只你方才修成元神照影,還要多加穩固,這裡三滴『滌神水』,可助你護持功行。」

  惲塵收得這水滴過來,頓時覺得身軀變得凝實了幾分,這一下至少捨卻他數載的功果,這無疑是好東西,他感激道:「多謝老師賜賞。」

  竺玄首淡言道:「這些不算什麼,為師還不是廷執,若是廷執弟子,則享有沉入滌神池中的好處,一次省便卻百載甚或上千載的功果。」

  惲塵道:「沒有外物輔加,弟子慢慢修持也便是了。」

  竺玄首卻是道:「你雖然無法得享此池的好處,可並不是就落後於人了,我一脈修行向來在諸脈之先,待得我事後將青陽輪交託與你,你自能從中有所領悟,從而超邁同輩,故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惲塵神色一正,道:「是,老師。」此刻他心念一轉,這一道元神照影頓化無需,而後被收歸入了端坐在那裡的正身之內,而後周圍一切異象也是消散不見。

  他動了動手腳,便自原地站了起來,再是恭恭敬敬對竺玄首拜了一拜。

  竺玄首端坐在那裡受了這一拜,又道:「近來那人異動越來是越是頻繁,若再不壓制,很可能會忍耐不住往青陽上洲而來,我很快便要前去與之一戰,先前關照過的你的話你要記得。」

  惲塵一個稽首,道:「弟子必當謹記在心。」

  竺玄首點了下頭,他喚了一聲,明善道人自下方大殿之中飄行上來,並行至近前,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道:「你去將玄正請來。」

  明善道人應了一聲,又對惲塵一點頭,便就飄身而起,乘雲光遠去。

  而此刻良州莊園之內,張御在下令之後,時悅、曹方定還有溫良等人便立刻帶領一眾修士出。

  為了不至於驚動太多人,他們去到極高之處,自雲天之中穿梭,並以最快速度前往千州天機院。

  青陽上洲每一處天機院都有著在作戰時為軍府提供造物的責任和義務,所以比較重要的天機院都是大多數建立在容易發生戰事前沿之地。

  譬如位於西北方向的開陽學宮中的高州天機院;位於西南方向的全州天機院;位於東北方向的照州天機院;位於大青榕枝條之上的光州天機總院;還有位於東南角群島之上,存在感最弱的漏州天機院。

  其餘州郡的天機院相對這五大天機院來說只是附屬而已。

  而千州是當初東北海角之上直面泰博神怪的前沿所在,最初范瀾、齊武等人所落腳的千州學宮也是在這裡。

  這一處天機院是戰時才建立起來的,可以說得上是照州天機院的分院。

  良州與千州與一個在西南,一個在東北,可是僅僅是在一天一夜之後,眾修士就縱穿洲域,來到了千州地界,並將這處天機院團團包圍了起來。

  天機院內之人在眾修出示敕書之後慌亂了一陣,卻拒絕放棄抵抗,並且動員起了大量負責保護天機院的造物甲士。

  眾修也並未強攻,在溫良施法之下,所有人立刻陷入了幻境之中,最後眾修輕輕鬆鬆進入了天機院內部,並成功抓住了正主院主仇同,除此外,還搜剿出來大量的有疑點書信和往來文書。

  只是兩天之後,眾修就帶著所有人犯返回了良州,並把人關押在了檢正司的地牢之中。

  院主仇同並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他在被帶到良州檢正司後,心慌之下當即放棄了抵抗,當天夜裡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是交代了出來。

  時悅在得到供狀之後,立刻回到張御這裡來覆命,並向他稟告道:「玄正,已經問出來了,這位仇制院所為,是受總院袁大匠的指使。」

  張御接過供狀,仔細看了一下,心中已是有數,他問道:「除了他的供詞,還有其他證據麼?」

  時悅道:「有,包括不少書信往來。」

  張御問道:「這些書信是怎麼留下來的?」

  這些可以充當罪證的書信,照理說當是第一時間銷毀的,除了特殊緣由,一般是不回留存在手上的。

  時悅道:「這個仇同也有許多小心思,本來那些書信是用獨特材物製作的,閱後即會自行損毀,不過他研造了一種藥水,可以將這書信如琥珀一樣保留下來,他的目的本來是為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過最後卻是方便了我們。」

  仇同在天機院內修築了不少密室用來藏匿自己的密信,可是在修道人感應之下全無遁形,無一遺漏被找出來。

  張御道:「除了這些還有麼?」

  時悅想了想,道:「那或許等平州和營州那邊的弟子傳書回來,我們才能進一步確定他所言了。」

  現在各州郡天機院所有上層人物還有一些交通往來都在玄府修士和檢正司的監察之中,任何異動都會立刻稟告上去。

  而只要負責傳信的人往來時間和仇同所言對得上,那麼基本可以認定他所言是真的了。

  張御點了點頭,道:「我知曉了,時道友,勞煩你和諸位道友了,你們也辛苦了幾天,先下去休息吧。」

  時悅端手一禮,便就退下去了。

  張御思考了一下,對於袁大匠他也是有所聽聞的。

  這位可不是什麼尋常大匠,他常駐在軍府之內,為軍府打造各種利器,說他是軍府的人也不為過。

  莫校尉和明校尉身上的兩件外甲,就是出自此人和另外幾名大匠之手。

  若是抓捕此人,將會比譚從更為麻煩,因為他可能會面臨軍府的阻撓。

  連銳擊軍中和兩府之中都找出來那麼多不在冊的造物人,軍府想必也是有的,這些人更可能在他出手的時候背後生事。

  而且此人向來少有露面,所以現在到底躲在哪裡,他們也並不清楚,要想抓捕此人,需得好好思量一番。

  可他此刻卻也是想起另一個問題。

  他本來以為,在譚從被抓捕後,似袁大匠這類極為重要的人物會過一段時間才會逐個暴露出來,然而現在卻是一下顯露他在面前了。

  他有種感覺,這位是被有人有意推出來的,或許對方想用這位用來遮掩躲在更深處的人,還有其他更為重要的東西。

  他可並沒有忘了,霜洲那位陳大匠曾經說過,天機院總院主方諭中從出生開始便是一個造物人。

  正在他思索之際,外面有一個修士走了進來,拱手稟告道:「玄正,明善道長來了,說是有事找玄正。」

  張御道:「請明善道友進來。」

  明善道人走進來之後,把拂塵一擺,對他打正容一個稽首,道:「玄正,玄首有請。」

  張御見明善這般鄭重其事,料想一定有什麼要事,心中一轉念,也是隱約猜到了一點,便道:「明善道友還請稍等片刻,待我把此間之事安排好之後,便就隨你前往。」

  明善道人道:「那明善便在外面等候玄正。」他一禮之後,便退了出去。

  張御回到案几前,須臾寫下了一封書信,而後把曹方定喚進來,道:「曹道友,你代我去一趟域外,把這封信交給曹將軍,若他有回書,盡快帶回給我,路上記得小心。」

  曹方定接過書信,而後鄭重揖禮道:「曹某這便出發。」


bpd 發表於 2021-11-17 01:42
青陽 第兩百二十六章 交代

  張御處置完事情之後,便自內堂出來,對等候在外面的明善道人一點頭,道:「有勞道友久等了,我們這便出發。」

  明善道人打一個稽首,道:「玄正請。」

  兩人隨即騰空而起,化遁光離了良州,往巨州方向而去。

  在張御心光送渡之下,兩人行程極快,僅是小半天之後,就望見了位於安壽郡水泊之中的青陽玄府。

  明善道人看了一眼,出聲道:「玄正,玄首已是開了鶴殿門戶,現已無護持法器之力籠罩,玄正直上殿台便好。」

  張御聽到此言,也便不再落下,把遁光一壓,便往高聳入雲的鶴殿落去,果然未受絲毫阻礙,順俐落在了殿台之上。

  竺玄首此刻正站在那裡,而惲塵則是規規矩矩立他的身後。

  張御見狀,略微已是猜到了竺玄首請自己過來的用意,他走了上去,端手一禮,道:「竺玄首有禮了。」又對惲塵一點頭,道:「惲道友。」

  竺玄首打了一個稽首,又伸手一請,道:「玄正請坐。」惲塵也是回了一禮。

  張御一點頭,就在一旁蒲團之上落座下來。

  竺玄首在他對面坐下後,道:「今請張玄正來此,是因為不日我將與一位久已潛匿不出的大敵交手,我等法力激盪之下,當會引動界層震盪,過後必然再難滯留此間,故是今日我欲把玄首之位讓與我弟子惲塵,特請玄正過來作一個見證。」

  張御點了點頭,這個事情竺玄首早就有說過,而且惲塵也不算是突然上位,這幾年來一直在代行玄首之事,做得也是相當不錯,玄府眾修也是有目共睹。

  唯一的缺憾,就是惲塵的修為還無法跟上,不過現在看來……

  他打量了一下惲塵,發現其人氣機充盈,兩目有神,具體的修為看不出來,但無疑已是與他在同一層次之中,想來這一塊短板應該已是稍加補足了。

  竺玄首這時一揮袖,一封金色帛書飛了出來,一直來到了張御面前,他道:「過後我會將此事呈報玄府,還請玄正在此奏書之上附名。」

  張御目光落去,一眼便見到了上面竺玄首的名印。

  他心中知道,這個奏書其實他落不落名都是一樣,因為玄首替位這等事,肯定不是竺玄首一個人擅自決定的,也不可能是倉促定下的,必然是在更早時候便就已是安排好了。

  甚至他猜想,竺玄首應該還與玄廷之中的某些大能存有一些默契和妥協。

  實際上玄首之位,向來與玄正沒有任何關係,正如玄正任命也向來與玄首無關一般,他就算在上附名,也僅僅是表示自己知曉此事罷了。

  故他也沒有任何猶豫,抬指在上一點,就落下自己名諱,隨後拿出玄正玉章,在上面蓋了一個印,再輕輕一揮手,將之送了回去。

  竺玄首拿來看過,掃又一眼,便就將帛書收起,而後他道:「惲塵,你到我近前來。」

  惲塵道了聲,來到他面前站定。

  竺玄首心意一引,上空有一道清光照下,而後裡面有一個螢光爍爍的玉印落下,並道:「接好。」

  惲塵雙手伸出,將之捧在了手中。

  在接觸到此物的一瞬間,他忽然感覺到整個玄府之中的守禦法器都與自身相呼應,似隨他一念之間便可調用。

  竺玄首道:「玄首之位好處未見有,但是束縛卻極多,要做好頗是不易。」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大青榕,「我當年答應替人守持青陽,但我自知做得並不好,只望你能勝任此位,不負前人托付。」

  惲塵收起玄首章印,退後一步,肅容言道:「惲塵必當牢記。」

  竺玄首點了點頭。

  明善道人這時對惲塵打一個稽首,道:「見過玄首。」

  從此刻開始,青陽玄府的玄首便是惲塵了,當然,真正玄廷敕命到來之前,他也還是一個代玄首。

  而玄首之印本能護持其主,但玄廷正式封授未至,尚還不能動用,不過他行使玄首權責卻已無問題了。

  竺玄首對惲塵和明善道人二人言道:「我與玄正還有一些話要談,你們先行退下吧。」

  惲塵和明善道人一禮之後,便就下了鶴殿。

  竺玄首自座位之上站起,來到了鶴殿的邊緣之處站定。

  張御也是起身走了過來,與他並肩而立,他看著遠方的山川水陸,還有上方延展無盡出去的大青榕枝幹,在蒼茫的天空和廣袤的大地之上,此刻一樣都是洋溢著濃郁的生機和活力。

  他道:「不知玄首會什麼時候離開?」

  竺玄首眼眸之中,在那天邊有一股浮動出來的黑氣,其一直從荒原之上蔓延而出,往青陽上洲這邊飄蕩過來,只是卻被大青榕所散發出來的青氣所遮擋,沒有能侵染進來。

  他道:「也就是在月內了,惲塵方才練成元神照影,我走之後,還望玄正能加以幫襯。」

  玄首之位要想坐穩,可不是光有一個名分就成的,還需要擁有力量,這幾乎是與玄首的威望等同的。

  惲塵如今修為不足,在他未曾成就元神之前,顯然難以有什麼太大作為,不過現在的青陽上洲,大部分外患皆已除去,所以惲塵也勉強能夠勝任此位,可光靠名義約束下面還是有所欠缺的。

  要是似如張御這般有聲望極高的玄正與之不對付,那麼將其架空都是可以的。

  張御自不會去做這等事,此前他與惲塵配合的也很好,就算竺玄首不刻意關照,他也一樣會相助惲塵維持住青陽局面。

  竺玄首這時道:「青陽洲內的事既然玄正執意要管,那自也由得玄正之願,只是玄正既然摻和進來,那將來也要小心一些人。」

  他提了一句之後,便就收住,並沒有深入去談,隨後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聽聞玄正近來正在搜集道書,這是我這一脈所藏拓本,便贈予玄正罷。」

  張御看著那飄來玉簡,略一轉念,便就將之接了過來,抬手一禮,道:「那我便多謝玄首了。」

  竺玄首搖頭道:「這並不是什麼珍奇的東西,落在一般修士手裡,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用處,我輩修道人,只要修為到了,則一切自明,不拘玄修、真修,皆是此理。」

  張御若有所思,他將玉簡收好,見竺玄首再無什麼要交代的,便就出言告辭,竺玄首點了點頭。

  張御一禮之後,便乘虹離去,在離開玄府之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見竺玄首依舊在站在眺望西方。

  他心下一轉念,這一戰恐怕並不像這位自家所言那般輕描淡寫,不過這等層次的事情他插手不到,也就不必去多想了。

  他起心力一催,霎時遁光轉疾,往西南方向遁去。

  這一次只他一人,比來時更快,半個夏時不到就轉回到了良州莊園之內。

  由於來回也不過一天,而各處還有沒有更多消息傳回,故是他便來到了靜室之中,將意識轉入竺玄首贈給他的那一枚玉簡之中。

  他粗略一翻,這裡面大約藏著百餘本道經文書,都是不同前人所書,不過比他之前所看到的那些無疑更為上乘。

  在大致翻看了幾本之後,他不禁回想起方才竺玄首所言「修為到了,則一切自明」之語。

  這句話是對的,但也不對。

  作為修行者,功行上去了,自然可以站在高處俯視下方,但是修道人自己明白了道理,卻未必能把道理說給別人聽。

  唯有真正那些既修道法、又明道理之人,才能將這些這些錄述在道書之上,這也是道書的珍貴之處。

  但是用單純的文字是不足以描述這些真正的道的,這就要靠那些修道人自己去領悟了。說穿了,這東西只有合適的人才真正合適看。

  他在此一邊修持,一邊翻看道書,不知不覺間,已是近半月過去,這一日,有修士進來稟告道:「玄正,曹玄修回來了。」

  張御道:「請他進來。」

  不一會兒,曹定進入了書房,對他一禮之後,就將一封書信呈上,「這是曹將軍給玄正回書。」

  張御道一聲辛苦,便就接了書信過來。

  他之前給曹度去書,是想從這位這裡打聽有關那位袁大匠的情況,只要大略知道一些,他便能順此找下去。

  曹度在信中言及這位袁大匠在大戰之前一直在營州之中,並沒有去過其他地方,而現在霜洲戰事方才結束,很多東西在往洲內輸送。

  在這其中,有大批霜洲造物外甲,大部分都是往營州送去的,所以這位袁大匠很可能還在那裡。

  張御思考了一下,曹度這個判斷十分有道理。此人現在應該就在營州軍壘之中。

  不過那裡軍壘眾多,就算是修士,想要在嚴密佈防之下探查出此人的具體落處,也還是非常困難的。

  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這裡面尚需一個人配合。

  他思定過後,就命人把溫良和時悅二人換了進來,並把自己的想法與兩人說了說,

  溫良思考片刻,道:「玄正,這個想法是可行的,但也有可能失敗,因為當中不可預測的事著實太多了。」

  時悅也道:「軍府內部對神異力量防範也很嚴密,玄正,這事當真看一些運氣了。」

  張御點首道:「我也知曉,姑且一試,便是不成,也能尋到其大致範圍所在,兩位盡力施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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